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很难相信。”白吟显得很冷静,“但你和嵇山是最后两个去过案发现场的人,在此之后,闻韵就失踪了。”

    这件事宋好音当然知道,那天她和嵇山在一起,警方也知道这事。

    这算什么证据。

    她踌躇着开口,就听白吟道∶“还有一件事,嵇山与你母亲的失踪有关。”

    宋好音猛地怔住,白吟说得很快,快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吟从内兜里掏出一份牛皮纸密封档案递给她。

    “你母亲姓风,叫风祉。”她笑笑,“真是个稀有的姓,所以我们印象都很深刻。”

    她眸色一变,严肃起来,“风祉曾供职于102所,是我们的前辈,但在十几年前,风祉前辈突然辞职了,听说是因为她曾去过一个地方。”

    白吟顿了顿,看着宋好音,“——昆仑山,从那回来后就提交了辞职信,之后就再也没和所里其他人来往过。”

    “但风祉前辈的工作性质涉密,她在供职期间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永久录入档案,直到前不久,昆仑山发生了一件恶性事件,矿井塌了。”

    她尽力放慢语速,冰冷的棕色眼仁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不是塌了一座矿井,是整个勘测站九个矿井,全部坍塌,被困人员达一百八十七人,但当我们挖开坍塌层才发现,矿井下面根本没塌,但所有人都死了,死相惨烈,死因不明,像是被某些物质高辐射之后死亡的。

    这些辐射物质我们在宜州大学的地下器械室也发现过,巧的是,警方去嵇山公司联合调查时,在他的办公桌上也发现类似辐射物质。”

    宋好音脸色一点点变白,白吟朝殿门外瞥了一眼,低声道∶昆仑山勘测站一直是属于禁地,没有批准不得进入,但我们在调查时发现,风祉前辈在进入昆仑前曾频繁调出昆仑有关档案。最后一次封档时,风祉前辈留下一张字条。”

    白吟将档案里的东西摊开,“这里面是风祉前辈留下的关于嵇山所有资料和照片,包括这张字条。所有原件都被封存,这些是复印件。”

    白吟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张影像纸,上面是一张字条的照片,字条皱皱巴巴,应该有些年头,上面字迹潦草,似乎是匆忙间写下的,但撇捺落笔处清瘦锋利,可见风骨。

    字条上书∶昆仑山下所镇之物极度危险,代号嵇山,如见,杀之。

    白吟摇摇头,“我们发现得太迟,风祉前辈早就不知所踪,到现在也没有下落……”

    指尖阵阵发麻,宋好音有种眩晕感,她压抑着觳觫,问∶“我母亲进入昆仑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年前。”白吟道,“那时你还小,大概不记得了。”

    宋好音的脸彻底惨白,她记得。

    十五年前,大雪纷飞,雪山……昆仑山……

    “宋小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会颠覆您的认知。”

    白吟的略带沙哑的声音让她越发心惊。

    宋好音看到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幼年时期的嵇山,或许不算幼年,那时他个子出拔,更像个少年。

    再一张,是几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警戒线外竖着高度辐射的标牌。

    还有一张,昆仑勘测处标识上放着几块矿石,一只手入镜似乎在介绍这些石头。

    那只手上有斑驳的黑影,似乎是受到高强度辐射后,皮肤开始溃烂,指甲圆润,五指瘦而长,很像母亲的手。

    宋好音蓦地收起照片,过了好久,才又一张张翻开看完。

    所幸,里面没有母亲的正脸照。她生怕看到被辐射得面目全非的母亲。

    白吟道∶“嵇山不是人类,他拥有某种超出常人的能力,可以对特定的人或物进行操控,或许是通过精神控制,也或许是利用某种媒介进行控制。他很聪明,可以完美地隐藏在人类社会中,这种生物,我们称为妖。

    昆仑自古都是神山,但在山底埋葬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生物,他们有异能,不老不死,也不会消失,可以称之为妖魔。传说众神曾将这些妖魔封在昆仑山下,但随着人类足迹的干预,气候发生很大变化,雪山融化,地壳缓慢迁移,这些都会影响到昆仑山底沉睡的妖物。”

    白吟话锋一转∶“也许是勘测站在采井时不小心动了嵇山的东西,惹怒了他,让他大开杀戒,以后还会伤害更多的人。所以,宋小姐,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一起抓捕嵇山。”

    宋好音心如擂鼓,眼神却愈发冷漠,她看向白吟问∶“如果嵇山真的杀了那些人,那他为什么还要在办公桌上留下破绽,等着你们来抓吗?”

    “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白吟说,“他直接,或间接杀了那么多人,全然没有把人类社会的法律放在眼里,人命在他眼里大约算不上什么。”

    宋好音道∶“既然这样,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为什么不杀我?”

    “或许是需要掩护身份,他很聪明,懂得怎样隐藏在人类社会中,但他也足够有迷惑性,因此蛊惑了不少人……”说的这,白吟抬起头看向她,喃喃道∶“你……”

    宋好音这才意识到,刚刚她说得那些话,怎么听都像在为嵇山开脱。

    她立刻低下眼,仓促地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道∶“抱歉,我没法相信你说的话,一切都太离奇了。”

    说完宋好音抬脚就打算走,白吟拉住她,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遇到危险就打给我,拿着。”

    宋好音特意看了一眼那串数字,心里哂笑,这种东西要是让嵇山看见,无异于告诉他∶你看,我串通了别人来要你的命。

    她把名片推回去,道∶“不用了。”

    “宋好音,你想被关一辈子吗?!”白吟低声喊道,“你以为,要把你监禁起来的,是警方还是嵇山?”

    她脚步一顿,窗外夕阳穿过佛龛前的多宝阁,洒了一地的金,小神像周身环绕光晕,宝相庄严,平和肃穆。

    透过多宝阁的空隙,她看见刘若愚站在紧闭的殿门前,左顾右盼地张望,提防着有人进来。

    白吟接着道∶“你知道,他干得出来。还有你的母亲,你真的不在乎她吗?不想知道她到底去哪了?”

    不知为何,宋好音突然想起那个狗笼子,嵇山面容苍白英俊,站在她面前,邪笑着说,“狗笼子有了,还差条狗链子。”

    宋好音冷冷道∶“我没有母亲,她早就不要我了。”

    说完她没再犹豫,直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刘若愚从后面追上来,“檀越,檀越!”他手里拽着个东西,一把拉住她,小声道∶“南越汉玉还要吗?我给你便宜点,零头抹了,算你二百!”

    这时赵管家一步走上来,皱着眉拿掉刘若愚的手,警告地盯着他,随后恭声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嵇先生刚刚打电话来,他已经到家了。”

    ·

    宋好音回去的时候,嵇山果然在家,他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

    看见她回来,他拍拍沙发垫,笑着道∶“阿音,过来。”

    宋好音走过去,人还没坐到沙发上就被嵇山一把揽进怀里,他在她的颈间嗅着,温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搔得她有些痒。

    “去哪了?”他一边磨着她的手指一边问。

    宋好音稍稍往后躲了一下,道∶“三清观。”

    “好端端的怎么去道观?”嵇山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说我去哪都可以,怎么现在又要管?”宋好音语气有些不悦。

    嵇山道∶“好好好,不管,你想去哪就去哪。”

    宋好音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也许是今天心情好,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她问道∶“你这几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点回来陪你不好吗?”他一边说一边随手将新闻声调低,“公司最近没什么事……别这么看着我。”

    嵇山低下头,唇若有若无地从她的眼角蹭过,“你这样看我,我就想亲你。”

    宋好音皱了皱眉——这话听起来有点可怕。

    她往后挪了挪,半靠在沙发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回来陪我干什么,我不需要人陪。”

    嵇山想了想,说∶“那明天我请假,你想去哪转,我带你去。”

    宋好音脑海里闪过刚刚白吟的话——“你不想找你母亲了吗”,白吟眼神凌厉,焦急又无奈的脸仿佛就在她面前。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嵇山的手覆上她的唇,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搓着,道∶“在想什么呢?”

    宋好音突然推开他的手,惊醒一般道∶“你是我哥哥。”

    嵇山被这么一推也不恼,歪在沙发一侧看着她笑,“是,我是你哥哥,又如何?”

    她用力擦着自己的唇,都搓出血印来,“你不能……你不能……”

    看她神色慌张,嵇山眼里的笑意越盛,像猛兽欣赏自己优雅的猎物,好整以暇道∶“不能什么?”

    他靠近她,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不能抱你,还是不能亲你?”

    戏弄的意味太明显了,她咬牙道∶“都不能。”

    嵇山脸上浮现一丝邪笑,“如果我偏要这么做呢?”他坐回去,幽幽叹口气,惋惜道∶“有时候我真不想当你哥哥。”

    宋好音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嵇山起身道∶“我给你买了件礼物,等等我,我去拿。”

    嵇山脚步轻快,朝楼上书房走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声音很小,是从后门传来的。

    宋好音环顾一周,一楼没有人,只有厨房传来的“哗哗”流水声,应该是管家在忙。

    “咚咚咚”,轻小的敲门声又响起。

    这声音太小了,听起来甚至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她抬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七点二十。

    嵇山对她管得很严,所以她几乎没带同学朋友来过家里。嵇山除了工作上需要打交道的人外,也没有要好的朋友。

    这个时间,谁会来敲门?

    宋好音本想着不理,门外的人一会就走了,但那敲门声偏偏锲而不舍,冥顽地一下接一下敲着。

    她心里隐隐感觉不妙,走到后门推开一看,没有人。刚要把门关上,就听见有人低声喊她∶“这边,这边!”

    循着声音看去,左手边拐角处探出半个身子,拼命朝她招手,竟然是刘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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