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与刘泽然直接对峙的时刻，在陈兆前半辈子的人生里是极其稀少的。
“工作罢了。”看着宋晚晚低头不语的样子，他找回自己的声线，“都是同学，叙叙旧怎么了？”
陈兆轻轻按了按眼角，笑得一脸温和，“还是说，刘总怕我抢走你的女朋友？”
这一切都像车祸最后的那场走马灯。层层叠叠闪过，却定格在很多年之前最不值一提的那场高一篮球赛。
想来也确实，毕竟那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三人初中都在商南念的，宋晚晚和自己进入了高中部。
那时候学校惯例周六下午三点多才放，他重默完跑下最后一步台阶正准备去篮球赛，又差点被自己鞋带绊倒。
时隔多年后想起，也只能解释为一种不知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来临的第六感。
在宋晚晚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恰好停下脚步，以一种平静的、极为正常的目光，看向面前人。
素白的脸，她抱着书，眼睫垂下来，上下扇动。
该说句什么才好？
陈兆转而看着那本书脊微微毛躁的边缘，指尖微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张俞涛曾说他在韩剧里一定是那种让观众们感到心疼的男二，没有男主鲜明的个性，得不到女主的喜欢，却又心甘情愿付出到令人掉眼泪。比如他为宋晚晚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不图回报？
而如今陈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对的。
“当心下雨。”他抬起手，虚虚指了指那本书，“下雨了会淋湿。”
眼前人理都没理，合起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晚晚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展现出无视的姿态，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毫不留情地回绝。
周围吵吵闹闹的，他又一次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没有选好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次挑个人少的地方应该就可以了。
陈兆深深呼吸，故作轻松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而朝操场跑去。
而当下，就只是这样一场尴尬、挫败、极其无趣的见面。
就只是这样，说什么都不太好。
-
宋晚晚没在意走廊上的那一小段情节，周围到处都是跑着去看篮球赛的学生，只有她被班主任找了。
办公室里还有重默的人在，她虽然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但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挨骂，只好在外面等。此时见重默的人下来，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敲了办公室的门。
“进。”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而她语文一连几场都考得挺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商南初高中部都在一起，从前她作文写得还不错，高一开学就被任命为语文课代表。这就像个烫手山芋，宋晚晚扔不掉，只能狼狈地吞到肚子里，让自己难受。
灵气、天赋，这些过去屡屡被冠在她身上的词语，在这学期都变成了八十多分，沦为块烂石般的不及格。
宋晚晚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大概窗外的光线一路从指尖盖到发丝，老师才开口，“你看看你这次的排名，好吗？”
“不是我说，你作为一个语文课代表，怎么能考不及格呢？你真的写不出，你真的学不懂吗？”
她听得头都抬不起来。
老师微微侧过一点脸来，言语中颇有些敲打的意味，“以前的事情，我们心里都有数，但我没有给人收拾烂摊子的爱好。”
“既然来念书了，就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念书。”
“这边有个演讲比赛，班里没有人愿意去，你去吧。”
面前是一小块沉默，班主任得不到回应后指尖在频繁敲击着桌面。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攥紧了手，然后，点头。
在她转身快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刻，身后却传来淡淡的一句，“看这种文学书有什么用？你不如操心下怎么样回到以前的水平。”
宋晚晚握着门把的手指尖一顿，随后装作没听见般自然地关上了门。
那本书的封面上只有四个大字，一九九九，又在她回到教室后被随意扔在了桌上。
谢柠等到现在了，见她下来连忙拽着她去看篮球赛。
两人坐在操场边缘，旁边还是众人欢呼雀跃的加油声响。
谢柠喊累了正忙着喝水，闲聊道，“今晚天真漂亮啊，晚晚，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有篇写这种的作文被印到学校的语文报上了嘛。”
“是那个什么，写一个人连续拍了三十天的天空记录？我都要记不清了，就记得老师说你写散文，什么形散神不散。”
宋晚晚闲得没事干，从身旁拽了个杂草在手里玩，编了个戒指套到谢柠手上，语气随意，“都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反正也不会写出这么好的东西了，记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反正是她自己这样，甘愿变得如此平庸、平凡、平俗。
微风吹过带起树叶连绵的颤动，她们挽着手，还有谢柠拽着她胳膊更加用力地摇啊摇，“我天，晚晚，那个球员好帅啊！”
宋晚晚看不懂篮球，但脸还是看得懂的，“确实好帅。”
谢柠已经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位帅哥球服上的信息了，“二十五号，高一三班。”
“陈……兆？”
“他就是那个陈兆啊，你还记得吗？以前跟我们一个班过，那会还很胖呢，没想到现在瘦了这么帅啊。”
“一点都不记得了。”宋晚晚撑着脸，看球从这个变瘦的帅哥的手里扔出去，又被帅哥抢回来命中三分，周围满是欢呼声，伴随着尘土飞扬、结实的篮球碰下又弹起。
晃然间，却有股风声猛烈袭来。
或许是这段距离太过于狭窄，快速袭来的球让人来不及逃跑，又或许是因为宋晚晚知道，总有人会因为愧疚来拦。
可直到她从预想中抽离开时，眼前剩下的已经只是那一个背影了。
截然不同的，出乎想象的。
鲜艳明亮的球衣挡在她眼前，还未消散的明媚阳光从这人的侧脸照过来。
他很白，很高，手很好看，是和走廊里一样的，沉默着很少说话的，只会关心的二十五号。
“晚晚，我靠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操场上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被挡下的篮球不断滚落着停止在地面。
而二十五号没有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喘息着，目光克制地停留在地面。
宋晚晚指尖微颤，她才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她垂下眼，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了句，“我没事，篮球赛太无聊了，我们还是走吧。”
陈兆听清了这句话。
但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干什么，只能站在这里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对眼前絮絮叨叨关心的人安抚道，“我没事。”
周扬差点气疯了，“你干嘛去拦啊？”
“你今天帮她拦篮球，改天下刀子了你也要替她去挡？”
陈兆很无奈地看着他，食指轻轻比在嘴前，“嘘，这里还有其他人，会被听见的。”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快让人爆炸了。
周扬指着他一脸崩溃，“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种破脑子，你以为你俩地下党呢，大哥这已经是现代了。”
“骂你恋爱脑都是高看你了，我看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
陈兆只是推着他赶紧往场上走，“不小心而已。”
而这样的一句不小心可以骗过多少人呢？
陈兆和周扬一起回家，用这样的不小心骗过家长，骗过了关怀的老师。
他出门想去便利店里买点东西，站在店门口，想骗的话也自动随着结束的欢迎语一起消失。
屋外余晖红得很灿烂，世界像一个被烧熟的西红柿，柔软烂出汁水。
话题中心的人正站在他面前，微微抬眼，黄昏从她的头顶滑落到眼里。下午在走廊里那样晶莹剔透的瞳孔被染上一片橙红色的润润光晕，好似一片火烧云。
陈兆立在原地，他发现自己能说出口的，还是那种让人不爱听的话，“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两人之间是久久的对视，她像没听见般别过脸。
打开柜门，拿出苏打水，买单，结账，再站在店门口。
如果不是今天的天气好到过分，宋晚晚想自己应该不会转过身，带着一点点柔软的抱歉，垂下眼颇为不好意思，“陈兆，今天也谢谢你了。”
这是在漫长的两年里，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对面说话。
她在学校里总爱装作两人不认识的样子，陈兆也乐于把自己摆在一个老好人的位置，无条件配合她。
他笑笑，“这算什么？都帮了你这么久了，我当然要当好人当到底啦。”
宋晚晚摇摇头，又点点头，把手里的零食塞给对方，“就当谢礼了。”
很轻的份量，落到他手里却拖着向下坠了不少。
陈兆眼里闪过一丝愣神，脸上好像有一点点闷热，他连忙摇头，说得很礼貌，“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的。”
他们也很少有这样可以一起在便利店门口坐一会的时间。
宋晚晚喝了一大口缓过神来，东扯西扯，“以前记得你的号码是十七号诶，这次怎么变了？”
“已经变了好久了，学校的可以自己选。”他忽然很温柔地笑起来，“你肯定很久没来看我打篮球了。”
被说中了。
宋晚晚抬起瓶身的手一顿，假装没听见般又喝了一大口。
陈兆指尖还圈着那瓶苏打水，有些珍惜到不舍得打开。
他斟酌又斟酌，还是决定问，“刘泽然最近还在找你麻烦吗？”
她一愣，随后诚实地摇摇头，“倒也不算。”
两人又一起沉默地坐了会，直到挂在杯壁的水雾在指湾掉成一片湖泊，顺着边缘滚落。
直到陈兆依旧坐在原地，只是看着她走进那片落日，变成一个小点，变得很远，再消失不见。
同一刻的分开，截然不同的两片心境。
宋晚晚有些烦躁，这个点那个人又要给自己打电话了，可她今天却莫名地有些不想接。
手机响起了最后一个闹钟，熟悉的号码还是震动起来。
她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沉默着，最终还是接通。
他们一般不会立马就说话，刘泽然喜欢先沉默三秒，喜欢等宋晚晚先开口问出每日固定的那句，“今天过得还好吗？”
这句话有太多个可以回复的方式，他一般答以沉默，今天却意外地说了句，“我长智齿了。”
看来这人还没发现两人微信已经删了。
宋晚晚缓慢地走着上坡路，试图说些真心话，“说不定拔掉之后放在枕头下面，还会有牙仙来拿走呢。”
对面又安静下来。
在一小段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爬完了坡。站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点，落日降临在眼前，让人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宋晚晚紧紧抿着唇，她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尽管她很累，她很想喝水，很想挂掉这通电话。
周围是人们结伴打打闹闹的声响，快速奔跑着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步履匆匆，没有停顿。
直到，透明的矿泉水瓶骤然冲入视线中。
“你今天放得这么晚吗？”耳朵里还是电话那头人带着微弱电流的声音。
而眼前。
无法停止的泛凉水珠顺着他紧握的指尖缓缓滴落，琥珀色光芒在他眼中流转。
没有风声，没有雨声，这只是很平常，天气很好的一天。
宋晚晚错愕地抬起眼。
手机里的人还在说话，这周围忽然又安静到足以让人听清每一个字，“以前你说，人长了智齿就会痛到说胡话。”
她还在呆愣地看着。
陈兆对上她的视线，抿着唇微微笑着做了个口型——请你喝水。
电话那头却是更加冷淡冰凉的话语，“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
“工作罢了。”看着宋晚晚低头不语的样子，他找回自己的声线，“都是同学，叙叙旧怎么了？”
陈兆轻轻按了按眼角，笑得一脸温和，“还是说，刘总怕我抢走你的女朋友？”
这一切都像车祸最后的那场走马灯。层层叠叠闪过，却定格在很多年之前最不值一提的那场高一篮球赛。
想来也确实，毕竟那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三人初中都在商南念的，宋晚晚和自己进入了高中部。
那时候学校惯例周六下午三点多才放，他重默完跑下最后一步台阶正准备去篮球赛，又差点被自己鞋带绊倒。
时隔多年后想起，也只能解释为一种不知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来临的第六感。
在宋晚晚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恰好停下脚步，以一种平静的、极为正常的目光，看向面前人。
素白的脸，她抱着书，眼睫垂下来，上下扇动。
该说句什么才好？
陈兆转而看着那本书脊微微毛躁的边缘，指尖微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张俞涛曾说他在韩剧里一定是那种让观众们感到心疼的男二，没有男主鲜明的个性，得不到女主的喜欢，却又心甘情愿付出到令人掉眼泪。比如他为宋晚晚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不图回报？
而如今陈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对的。
“当心下雨。”他抬起手，虚虚指了指那本书，“下雨了会淋湿。”
眼前人理都没理，合起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晚晚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展现出无视的姿态，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毫不留情地回绝。
周围吵吵闹闹的，他又一次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没有选好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次挑个人少的地方应该就可以了。
陈兆深深呼吸，故作轻松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转而朝操场跑去。
而当下，就只是这样一场尴尬、挫败、极其无趣的见面。
就只是这样，说什么都不太好。
-
宋晚晚没在意走廊上的那一小段情节，周围到处都是跑着去看篮球赛的学生，只有她被班主任找了。
办公室里还有重默的人在，她虽然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但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挨骂，只好在外面等。此时见重默的人下来，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去敲了办公室的门。
“进。”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而她语文一连几场都考得挺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商南初高中部都在一起，从前她作文写得还不错，高一开学就被任命为语文课代表。这就像个烫手山芋，宋晚晚扔不掉，只能狼狈地吞到肚子里，让自己难受。
灵气、天赋，这些过去屡屡被冠在她身上的词语，在这学期都变成了八十多分，沦为块烂石般的不及格。
宋晚晚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大概窗外的光线一路从指尖盖到发丝，老师才开口，“你看看你这次的排名，好吗？”
“不是我说，你作为一个语文课代表，怎么能考不及格呢？你真的写不出，你真的学不懂吗？”
她听得头都抬不起来。
老师微微侧过一点脸来，言语中颇有些敲打的意味，“以前的事情，我们心里都有数，但我没有给人收拾烂摊子的爱好。”
“既然来念书了，就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念书。”
“这边有个演讲比赛，班里没有人愿意去，你去吧。”
面前是一小块沉默，班主任得不到回应后指尖在频繁敲击着桌面。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攥紧了手，然后，点头。
在她转身快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刻，身后却传来淡淡的一句，“看这种文学书有什么用？你不如操心下怎么样回到以前的水平。”
宋晚晚握着门把的手指尖一顿，随后装作没听见般自然地关上了门。
那本书的封面上只有四个大字，一九九九，又在她回到教室后被随意扔在了桌上。
谢柠等到现在了，见她下来连忙拽着她去看篮球赛。
两人坐在操场边缘，旁边还是众人欢呼雀跃的加油声响。
谢柠喊累了正忙着喝水，闲聊道，“今晚天真漂亮啊，晚晚，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有篇写这种的作文被印到学校的语文报上了嘛。”
“是那个什么，写一个人连续拍了三十天的天空记录？我都要记不清了，就记得老师说你写散文，什么形散神不散。”
宋晚晚闲得没事干，从身旁拽了个杂草在手里玩，编了个戒指套到谢柠手上，语气随意，“都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反正也不会写出这么好的东西了，记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反正是她自己这样，甘愿变得如此平庸、平凡、平俗。
微风吹过带起树叶连绵的颤动，她们挽着手，还有谢柠拽着她胳膊更加用力地摇啊摇，“我天，晚晚，那个球员好帅啊！”
宋晚晚看不懂篮球，但脸还是看得懂的，“确实好帅。”
谢柠已经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位帅哥球服上的信息了，“二十五号，高一三班。”
“陈……兆？”
“他就是那个陈兆啊，你还记得吗？以前跟我们一个班过，那会还很胖呢，没想到现在瘦了这么帅啊。”
“一点都不记得了。”宋晚晚撑着脸，看球从这个变瘦的帅哥的手里扔出去，又被帅哥抢回来命中三分，周围满是欢呼声，伴随着尘土飞扬、结实的篮球碰下又弹起。
晃然间，却有股风声猛烈袭来。
或许是这段距离太过于狭窄，快速袭来的球让人来不及逃跑，又或许是因为宋晚晚知道，总有人会因为愧疚来拦。
可直到她从预想中抽离开时，眼前剩下的已经只是那一个背影了。
截然不同的，出乎想象的。
鲜艳明亮的球衣挡在她眼前，还未消散的明媚阳光从这人的侧脸照过来。
他很白，很高，手很好看，是和走廊里一样的，沉默着很少说话的，只会关心的二十五号。
“晚晚，我靠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操场上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被挡下的篮球不断滚落着停止在地面。
而二十五号没有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喘息着，目光克制地停留在地面。
宋晚晚指尖微颤，她才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她垂下眼，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了句，“我没事，篮球赛太无聊了，我们还是走吧。”
陈兆听清了这句话。
但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干什么，只能站在这里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对眼前絮絮叨叨关心的人安抚道，“我没事。”
周扬差点气疯了，“你干嘛去拦啊？”
“你今天帮她拦篮球，改天下刀子了你也要替她去挡？”
陈兆很无奈地看着他，食指轻轻比在嘴前，“嘘，这里还有其他人，会被听见的。”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快让人爆炸了。
周扬指着他一脸崩溃，“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种破脑子，你以为你俩地下党呢，大哥这已经是现代了。”
“骂你恋爱脑都是高看你了，我看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
陈兆只是推着他赶紧往场上走，“不小心而已。”
而这样的一句不小心可以骗过多少人呢？
陈兆和周扬一起回家，用这样的不小心骗过家长，骗过了关怀的老师。
他出门想去便利店里买点东西，站在店门口，想骗的话也自动随着结束的欢迎语一起消失。
屋外余晖红得很灿烂，世界像一个被烧熟的西红柿，柔软烂出汁水。
话题中心的人正站在他面前，微微抬眼，黄昏从她的头顶滑落到眼里。下午在走廊里那样晶莹剔透的瞳孔被染上一片橙红色的润润光晕，好似一片火烧云。
陈兆立在原地，他发现自己能说出口的，还是那种让人不爱听的话，“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两人之间是久久的对视，她像没听见般别过脸。
打开柜门，拿出苏打水，买单，结账，再站在店门口。
如果不是今天的天气好到过分，宋晚晚想自己应该不会转过身，带着一点点柔软的抱歉，垂下眼颇为不好意思，“陈兆，今天也谢谢你了。”
这是在漫长的两年里，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对面说话。
她在学校里总爱装作两人不认识的样子，陈兆也乐于把自己摆在一个老好人的位置，无条件配合她。
他笑笑，“这算什么？都帮了你这么久了，我当然要当好人当到底啦。”
宋晚晚摇摇头，又点点头，把手里的零食塞给对方，“就当谢礼了。”
很轻的份量，落到他手里却拖着向下坠了不少。
陈兆眼里闪过一丝愣神，脸上好像有一点点闷热，他连忙摇头，说得很礼貌，“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的。”
他们也很少有这样可以一起在便利店门口坐一会的时间。
宋晚晚喝了一大口缓过神来，东扯西扯，“以前记得你的号码是十七号诶，这次怎么变了？”
“已经变了好久了，学校的可以自己选。”他忽然很温柔地笑起来，“你肯定很久没来看我打篮球了。”
被说中了。
宋晚晚抬起瓶身的手一顿，假装没听见般又喝了一大口。
陈兆指尖还圈着那瓶苏打水，有些珍惜到不舍得打开。
他斟酌又斟酌，还是决定问，“刘泽然最近还在找你麻烦吗？”
她一愣，随后诚实地摇摇头，“倒也不算。”
两人又一起沉默地坐了会，直到挂在杯壁的水雾在指湾掉成一片湖泊，顺着边缘滚落。
直到陈兆依旧坐在原地，只是看着她走进那片落日，变成一个小点，变得很远，再消失不见。
同一刻的分开，截然不同的两片心境。
宋晚晚有些烦躁，这个点那个人又要给自己打电话了，可她今天却莫名地有些不想接。
手机响起了最后一个闹钟，熟悉的号码还是震动起来。
她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沉默着，最终还是接通。
他们一般不会立马就说话，刘泽然喜欢先沉默三秒，喜欢等宋晚晚先开口问出每日固定的那句，“今天过得还好吗？”
这句话有太多个可以回复的方式，他一般答以沉默，今天却意外地说了句，“我长智齿了。”
看来这人还没发现两人微信已经删了。
宋晚晚缓慢地走着上坡路，试图说些真心话，“说不定拔掉之后放在枕头下面，还会有牙仙来拿走呢。”
对面又安静下来。
在一小段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爬完了坡。站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点，落日降临在眼前，让人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宋晚晚紧紧抿着唇，她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尽管她很累，她很想喝水，很想挂掉这通电话。
周围是人们结伴打打闹闹的声响，快速奔跑着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步履匆匆，没有停顿。
直到，透明的矿泉水瓶骤然冲入视线中。
“你今天放得这么晚吗？”耳朵里还是电话那头人带着微弱电流的声音。
而眼前。
无法停止的泛凉水珠顺着他紧握的指尖缓缓滴落，琥珀色光芒在他眼中流转。
没有风声，没有雨声，这只是很平常，天气很好的一天。
宋晚晚错愕地抬起眼。
手机里的人还在说话，这周围忽然又安静到足以让人听清每一个字，“以前你说，人长了智齿就会痛到说胡话。”
她还在呆愣地看着。
陈兆对上她的视线，抿着唇微微笑着做了个口型——请你喝水。
电话那头却是更加冷淡冰凉的话语，“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