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车没有直接开回家,陈望先带着一伙人去了沃尔玛。

    望北的沃尔玛有着高耸的货架,一排一排的零食,一片一片的海鲜鱼类,还有一堆一堆的抢打折鸡蛋的大妈。

    和所有的沃尔玛都一个样。

    陈年年可能是国外兴奋,出了停车场就是撒手没。等进了大卖场,陈年年又找了辆小推车,把他当成滑板在货架与货架中间滑来滑去。偶尔在过道里狭路相逢,老远扬起手臂灿烂地笑着开始打招呼,“芜湖芜湖”地飞来飞去。

    陈望江肆对视一眼,无奈叹气。

    如果把上帝视角打在上面,着实像极了一家三口。

    “我姐应该要住一段时间,唉,牙刷毛巾浴巾咱都备齐一份。”陈望病怏怏地挑着生活用品。

    “烤鸡和啤酒要吗?咱可以回去小吃一顿好的。”

    与陈望不同,江肆莫名感觉到很有活力,烤鸡啊啤酒啊,都拿了,女孩子喜欢玩什么吗?飞行棋?家里有,迪士尼公仔?陈望床头有,扑克扑克!还有什么,雪碧可乐爆米花,电影投影仪小蜡烛?

    啊不对要蜡烛干什么啊!

    江肆傻呵呵地笑。

    陈望瞧着江肆,满脸忧心,把自己口罩往上扒拉扒拉带好,转头又去给江肆口罩提上去,又伸手探了探江肆的额头,满脸忧心。

    “我们是在沃尔玛,不是大药房,你这是被望北的雨浇傻了?还是你阳了?”

    江肆回过神来,一把拍掉额头的手,再仰头漫不经心地转着圈,拿手扇着风,“啊,还好,我在外口罩都戴好的。五月雨天有点闷热吧。这不是重点,还要买什么?锅有吗?米有吗?酱醋茶有吗?还差些什么?”

    “还要薯片!!!”没等陈望接话,陈年年踩着小推车呼啸而过。

    “你可注意点身材管理吧!还有口罩戴好!”在陈望与陈年年踩着购物车划过的刹那,陈望眼疾手快地给她口罩扯了上去。

    陈年年短暂停留之后,又是一个漂移拐进另一排商品区。

    江肆突然又想到什么,高兴的神色突然衰弱几分,“夜灯也买一盏吧。”

    陈望看向江肆,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怕黑。”江肆解释。

    陈望叹口气,“我也怕,咱买三吧。”

    拿完夜灯,两人听到了推车“呜呜”滚来滚去的声音。奇怪的是,这次还有些许“咔擦咔擦”的脆响。

    两人回头,又见着兴奋的幼稚园大班小朋友陈年年。

    陈年年又踩着他的小推车远远过来,右手高高举起,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的满脸灿烂,除了嘴角那几抹碎渣和含糊的语音,简直灿烂的像幅罗浮宫演出的画。

    “喂喂喂!我找到了一款超好吃的薯片!黄瓜味的!”

    陈望自古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很自然地忽视了她灿烂的笑,满脸黑线地怒斥,“说了多少次!等付钱了才可以拆着吃!”

    NO.7

    车越往前开,车里就越是沉默。

    哪怕是上半段路程自认为已经可以和陈年年称兄道弟桃园结义的江肆,都慢慢放缓了准备结义继续深入聊天的步伐。

    车内传来的唯一声音就是陈年年碰着包薯片咔擦咔擦。

    如果现在是别离,这份沉默或许多少会沾上点文艺破碎的美丽。

    可惜他们今天才接到陈年年,这是重逢,这份沉默当然不是今晚的康桥。

    陈年年也是慢慢发现了这诡异的氛围,于是很自觉地拿了一片薯片朝陈望喂去。

    “弟弟别生气嘛,我在超市就只拆了一包,喏试试,嘎嘎脆,嘎嘎好吃!”

    陈望则是心不在焉的张嘴。

    陈年年迅速缩回手去。陈望咬了个空却也没恼怒,继续眉头紧锁保持沉默。

    于是陈年年玩心大发,一来一回一来一回,逗着陈望,然后自顾自“咯咯”地笑。

    作为人的陈望自然是可以容忍下自己仿佛脑干缺失的姐姐坐着没有脑子的事。可如果被当成是一条狗,多少还是会生气的。

    于是陈望生气了,“喂喂喂!嘛呢嘛呢!耍人玩呢!”

    “略~”陈年年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没耍人啊,在遛狗呢。”

    她很快又趴在前座上。

    “老弟你咋了这是。怎么突然沉默,你看你一沉默整个气氛就down下来了,连江肆都不开心了!你们是搞笑男啊!要搞笑啊!装什么文艺深沉。”

    “你才搞笑男!你全家都搞笑男!”

    陈望急得反嘴,可自个儿不知怎的自己脑干也弄丢了,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

    “我不是搞笑男我是搞笑女啊,还有咱妈,是搞笑妈。”

    陈年年又笑起来。

    顶着一张陈望脸上复制粘贴眉头紧锁忧愁脸的江肆突然渐渐眉舒目展,像是找到了delete键把原先郁闷全部删空,突然也是脑袋窜到前排座位中间,问道。

    “啊小望啊,你出门是不是忘记喂兔子了。”

    “你才小望你全家都是小望!”陈望眉头皱着嘴巴撇着,见谁咬谁,“啥兔子啥我出门!”

    说完他一愣,然后狠狠地拍了方向盘中间,顿时卡宴长鸣一声,像是草原一匹得道顿悟跑的欢快的野马。马路周围也都是一片鸣叫,应该是给这屁发疯的野马吓着了。

    “对对对!我咋把这个给忘了!姐等会儿你停车啊我俩先去上楼喂个兔子,你是不知道这些小动物可娇贵了,一天不吃个几斤萝卜马上狗带了啊?”

    “那咱们到车库还是先上去吧,东西让年年姐看着一下,咱们先去喂兔子?”

    “是呢是呢,亲爱的老姐辛苦你了哦!”

    陈年年一脸困惑,“你们养了兔子?一天还吃几斤萝卜?”

    江肆摸了摸鼻子,“它,有点调皮,比较贪吃。”

    NO.8

    “喂喂喂喂喂!”两人刚一进小区,江肆伸手就拉住了跑起来的陈望,“不至于走那么快吧,你赶着会去干啥啊。”

    狂跑了一半的陈望突然被拉住,打了个踉跄,于是停反手钳住江肆带他一起疾走,“收拾房子啊我超!”

    “啧啧,不至于吧。你都二五了老弟,还怕姐姐。”

    两人走进电梯,陈望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姐姐这种东西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妈妈的小棉袄。”陈望心有余悸。“要是他回去参我一本,我的生活费都没有了!”

    “靠!”江肆怒骂一声,“忘了你是个啃老富二代了。但这理由还是很牵强吧,真有父母会因为自个孩子没打扫卫生就不发生活费吗!”

    “首先,我是艺术家!artist!艺术都是得等我,额,老了才能有名的,这是投资,怎么能叫啃老呢?其次,你管我呢!我懂我爹妈还是我懂?你懂我姐呢还是我懂?”

    “首先,嘎了就嘎了,你要有十八年后自己还是一条好汉的觉悟啊。而且十八年后花着百八十万买自己上辈子的作品,你真是拿命教育我们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啊。因为你只有不想活了才最有钱。其次,说不定我也会懂呢?”

    江肆本能的毒舌。

    “我下半生就算真嘎了也得把你下半身嘎了我才能嘎!”

    陈望也不甘示弱。

    可就在话音结束的一瞬间,仿佛有道闪电劈进了陈望的脑海,他察觉到不对迅速回头。

    “你刚刚说什么?”

    这道闪电不止击入了一个人的脑海,它劈下的光还照亮了一张说出真心话而煞白的脸。

    “我说,您是艺术家?”

    “这句是我说的,你没说。”

    “我在心里说了,老板您可能没听到。”

    “好好好,”陈望被逗得大笑,“那你嘴上有说什么吗?”

    他看着江肆,伸手倚靠着电梯门,一步步靠近。

    “我说,我说,我没说啥吧。”

    “不说要扣工资的。”

    恰好此时,陈望背后的电梯门打开了,江肆弯身快步从陈望手臂下钻出去,回头转身又把陈望反堵在里面。

    “老板我说你还是还是在这按着电梯吧!”

    “您只要一直按着电梯,别让电梯下去,这样你姐就上不来了,相信我老板,我马上收拾好!”

    说完江肆转头就跑。

    “啊我超!”陈望在后面喊,声音里笑意不减“垃圾你记得藏藏啊!别藏冰箱那拿藏不下了!”

    NO.9

    江肆当然不是回来藏垃圾的。

    好吧也可以有这部分原因,毕竟听陈望的描述,要是不倒垃圾可就没工资了。

    但是江肆还是不太理解,两个男人的房子真的整洁到可以发钱吗?如果房间真的做到整洁无异味,还有另一个大男人在隔壁房间天天睡,江肆觉得陈望爹妈比起他个人的卫生问题,更应该关注下他的传宗接代问题。

    江肆一路跑回屋里的书架才停下。他弯着腰喘着大气,抬头看着书架上面的陈列。

    理论上成年人的书架都只是个摆设,象征性地告诉来宾屋子主人的阅读品位与主人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阅读品位,可这房子住的两个人常年望北终南两头跑,没有来宾也就无需通过书籍去树立什么人设,所以这书架早就落了一层灰。

    一层灰盖着一层灰,书籍藏着知识蒙着尘。可是书前却有一排排的照片和一座小奖杯有常年擦拭的痕迹。

    照片里很多都有洒满大片大片的阳光,明媚的像是要溢出来。小猫趴在小卖部慵懒的睡去,从楼上往下看急急放学的人群,还有那火烧层云燃气的晚霞,早起上学早餐铺上,排长队的学生挨个哈出像是电影转镜的雾气。

    江肆望的出神。

    人们总是喜欢用“旧时光”去怀念一段已经逝去的岁月,好像他们的陈旧来自于时间的流逝,来自于人们的忘记。来自于现在无尽事物浪潮的冲刷,忙碌堆积如杂草丛生,没人有很多时间怀念没人有很多时间再去记起。

    所以活在现在的人昨天已经旧了。

    江肆说他活在现在。

    可很多故事在他的相框里闪闪发光。

    他急急赶回完全是出于一个不可能的理由。

    他想让时间的杂草在繁茂点,至少看着如此。

    他想要隐藏,隐藏起自己很多时间的证明。

    让外人看到与谈起自己的高中岁月他都可以和很多人一样笑着拍脑袋,说“好像有点印象。”

    “陈年年,好像有点印象啊。”

    是的,那一排回忆都和一个人有关。

    当然,江肆不是偷拍狂魔。他所珍藏的记忆都只是对自己有一种象征性意味的存在。例如晚霞那天夕阳很美。

    映入江肆眼帘的是,那天陈年年从天桥上跑过。飞扬的马尾掀起了一片火烧云。

    便利店门口的小猫刚刚被陈年年喂完食摸了摸肚皮,马路的尽头夕阳剪下的影子也是她。

    还有早起上学哈出的雾气,陈年年站在了早餐店的最前面,他在最后面,哈出的雾气刚好朦胧住了所有人的脸。

    照片看不见,江肆看得见。

    一切都是钥匙,锁在他心中。

    可他想隐藏掉钥匙的存在,出于自卑,出于暗恋,出于那么多年不可言说的情愫,好像钥匙不存在了锁也不存在。

    所以他急急回来,喘着大气,什么都没有想明白想清楚,只是带着一股这么多年逃避的本能,想要去隐藏。

    可他现在又停了下来。

    在这一刻,在他走到书架面前了的这一刻,他突然又希望,还有一把锁。

    他希望这把锁在陈年年那,锁住一种,她记得江肆的可能。

    想要陈年年突然看到照片里的晚霞,说她记得那天,那天很美,我回头好像看到了有个人在教学楼上望。

    说小猫她也见过,有的时候她去喂,那只小猫被喂的快撑了,我知道那个人是你。

    她说我也爱吃那家的酱香饼,老板娘比老板做的好吃,因为老板娘爱多刷一点酱。我在排队的时候老看见你。

    他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可是当他站在书架前的那一瞬间,就是一瞬间,这些想法出现的瞬间就像是柳絮在春风里吹散开还有一场春雨吹的满城风絮杂草疯长。

    他想着如果这些记忆不独属于他自己该有多好啊,原来他们两在很多年前就有很多交集。自己独享很多年的秘密被探险家人扛着锄头从地下挖开,挖开的时候里面都是探险家自己。发现原来很早之前一个人就有过和她的故事可是她不知道。

    哈哈。

    江肆突然苦笑。

    要是想要自我感动,那感动的只有自己。

    江肆还是动了起来。

    他知道这些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要隐藏一下自己的心事。

    这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在车上把一副副面具戴上又摘下,想要追求的勇敢。

    或许想要勇敢的那个瞬间,就足以耗费起他那么多年积攒的所有勇敢了。

    “你在干啥啊!”

    在江肆苦笑感叹勇敢不勇敢的瞬间,有个声音瞬间在他背后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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