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音急匆匆朝他跑过去,低声呵斥∶“你来干什么?!”一想觉得不对,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刘若愚先前那件蓝色道袍不穿了,改换了件常服,一身普通的休闲装,看起来正常多了。

    他一把抓住她,贴着墙沿将她带到后院的一个死角处,道∶“檀越忘了,我会方术,你住的地方贫道掐指一算就知道方位。”

    宋好音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一把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来找我干什么?”

    刘若愚手一摊开,一颗宝塔形状的白玉躺在他掌心,他颇有些不要脸地说∶“来给你送辟邪汉玉啊,你要嫌贵,随便看着给点钱就好了……”

    宋好音一下气结,他大老远追过来就是为了卖她那块玉?

    剜了刘若愚一眼,道∶“拿着你的破玉快走!”

    刘若愚赶紧拦住她,宋好音更生气了,喝道∶“你到底有没有事!”

    “有啊有啊。”刘若愚赶紧道,“哎呀,你的脾气怎么这么暴躁,我真有正事,喏。”

    他说着,将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塞进宋好音手里,“这是白吟让我给你的,她说你过去一看就会明白。”

    她伸开手一看,是把铜钥匙,造型老式,锈迹斑斑,看样子有年头了。

    “这是什么?”她抬眼看刘若愚。

    “你姥姥家的钥匙。”刘若愚道。

    宋好音眉头一蹙,“那房子早就卖了,哪来的钥匙?”

    刘若愚倒像比她还清楚∶“是乡下的那个老房子,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说她就懂了。

    她十四岁那年,姥姥确诊绝症,住院要花很多钱,她把家里的积蓄,包括这些年母亲寄来的钱都翻出来,可是远远不够。

    她们家里本就没什么亲戚,仅剩的几个远房一听说要借钱,立刻如避蛇蝎猛兽,都躲得远远的。

    姥姥说她的病治不好了,病灶已经扩散,要她把这些钱都存起来以后自己用。

    宋好音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一直哭。

    后来医院公会的人来了,答应帮她们祖孙二人免息贷款出医疗费。

    但病情的发展远超大家想象,不到一年后,姥姥还是去世了。

    人虽然不在了,债还得还,那时宋好音在社区的安排下正准备搬进福利院,于是法院执行拍卖了姥姥家的房子。

    本来乡下那所老房子也是要拍卖掉的,但那房子太破太老,地方又偏僻,挂牌了两三年一直没人要。

    嵇山领养她了之后,替她将以前的欠债全部还清,那所老房子的拍卖权也就作废了。

    不过那是她七岁前住的地方,从那搬走后就再没回去过,宋好音对那里的印象寥寥,如果不是刘若愚,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处房子。

    刘若愚贴近她小声道∶“白吟叮嘱你只能一个人去,不能有人陪同,尤其是嵇山。”

    宋好音看着手里的钥匙,最终是攥紧掌心里,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刘若愚似乎放心不下她,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怕讨不痛快,又讪讪地放下,说∶“你多保重,听白吟说那个嵇山道行很深,我教你两招符咒,你记下好防身。”

    他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双指落在上面,“第一招是牝马地类……”

    “不用。”宋好音一把将他那张符推回去,转过头就走。

    刘若愚在后面嗫嚅∶“我好心帮你,你也太无情了……”

    宋好音走过转角,才一抬头,迎面就撞上一双阴鸷的眼,眸中阴沉异常,衬得面孔越发冷峻。

    她一下顿住,瞠目结舌道∶“哥……你怎么在这?!”

    嵇山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你去哪了?”

    宋好音瞥见他手上拿着个黑色天鹅绒小盒子,想来这就是刚才去书房里拿的东西。

    嵇山走近一步,宋好音双手背在身后,心虚地攥紧那枚铜钥匙,汗液溢出,手心迅速变得黏腻。

    她在嵇山面前总是容易变得慌张。

    嵇山也察觉到她的异常,沉着脸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嵇山一步踏过转角,喝道∶“什么人!”

    刘若愚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他刚刚一听到嵇山的声音掉头就打算走,结果越慌越乱,不小心踩到后院树坑旁的一截枯树杈。现在卡在这里不上不下,既不敢转身,也不敢再往前走,不知如何是好。

    宋好音跟过去一看,刘若愚果然被抓了个现形,心里顿时一紧,思忖着白吟怎么会跟这么个蠢货联手,就这样还想对付嵇山。

    刘若愚僵直着回过身。

    电光火石间,他朝嵇山干笑一声,道∶“哥,我来看看好音,这么多天不见她,我每天吃不下睡不着,简直都要魔怔了。”

    宋好音当场石裂,嘴角抽了几下半晌没说出话。

    嵇山脸色阴沉得更厉害,问道∶“你是谁?”

    “我是好音的大学同学,刘若愚。”刘若愚扯谎不带眨眼,说着几步走到嵇山面前伸出手,“嵇山哥,幸会幸会。”

    嵇山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露出一种很古怪的神色,“刘若愚?”他慢慢重复一遍,“没听阿音提过你。”

    刘若愚噎了一下,尴尬地收回手在裤线边缘蹭了蹭,“我真是好音的大学同学,而且、而且我们俩关系还很好呢。”

    他抬肘轻碰了一下她,宋好音在一旁默默点头。

    一时谁也没说话,气氛无比地诡异,甚至有些火药味。

    嵇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她哥?”

    刘若愚迟疑一下。

    宋好音推了刘若愚一下,不耐烦道∶“我这不是没事吗,看完了吧,看完了就快走。”

    刘若愚正好顺台阶下,点点头道∶“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接着又意有所指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学校?”

    宋好音道∶“很快。”

    她说完就不再睬他,挽上嵇山的胳膊,“哥,咱们回家吧,我想早点睡了。”

    刘若愚抬了抬手,又尴尬地放下,最后装模作样说了声∶“嵇山哥再见。”后跳过后院的围墙出去了。

    嵇山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围墙太矮了,得加高点才行……”

    当天晚上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嵇山就已经走了,从昨晚他就没再提过礼物的事,那个黑丝绒盒子也不知被他放到哪了,宋好音没再看见过。

    嵇山最近早出晚归,好像很忙。

    宋好音从没问过他在忙什么,也懒得管。

    她恹恹地倚在厨房门口,一下下敲着门框。

    管家回头问∶“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她点点头。

    “我叫医生来家里看看。”管家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

    宋好音摇头,“不用,今天天不错,咱们出去转转。”

    管家迟疑了一下,最终同意了。

    宋好音不让管家开车,更不要司机跟着,非走到两公里外去坐公交。

    公交一路开到终点站,管家起身问∶“小姐,不下车吗?”

    宋好音没动,依旧看着窗外。

    管家又坐回座位,问∶“您想去哪?我可以派专车送您去。”

    这时公交司机回头道∶“终点站到了,我们要交接班,你们可以坐下一趟返程站。”

    宋好音下了车,调度站恰好开来另一辆巴士,她连站牌都没看,径直就上了车。

    管家在后面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您到底想去哪?”

    宋好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倚在靠背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轻轻回道∶“哪也不去,就想坐车看看风景。”

    管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她后面的位置坐下,陪她一同看着窗外。

    她瞥了眼手腕上的表,九点十七分,时间还早。

    车很快就开进市区,正赶上早高峰,车厢挤得像鱼罐头,管家不好意思再坐着,起身让了好几次座,让人推来搡去。

    公交走走停停,驶出市区后,人总算少了,管家松口气,找了个离宋好音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一路晃晃荡荡,管家身心俱疲,不一会头一歪睡过去了。

    宋好音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坐到管家身旁,接住他衣兜里悬悬欲坠的手机,拨了静音键,又打开屏幕快速输入四个一,显示密码错误。

    她几乎没停,又极快地输入四个零,手机屏锁解开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昏睡的管家——赵管家设置的密码跟他这个人一样好猜。

    宋好音没有多留,在下一站径自下了车,又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

    ·

    她已经太久没来过这了,出租车把她送到村口的时候,她几乎都不认识了。

    整个村子基本都荒了,人少得可怜,只剩下村户里几个老人,坐在家门口,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好奇地打量她。

    她循着记忆走到一处院子前,篱笆围栏一推即开,大门是两块木板拼接在一起的,门栓处扣着条铁索链,下面落着把生锈的锁。

    她轻轻推了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半扎宽的缝,里面灰蒙蒙一片,光景一览无余。这门踢一脚就能开,锁倒成了摆设。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

    对于七岁以前的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或许是时间太久远,有许多事的细枝末节她都忘记了。

    但她大概记得进门左手边是她和母亲住的房间,衣柜最下面有个木箱子,里面装着母亲的东西。

    她走进去,一打开柜门就问到一股浓重的霉味,边角都结着蛛网,在柜子最深处果然有一个木箱。

    她搬出来放在台面上,这木箱长十寸左右,上面挂着把灰色的锁。破破烂烂,其貌不扬,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式箱子。

    但她对这个箱子有一些印象,应该说是在她混沌记忆中仅剩不多的记忆。

    以前母亲经常会打开这个箱子装放东西,那时她太小,连桌都够不到,更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她看着这个箱子,突然很想打开看看。

    宋好音走到厨房翻出把斧子,对着锁就来了几下。锁芯早就脆了,“哐当”掉在地上。

    她打开箱子一看,立刻呆住,箱子底部静静躺着一个人形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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