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一下起来便是连绵不绝,一行人马穿过茂密竹林,入目河岸旁柳丝飘飘,落英缤纷,几个贪玩的孩童哪怕把袄子淋湿了也不舍不得手里的纸鸢。

    官道泥泞,难以前行。

    前去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谢鹤徴,说前方有一家歇脚的客栈,又有肥美的水草可供马儿休养,从沛县回到京都还需至少半个月。

    端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听罢跨下马,把湿透的玄色大氅脱下搭在手臂上,接过随侍从递过来的伞便牵着马儿踏入潇潇暮雨。

    到了客栈,谢鹤徴把马儿拴在马厩里,亲自抱来水草给马儿,少年垂首仔细打理着马鬃,因方才淋过雨,他鸦羽似的眼睫还挂着细细的雾水,紧致消瘦的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将落未落。

    谢鹤徴才浣洗好马鞭,身后便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才听闻少将军来了沛县,下官沛县县尉何禄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谢鹤徴回首,一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撑伞的小童,他双手作揖,便往马厩这里来。

    少年徵颔首笑道:“原来是何大人,多礼了,不过您怎会到此地。”

    何禄道:“下官来此地任职前便听闻这沛县百姓苦不堪言,常有暴动病疫发生,这才微服下乡体察民情,好商量治理对策。”

    谢鹤徴嗤笑一声:“哦,是么?那何大人莫要辜负陛下,更莫辜负我母亲对您的信任。”

    何禄听罢笑容僵在脸上,说来对谢氏他何家有恩,若非兄长在谢老夫人跟前卖命得谢夫人赏识,最终托人在春闱中做了手脚,他何禄这辈子都怕是一个功名都求不得的。

    “三公子说笑了,求取功名利禄一向各凭本事。”

    谢鹤徴笑眼眯眯:“那是。”

    二人来到雅间,何禄为谢鹤徴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春寒料峭,三公子喝茶暖暖胃吧。”

    谢鹤徵接过胎青色茶盏时看见了他袖子上的白布,“何大人近日家中可有丧事?”

    “说来话长,下官的兄长前几日遭人毒手,尸骨未寒啊。”

    “你是说我家的管家死了?”

    何禄颔首叹道:“那杀人的方式十分狠辣,毒针看上去是千机阁所出。”

    少年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把玩着挑眉道:“千机阁?”

    陛下昏迷不醒,东宫异主,谢氏又曾是东宫的人,如今端王暗集势力,若把谢氏铲除,那端王的皇位便是探囊取物。

    他护送废太子前往幽州,遭人追杀,在坠崖前拼死看清楚了那图腾的样式。

    也是千机阁的人。

    谢鹤徵盯着浮沫冷笑,看来端王等不及了呢。

    …

    脱离了人群,杜壮便抡起木棍朝林锦璨后脖子处打了上去,他拿起破布塞入她口中,用草绳将其手脚死死捆住。

    林锦璨是被刺骨的水泼醒的,她睁眼时,发现自己处于一艘摇摇晃晃的船只上?

    她低头,瞧见自己完好无损的衣服有些意外,杜壮竟未对她做那样的事情?

    可他留她完璧之身到底要干什么?

    解开捆住手腕的绳索对林锦璨来说不是难事,若非蛊毒发作,使她痛晕过去好几回,别说杜壮一个人了,就算来十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趁无人时,悄悄挪到窗户边。

    耳边海浪翻涌,眼里那是宽广无垠的蓝色大海,细密如银针的雨丝飘洒在海面上,耀眼的金黄色阳光照射着,她所处的船只离岸不远,还能瞧见葱绿色的草被春风吹拂摇摆。

    浪花在太阳雨的烘托下,海水如闪耀的淡蓝色宝石在汹涌。

    如此美景,林锦璨却无心欣赏。

    闻屋外传来窸窣讨论声,锦璨立刻回到木椅,将双目悄然闭上。

    杜壮立于甲板上,他对一旁着胡服的夷人道:“这小娘子可不是普通人家,她是幽州林知州林孝之的亲生女儿,你们要是绑了她去,还愁没钱过海?”

    “就算要挟不了林孝之,你们把她留在身边,好好捣鼓她一番,给过往的大商户享用,这不也是路费吗,说不定还能把生意谈成呢。”

    “那把人抬过来。”

    林锦璨蹙眉,这可怎生是好,若真被这夷人拐了去,她还有机会回到中原,回到谢家吗?

    她水性不算好,这里又是茫茫大海,若想逃跑起来,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由得塌下去一块。

    门扉吱呀一声,几个彪形大汉将手里鞭子甩在捆绑林锦璨的木椅上:“这是主人刚买下的中原婢女,你们可都跟我看好了,万万不能让她逃了,否则咱们都得掉脑袋。”

    话音刚落,林锦璨便觉自己的手脚被人架起,随后被人粗暴地扔到一间带腥臭又潮湿的仓库里。

    伴随着门窗砰地关上,林锦璨的视线又陷入一片漆黑,她揉了揉生疼的尾椎骨轻轻撑起身子时,却听头顶上方传来似人般粗重的呼噜声。

    一阵一阵的,有时又似猛兽的叫声。

    林锦璨拧了把被海水沾湿的衣袖,打了个寒颤。

    “啪嗒”一声,漆黑的仓库里闪出一丝光亮,锦璨来不及看光亮出自何人之手,便被头顶上方,离自己只有几寸远的巨物,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条通体黑色的蟒,几乎有她半个腰粗,后头货箱上竟全被这蟒的身体霸占,它双目宛如两颗蒙尘的黑曜石,紫青的信子吐着,鳞片在光源的映照下,黑色也呈现出五彩斑斓。

    巨蟒盘旋在上空,口中粘液就这么“哗啦”流下来,腥臭味令人作呕,林锦璨抹掉额上那湿粘的液体,几乎要晕厥过去。

    许是休眠被打搅,那巨蟒的信子在林锦璨脸颊上舔舐了几口,便探出身子将少女的喉咙和肩膀缠住。

    林锦璨呼吸一滞,蟒身冰凉有力,缠绕起来仿佛肋骨都要被碾碎,她双臂充了血手背青筋凸现,若再不挣脱,她很快便会窒息而亡。

    她借着光亮四下查看,最终瞥到不远处地板上捕鱼用的长钩,她悄悄伸腿,将绑住铁钩的草绳,用脚掌踩住艰难移了过来,足尖轻轻一踢,铁钩便握到了手里。

    她用力一扎便将铁钩钉入蟒蛇脑袋,待黑蟒吃痛放松了些,林锦璨咬牙将锋利的铁钩往下一拉。

    林锦璨见满地抽搐的黑蟒,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坐在地。

    “这位姐姐好生英勇啊。”

    一声空灵婉转的嬉笑声从货箱后传来。

    “谁?!”

    林锦璨闻声猛然回头,那仓壁上却映照出一道少女的影子,少女提着琉璃灯,身材高挑,侧脸起伏有致,颈脖修长,发髻高高挽起。

    待她转过身时,可见那盈盈一握裸露的腰肢,脚腕上叮铃作响,薄纱遮面,显然一副异域装扮。

    少女提起染了凤仙花儿的长甲将水蓝色纱裙拽起,环绕着林锦璨走了一圈,随后捂嘴偷笑:“你把刹罗女的小宠物杀了,你要完了。”

    “刹罗女?”

    林锦璨一愣,这刹罗女乃是南海对岸那边一支神秘部族,吹奏人骨制作的骨笛,可操控飞禽走兽。

    刹罗族与中原不同,那里每个部落甚至普通家庭皆以女子为首领开疆扩土,外出谋生。

    刹罗族的秘术不比南疆人少,加之她们杀人前有活取肋骨的习惯,要真落在她们手里怕是死都不能留全尸。

    林锦璨看了眼面前妩媚动人,散发着馥郁浓香的少女,把手里的铁钩甩了出去。

    少女蹙眉躲过,却不甘示弱,她咬牙抓住草绳,借力将林锦璨拉入自己怀里,随即将铁钩刺在她脖子上。

    “哟,都这样了还想杀我?”

    蓝衣少女把唇贴在林锦璨后颈窝:“唔…好漂亮的小姐姐,身材也不错,很挺,就是还不够饱满…”

    林锦璨眼看着少女白皙的手指就要朝自己衣领里探入,差点以为自己是吃毒菌子了。

    她这辈子就和变态这么有缘?男的女的她都得遭一遍罪?

    锦璨握住对方的手,冷笑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劝你还是安分些。”

    “哼,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和我一条船了,你要再凶我,小心我吸干你的血…”蓝纱裙少女语罢,便真的抱着林锦璨的脖子吮吸了起来。

    林锦璨:“……”

    她说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这姑娘年纪估摸也就十三四,虽然妆容尽量往刹罗族靠,但细看完全就是中原女子长相,桃花眼,脸型平和,下颌圆润。

    还可能是大梁河东人。

    看长相,估计都和她要嫁的夫君是同一个地方的。

    这姑娘怕也是被那些臭男人拐卖了,正寻找机会逃命,才装扮成歌姬舞女的模样。

    “等等!你这玉佩哪里来的?”

    蓝纱裙少女看了什么,她忽然收起笑容双目一圆,立刻夺走林锦璨腰上的莲花纹玉佩,托在手心细细瞧了一番。

    林锦璨看着她吃惊的模样,不明所以,她冷笑道:“这是我郎君给我的啊。”

    少女握着玉佩思忖片刻,嗤笑道:“定情信物?我怎不知他有了心上人?你不会是他养在外头的上不得台面小老婆吧?”

    “你这么可爱,做男人的小老婆,还不如抱我。”

    林锦璨内心的疑惑又深了些,这偶遇的怪异少女貌似认识顾兆?还把她误认成了情敌?

    看着娇媚少女把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就要吻下来时,她扶住对方的胯骨,叹到:“抱你吗,那你过来些…”

    “嗯…”

    少女闭眼享受,柔软的身子贴上她胸膛,林锦璨拧眸,抬掌就朝蓝纱裙少女的后脖劈了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锦璨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将怀里的人儿捆在木椅上,随即看了眼少女身上的胡服和地上咽已经气的黑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壮汉道:“喂,晌午了,咱们得给主上大人的黑蟒喂食了,还有顺便把新来的那个女人交给主上看看。”

    “你,去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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