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感觉喧嚣声已远远而去,一片黑暗里一切更显得陌生,那些几乎近在眼前的美好化作厉鬼扼住她懦弱的身影。厉鬼在叫嚣着,至亲之人的面孔满是鲜血。

    看似幸运,唯一的幸存者却成了禁锢她灵魂的枷锁,往日的美满将她钉死在了怨恨的石柱上。

    棺木摇啊摇,四周平静,那些怨恨褪去,又是畏惧的大潮席卷而来,以往的夜里平和安详,今夜只有身边的这个少年陪着她。

    她可怜,这少年也是个可怜人,也是另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她是徒劳抓住水中的浮木,明知不知前方路途,也只能随着而去,当真是半点不由人。

    恍惚之间,到底抵不过整夜的疲倦紧迫,忘了自己所处之地,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眼前恍恍惚惚亮了起来,棺盖被人用力推开,砰砰声惊醒了她,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

    晚生睁开眼,神智渐渐清晰,却感觉自己睡梦中竟抓住了那少年的手,指尖冰凉,十指相合。

    她怔了怔,来不及反应,而后被人轻柔拦腰抱起,她放开了手,被缓缓抱出黑暗之中,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中稍安。

    光充斥着她,心里却满是茫然、无措、漠然。

    抱着她的少年,在阳光打下侧影,眉间不知何时已略显锋利,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四目相对,两人粲然一笑。

    “老奴带姑娘去换下衣裳吧。”那嬷嬷上前施礼,待晚生被放下后,引她走向一边似乎是临时搭建的草屋,晚生也暗自打量四周,这里一片静寂,如此之地,适合偷运人,倒也适合作埋骨地。

    进屋后,内有一小榻,褪下红衣华服,换上粗布衣服,嬷嬷向她施礼告退,她明白自己的境地,恭顺的微微颔首示意。大概因是她本自己带着的耳坠,嬷嬷并未将它取下,晚生将它拿下,执起嬷嬷,放入起手中,微微一笑:“劳烦嬷嬷了。”

    那嬷嬷只恭敬地又福福身,只道是不敢,便退了出去。外面悄无声息,门缝之间看到丧仪退去,井然有序,侍从恭敬而面色悲戚。

    木门有些老旧,阿珉推门而入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先前因为逃命,两人独处时根本无暇说话,此时在这小小的木屋里,两人一个正坐在粗制木床上,一个恭敬立侍在旁。许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突遭变故的小姑娘,屋内一片沉静,他很想告诉她他是她的侍卫,从前是,今后是,将来也是,可看着小姑娘不似过往的沉默,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这样的话又怎是他这样身份的人说的呢。

    一直到日暮西山,月上枝头,阿晚的肚子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安静,阿晚红着脸头撇向一边,阿珉低头抿嘴一笑,“小姐,此时将将入夜,门禁森严,林副将大概还需些时辰,小人有些饿了,小姐一人在此小人不太放心,小姐与小人在这附近打些野味可好?”

    阿晚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模样又带着些往日的娇俏,“那就去吧,不能饿坏了你。”

    阿珉被她逗的又是一乐。

    两人很快猎得了两只野兔,在屋中关紧门窗,只生一个小火堆,烤了两只野兔,吃完后将火立刻扑灭,生怕引人注意。

    夜渐渐深了,林副将仍然没有回来,阿晚又暗自发呆,阿珉不停劝她睡会,无奈下躺在床上,阿珉坐在地上为她守夜,屋内只听得到屋外呜呼的风声,声音凄厉艰涩。

    “阿珉,这个皇上是什么样人?”

    “当今皇上开疆扩土兴修水利,有千秋之功。”

    “可仗是我爹爹打的,他为什么要杀了我爹爹娘亲哥哥?”

    “……”

    “阿晚还太小,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可爹爹他们看不见阿晚长大了。”

    “……”

    “阿晚讨厌这个皇上。”

    “……”

    室内无声,窗外月色皎洁,明亮的月亮啊,可他们只敢透过窗缝去赏,屋内只有黑暗,紧张害怕被发现的气氛压抑着他们。

    终于一声哭腔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如果我没有得风寒就好了,这会就能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了吧。”

    “那都是我的亲人啊,为什么我要活下来?独独是我活下来?琥珀那么爱漂亮,却为我而死,如果不是为了把我藏起来,她可以自己逃走的。她把命给了我,可我好怕,我怕最后她给我这条命我却只能苟活下来,那天家人杀了我全家,我到死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小姑娘声音尚未褪去稚气,口中满是怨恨,手指紧紧抓住床沿,浑身颤抖。

    谢珉心下骇然,又不忍责怪。小姑娘刚遇上这样的事,说出怨怼之语实属正常,可他希望他的小姑娘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劝慰的话刚想出口,可看着她通红的眼,到底是不忍,只避过那些话,只是出口安慰。

    “小阿晚乖,没事,总会有路可以走的,我们还有漫长的一生。”

    “……”

    抽泣渐渐消失,两人无言,过了一会,被子被阿晚环抱住,发出摩擦声,阿晚看着窗缝出那一丝的白色。

    “可我,看不见路了。”

    天色渐明,日光从积云中穿透而出,淅淅沥沥下着细雨,两人一个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一个靠在床边眉头紧锁。

    卯时已过三刻,木门依然未有人叩,林副将始终没有来和他们汇合,没办法,他们却必须走了。

    简单收拾一番,又给脸上抹上碳灰泥土,将衣服撕的破烂些,两人乔装成难民,趁着天色尚有些昏暗不明时,他们沿着分别时林副将交给的行进图上所作路线,沿着一条崎岖小路,进入了树林之中。

    一路前行,两人相顾无言。看着小姑娘毫无休息的意思,谢珉随手捡起一根枯木递给她,两人缓慢走着。

    夜里,他们只能歇在一处山洞中,靠近火堆,这份他们仅存的温热,将干粮掰下小小两块。小姑娘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叫醒谢珉后,依偎着少年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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