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教学楼附近粉白的樱花进入了凋谢期。黎望站在树下常规默算秒速到底是不是五厘米,在等人。等的谁呢?等的是《疯癫与文明》。

    黎望也没想到,这位的论文回礼居然要等这么久。不是说干等着这个,而是这事儿就像连载小说一样没完结,自己总得惦记着。本以为去拿个快递的事儿,想起来并没有给对方手机号码,也没有细问到底是怎么个接头法。

    直到今天,对方发来消息,约的不是一起喝奶茶之类的食堂见面,而是一起上课。原来他们同一节选修课,是阴差阳错勾中的电影解读课。她本来是想选鲁迅文本细读的,结果游戏打太久眼睛花了,看岔行了。室友愤慨,她们半夜蹲守都没抢到的课,这个旺无心插柳居然就中了,狗托!

    电影解读课每两周一次,每次都在周一的5、6节,后面黎望就没课了,所以是惬意又享受。老师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老师,西装革履,步履顿挫,裤脚摆动的弧线都带着韵律,非常招学生喜欢,男女通吃。黎望也不能免俗,上过三次课了,这位老师的课风趣十足,镜头分析与情节解读细致又毒辣。同学们一边揉着被击中的膝盖一边享受见血的针灸,自省着无知与粗心,感慨两周一次不枉此行。

    但已经上过三次课了,她并没有发现鸡群中的鹤啊,指身高。据Cheeky科普(针对黎望版),路致之净身高1米90。而且教室里也没有出现过偶像现身的狂热现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室友那种扯包带子的行为她观察不到。

    路致之看到樱花树下的人时,脑海中反复滚动飘红的错别字论文稿,手上攥着黑色的帆布包,沉甸甸的份量让他稍稍定了心。除了书还带了其他礼物的,就算她不喜欢,还可以给室友。四哥那天说见到大哥妹妹本人了,居然是常家姑姑的嫡亲弟子。她真是低调,学校里那么多学生盯着常老师,居然一点风声没有传出来。他觉得自己要落后四哥了,而且自己一点也不像哥哥。

    “走吧。”

    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一说一,黎望并不是没和高个子接触过,岸哥也有个1米85呢,这5厘米的视觉效果差这么多吗?这是攻城的巨人吗?没那么臃肿。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读书会的时候他有这么高吗?好吧,那会儿他在台下坐着也看不出来。黎望偷摸比较了一下,自己勉强、勉强、勉强能齐到这人的肩膀吧。啧。

    两人并排往教室方向走着,路致之下意识地配合脚步,保持节奏一致,出脚相反。

    “这个,之前答应给你的回礼。”

    黎望谢了一声,接过黑色帆布包,下坠的力道让她卡壳了一下,抬眼看向对方,得到了一个灿烂的月亮眼。

    她伸手往包里探,路致之出声阻止:“别拿出来!”

    “这里面还有什么?”

    路致之有些局促,俯身凑在黎望耳边轻声解释:“里面是新专辑,我们昨天刚发行的。”

    黎望的脑海中最近有关Cheeky的记忆内容比较多,4月18号,周日,新专辑《Doublemovement》(双向运动)发布,郑悠悠和夏意清10号预售时没抢到。这两个家伙怎么总是抢不到,课,专辑。

    这昨天刚发行,今天招摇过市,确实不好。因为真的有很多没抢到的啊,转手的都翻几倍了,属于有价无市。

    这回礼有些重,黎望不想收,斟酌了一下语言:“其实买书就够了,不用费心准备这个。”

    果然,她并不感兴趣。

    “毕竟我耽误这么久,而且听四哥说你室友是我们的粉丝,不介意的话,转送给你室友也可以,里面还放了些签名照、公仔什么的。”

    黎望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很感谢你的礼物,我是认为书已经足够了,额外的准备让我惊喜且有点负担。这些回去肯定是分给室友的,不过公仔我就留下喽。”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唉。

    好像说明白了,因为对方的月亮眼又出现了。

    教室里零星坐着几个同学,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大家都是踩点大师来着。

    两人选了个前排里侧的位置坐下。离讲台近,下课不好跑,看PPT的视角也不好,是黎望绝不会选的位置。难怪之前没发现路致之,她都是后排靠窗,只选王的故乡。两人的预选位处于同一列,中间隔了一长串的人,如果能凭借后脑勺——后脑顶认出对方,那才是离谱。

    黎望终于反应过来一路上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按黎望的认知,路致之作为顶流偶像,出行应该是像《歌之王子殿下》里那种,走哪都被粉丝围堵,尖叫声里饱含着狂热与激情。签名、合照、“我爱你”……但没有,这些都没有,除了隐约的视线、窃窃私语外,并没有那些黎望以为的事情发生。

    路致之笑趴在桌上,耐心解答。首先是他们公司的管理规定很严格,不论是艺人粉丝还是狗仔媒体都会受到管控,艺人与粉丝过分亲密经核查后双方都会进入黑名单、谣言偷拍被发现后直接留证报案。其次是艺人问题,能经过选拔进入公司已经是一只脚迈向成功了,和选拔一样苛刻的合约就是他们口碑与未来的保证,以后是不愁赚钱的,双方都愿意维护对方,相互带动。最后是粉丝问题,所谓粉丝也是观众,艺人尊重粉丝给出好作品,粉丝也尊重艺人给出好评价,与偶像发生亲密关系并不会有什么好处,迎接他们的只有仲裁。虽然公司并不限制自由恋爱,但没几个人敢以身试法。毕竟,人是经不住考验的。稍有不慎,一辈子就毁了。

    黎望震惊,居然有公司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路致之忍不住夸奖,他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就是对观众、对艺人、对公司负责。

    负责,真不错啊,就喜欢这种说到做到的!

    老师上次说今天讲动漫电影,应该也会说到做到吧。

    前面的课上,老师选择的分别是罗曼·波兰斯基的《唐人街》——惊悚悬疑;罗伯特·本顿的《克莱默夫妇》——家庭伦理;李安的《卧虎藏龙》——武打动作。黎望隐隐期待的动漫电影在今天终于进了老师的候选,就像追星人希望更多人喜欢自己的偶像一样,黎望希望更多人摆脱动漫是小孩子看的这种观点。没有了解,请不要评价。

    老师选择的影片是新海诚的《言叶之庭》——爱情日常。镜头狂魔新海诚的电影总是让黎望一遍一遍看,一遍一遍找到新体验,乐此不疲。老师细致解读了前半段,下课铃声截断在了男主人公为女主人公的脚量尺寸的暧昧之后。翠绿的流光与绵密的雨景令同学们惊呼出声,表示想截图当桌面。

    黎望看过,不止一遍,所以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暗暗赞许老师真会啊,后面就是挣扎拉扯了。

    这次的作业要求男女合作,从男生角度和女生角度分别作出剧情与场景设计的思考,整理成一份观后感在本周六晚19:00之前发给老师。搭档尽量在班级里找,因为这次的作业影响期末考核,优秀者可免考。

    路致之和黎望组成了搭档。路致之发现在老师讲述的过程中,黎望的眼中透出某种强烈的情绪,不是对着老师,而是对着那部动漫。她是对动漫本身感兴趣还是对影片内容感兴趣呢?他没有看过这部影片,也许可以邀请她一起看。

    黎望说了自己今天先回寝室将礼物分给室友们的打算,路致之顺势约了周三下午一起讨论作业,平常如果得空也可以线上电话聊。达成共识。

    这会儿同学们还在疏通航道,黎望就简单地给路致之介绍了一下新海诚,又补充了一些老师课上没有说到的细节。路致之惊觉她眼中的光芒耀眼。

    “我还没有看过这部片子,前面老师讲解也断断续续的,找个时间一起看吗?”

    “这个很短,也就五十多分钟。你今晚有时间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把它看了。”

    “好啊,那我们今晚连麦吧!到时候微信联系。”

    “OK!”

    路致之觉得黎望对他完全没有光环,之前问的有关偶像艺人的问题好像是在学习摸索,她在试图了解这个圈子,就像在做社会研究。可兴趣没那么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又因着不知名的神明在举头三尺处看着,她不得不了解,所以成了这幅半吊子的模样。你看她说起这电影时,完全不是被迫被动的样子,把黑色帆布包往肩上甩的动作中都带着轻快,深陷的酒窝中也蕴着明媚。放佛看到了读书讨论会上的她。

    这个下午如果能与黎望一起度过,那该有多好,他会收获更多。可惜,还有工作。

    黎望对他的行程表示同情,将他送到学校大门口,挥挥手转身就走,她刚好要去图书馆还书。

    路致之看着有些晃眼的鲨鱼夹,清晰地察觉,自己在被她吸引,在遇到过的成千上万的个体中,对这唯一一个产生磁极感应。

    要说为什么会察觉到,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什么词可以用在她身上,她在他这里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定义,硬要说的话,那就“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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