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莲再次见到杨久安时,她已经养好了精神,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除了身边多了一个风六。

    她身上的母蛊并没有引出,这只蛊陪伴她许久,对身体也有益,便留着了。

    风六恢复后,她与许知秋单独谈了一场。她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过于独断,既然选择相信,便不需过多避讳。

    许知秋听着杨久安的描述,哪怕知道她自小就是世子培养的心腹,也毫无波澜。

    直到她说起与风六的故事,才使他有了些许表情。

    杨久安道:“我想,我要带义兄去认识我的世界,便不能总是让你蒙在鼓里。”这已经是除了暴露前世之外,杨久安给出的最大的信任。

    许知秋点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杨久安看向他,想了想,道:“今夜,我要请宴,与范城主还有他的子侄,商讨前往黎国之事。”

    杨久安与范高修的关系,许知秋也在今天这场谈话中知晓了,但有前面那些恩恩怨怨珠玉在前,这样重要的事,对许知秋来说,就飘渺得仿佛不是件事了。

    许知秋点了点头,忽而看向杨久安,问道:“那个风六的事,世子知道吗?”

    杨久安道:“知道。”

    “那黎国的事呢?”

    “……知道。”

    许知秋气短,合着只有他不知道,杨久安见状补充到:“风六这件事,我还没有跟他说过,不过想必他也猜到了,这几年我没有对他掩藏行动。至于黎国那件事,是我守陵回来的路上,向他透露的,开始他并不知道。”

    可以说,除了风六,没有人知道她所有的计划,只是有需要时,再互相通气罢了。

    许知秋也看出来了,世子的待遇也就比他好了那么一点,而且好歹这次她带着他却没带世子,杨久安向来是个先斩后奏的性子,越想越气,索性就不想了。

    许知秋想了,他道:“那就这样吧,谁叫我上了你这贼船。”他这一路上,确实心境开阔不少。

    杨久安笑道:“这船虽然贼,但风景好啊,义兄可要多活几年,妹妹我带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潇洒自由。”

    许知秋看着她,没有接话,突然道:“那你什么时候打算成婚?”

    杨久安愣住,她……没想过。

    许知秋一见就知道她没考虑过,当然他是不会同情风六的,他道:“你要这样没名没分的养着,我也无所谓,只是名声不好听。”

    杨久安捏着下巴想了想,这种事情离她好远啊,她已经从一个有仪式感的精致少女,成长为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粗糙大汉了吗?

    她笑了笑,对许知秋道:“这次回来就办。”

    傍晚,约在范城主的酒楼,但守卫的皆是杨久安的人,哪怕风六的人也要退居外围。

    范高修如期而至。

    他十四岁便少年成名,难遇敌手,遇到杨久安后惨败卖身于她,答应十年内受她驱使,如今已经过去十一年,他真正被她使唤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虽然身为肃州大姓的少主,又在黎国历练多年,范高修还是少年性情,虽高壮了些,还是那么个寡言少语的帅小伙。

    他见到杨久安,第一句话就是:“十九娘!来打一场!”十年之期已过,他可以不用喊主子了。

    范城主不放心,跟着他来的,再次见到杨久安,客气道:“公主别来无恙,想必这位就是许掌印,幸会幸会。”

    杨久安拍了拍范高修的肩膀,道:“待会儿再说。”

    双方见了礼,杨久安向许知秋介绍道:“这是范高修,肃州范氏的少主,字子晴,是我的朋友,我还认了他为义弟,到底也算一家人呢。”

    杨久安被请上主位,风六坐在对面,范高修见到风六,非常高兴,他也知道杨久安为此忧虑许久,他在黎国没什么忌讳,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没想到在西南。

    也算是故人相聚,杨久安问道:“阿修,我这两天没空管,上次那两个人查清了吗?”

    提起这个范高修没了气息,范城主在一旁砸吧了下嘴,道:“公主见谅,那两人,那两……”他边说边看向自己的侄子,虽然他是城主,可范家日后毕竟是范高修当家,他大了,范城主也不好多管。

    杨久安笑了一下,道:“直说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范高修阻拦了范城主,自己解释道:“那是黎国的阿菁公主,这次非要跟着过来,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跑到你那里去闹,她是我的徒弟,我已经关了她禁闭,不用管她。”

    杨久安的表情意味深长,她看向范城主,眨了眨眼,对面也朝她眨眨眼点了点头。

    杨久安道:“即使她是公主,也不能随意绑人,也就是我,若是别的弱女子……黎国也是有礼法的,你明白吗?”

    范高修见杨久安盯着他看,问道:“你生气了吗?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只是调皮了一些,想见见你,她自小天真纯善,不会真的做坏事。”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也就是这次,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范高修不止教她武艺,也会教她做人做事。虽然他做事的方法大多都是杨久安教的。

    范高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黎国回来,与杨久安碰头,他觉得阿菁是做的不对,可凭他俩的感情,杨久安应该不会生气。

    到底不确定,随后,他又朝手下道:“去把阿菁叫过来,让她自己带着礼,过来道歉。”

    杨久安见到了这位阿菁公主,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阿菁的到来,使整个宴会都改了方向,范城主改了口,称杨久安为九小姐,不再呼公主,她的身份是江南的皇商。

    阿菁来到宴席上,一副我是被逼的,你们得到我的道歉也得不到我的真心的模样。

    她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杨久安,因她坐主位,然后就是沈小莲,因她生的最美,随后是帆歌,帆歌也好看,可没有沈小莲显眼。

    屋里坐着的女性都被她评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很伤心,各个都比她好看,与范高修年龄也相仿。

    范高修看着她在门口磨磨蹭蹭,眉头一皱,道:“过来!”

    阿菁心里咯噔一声,顷刻变了脸色,连忙走上前去,范高修指着杨久安道:“这位就是九小姐,你先前冒犯了她,还不道歉。”

    阿菁委委屈屈的道了歉,态度非常诚恳,并不像个娇蛮的小公主。

    范高修道:“现在本人就在这里,我也问不出你的想法,你自己告诉她,为什么要让人去绑架?”

    杨久安见小姑娘急得额头冒汗,却没有解围,她也想知道她的目的,顺便还问了一句:“你若绑了我,打算拿我怎么着?”

    阿菁隐晦地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范高修,又幽怨地看向杨久安,回道:“我是打算把你请过来,然后问问你……你,你和,你和我师父,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看天看地,努力组织语言。

    杨久安也喝了一杯酒,道:“然后呢?”

    阿菁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近距离看到杨久安,就发现她的气场不比范高修弱,看人的时候让人不敢说谎。

    她心一横,道:“我就是想知道师父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每次回大梁都要去见你,师父也不让我见你,我好奇,我就……我就自己想出这个法子,不过,不过我问过你,肯定会把你放回去的,不会干什么坏事的!”

    都知道她没有撒谎。

    范高修看着她,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与她曾经就是主仆的关系。”

    范城主拼命咳嗽,杨久安看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菁道:“怎么可能!你又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你是范氏的少主,怎么可能是别人的仆人!”小丫头嘴皮子很利索,中原话讲得很好,还带着一股肃州味儿。

    范高修道:“怎么不可能,这是事实,我们不光是主仆,还是朋友,你就为了这点事,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儿,像个好人吗?我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杨久安等人喝着酒看热闹,范高修其实很少说话,他是个武痴,聪慧又不多言,难得见他跟别人说这么多话,从前可只是会拳脚上教人做人的。

    范城主看不下去了,道:“哎呀,阿菁也是一时糊涂,教训也教训了,顶了好几天的水缸了,也道歉了,小孩子不懂事,以后不再犯就是了。”他看少主至今不肯成婚,目前也就阿菁这孩子痴恋他,有点希望,可别再吓人了。

    范高修道:“我十四岁已经独下江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十六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子!”

    阿菁也上道,她立刻对杨久安再次道歉:“对不起,九小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一定重新做人,不再做这些宵小之事,请你原谅我。”

    杨久安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坐着吧,一起吃饭。”

    杨久安开口,范高修自然没有意见,让人加了座位,宴会继续,但没再谈什么正事,只是叙旧。

    饭后,众人约了校场切磋。场内点了火炬,夜风摇曳。

    杨久安将辫子甩到身后,动了动胳膊,道:“点到为止啊。”和祁无疾的有分寸不一样,她是受不了范高修纠缠的,索性每次都要打一架的。

    场内每个人都提起了精神,就算是许知秋,也很久很久没有见杨久安动手了。

    范高修隔一段时间,跋山涉水也会去找她切磋,所以比别人更有底。见杨久安空手站在场中,并不轻敌,选了最趁手的工具,严阵以待。

    阿菁从没见过这样的范高修,对面没有拿武器,他却没有说什么,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他从来不屑于这样取胜的。

    接下来的事,就超过了阿菁的认知了,她确认自己并没有眨眼,黎国第一高手,她的师父,仅仅只过了一招,瞬间,落败于地。

    重剑从高空落地,插入沙地。

    火光映衬在众人眼中,也落在杨久安的眼中,她放开掐在范高修脖颈上的手,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范高修还处于发愣的状态,拉着她的手起来后,才道:“你又精进了,我有些感悟,但还没想明白。”

    杨久安也替他拍了拍灰尘,道:“那就回去慢慢参悟吧,天晚了,明日再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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