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瞬间,他有想过,就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拉着这个看上去正义高洁的少女,与他这样阴暗恶心的人,共同葬送在这处黑暗的地底。

    但很快,少女见他没反应,直接伸出手,粗暴地拉了他一把。

    他本就受了伤坐不稳,被这么拉了下,直接失去重心,倒在她有些硌人的背脊上。

    少女清瘦娇小,肩膀也窄窄的,身上带着股冷冽的莲香。

    他愣了愣,伸出胳膊,虚虚环在她耳畔。

    “摔下去我不管。”她冷冷道。

    他感受到少女鼻间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冰凉的手背上,有些不自在蜷了蜷手指。

    晏离跑得很快。

    这同时也意味着待在她背上很颠。

    他要始终保持着挺直腰脊的姿势,才不至于整个人都紧紧黏在她身上。

    正当他艰难地维持着姿势的时候,晏离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胸膛狠狠撞在她背上,脑袋垂到了她颈窝。

    甚至有细细软软的头发蹭到他耳边,痒痒的,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近了,他在心中默默想。

    近到让他实在有点控制不住杀意,这是是一种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巨石在他们面前落下,瞬间扬起无数粉尘。

    晏离刚才感觉的这处地方的顶端有石头松动,所以停下了脚步,然后她就明显地感觉到背上的少年,身体似乎彻底紧绷了起来。

    有点像是人类处在应激状态下的作出的战斗准备反应。

    “……”晏离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吓到他了。

    她对杀气特别敏感,因此也能感受到他正在极力克制的,淡淡的杀气。

    晏离希望他可以忍住。

    因为他要是忍不住出手了,死的那个人铁定是他。

    毕竟按照少年现在的状态,估计再来两个也打不过她。

    前面隐隐显出了光亮,昭示着出口就在不远处。

    王忠林把这个地道挖得很长,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怕死,密道的终点是一处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干上覆着层银白的雪,他们从地道爬上来,惊飞了停在树上的鸟雀。

    积雪簌簌落下,落在二人头顶和肩上。

    之前钱二泼在她身上的水还未干透,她身上的袄子浸着湿冷的水,寒意从外面直透进骨子里。

    晏离甩了甩脑袋,碎雪落在他脸上,他像是被刺到一般,迅速别开脑袋。

    “你认得路吗?”她问道。

    少年摇摇头。

    目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刚才在密道听说着了火,他们不能原路返回,如果找不到出路,那迟早得冻死在这里。

    “真不认得?”

    晏离并不是个疑心病重的人,但他先前说过自己知道密道的存在,保不准会知道得更多。

    她因为拥有的异能,平时对人心多几分了解和觉察,但是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好像有点猜不透。

    说他不想死,他又敢去挖王忠林的眼珠子,说他不怕死,却能为了让自己救他拼命装可怜。

    好像一切行为都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全凭他心情而定。

    “那处密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似乎看透了晏离的心思,眼中含了点笑意,显得十分乖巧。

    “香炉的烟落在地上,消散的速度太快了,观察的仔细些,就能寻到端倪。”

    原来如此。他是靠自己观察出来的。

    晏离眸色微沉,她之前都没注意到。

    能有这样敏锐的感知力和思考力,必然不是普通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开始到现在都没问过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祭生。”

    这无疑是个假名。

    但奇怪的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刻,晏离忽然耳鸣了一瞬,仿佛被拉扯进了巨大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

    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但晏离十分确定刚才那种痛苦的抽离感并不是错觉。

    少年好奇地望着她,似乎在研究她刚才的神情。

    “这名字很难听吗?”

    晏离摇摇头。

    “那为何你看上去好像很恶心?”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但也因此,她对少年的记忆里藏着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好像也不怕被冻死在这里。”她生硬地将话题转移。

    “我怕啊,”他挨在树干上,黑发上沾满了霜雪,“可我腿都断了,想走也走不了。”

    又开始扮可怜了。

    但这次的演技却有些不加掩饰的拙劣,他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害怕。

    “我既然救下了你,就不会丢你一人在这里,但我不认得方向,你可知如何去青萍城?”

    “那你真是个好人。”祭生粲然一笑,语气真诚,未有半点嘲讽。

    但很快,晏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祭生脸上的神色未见半分恐慌,只是有些恹然。

    “这是什么声音?”晏离看向他,眸色冰冷。

    她总觉得他好像知道。

    “听说这里的主子有个爱好,”他缓缓道,“豢养黑熊。”

    …这王忠林祖上有俄罗斯人血统吧。

    随即晏离很快反应过来,这处密道,很可能本来并不是挖来逃命用的,而是王忠林挖来去见他这宝贝黑熊的路。

    所以他早就知道。

    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下来,在她面前装出那副可怜样子,如此大费周章…

    “是为了骗我一起去死?”

    “我没骗你。”那对漆黑漂亮的瞳孔望向她,“毕竟你也没问过我。”

    晏离有点无语。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耍,明明百年之前,只有她耍别人的份。

    怪她将对方预设得太正常,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晏离还没见过疯成这样,明明能活却不想活,还要拉着别人垫背的。

    同时又因为那张相似的脸对他放松了警惕。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年,和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他想去死,那就成全他。

    晏离自认倒霉,不再管他,开始仔细辨别那只熊所在的方位。

    如果她的身体还是穿书前的正常状态,应该有机会可以在熊掌底下逃生,但是现在的概率几乎为零。

    她身上只有一把短刃,戳在熊身上跟挠痒痒没有什么差别,跑也跑不了那么快。

    重要的是不能让那头熊发现自己。

    熊在北边,那她就往南边走。

    晏离放轻步伐,一边用耳朵辨听声响,直至被面前巨大的铁丝网给拦住了。

    那是一张延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铁网,高度大约五六米,直径很粗,材质看上去比之前关着她的那个地牢的要结实些。

    她沿着网走了一会儿,大致推测出这张网应当是四周环绕的结构,最终形成一个圆形,将他们包围在里面。

    就是不知道那头熊是在这个铁网形成的包围圈之内还是之外。

    晏离觉得黑熊大概率是被隔离在铁网之外的,不然她想不到这张网存在的其他意义。

    王忠林无疑是喜欢熊的,但他究竟怕不怕熊,有没有彻底驯服这头熊却是个未知数。

    如果他害怕熊发疯伤到自己,那么就会建起这座铁网保护自己。

    如果推测得再深入些,这头熊有可能是他在野外遇到的。

    王忠林没有能力将它装起来关进笼子,也不想直接杀掉它,想给它喂食又怕给自己喂死了,所以才造了这个特殊的牢笼,定期给它投喂食物,相当于是散养。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头熊在这周围徘徊不走了。

    现在估计已经是初春了,熊刚从冬眠中醒来,正是最饿的时候,没等到人来喂食,估计就得吃人了。

    但有铁网的保护,里面暂时还是安全的。

    如果出去估计就是死路一条。

    爬铁网的动静太大了,固体传声很快,要是爬到半路那头熊赶过来就完了。

    晏离觉得熊现在所在的方位,很可能是王忠林平时经常投喂它的地方,如果在建造这座牢笼的时候,有把门也考虑进去,那门应该就建在那个地方。

    但是她现在不能去那里确认,熊很聪明,它如果等不到人还可能会自己走,但是如果看到了有人在里面,肯定就不会走了。

    同样的,在铁网边缘徘徊也很危险,因为熊可能会围着网绕圈子找人。

    还是得回到原来的地方,那个地下通道的出口在圆心的位置,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

    晏离只能原路返回。

    她回到了地道出口,看见祭生依旧靠在那棵树旁,静静地望着远方,脸上无喜也无悲,仿佛正在迎接死亡降临的雕塑。

    晏离在不远处抱着膝盖坐下,闭上眼开始休息,同时分出了些注意力听着远处黑熊的动静,标记了一下它活动给的方位。

    现在的身体还是有点脆弱,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热量流失得很快,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冷了。

    她心里清楚等不了太久,最多两三天,如果熊迟迟不肯走,就算躲在里面也是难逃一死,不过是冻死和被吃掉的差别罢了。

    身体莫名变得有些疲惫和沉重,这样休息着就忍不住睡着了。

    晏离朦胧间回过来些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好像被浸在寒潭里,浑身乏力,像是被车碾过一样。

    几滴冰冷的水落在她干燥的唇角,她条件反射似地往回缩了缩,但随即又觉得似乎舒服了些,无意识地舔走了唇上的水。

    那几滴冰水来自祭生手里抓着的雪团,他垂着眼睫,眼底似乎压抑着某种快要陷入疯狂的情绪。

    “你也要比我先死吗?”

    少女紧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他。

    她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但两颊却泛着明显的酡红。

    “你不准先死。”

    他似呓语般吐出这几个字,手中的雪瞬间被捏碎,指节冻得僵白,却仿若浑然未觉。

    “冷……”

    他侧着脑袋去听,发现面前的少女在梦中喊冷,于是将她从雪地里捞起来,抱在怀里。

    她像一块正在燃烧的炭火,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也许等到彻底燃烧殆尽之后,就会彻底失去温度,变成冰冷的灰烬。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加大了力度,几乎将她死死圈在怀中,冰凉的额头抵着她滚烫的额头。

    漆黑的眼眸里却无半分正常的担心亦或者依恋,唯有埋藏在眼底深处的、带着不安的恨意。

    这双眼睛在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空洞洞的,没有几分真正的情绪,唯有在恨的时候,如黑云压境,翻涌着令人胆寒的诡谲。

    他像是陷入了过去无法挣脱的噩梦,如同溺水之人抱着浮木那样紧紧箍住怀中少女。

    “凭什么……”

    祭生抽走她腰间别着的短刃,不知道是在同谁说话,“谁允许你先死?!你该生不如死地活着。”

    他几近癫狂,短刃割开手腕,冷眼望着鲜血缓缓流出,蜿蜒在苍白的手腕上,勾出触目惊心的红白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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