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挑了挑眉,对着他轻轻笑了“呵”。

    冷冽目光在他身上巡游,最后落到谢云山腰间上匆匆戴上,还有些凌乱的香囊。

    他逼近,立在谢云山前身。

    谢云山不自觉退了两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谢令仪比他高半个头,那寒光毕现的眸子从上到下俯视他,就像看个……玩意。

    谢令仪修长有力的长指划过谢云山的香囊,他忍住不适,伸手把香囊扯过来理了理流苏,妥善安放在腰间。

    “二哥不会以为这是臻娘亲手绣的?她从不做这些事……倒是像是她身边的绣儿做的。”

    字字句句都是熟稔。臻娘、不会做、身边的绣儿,这些像一把把利剑,捅穿谢云山的得意。

    “臻娘只是心善,随口一句的宽慰她从不吝惜。”

    谢令仪向前走,走近谢云山身侧时,语气戏谑:“不论情谊,二哥觉得一个庶子,靠着父亲的荫庇当了官,这样的废物……配得上秦大人夫妇的掌中珍宝?”

    话毕,谢令仪撞上了谢云山的肩膀,把人撞开,出了府门,翻身上马,没有回头。

    好似他只是一个不值得回头的小玩意。

    谢云山拳头紧握,抬头目光阴鸷,直直盯着谢令仪远去的背影。

    ——

    谢令仪的侍从青山翻身上马,扬鞭跟在自己郎君身旁。

    “郎君,你都没看到,那二郎君脸都绿了……”

    “跳梁小丑,刺他几句就受不住了。”

    谢令仪面色冷硬,脑海里不断浮现方才的那一幕,眸子的墨色愈发深沉,他转头吩咐青生几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微风吹过廊下,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姨娘用完晚膳后,在内室看起了今日秦臻送上的谢礼。

    “这料子......摸着好生舒服,颜色也鲜亮,想来是不便宜的。”

    张姨娘身边的兰儿正归置着谢礼,“这两匹布尺寸够,可以做一套衣裳,到时候姨娘穿出去。姨娘貌美,大人定是移不开眼。”

    “你个小丫头,嘴巴真甜。”

    张姨娘笑着指了指兰儿的脑门,春风得意:“这绒花和小首饰你就拿去戴着玩儿罢......”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虽然好看,但戴出去丢了面子......

    她的陪嫁张嬷嬷进了内室,给张姨娘回禀上次她吩咐下来的事。

    “姨娘,奴婢在外头跟着几个婆子打听了秦六小姐。她是吏部侍郎秦文敬大人的嫡女,也是正房夫人容氏唯一的亲生孩子。”

    这个张姨娘是知道的,那位秦三夫人只有秦臻一个女儿,平日里从不见她带其他孩子出门。

    吏部侍郎的嫡女,也堪堪配的上她的云山了。

    “秦六小姐一直被秦三夫人亲自教养,足不出户,很少出门交际......”

    张嬷嬷把展现于人前的状况言明之后,开始说起了她从秦府婆子里得到的隐秘。

    “六小姐从小被秦三夫人捧在手心养着,娇蛮任性,十分娇气,脾气不小,连他们家老夫人都被六小姐顶撞过……”

    张姨娘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相信。上次和今日,秦臻都脾气很好,没让她的话落地上,也没给过她脸色。

    张嬷嬷虽然是张姨娘的陪嫁,大概知道张姨娘的心思,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姨娘也只是让她暗地里打听消息,并无不妥。

    “奴婢还听了秦府的老婆子说,这六姑娘身子不好,早产,才八个月就生了,十分仔细地养着,才养大的。就算是大了,也还是年年生病,日日都要喝药......”

    张姨娘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脾气大,娇气这些毛病,嫁过来之后,她花时间调教调教就好了,但是这个身子的毛病可是大问题。

    难道要让他儿子以后累死累活照顾病人吗?

    身子不好?不会生不了孩子吧……

    她想起那屏风和布匹,还有那容氏的身家,又有些心痒……

    ——

    弦月阁的丫鬟井然有序,把热水,衣裳,早膳等都准备好了,只待小姐起身,快些准备,然后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平日里喜静,喜欢在荣安堂的小佛堂礼佛。免了平日里小辈的请安,一个月只规定一个日子,让姑娘们过去让她看看。

    这个日子万万不能去迟的,朱银进了内室,在床帐前想把小姐叫起来:“小姐,快起身了......”

    秦臻睁开眼,又躺了一会,回神之后便起身了。

    她刚刚洗漱完,坐在梳妆台上,朱玉帮她绾发。一抬眼便见母亲从门口进来。

    “还没好吗?”

    容清秋真怕她这时候还没有起身,看到女儿穿戴好了,只差发髻便可以出发,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在妆匣里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帮女儿戴在头上,嘴上忍不住提醒她:“你这次去给老夫人请安,要安分些,别什么都要辩上三句......”

    这些首饰都没新奇的,下次让兄长在金陵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色好的,刚好留着给女儿戴。翻过年便是十六了,也该议亲了,头上总得有些好看,新奇的首饰。

    秦臻在镜中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便觉得好笑:“我哪次不安分了,就前些年说了几句,母亲就记到了现在。”

    再说了,那次老夫人的话挺难听的,她不怼上两句,回来都睡不着。

    容清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继续道:“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她面上闪过几丝犹豫,还是嘱咐道:“今日你祖母生了大气,你乖巧点总没事。”

    “嗯?什么事啊?”

    “瑜丫头的事......”

    秦瑜是大房的姑娘,是这一辈秦家的第一个姑娘,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小时候被老夫人放到了身边亲自养着,很得老夫人的疼爱。

    秦臻有些狐疑,大姐姐性子,才学,品德样样都好,这次怎么惹了祖母生气。

    吃了碗药膳,秦臻又喝了一碗汤,垫了垫肚子。

    容清秋带着女儿,进了荣安堂。

    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老夫人端坐上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秦家有四房,大房和四房是老夫人的嫡亲的孩子,二房和三房都是老太爷的姨娘生的。

    四个孩子成婚生子,还未分家,一时间荣安堂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秦臻乖乖跟着母亲请安,瞥了眼上首的老人,便跟着母亲坐到了其他位置上。

    她方才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但老夫人这次没有点她,只嘱咐了容清秋几句:“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秋姨娘做的好事,老太爷已经重重罚她了......就是淼丫头年纪不小了,你是嫡母,和文敬商量着,给她寻个合适的亲事......”

    “母亲,儿媳知道了。”

    几个姐妹被老夫人叫着去看看在荣安堂卧病的秦瑜。

    人一多,便有话说。

    二姐秦锦压低着声音对着几个姐妹们说:“你们知道大姐姐怎么了吗?”

    四个人,秦淼卧病没来,开始传递着自己听到的消息,秦臻近日忙着其他事,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二房的秦姝用帕子捂着嘴,悄悄道:“我听我母亲抱怨,说是大姐姐不顾婚事......非去参加科举......”

    一言既出,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姐姐今年十七,和文昌侯府的世子定下了亲事,明年三月便要成婚了,她几个月前就不去学堂了,开始跟着大伯母学官家,备嫁。

    那位准姐夫,秦臻前年便见过,出身侯府,一表人才,性子也温和,待大姐姐好,听闻文采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做个探花郎。

    可以说,这是秦府姑娘上上的好姻缘。

    秦瑜就住在荣安堂里西暖阁里。

    秦臻看着她好生生的站在门前把她们迎进屋子,心下松了口气。

    秦瑜让妹妹坐下,吩咐丫鬟上茶,看着几个妹妹们面上的犹豫,笑了笑,主动道:“想说什么便说罢,我可不敢堵了你们的嘴。”

    一时间七嘴八舌,她都好声好气回答了几个妹妹的问话。

    “那姐姐的亲事呢?姐姐一意孤行会不会得罪侯府。”

    秦瑜紧紧盯着秦锦的眼睛,玩笑道:“妹妹这么担心,不如我回了祖母,让妹妹替我嫁进去......”

    秦锦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哀声道:“妹妹没有抢姐姐亲事的心思,大姐姐莫要这么伤妹妹的心,妹妹只是担心府里......”

    说完,便跑了出去,其余几个姊妹怕她伤心,忙出去安抚她。

    秦臻等了一会,屋里只剩她和大姐姐了。

    “若大姐姐真的有这个心思,祖母和大伯母定是不许的,祖父......也不会让姐姐弃了这门亲事。”

    秦瑜笑了笑:“她们都以为我是胡闹呢,所以就把我关起来了,也就六妹妹较真。”

    说是较真,倒不如说是带着真心的关怀。这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

    经此一事,她真的有些感慨,好像她去试试就是要她们的命一样。

    秦臻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是真的想,心里不免为她预设未来,不外乎就是被关到出嫁前夕......

    毕竟谁也不是郑莹,有一个太后姑姑,郑家上上下下无人敢置喙太后娘娘的旨意,不仅无人敢拦她,还得支持她。支持她就是支持太后。

    太后?

    秦臻脑子一激灵,想起来她素未蒙面的姑姑。

    她抬起头,对上秦瑜的视线,轻声道:“我年纪小,听说大姐姐跟着外家进过宫,不知道大姐姐有没有见过在宫里为妃的姑姑......”

    秦瑜拿起来一杯茶,掩饰自己面上的惊讶,复而抬头看了看院子里扫地的丫头,又与秦臻闲话起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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