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祈凌桀骜不驯，靡坚不摧，年少有为，遗世独立。
九万年前遭受恶意诋毁，不屑自证，原地退休。
此后闲逸，宴坐孤山。
如今，
祈凌月下独饮，兴致酣畅，索性攀上树梢，对月而眠。
醒时头昏脑涨，身若灌铅，连指头都懒得动，她费力翻身，将自己裹紧松软的被褥，正想继续打盹，猛然睁开了眼。
身下不是苍树。
祈凌当即坐起身，入眼是一片水泥白墙，伴着几条蜿蜒的裂痕，几块脱落的墙皮。
四下环顾，见这是一间卧室。
虽光洁不染，却狭小憋闷，门窗紧锁，空气中浓烟缭绕，地上摆着一盆满满当当的煤炭，
正在燃烧。
祈凌试着运转浑噩的大脑，抬手揉捏酸涩的太阳穴，发现这双手瘦瘦小小，陌生至极。
低头看去，黑纱亵衣成了宽松的白色大衫。
这不是她的身体。
祈凌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寻找镜子，却一无所获。
五脏俱全的卧室里，居然没有镜子。
她双手环胸，淡漠扫视全屋，视线落回床上，望向松软的枕头，灵光乍现，踱步而去。
掀开枕头，下面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砖块。
祈凌认得这砖块，手机。
人界的产物，灵气过低，无法带到高界。
祈凌向手机俯下身，在漆黑的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普普通通，黯淡憔悴的巴掌脸，稚嫩却又疲惫，眼尾落着一块狭长的胎记，暗红色的，似是淤积的血印。
陌生的面孔，祈凌的神韵。
家里小妹教过祈凌，启动手机需要密码，她却在拿起手机时，直接唤醒了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备忘录，其上只有八个大字：
亚虔，我爱你，来世见。
退回首页，屏保是一个清秀的男生，笑容阳光，露着虎牙。
偏头看向燃烧正旺的炭火盆，祈凌面无表情，将手机放回床上。
手机却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对我最好的宝宝。
祈凌淡漠看着震动的手机，片刻震动停止，屏幕变回清秀的男生，通知栏显示：您有来自【对我最好的宝宝】的93条未接来电。
祈凌垂下眼，心境难以看穿，直到手机再次震起，她舒缓了眉头。
按下接通键，那头霎时传来年轻女性的惊呼：“小草，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小草大概是原主的乳名。
祈凌淡漠开口：“是我。”
那头响起软糯糯，可怜怜的娇嗔：“小草，你别气了好不好嘛！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觉得让你做伴娘确实难为你，我郑重向你道歉！不过明天就是婚礼啦，你一定要来！”
祈凌从中提炼出：“婚礼？”
“对啊！”那头换了羞涩音色，“我和亚虔一生一世就这一场婚礼，你不来，可就太过分啦！”
亚虔？祈凌微蹙了眉。
原主的遗书共就七个字，这两个字排在最前。
电话那头的人，是亚虔的新娘？
那头娇滴滴道：“还有呀，我和亚虔聊过你做伴娘的事，他也觉得你的样貌实在——哦不不不，他觉得你唯唯诺诺的，若是怯了场，毁了我们的豪华婚礼可就遭了！”
祈凌眼底划过一瞬凌厉，不作回应。
那头主动询问：“小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着亚虔看不起你？千万别这么想！他只是看不起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并非特意针对你，你别介意哈~”
“他只看得起你？”祈凌淡漠问，“那他母亲呢？他也看不起吗？”
那头静默片刻，讪笑一声：“小草，你这不是找茬嘛~”
祈凌没有接话，转而问：“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那头再次静默片刻，稍显困惑：“小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祈凌：“回答我的问题。”
那头娇滴滴答：“小草，我是落落啊，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祈凌扫一眼烧得更旺的炭，单刀直入：“落落，我喜欢亚虔。”
那头静默了很久。这次的静默，与之前传递的情绪有所不同，似是早有预料，刻意而为。
良久，落落笑得轻蔑，与方才娇嗔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傲慢道：“小草，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啊。你也不想想，我和亚虔该做的都做了，早就心连着心无话不谈，你那点自以为严防死守的秘密，倒是成了我们交合时的情趣。想着你求而不得的抓狂模样，我就觉得特别刺激~哦对，亚虔好像也是哟~”
祈凌垂眼听着，面色不见波澜，在落落快活大笑时提醒她：“太刺激不好，会中风的。”
落落即刻敛去笑声：“你说什么？”
祈凌：“我说，我已经放下了，不论是亚虔还是你。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谢谢。”
“放下？骗谁呢你！”落落却不打算放下，冷声怒斥，“谢小草，你少自欺欺人，狗可改不了吃屎！”
祈凌被骂得皱起眉头。
落落得意洋洋：“怎么不说话，被我拆穿心思，破防啦？”
祈凌老实答：“不，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和大便结婚？”
落落：“你说什么？”
祈凌思索片刻，茅塞顿开：“我知道了，宝宝，你是一只苍蝇。”
随即挂了电话，将【对我最好的宝宝】加入黑名单。
祈凌陷进床铺，脑中愈发混沌，这才意识到，她得先开窗通风。
起身推窗，微风徐来，窗外天色沉闷，似是憋着阴雨。
窗边趴了片刻，心肺脑中的浊气褪去些，祈凌的思绪渐渐清明。
她试着做些什么。
睁写轮眼，失败；
召唤天雷，失败；
舒展七翼，失败。
灵力全失。
望着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色，祈凌不得不面对事实——她穿越了。
或者说，是降维。
祈凌退休之前，每万年都会参加神罚系统宣传大会，她记得降维是一种不轻不重的神罚，意味着祈凌做错了无关痛痒的小事。
想要升维，重归神界，需要履行神罚的任务——积攒功德。
一旦积攒的功德量达到神罚系统规定的标准，就能功成身退，自然升维。
可是，她为何会受罚呢？她只能想起睡前一醉方休，她素来酒品甚好，能做错什么？
不记得，祈凌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领罚便是。
祈凌手枕下巴，感受凉风扑向面颊，懒洋洋握着小草的手机，一只七星瓢虫忽而落在屏幕上，接着又落下另一只。
两只漂亮小虫在屏幕上闲逸的溜达，有一只还爬上了祈凌的指甲，祈凌却不恼，耐心等着，直到它们肯飞走了，才唤醒手机屏幕。
日历显示2050年，四月，浓春。
气候显示清雨连绵，适宜郊游，还说万古人间四月天。
窗外是脆嫩的绿荫，清幽的小路，三两行人，七八雀鸟。
房内是燃烧的炭火，一棵小草焚尽余生，无人知晓。
祈凌会降至这具肉身，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说明原主殉死成功，此刻怕是已在阎王殿排队叫号，堕入下次轮回。
第二个原因，原主死不瞑目。
死时睁着眼睛，相当于心门大开，降维神可以顺利穿进肉身。
死时之所以睁着眼睛，是因为怨气过深，执念过深，含冤戴恨。
比如小草。
祈凌笃定，小草死不瞑目，与亚虔和落落离不开关系。
她离开窗边，用被褥捂灭了炭，在小屋中探索起来。
小草的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边缘挂着一件宽松的运动服，衣领和袖口泛了黄渍。
祈凌猜这是校服，也是小草最喜欢的衣服。
又找到一样她自己喜欢的东西，小草的红色耳机线。
祈凌在神界听过音乐，喜欢摇滚，但小草的歌单尽是伤心情歌。祈凌没有换成自己的口味，她想把小草喜欢的歌都听一遍。
换上校服，戴上耳机，穿好球鞋，收拾些能用的工具，放在小草破旧的双肩包里，正欲出去转转，忽而响起激烈的砸门声。
老旧的防盗门毫无隔音效果可言，愤怒的叫嚷声汹涌而入：“谢小草，我知道你在家，赶紧开门，把房租给我交了！”
祈凌淡漠望着震颤的门，这门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顺势看到鞋架上堆着一摞纸片，走过去翻了翻。
追缴房租，追缴电费，追缴水费，追缴燃气，追缴地暖，追缴物业费，追缴银行卡贷款。
手机震了一声，是短信。
【您的欠呗本期需还款八万，最低还款四万三，请您尽快还款。】
祈凌靠在震动的防盗门上，面无表情地摆楞手机，但她实在找不出小草欠了多少钱，于是点开导航，发现所在的位置有两间银行，决定去咨询财务官。
祈凌返回卧室，在窗外见到空调的外机箱，抬脚跨了出去。
小草家住九楼。
祈凌完美避开所有爬行的小瓢虫，稳健地踏在空调的外机箱上，从机箱攀到修饰用的短短一截墙檐上。接着跳到八楼的机箱，再依次下跳直到二楼，从二楼的机箱径直跳到地面。
拍拍手上的灰尘，潇洒转身。
祈凌戴耳机，手插兜，眼迷蒙，活脱脱人界最靓的崽，在哀恸的情歌中，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银行。
保安将她拦在门口：“小朋友，办什么业务？”
祈凌：“查余额。”
保安：“好的，机器就能自行查询。”
“机器？”祈凌表示拒绝，“我不喜欢机器，可以人工吗？”
保安：“可以，请出示身份证，排队取号。”
祈凌：“身份证？那是什么？”
保安：“？”
祈凌被友善地请出了银行。
她轻松爬回九楼的家，百度什么是身份证，找到小草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跳出窗户时，房东的咒骂仍在持续。
回到银行，排了号，等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手机电量消失半格，又将墙上的安全须知倒背如流，终于轮到了祈凌。
她坐到服务台，拿出银行卡，营业员的笑容僵在嘴边：“客人，您这是五行银行的卡。”
祈凌：“然后？”
营业员：“我们这是四象银行。”
祈凌：“所以？”
营业员：“五行银行在隔壁。”
祈凌：“不都是银行吗？”
营业员抽抽嘴角：“都是银行不假，但名字不同，格局也不同。”
祈凌：“名字？格局？”
结合一个叫四象，一个叫五行，五比四大，祈凌恍然：“懂了，隔壁比你高级，不屑和你通奸。”
话音落下，满室的营业员都望了过来。
祈凌被友善地请出了银行。
她向隔壁走去，还未走到五行银行门口，就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骂声，与砸门追租的房东声量不相上下。
回身望去，见四象银行门口站着两个女人，正在激烈的推搡，撵了祈凌两次的保安，正在远远旁观。
身材瘦小的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失声痛哭，揪她耳朵的中年妇女身材臃肿，脸也肿着，嘴不饶人：“这点钱都不舍得给，我养你有什么用？”
年轻女人哀求道：“妈，这钱是我为了出国进修额外攒的，甚至还没攒够呢，您向我要的生活费，我一分都没少给您啊！”
肿女人声嘶力竭：“你还惦记着出国？你可真是天地仅有的野鸡！咋的，我国爷们儿配不上你，跑出去让洋人睡？”
年轻女人浑身抖着：“妈，我是您的女儿，我不是鸡…我出国只是为了取得文凭，回来就能去一线发展…”
肿女人一脸厌恶：“什么一线，我看你就是个毛线！一把年纪没人要，成天想着那破工作，我真懒得说你，读书读傻了！”
年轻女子：“我很热爱我的工作…”
肿女人：“那你热爱我这个妈吗？”
年轻女人颤了唇，面若白灰。
肿女人趾高气昂道：“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妈，马上把这十万取出来，给你弟弟做彩礼钱！”
一声雷鸣，细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有人从十字路口拐过来，听见吵闹，第一时间举起手机，好在雨水冲刷了年轻女人的眼泪，她才没有在路人的镜头中显得狼狈。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劝阻道：“小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出国做什么？肯定是你弟弟娶媳妇重要啊，你弟弟才是给你爸爸传宗接代的人。你就把钱转给妈妈吧，妈妈辛苦养你半生，为的不就是今天？”
肿女人得了外援，愈发激动，揪着年轻女人的头发往银行拽，保安嘴上说着别打了，实际上帮着开门。
年轻女人挣扎不过，整个身子向后仰去，支撑点是肿女人的手臂，以此拖拽肿女人前进的速度。
可她明显处于劣势，力气渐渐耗尽，崩溃地问一句：“妈，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您才满意？”
处于上风的肿女人嗤笑一声：“我生的东西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敢死，早就死了！”
祈凌这时走了过去。
她站在拖拽的母女身旁，向年轻女子伸手：“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母女俩都愣了动作，呆呆看向祈凌，围观的路人也没办法理解，镜头中为何会出现一个穿着校服的瘦小少女。
祈凌重复一遍：“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最好还有银行卡。”她的音色不容置疑，眸色却淡漠疏离。
年轻女人看看祈凌，又看看发愣的肿女人，迟疑犹豫片刻，到底将手伸进兜里，拿出身份证银行卡，抖着递给祈凌。
祈凌接过时说句谢谢，随即蹲下身，摘下双肩包放在脚边，将年轻女人的身份证银行卡放在地上，看见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简迎男。
祈凌打开背包，掏出一把火枪。
九万年前遭受恶意诋毁，不屑自证，原地退休。
此后闲逸，宴坐孤山。
如今，
祈凌月下独饮，兴致酣畅，索性攀上树梢，对月而眠。
醒时头昏脑涨，身若灌铅，连指头都懒得动，她费力翻身，将自己裹紧松软的被褥，正想继续打盹，猛然睁开了眼。
身下不是苍树。
祈凌当即坐起身，入眼是一片水泥白墙，伴着几条蜿蜒的裂痕，几块脱落的墙皮。
四下环顾，见这是一间卧室。
虽光洁不染，却狭小憋闷，门窗紧锁，空气中浓烟缭绕，地上摆着一盆满满当当的煤炭，
正在燃烧。
祈凌试着运转浑噩的大脑，抬手揉捏酸涩的太阳穴，发现这双手瘦瘦小小，陌生至极。
低头看去，黑纱亵衣成了宽松的白色大衫。
这不是她的身体。
祈凌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寻找镜子，却一无所获。
五脏俱全的卧室里，居然没有镜子。
她双手环胸，淡漠扫视全屋，视线落回床上，望向松软的枕头，灵光乍现，踱步而去。
掀开枕头，下面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砖块。
祈凌认得这砖块，手机。
人界的产物，灵气过低，无法带到高界。
祈凌向手机俯下身，在漆黑的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普普通通，黯淡憔悴的巴掌脸，稚嫩却又疲惫，眼尾落着一块狭长的胎记，暗红色的，似是淤积的血印。
陌生的面孔，祈凌的神韵。
家里小妹教过祈凌，启动手机需要密码，她却在拿起手机时，直接唤醒了屏幕。
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备忘录，其上只有八个大字：
亚虔，我爱你，来世见。
退回首页，屏保是一个清秀的男生，笑容阳光，露着虎牙。
偏头看向燃烧正旺的炭火盆，祈凌面无表情，将手机放回床上。
手机却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对我最好的宝宝。
祈凌淡漠看着震动的手机，片刻震动停止，屏幕变回清秀的男生，通知栏显示：您有来自【对我最好的宝宝】的93条未接来电。
祈凌垂下眼，心境难以看穿，直到手机再次震起，她舒缓了眉头。
按下接通键，那头霎时传来年轻女性的惊呼：“小草，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小草大概是原主的乳名。
祈凌淡漠开口：“是我。”
那头响起软糯糯，可怜怜的娇嗔：“小草，你别气了好不好嘛！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觉得让你做伴娘确实难为你，我郑重向你道歉！不过明天就是婚礼啦，你一定要来！”
祈凌从中提炼出：“婚礼？”
“对啊！”那头换了羞涩音色，“我和亚虔一生一世就这一场婚礼，你不来，可就太过分啦！”
亚虔？祈凌微蹙了眉。
原主的遗书共就七个字，这两个字排在最前。
电话那头的人，是亚虔的新娘？
那头娇滴滴道：“还有呀，我和亚虔聊过你做伴娘的事，他也觉得你的样貌实在——哦不不不，他觉得你唯唯诺诺的，若是怯了场，毁了我们的豪华婚礼可就遭了！”
祈凌眼底划过一瞬凌厉，不作回应。
那头主动询问：“小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着亚虔看不起你？千万别这么想！他只是看不起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并非特意针对你，你别介意哈~”
“他只看得起你？”祈凌淡漠问，“那他母亲呢？他也看不起吗？”
那头静默片刻，讪笑一声：“小草，你这不是找茬嘛~”
祈凌没有接话，转而问：“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那头再次静默片刻，稍显困惑：“小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祈凌：“回答我的问题。”
那头娇滴滴答：“小草，我是落落啊，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祈凌扫一眼烧得更旺的炭，单刀直入：“落落，我喜欢亚虔。”
那头静默了很久。这次的静默，与之前传递的情绪有所不同，似是早有预料，刻意而为。
良久，落落笑得轻蔑，与方才娇嗔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傲慢道：“小草，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啊。你也不想想，我和亚虔该做的都做了，早就心连着心无话不谈，你那点自以为严防死守的秘密，倒是成了我们交合时的情趣。想着你求而不得的抓狂模样，我就觉得特别刺激~哦对，亚虔好像也是哟~”
祈凌垂眼听着，面色不见波澜，在落落快活大笑时提醒她：“太刺激不好，会中风的。”
落落即刻敛去笑声：“你说什么？”
祈凌：“我说，我已经放下了，不论是亚虔还是你。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谢谢。”
“放下？骗谁呢你！”落落却不打算放下，冷声怒斥，“谢小草，你少自欺欺人，狗可改不了吃屎！”
祈凌被骂得皱起眉头。
落落得意洋洋：“怎么不说话，被我拆穿心思，破防啦？”
祈凌老实答：“不，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和大便结婚？”
落落：“你说什么？”
祈凌思索片刻，茅塞顿开：“我知道了，宝宝，你是一只苍蝇。”
随即挂了电话，将【对我最好的宝宝】加入黑名单。
祈凌陷进床铺，脑中愈发混沌，这才意识到，她得先开窗通风。
起身推窗，微风徐来，窗外天色沉闷，似是憋着阴雨。
窗边趴了片刻，心肺脑中的浊气褪去些，祈凌的思绪渐渐清明。
她试着做些什么。
睁写轮眼，失败；
召唤天雷，失败；
舒展七翼，失败。
灵力全失。
望着窗外全然陌生的景色，祈凌不得不面对事实——她穿越了。
或者说，是降维。
祈凌退休之前，每万年都会参加神罚系统宣传大会，她记得降维是一种不轻不重的神罚，意味着祈凌做错了无关痛痒的小事。
想要升维，重归神界，需要履行神罚的任务——积攒功德。
一旦积攒的功德量达到神罚系统规定的标准，就能功成身退，自然升维。
可是，她为何会受罚呢？她只能想起睡前一醉方休，她素来酒品甚好，能做错什么？
不记得，祈凌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领罚便是。
祈凌手枕下巴，感受凉风扑向面颊，懒洋洋握着小草的手机，一只七星瓢虫忽而落在屏幕上，接着又落下另一只。
两只漂亮小虫在屏幕上闲逸的溜达，有一只还爬上了祈凌的指甲，祈凌却不恼，耐心等着，直到它们肯飞走了，才唤醒手机屏幕。
日历显示2050年，四月，浓春。
气候显示清雨连绵，适宜郊游，还说万古人间四月天。
窗外是脆嫩的绿荫，清幽的小路，三两行人，七八雀鸟。
房内是燃烧的炭火，一棵小草焚尽余生，无人知晓。
祈凌会降至这具肉身，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说明原主殉死成功，此刻怕是已在阎王殿排队叫号，堕入下次轮回。
第二个原因，原主死不瞑目。
死时睁着眼睛，相当于心门大开，降维神可以顺利穿进肉身。
死时之所以睁着眼睛，是因为怨气过深，执念过深，含冤戴恨。
比如小草。
祈凌笃定，小草死不瞑目，与亚虔和落落离不开关系。
她离开窗边，用被褥捂灭了炭，在小屋中探索起来。
小草的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边缘挂着一件宽松的运动服，衣领和袖口泛了黄渍。
祈凌猜这是校服，也是小草最喜欢的衣服。
又找到一样她自己喜欢的东西，小草的红色耳机线。
祈凌在神界听过音乐，喜欢摇滚，但小草的歌单尽是伤心情歌。祈凌没有换成自己的口味，她想把小草喜欢的歌都听一遍。
换上校服，戴上耳机，穿好球鞋，收拾些能用的工具，放在小草破旧的双肩包里，正欲出去转转，忽而响起激烈的砸门声。
老旧的防盗门毫无隔音效果可言，愤怒的叫嚷声汹涌而入：“谢小草，我知道你在家，赶紧开门，把房租给我交了！”
祈凌淡漠望着震颤的门，这门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顺势看到鞋架上堆着一摞纸片，走过去翻了翻。
追缴房租，追缴电费，追缴水费，追缴燃气，追缴地暖，追缴物业费，追缴银行卡贷款。
手机震了一声，是短信。
【您的欠呗本期需还款八万，最低还款四万三，请您尽快还款。】
祈凌靠在震动的防盗门上，面无表情地摆楞手机，但她实在找不出小草欠了多少钱，于是点开导航，发现所在的位置有两间银行，决定去咨询财务官。
祈凌返回卧室，在窗外见到空调的外机箱，抬脚跨了出去。
小草家住九楼。
祈凌完美避开所有爬行的小瓢虫，稳健地踏在空调的外机箱上，从机箱攀到修饰用的短短一截墙檐上。接着跳到八楼的机箱，再依次下跳直到二楼，从二楼的机箱径直跳到地面。
拍拍手上的灰尘，潇洒转身。
祈凌戴耳机，手插兜，眼迷蒙，活脱脱人界最靓的崽，在哀恸的情歌中，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银行。
保安将她拦在门口：“小朋友，办什么业务？”
祈凌：“查余额。”
保安：“好的，机器就能自行查询。”
“机器？”祈凌表示拒绝，“我不喜欢机器，可以人工吗？”
保安：“可以，请出示身份证，排队取号。”
祈凌：“身份证？那是什么？”
保安：“？”
祈凌被友善地请出了银行。
她轻松爬回九楼的家，百度什么是身份证，找到小草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跳出窗户时，房东的咒骂仍在持续。
回到银行，排了号，等了一小时二十分钟，手机电量消失半格，又将墙上的安全须知倒背如流，终于轮到了祈凌。
她坐到服务台，拿出银行卡，营业员的笑容僵在嘴边：“客人，您这是五行银行的卡。”
祈凌：“然后？”
营业员：“我们这是四象银行。”
祈凌：“所以？”
营业员：“五行银行在隔壁。”
祈凌：“不都是银行吗？”
营业员抽抽嘴角：“都是银行不假，但名字不同，格局也不同。”
祈凌：“名字？格局？”
结合一个叫四象，一个叫五行，五比四大，祈凌恍然：“懂了，隔壁比你高级，不屑和你通奸。”
话音落下，满室的营业员都望了过来。
祈凌被友善地请出了银行。
她向隔壁走去，还未走到五行银行门口，就听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骂声，与砸门追租的房东声量不相上下。
回身望去，见四象银行门口站着两个女人，正在激烈的推搡，撵了祈凌两次的保安，正在远远旁观。
身材瘦小的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失声痛哭，揪她耳朵的中年妇女身材臃肿，脸也肿着，嘴不饶人：“这点钱都不舍得给，我养你有什么用？”
年轻女人哀求道：“妈，这钱是我为了出国进修额外攒的，甚至还没攒够呢，您向我要的生活费，我一分都没少给您啊！”
肿女人声嘶力竭：“你还惦记着出国？你可真是天地仅有的野鸡！咋的，我国爷们儿配不上你，跑出去让洋人睡？”
年轻女人浑身抖着：“妈，我是您的女儿，我不是鸡…我出国只是为了取得文凭，回来就能去一线发展…”
肿女人一脸厌恶：“什么一线，我看你就是个毛线！一把年纪没人要，成天想着那破工作，我真懒得说你，读书读傻了！”
年轻女子：“我很热爱我的工作…”
肿女人：“那你热爱我这个妈吗？”
年轻女人颤了唇，面若白灰。
肿女人趾高气昂道：“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妈，马上把这十万取出来，给你弟弟做彩礼钱！”
一声雷鸣，细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有人从十字路口拐过来，听见吵闹，第一时间举起手机，好在雨水冲刷了年轻女人的眼泪，她才没有在路人的镜头中显得狼狈。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劝阻道：“小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出国做什么？肯定是你弟弟娶媳妇重要啊，你弟弟才是给你爸爸传宗接代的人。你就把钱转给妈妈吧，妈妈辛苦养你半生，为的不就是今天？”
肿女人得了外援，愈发激动，揪着年轻女人的头发往银行拽，保安嘴上说着别打了，实际上帮着开门。
年轻女人挣扎不过，整个身子向后仰去，支撑点是肿女人的手臂，以此拖拽肿女人前进的速度。
可她明显处于劣势，力气渐渐耗尽，崩溃地问一句：“妈，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您才满意？”
处于上风的肿女人嗤笑一声：“我生的东西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敢死，早就死了！”
祈凌这时走了过去。
她站在拖拽的母女身旁，向年轻女子伸手：“把你的身份证给我。”
母女俩都愣了动作，呆呆看向祈凌，围观的路人也没办法理解，镜头中为何会出现一个穿着校服的瘦小少女。
祈凌重复一遍：“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最好还有银行卡。”她的音色不容置疑，眸色却淡漠疏离。
年轻女人看看祈凌，又看看发愣的肿女人，迟疑犹豫片刻，到底将手伸进兜里，拿出身份证银行卡，抖着递给祈凌。
祈凌接过时说句谢谢，随即蹲下身，摘下双肩包放在脚边，将年轻女人的身份证银行卡放在地上，看见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简迎男。
祈凌打开背包，掏出一把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