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调整好情绪,继续轻声细语询问眼前梨花带雨的人。

    “为何突然需要那么多银子?”

    她不知道有钱人是怎么样的,反正她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数额的银票。弦月阁里算上日常吃喝和丫鬟们的月钱,一个月远远不到一百两。

    平常百姓一家七八口人,生活朴素些一年家用也就七八两银子。

    秦臻狐疑地看着眼前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话的人。该不会被骗了吧,诈骗可是从古到今一直都有。

    张姨娘此刻面上有些犹豫,嘴里的话要说不说。

    她看得心急,又催促了几下。张姨娘才强忍下哭腔,低声道:“我娘家有个弟弟,也就是云山的亲舅舅......”

    “说来让你笑话了,幼时家里穷,我才七八岁的年纪就到了谢府当丫鬟,后来成了三爷的姨娘......家里有五个孩子,第五个是一个弟弟,这些年在几个姐姐的帮衬下,家里也还算过得去,五郎也成婚生子了......”

    又听见张姨娘哭起来,秦臻伸手轻轻拍了肩膀安慰她。

    张姨娘说到要紧处猛地抬头,眼睛里冒着怒火,语气变得凶狠:“那曾想,那些杀千刀的恶棍冲进家里,说是要......砍了我那可怜五郎的手,说是要拿钱,拿不到钱就要命......”

    她最后啜泣,声音越来越低,眼泪划过的脸颊,落到地面。

    秦臻脑子嗡嗡的,觉得骇人听闻。堂堂京师竟然还有那些上门抢劫的恶贼......

    “光天化日下竟然有这样大胆的强盗土匪!姨娘可曾报官?”

    “朱银,你快去城楼那边看看有没有禁军......”

    她说着就起身打算亲自去报官。她不信,堂堂天子脚下的京都,安防守卫会这么差?

    只不过没走几步,她的袖口便被张姨娘扯住了。

    “不能报官啊......”

    张姨娘对上秦臻疑惑的样子,嗫嚅开口:“不必劳烦那些大人......臻娘把钱借我就行了,我会立字据,到时候还给臻娘。”

    殷切的眼神直直落到秦臻眼里。她皱着眉,这么遮遮掩掩,有什么隐情吗?

    她直直对上张姨娘的眸子郑重开口:“姨娘,你好生告诉我,为何那些人要上门。”

    张姨娘对上秦臻审视的眸光,心里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最后轻声开口:“云山舅舅好赌,去了赌坊,借了赌坊那个崔管事的银钱......”她打量着眼前人的面色,试图为自己弟弟辩解:“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怎么诱哄五郎?玩了他平常不玩的玩意,一时兴起,难免费了些银钱......”

    不知怎么,看到秦臻那澄明的眸子,她觉得脸热,面皮烧的慌。

    不禁喃喃自语,更像是安慰自己:“都是那些坏坯子带坏了五郎......”

    秦臻哑了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昭不禁赌,京都的赌坊不少。合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臻娘,他是不争气,但他好歹还是我的亲弟弟......是云山的亲舅舅,幼时一有空,五郎就会送些小玩意到府里给云山......”

    张姨娘越说,眼泪掉得越凶,“那些人凶神恶煞,看着像亡命之徒,若真的砍了手脚,可怎么办才好。”

    她叹了口气,拿过帕子,倾着身子,动作轻柔,轻轻拭泪去张姨娘脸上的泪珠......

    “别伤心了,等我消息,我明日让人把一千两银票送来此处......”

    在点心铺子里呆的时间不短,秦臻怕来不及,脚步匆忙带着朱银去找秦淼。

    出门的时候,张姨娘递过来一盒点心给她。

    ——

    回府,秦臻和朱银在回弦月阁的路上。

    “小姐,你去哪来找来那么多的银钱......”朱银把事情始末听得清清楚楚,张姨娘梨花带雨,哭得凄凉,确实很可怜。人命关天,她也不能像平日里一样去阴阳怪气,但是她们家小姐能去哪找到如此多的银钱。

    只能找夫人要了。

    秦臻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什么心思:“不找母亲要。”

    她带着人进了院子,直奔梳妆台,里头是她悄悄攒下来的银钱。

    她和朱银里里外外翻了一通,把所有的钱财都翻了出来。有几锭银子,碎银,还有几张银票......

    “小姐,五百两三十六两。”

    秦臻把妆匣盒子全翻了出来,她的首饰不少。从小到大,她有好多首饰,谁送的都有。

    朱银苦着脸道:“那些之前的金银首饰都被夫人拿去好生放好了,这里除了常用的,就剩下新奇但不值钱的小玩意......”

    常用的母亲记得住,一见她没戴就会问,剩下的又不值钱。

    秦臻翻来覆去继续捣鼓,最后从另一个妆匣里翻出一个宝石绿的镯子,午后的光线透过镯身,显得镯子愈发剔透。

    她有些犹豫,这是谢令仪送给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还是算了吧,这个镯子成色这么好,奴婢记得是小姐哪一年生辰,谢三郎额外送的......”

    她听在耳朵里不是滋味,轻放在手边,继续翻找。她少得可怜的私产都是谢令仪送的,转眼又翻出一个栩栩如生触手生温的的玉簪。

    轻轻摸上去,手中尽是温润的触感,她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靠着朱银的腰身幽幽开口:“要不把我卖了吧......”

    “小姐,人没有物件值钱……反正奴婢幼时在牙婆那里就没见过能卖了五百两的丫头。”

    秦臻对着那个赌徒刻薄起来:“谁说的,那张五郎就能让人跪下求人给他凑一千两......你看他多厉害啊。”

    “哪能和他比啊,应该都不止一千两,是张姨娘还要借一千两,肯定就差一千两了......”

    朱银跟着她久了,说话也不客气。

    “小姐,我好像听说有些地方能把东西押着,只要到时多付一点银钱就可以......”

    秦臻皱眉,凭直觉觉得是诈骗......但又心存侥幸。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在随手找了一个香囊,盘腿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垂着头,眼睛紧紧盯着妆匣。

    她的一只手在妆匣里挑挑拣拣,挑出一串五颜六色的手串,还有一块鲤鱼形状的玉石。

    拿起来端详几眼,觉得那鲤鱼越看越可爱,最后轻手轻脚放回妆匣里,转而又挑出一只金子做的小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朱银揉了揉站着酸痛的大腿,身子移动,靠在红木桌子边,轻声提醒:“小姐,快些罢,再晚一会,奴婢就不好出府了。”

    秦臻听到了朱银的催促,心里又烦躁几分,看着香囊里的手串,越看越舍不得。她狠了狠心,把装着手串和小金猪的香囊上的系带拉紧,把香囊递到朱银怀里。

    “小姐,再放一个进来罢,我怕不够。”

    秦臻本来就肉痛,闻言抬眸幽幽看着朱银:“怎么会,够了......”

    她舍不得了,每一样都是好看又稀奇。

    朱银点头,匆匆踏出弦月阁。

    还盘腿坐在地上的人望穿秋水般看着渐渐消失在院门的背影。

    ——

    青生今日是来替郎君收账本的,郎君名下的铺子每月都要送来账本和利润供人对账。

    这是一条全是当铺的小巷,小的当铺也有,大的当铺也有。他手上拿着几本账本准备回府,哪知一转头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朱银,秦六小姐身边的丫鬟。

    青生眼尖,看到朱银拿着什么东西进了这条巷子上的小当铺。

    那个当铺背地里名声不好,不少顾客上门来闹。说是原本都答应要把东西留着的,但是他们一想赎回物件,便被告知已经卖了......但那店家会做人,把挣的钱分一部分给顾客,大家相互遮掩,也就过去了,这当铺在外头的名声也还算听得过去。

    他随意在一个小摊上坐下,时不时张望,发现朱银出来后,起身进了当铺。

    跟店家扯皮两句,店家就把方才朱银当掉的东西拿了出来。

    青生瞪大眼睛,注视着那两个熟悉的物件,一个手串和金猪。这都是他奉命在满京都找到的有趣物件,后面被郎君送给了秦六娘子。

    “这些个东西,你花了多少银子?”

    “哟,怎么?青兄弟有想法?这是刚刚收的,那姑娘急着要银子,只要五百两,但是你要买下的话,可不止这个数......”那店家笑眯眯比了一个五字,面上尽是得意洋洋。

    青生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看着店家:“你怎么买的,我就怎么买,若是老板不乐意......这个铺子也就不租给那些缺心眼,蒙骗人的玩意了。”

    那老板面色一阵黑一阵白,和青生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以五百两的价格把手串和小金猪卖给了青生。

    青生转悠了一圈,发现老板没有私藏秦六小姐的其他物件,他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把东西放在香囊里,对着店家点点头,施施然出了店门。

    身后的老板,狠狠瞪着过来坏他事的人,见人走远了,还啐了一口:“仗势欺人,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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