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珉便被送去外院跟随外家子弟习武,晚生也规规矩矩开始了京都世家女的历程。
七岁时小晚生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静立之时,口如含朱丹,眉如新月,明眸皓齿,姿容天成,这样的小姑娘却最喜欢捉弄别人,每次调皮惹人倒霉却又无可奈何,偏生还有阿珉护着,惹得许多旁支子弟不好计较,无不躲着她。
这年的申月十日是陛下的万寿节,因晚生有些风寒,苏汝南便只带着赵夫人和苏润清前往,哄着小姑娘乖乖呆在家。
小晚生本想等着阿爹阿娘和大哥回家再睡,却耐不住困意不自觉便睡着了。
再醒之时,睁眼便是琥珀用力地抓着她,将她摇醒,指甲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肤,耳边是一片嘈杂声,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琥珀,一时呆楞住,甚至没有叫一声疼,而尚未听清琥珀说了什么便被用力一把塞进了床下,才听见琥珀嘶哑的声音,
“小姐,千万别出来!”
说完又将一个瘫软的人挡在她的床前,便抽身出去,晚生伸手去抓琥珀的裙摆,却只扯下了一条薄纱,未将手收回,月光下那月白的轻纱染着暗红,湿答答的。
琥珀从不穿红色。
床下像一个封闭的世界,外面人的呼救声、尖叫声,器物的破碎声、撕裂声在这个小世界里嗡嗡作响不断回荡。
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害怕被发现后的无声哽咽,最后泪水干涸,身体不断颤抖战栗,她不知道是谁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她的家里横行,脑中是一片混沌,到底她还是个七岁稚童。
内心的恐惧被黑暗一点点放大,外面的世界疯了,里面的人的神色却逐渐平稳下来,害怕到极点后她反而冷静的过了头,她要活下来,要见爹娘。
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门被轻轻推开,却未听那人唤她,她猜测父亲的人已经败了,今晚或许就是她一生了。
一时间心思翻涌,她想活下去,可她太弱小了。最终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知道,只要那人找到她时,她无力抵抗,她就没机会了。
脚步声一声一声踩在晚生心里,狐绒地毯上出现了一双脚,留下一串血脚印。
临死之前晚生心境却突然平复下来,额头布满汗珠,四肢无力,仅剩的力气让晚生死死掐住自己的一块肌肤来保持稳定自己。
脚步停了下来,与她的脸几乎仅有一拳之距。
似乎是肯定了屋内没有人,他开始焦急,离开了床边,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却不像是在敛财,他只挑大型的储物箱等翻找。过了好一会,终于,他停了下来。
脚步慢慢逼近,晚生甚至屏住了呼吸,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她知道她要死了,她回想起能轻易把自己举起的父亲、温柔抱着自己的母亲、明朗聪慧而又宠溺自己的大哥、始终纵容自己的阿珉,她不明白这发生的一切,但她知道现在她只有一个人。
一只手伸了进来,摸摸索索,晚生闭上了眼,不做反抗,手里的金钗握紧,只想在落入那个可怕黑影手中前了结自己。一息之间,那只手抓住了她,把她拉了出来!
冰冷的刀刃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那双手将她抱起,她睁开眼,是阿珉,泪水一时间无法自制,甚至不敢相信,只是大口大口喘气。
没有时间解释了,他拉着晚生迅速冲出房门,一大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几欲呕吐。
出了院子便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曾经的花园变成了恶魔的花圃,鲜血成了屠杀的养料,这是一场彻底的屠杀,谢家上下几乎全灭。
血泊中有一人,是琥珀。
琥珀今年二十一岁了,一天前她还威胁晚生不许打听她喜欢的人,而现在却永远的躺在了这里,本来清秀的脸上有一条贯穿鼻梁将面部分成两半的伤口,眼睛尚未合上,看向复香阁的方向。
晚生的手一直在颤抖,身体有一刻停滞,心里似是被敲了一声闷鼓,她害怕变得如此恐怖的琥珀,但她挣开了阿珉的手,走到琥珀跟前,轻轻拥住了她,左手抬起,合上了琥珀的双眼。
起身快速回来抓住了阿珉,由着阿珉带着她往走,耳边是不远处传来的杀戮声,前方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路。
夜,无尽的夜,他们摸索在黑暗里,做着恶魔的仆人。
阿珉左手死死拽着晚生在花丛里慢慢移动,右手搂着她瘦弱的肩,往日娇艳的花变成他们逃亡路上的刺,划过肌肤留下血痕,藤蔓伸出,想将他们留在这里。
逃至往日的假山处,他们藏身在石山中的夹缝处,阿珉紧紧搂住这个羸弱到几乎可以装进他怀里的姑娘。感觉到怀中身躯的颤抖,阿珉伸手摸摸她的头,五指穿插在青丝之间,轻轻抚摸,压低声音:
“别怕,没人能伤害你,林副将摆脱他们后就会来找我们。”
她不知道阿爹阿娘怎么样,她只觉得冷,今晚的一切碎了她的梦,徐徐的风扬起她的发,吹进了她的心里,心里的麻木,真是刺骨冰凉呢。
阿珉捂住晚生的眼,只感觉手中湿润,少女只着了寝衣,阿珉的大氅将他们团抱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腰被死死抓住,像溺水的人儿抓住河中的浮木,她抓住她仅剩的温热。
他有些心酸,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哪有过这种时候,明媚的面容变成了战栗不安,他太弱小了,只能给她无力的安抚。
不知多久,林副将从黑暗中走出,急忙压低声对了暗号,阿珉将大氅给晚生穿好,三人按照林副将探查的路线从府中跑出,连夜赶到了城南连浮山腰处林副将以前的住处。
一路的奔波,一路的沉默,直到坐在草庐的床上,他们才好像活了过来。
三人相对无言,屋里却不敢点灯,像是等人,却又知道没人会来。
这压抑的气氛让七岁的小姑娘喘不过气来,这草庐多年无人,只有雨水潮湿的味道、老鼠吱吱的叫声和几件简陋的家具。
最终,林副将打破了这难忍的压抑,也不得不打破,他们必须想办法知道苏汝南的情况,甚至准备好出城逃亡的后路。
“小姐,属下这会去寻几件寻常人家的衣服联系将军的暗桩,准备后路,阿珉去打探将军消息,一旦不测属下立即护送您出城,您放心,这里很安全。”
“好。”她好想见阿爹,可她再天真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了,她没有选择。
阿珉将她的头埋入他的胸口,将一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手中,捏捏她的手,“阿晚,不会有事的,我用生命保证。”随后与林副将急忙下山。
大概是一路太急,此时她突然放松下来,头却开始昏昏沉沉,手撑在床沿,摇了摇头,慢慢走到窗边,却想起上次的上元灯会。
“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
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
那时她还骑在阿爹肩上,手里提着小花灯,那盏花灯至今还挂在梳妆台前,想着想着却感觉视线越来越朦胧,眼中景恍恍惚惚,时而分散时而重叠,最后倒在地上。
半梦半醒之间,屋内已点燃了一盏灯,却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这种敏感时候还敢溜出来,也就我敢陪你,要是以后你见一个爱一个,老子怕砍头的次数跟不上你啊!”
“我不放心…”
“…”
晚生听不明白,却知道绝不是林副将和阿珉,她摸索到那把匕首,紧紧握住刀柄,心中忐忑不安。
感觉脚步慢慢逼近,匕首被手带动着也在颤抖,人慢慢近了,他坐在床边,俯身下来。
一把匕首直插下去,她听见了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呼喊声,她的头在挥出匕首时瞬间清醒,她只是不敢看,此时却没有听见面前人的声音,她想挣开眼,却在一瞬间被人捂上。
“放心。”
又听见匕首被拔出的声音,全程另一个和他对话的人似乎消失不见了,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外界一片安静,她只听见了两颗心的跳动。
她的眼被一条白色手绢遮住,她无意挣脱,他若是想杀她早便动手了。
忽而右手小臂上有些许刺痛,晚生不自觉抬手却又被压住,“我只想找到你。”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也无力挣扎,头脑中短暂的清醒后现在只剩下一片混沌。
一会的时间,刺痛感便没有了,却有一抹冰凉印在唇上,却是转瞬即逝,他怕他贪恋,便想追随她一同流亡,可他不能。
晚生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想睁开眼,可太困了,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放心,我会帮你的,你想要的都会有。”
那人温柔的声音安抚了她,她不知道他是谁,但似乎已经有些心安。
苦涩的药被喂入口中,眉头皱在了一起,却被那人笑着用手抹开。
终于,她沉沉睡去,只是嘴里还喃喃自语着:“花灯,花灯…”
七岁时小晚生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静立之时,口如含朱丹,眉如新月,明眸皓齿,姿容天成,这样的小姑娘却最喜欢捉弄别人,每次调皮惹人倒霉却又无可奈何,偏生还有阿珉护着,惹得许多旁支子弟不好计较,无不躲着她。
这年的申月十日是陛下的万寿节,因晚生有些风寒,苏汝南便只带着赵夫人和苏润清前往,哄着小姑娘乖乖呆在家。
小晚生本想等着阿爹阿娘和大哥回家再睡,却耐不住困意不自觉便睡着了。
再醒之时,睁眼便是琥珀用力地抓着她,将她摇醒,指甲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肤,耳边是一片嘈杂声,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琥珀,一时呆楞住,甚至没有叫一声疼,而尚未听清琥珀说了什么便被用力一把塞进了床下,才听见琥珀嘶哑的声音,
“小姐,千万别出来!”
说完又将一个瘫软的人挡在她的床前,便抽身出去,晚生伸手去抓琥珀的裙摆,却只扯下了一条薄纱,未将手收回,月光下那月白的轻纱染着暗红,湿答答的。
琥珀从不穿红色。
床下像一个封闭的世界,外面人的呼救声、尖叫声,器物的破碎声、撕裂声在这个小世界里嗡嗡作响不断回荡。
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害怕被发现后的无声哽咽,最后泪水干涸,身体不断颤抖战栗,她不知道是谁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她的家里横行,脑中是一片混沌,到底她还是个七岁稚童。
内心的恐惧被黑暗一点点放大,外面的世界疯了,里面的人的神色却逐渐平稳下来,害怕到极点后她反而冷静的过了头,她要活下来,要见爹娘。
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门被轻轻推开,却未听那人唤她,她猜测父亲的人已经败了,今晚或许就是她一生了。
一时间心思翻涌,她想活下去,可她太弱小了。最终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知道,只要那人找到她时,她无力抵抗,她就没机会了。
脚步声一声一声踩在晚生心里,狐绒地毯上出现了一双脚,留下一串血脚印。
临死之前晚生心境却突然平复下来,额头布满汗珠,四肢无力,仅剩的力气让晚生死死掐住自己的一块肌肤来保持稳定自己。
脚步停了下来,与她的脸几乎仅有一拳之距。
似乎是肯定了屋内没有人,他开始焦急,离开了床边,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却不像是在敛财,他只挑大型的储物箱等翻找。过了好一会,终于,他停了下来。
脚步慢慢逼近,晚生甚至屏住了呼吸,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她知道她要死了,她回想起能轻易把自己举起的父亲、温柔抱着自己的母亲、明朗聪慧而又宠溺自己的大哥、始终纵容自己的阿珉,她不明白这发生的一切,但她知道现在她只有一个人。
一只手伸了进来,摸摸索索,晚生闭上了眼,不做反抗,手里的金钗握紧,只想在落入那个可怕黑影手中前了结自己。一息之间,那只手抓住了她,把她拉了出来!
冰冷的刀刃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那双手将她抱起,她睁开眼,是阿珉,泪水一时间无法自制,甚至不敢相信,只是大口大口喘气。
没有时间解释了,他拉着晚生迅速冲出房门,一大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几欲呕吐。
出了院子便看到了血腥味的来源,曾经的花园变成了恶魔的花圃,鲜血成了屠杀的养料,这是一场彻底的屠杀,谢家上下几乎全灭。
血泊中有一人,是琥珀。
琥珀今年二十一岁了,一天前她还威胁晚生不许打听她喜欢的人,而现在却永远的躺在了这里,本来清秀的脸上有一条贯穿鼻梁将面部分成两半的伤口,眼睛尚未合上,看向复香阁的方向。
晚生的手一直在颤抖,身体有一刻停滞,心里似是被敲了一声闷鼓,她害怕变得如此恐怖的琥珀,但她挣开了阿珉的手,走到琥珀跟前,轻轻拥住了她,左手抬起,合上了琥珀的双眼。
起身快速回来抓住了阿珉,由着阿珉带着她往走,耳边是不远处传来的杀戮声,前方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路。
夜,无尽的夜,他们摸索在黑暗里,做着恶魔的仆人。
阿珉左手死死拽着晚生在花丛里慢慢移动,右手搂着她瘦弱的肩,往日娇艳的花变成他们逃亡路上的刺,划过肌肤留下血痕,藤蔓伸出,想将他们留在这里。
逃至往日的假山处,他们藏身在石山中的夹缝处,阿珉紧紧搂住这个羸弱到几乎可以装进他怀里的姑娘。感觉到怀中身躯的颤抖,阿珉伸手摸摸她的头,五指穿插在青丝之间,轻轻抚摸,压低声音:
“别怕,没人能伤害你,林副将摆脱他们后就会来找我们。”
她不知道阿爹阿娘怎么样,她只觉得冷,今晚的一切碎了她的梦,徐徐的风扬起她的发,吹进了她的心里,心里的麻木,真是刺骨冰凉呢。
阿珉捂住晚生的眼,只感觉手中湿润,少女只着了寝衣,阿珉的大氅将他们团抱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腰被死死抓住,像溺水的人儿抓住河中的浮木,她抓住她仅剩的温热。
他有些心酸,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哪有过这种时候,明媚的面容变成了战栗不安,他太弱小了,只能给她无力的安抚。
不知多久,林副将从黑暗中走出,急忙压低声对了暗号,阿珉将大氅给晚生穿好,三人按照林副将探查的路线从府中跑出,连夜赶到了城南连浮山腰处林副将以前的住处。
一路的奔波,一路的沉默,直到坐在草庐的床上,他们才好像活了过来。
三人相对无言,屋里却不敢点灯,像是等人,却又知道没人会来。
这压抑的气氛让七岁的小姑娘喘不过气来,这草庐多年无人,只有雨水潮湿的味道、老鼠吱吱的叫声和几件简陋的家具。
最终,林副将打破了这难忍的压抑,也不得不打破,他们必须想办法知道苏汝南的情况,甚至准备好出城逃亡的后路。
“小姐,属下这会去寻几件寻常人家的衣服联系将军的暗桩,准备后路,阿珉去打探将军消息,一旦不测属下立即护送您出城,您放心,这里很安全。”
“好。”她好想见阿爹,可她再天真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了,她没有选择。
阿珉将她的头埋入他的胸口,将一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手中,捏捏她的手,“阿晚,不会有事的,我用生命保证。”随后与林副将急忙下山。
大概是一路太急,此时她突然放松下来,头却开始昏昏沉沉,手撑在床沿,摇了摇头,慢慢走到窗边,却想起上次的上元灯会。
“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
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
那时她还骑在阿爹肩上,手里提着小花灯,那盏花灯至今还挂在梳妆台前,想着想着却感觉视线越来越朦胧,眼中景恍恍惚惚,时而分散时而重叠,最后倒在地上。
半梦半醒之间,屋内已点燃了一盏灯,却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
“这种敏感时候还敢溜出来,也就我敢陪你,要是以后你见一个爱一个,老子怕砍头的次数跟不上你啊!”
“我不放心…”
“…”
晚生听不明白,却知道绝不是林副将和阿珉,她摸索到那把匕首,紧紧握住刀柄,心中忐忑不安。
感觉脚步慢慢逼近,匕首被手带动着也在颤抖,人慢慢近了,他坐在床边,俯身下来。
一把匕首直插下去,她听见了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呼喊声,她的头在挥出匕首时瞬间清醒,她只是不敢看,此时却没有听见面前人的声音,她想挣开眼,却在一瞬间被人捂上。
“放心。”
又听见匕首被拔出的声音,全程另一个和他对话的人似乎消失不见了,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外界一片安静,她只听见了两颗心的跳动。
她的眼被一条白色手绢遮住,她无意挣脱,他若是想杀她早便动手了。
忽而右手小臂上有些许刺痛,晚生不自觉抬手却又被压住,“我只想找到你。”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也无力挣扎,头脑中短暂的清醒后现在只剩下一片混沌。
一会的时间,刺痛感便没有了,却有一抹冰凉印在唇上,却是转瞬即逝,他怕他贪恋,便想追随她一同流亡,可他不能。
晚生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想睁开眼,可太困了,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放心,我会帮你的,你想要的都会有。”
那人温柔的声音安抚了她,她不知道他是谁,但似乎已经有些心安。
苦涩的药被喂入口中,眉头皱在了一起,却被那人笑着用手抹开。
终于,她沉沉睡去,只是嘴里还喃喃自语着:“花灯,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