“辅导员是傻X——!”

    宋芷目瞪口呆地抬头,面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只会传播焦虑——!”

    吴懿站在雨中,双手凑在嘴边,抬头放声大喊。

    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在干啥啊?!

    宋芷打着伞,蹲在食堂房檐下,挡不住的水顺着刘海儿滴到下巴。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全是浆糊,只能呆在原地,看吴懿在不远处表演。

    “毕业论文去死——”

    “说得好——!”

    宋芷一个踉跄,差点儿从大理石台阶上滚下去。怎么还有人回应呢?

    正前方的学院楼上,有一扇窗户蒙地向外打开。黑夜里楼道灯忽明忽暗,能模糊辨别一个人影。

    “兄弟说得好——”

    不知名同学见没有反响,又喊了一次。

    吴懿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人后仿佛得到了鼓舞:“谢谢同学——”

    有病吧,他有病吧,宋芷宛若木鸡,直愣愣地观看这无厘头的荒诞一幕。

    吴懿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再接再厉:“临时下通知的辅导员是傻X——”

    宋芷眼皮子跳了跳,她预感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一大片呼哨声掌声喊声远远传来。

    这个点其实还有很多同学在教室里学习,更不用说食堂后方还有一排宿舍楼。

    如果说吴懿喊第一声时,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吴懿喊到第五句,长耳朵的学生都挤到了窗户前。

    也许是夜色和大暴雨掩去了面容、助长了隐秘的气焰,学生们没有因这异样窃窃私语,而是跃跃欲试地回应起来。

    “不给补助的傻X大老板——”

    “实验经费,我要实验经费——”

    “我被女朋友甩了——”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宋芷腹诽。

    很神经,这一出确实把她的伤春悲秋打断了。

    她从接到毕业论文的任务就一直不太舒服,有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平常不显重量,但时间长了,压抑的情绪疯狂增长,给她的心理造成了非常大的负担。

    白天哭的那场解决了一时之愁,晚上这场才是真的让人一瞬间心胸开朗。

    她半无奈半笑地看吴懿。吴懿距离她不远,也就五六米,刚够到食堂前的马路边。像个猴子似的疯狂叫喊,哪有半点儿平常慢慢吞吞的样子。两边的楼里,学生们更是“两岸猿声啼不住”,场面一片混乱。

    这场雨很大,吴懿的所有头发都已经被淋得贴在脸上。他张手,把所有的头发往后捋,露出宽阔的额头。

    隔着厚重的雨幕,宋芷其实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她就是感觉到,吴懿刚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在说——

    请注视我。

    宋芷屏住呼吸。

    “天生我材必有用——”

    吴懿这句话喊得荡气回肠,远处传来阵阵喝彩。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吴懿弯下腰,宋芷能看到明显的弓起。他显然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喘气,吸气,

    “我命由我不由天——”

    宋芷咬牙,蹭的站起。吴懿仿佛有感应一般回望她。

    从吴懿冲进雨里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宋芷就感觉自己的胸膛里有什么在横冲直撞。

    复习需要一颗静下来的心,而复习的动力需要熊熊燃烧的火。这把火是对家庭控制的复仇,是对他人歧视的反击,是对野心勃勃的呼应。

    雨好大,学校的下水管道已然罢工,在路上积起不小的水坑。

    她枯坐苦读,反抗的心在接连不断的阻挠中磋磨,一点一点冷下去。但此时此刻,在许多学生深夜喊楼的此刻,她很难不被感染,进而踏出一步。

    宋芷扔下伞,一脚踩进水坑。雨水溅起,她不再理睬一切,一切平常需要她用力气去维护的东西,走出根本没有什么挡雨能力的屋檐。

    “我要上岸——!”

    宋芷在雨中畅快地大喊,声音混在其他同学的鬼哭狼嚎中,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突兀。

    “我要当N大研究生——”

    她闭着眼睛,毫无顾忌地喊出心底的愿望。她不愿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当做笑话,被家人不理解,被师长看不起。她没那么强大屏蔽这一切,但她能寻找办法忍受这一切,忍受,前进,忍受,前进。

    她远远地听到学校的巡逻车开了过来,听到有人踩着水踱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在寒冷的秋雨中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吴懿拉着她跑了起来。

    她看不太清路与台阶,只是跟着吴懿跌跌撞撞地离开。学校有很多六角空心的地砖,在空心处种小草。她凭脚感也知道自己肯定踩进了不少坑洞。

    但她不在乎,她用力的抬脚,用力的踩下去,在这场看不清前方道路的大雨中,甚至闭着眼睛,只随着手腕上的力量前进。

    用力抬高,无论什么台阶都不会绊倒,用力踏下,无论什么泥坑都不会陷入。

    耳边只有轰隆隆的声音,近在咫尺的雨声,远处的雨声。像一场无止境的梦,像在耳边罩了隔音耳塞,但她却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前进。

    然后,一瞬间。

    雨水击打到身上的痛消失了,耳边的闷闷雨声也消失了。

    宋芷猛地睁开眼,看到吴懿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两人进入了宋芷宿舍楼的前厅。

    宿管阿姨善心大发,没把吴懿在这种天气往出赶,任由他们两个落汤鸡在玻璃门旁挤在一起。

    宋芷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眼。

    那些人,那些话,那些任务,全都回到了脑子里。

    但现在,脑子不会再纷乱不堪了。

    “感觉,好神奇。”宋芷低头看吴懿握着她的那只手,是不怎么晒阳光的冷白色,被冰冷的雨水击打后,青筋尤为明显。

    她只是微微动了动手,吴懿就自然地放开了她。

    “感觉,”宋芷抬头盯着吴懿的眼睛,“明天学校会找你麻烦。”

    吴懿抿了一下嘴边的雨水:“随他们。”

    “真是惹了大麻烦啊。”宋芷把打绺的刘海拨打脸侧。

    “没——阿嚏!”

    宋芷这下情商回归:“天呐,你应该赶紧回宿舍!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吴懿用手背压住鼻子,没有反对,只是询问:“你,好点了吗?”

    “嗯嗯,所以你快回去吧!”

    吴懿眨了眨眼睛:“那你的伞呢?”

    “啊?”宋芷环顾四周,自己跟着吴懿撒腿就跑,哪来的空拿伞?

    “还有蛋糕盒子。”吴懿面无表情地指出。

    “哎?啊!”宋芷双手抱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吴懿。

    吴懿很受用地又转身冲进了雨里,“我去去就来!”

    “哎!”宋芷伸手,没拦住。

    ……

    “这是在搞什么?你们平常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院内值班领导把文件摔到木质会议桌上,发出“砰”的沉闷声音。对面几个刚被叫来的辅导员和安保人员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任由学生在校内大声喧哗也就算了,还让他们形成风气,集体喊楼?”领导愤怒地左右走了几步,“你们的思想教育工作根本没做到位,我们规章制度的阵地哪里是没守住,完全是拱手让出!”

    院领导气不过,用手掌拍桌子:“找到组织者了吗?”

    辅导员壮着胆子回应:“领导,学生的班级群聊或者课程群聊都是在老师监管下的,没见到他们有沟通组织。”

    “他们难道不会自己建群吗?”领导捏拳又锤了一下桌子,“个人社交媒体账号呢,你们也没关注?”

    “呃,”辅导员搜肠刮肚,“都登记过了。”

    “怎么登记的?”

    “在线共享表格……”

    “这不是纯自愿?他们有隐瞒你什么也不知道!”领导火冒三丈,“我不相信没有组织和预谋他们能形成规模,你最好是平常有对工作上心!”

    “还有你们,”顾虑这不是自己的直系下属,领导面对警卫科人员时耐着性子和蔼了些:“开着车没抓到人?”

    “学生们都在楼里……”

    “路上那个呢?”

    “路上?”

    院领导掏出手机:“我都能在表白墙上看到有人拍到人影!”

    辅导员不顾院领导竟然还知道学校的表白墙,壮起胆子凑近看了手机屏幕。帖子的内容是“好勇一男的……”,配图模糊,只能在密集的雨丝中看到一个人影。

    安保人员为难:“这么大雨,路上基本没有学生。我们过去的时候,更是没看到什么人。”

    “查,调监控查!”院领导气得七窍生烟,“顺便下通知,让学生们不要把今晚的视频音频到处乱发。不能让其他学院的学生们效仿,引起更大的注意!”

    这就是吴懿回到食堂门口时,看到很多人行色匆匆的原因。

    他处变不惊地穿过黑压压的安保队伍,直奔食堂门口地上的盒子。

    纸盒尚好。宋芷当时许是直接松手,让它垂直落在了门厅不显眼的边角。塑料覆膜甚至让它依旧挺立,在骤雨中好好保护着一份心意。但那把撑开的伞显然就没那么好运,正被一位工作人员捡起来查看。

    吴懿没放慢脚步,虽然他本身也没多快的走路速度,径直站到对方面前:“这是我的伞。”

    对方的眼神从塑料雨披下探出,上下打量着吴懿。

    吴懿也没有躲闪,手心向上伸出,示意对方把伞给他。

    “确定这是你的伞?”

    吴懿面不红心不跳:“是的。”

    “那你可能要和我们走一趟了,”那人左手篡着伞,右手举起对讲机,“是的,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学生,在食堂附近逗留,甚至丢下了一把打开的伞,很可疑——

    “对,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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