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笼了下来,橘红色夕阳如熔光般散落海面,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上百艘船交替争流着,各式沙船,广船,福船的船帆在海风中鼓动。

    仆役打着哈欠从裤腰带里抽出一大串钥匙,才把钥匙插入铜锁,便闻对面那艘异常豪华的大船旖旎笙箫,歌舞升平。

    “那边有什么好事儿了?怎这样热闹?”

    “听说有人给主上送了批姿色上等的男妓,主上见了十分欢喜,便临时举办了宴席…唉行了,这不是咱们该管的,快把门打开吧,要是饿着了主上的黑蟒,咱们就完啦…”

    灰衣仆役举着煤油灯,才把肩上扛着的小鹿扔在甲板上,却见木板上满是猩红的血,他忍不住大喊一声,把油灯扔在了一旁。

    只见那黑蟒死气沉沉地垂在一旁,脑袋爆裂,都翻出白花花的肉来,那血淋淋的铁钩还挂在昏睡着的少女的手边。

    仆役双膝发软,好不容易才从湿滑的地板上爬起,就要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林锦璨藏身于阁楼间,用干净的水把身上的血迹洗净,换上那蓝衣少女的衣裙,正拿着托盘和酒盏打开从天窗逃去那艘豪华大船上。

    腥咸海风吹拂着发丝,林锦璨转身便见那要去告状的仆役。

    二人对视一番,锦璨立刻把手中的托盘飞出去撑着桅杆飞身向下,踏着那人的肩膀越到他身后,抬手捂住那人的口鼻,将其脖子咔嚓折断。

    另一名杂役见状,立刻按动手中的机关,三片柳叶飞刀即刻从他手中飞出去,林锦璨闻声,从地上一跃而起躲过暗器,那双足落在轻薄的船帆上,却未有一点响声。

    她不慌不忙间拔出扎在木桩上的飞刀反向那仆役的心脏去扔去。

    处理好尸首,林锦璨把面纱挂上,照着那蓝衣少女的模样把乌发散开,扎上及后膝的孔雀鎏金花纹的水蓝头纱,在额心悬挂了一块宝蓝色额饰。

    船舱外无人把守,林锦璨小心翼翼推开繁杂的梨木门扉,将绣花鞋底踩上波斯绒毯。

    这里空间不大,褐色壁上挂着兽皮,不远处流苏门帘叮铃作响,图案丰富色彩浓烈的艾德莱斯丝绸铺开的桌上放着金盏与各类银制器皿。

    一些翡翠宝石随意堆在桌上,看上去十分奢靡华贵。

    此时,一位捂着小腹的姑娘面露痛苦之色掀开珠帘,她佝偻着背瞧见了正端着酒盏的林锦璨。

    “喂…小妹妹你过来。”

    林锦璨一愣,扶起她。

    “我来了月信小腹痛的厉害,你帮我个忙可好?”

    林锦璨看了眼唇色苍白冷汗涔涔的姑娘,她与自己着同一服饰,许也是这里的奴仆。

    “姐姐你说。”

    “等这支歌舞结束,主上便要同今日远道而来的宾客玩游戏,我这个样子怕是不能伺候左右,你帮我把待会游戏要用的道具呈上便可。”

    待红色丝绒布掀开,上面躺着三把象牙质地,纹饰繁杂,外头镶满宝石与金丝的柱体。

    “对了,你记住,这刀子主上让我们做了手脚,你可千万别弄错了。”

    林锦璨看着手里塞了磁石的刀一愣,若没猜错,这东西是刹罗族民间常玩的赌博游戏。

    这匕首的刀刃平时缩在柄部,顶部有十颗颜色不同的宝石,只有一颗被按动时,刀刃才会刺出。

    这游戏凶险,容易丢了性命,因此早被中原各国所禁止。

    林锦璨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远道而来的贵客究竟是谁?还需刹罗女拐弯抹角地杀?

    林锦璨无处可去,只好将此事答应下来,她穿过走廊跟随一行婢女到主殿静候。

    但闻一阵击鼓击缶声,从那珠帘外进来十余名高大健硕的年轻男子,他们戴着獠牙面具,手中高举着的木剑敲击盾牌发出规律的节奏感。

    为首的那名少年尤为突出,他与其他人一样,只着月白色寝裤赤裸着上半身,偏小麦色的胸腹大方展露在金碧辉煌下。

    站舞随着阵形和动作变化,窄而肌理分明的腰身轻巧动着,不让人浮想联翩,反倒让人心生敬畏。

    等等…

    林锦璨一怔,瞥见那精瘦小腹下方那歪歪扭扭的疤,心中咯噔了一下。

    雄浑鼓声终于停止,随着三道清脆的鼓掌声,朱红纱帐后传来金铃摇曳,林锦璨跪于众婢女后,她微微抬眸,只见那雪白绒毯上,赤足走下来一位妙龄女郎。

    女郎金发如波浪般垂于后腰处,她长眉入鬓,红唇如焰,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着,如凝脂的手臂上各戴着副金钏,随着指尖轻挑纱帐的那刻,帐后送来阵阵异香,撩人心弦。

    席位上不管男女都一齐站起来躬身行礼。

    这是刹罗族圣女,月伽梨。

    月伽梨撩动纱裙,立于绒毯中间,朝端坐于左边的青年一笑,随后掌心抚靠左肩:“端王殿下今日特来拜访我刹罗,我作为圣女却一时怠慢,还望您莫要怪罪。”

    锦衣青年不为所动,只稍稍抬眸勾唇:“我大梁与各番邦部族百年友好,怎会为了这等小事不愉快。”

    “既然圣女如此畅快,我便开门见山说明我的来意。”

    “哦?”月伽梨挑眉。

    “本王是来寻本王的王妃的。”

    “王妃?”

    月伽梨大笑:“你的王妃不是谢家三小姐吗,怎会在我船上?难不成您怀疑我绑了她?”

    “不敢。”青年低首笑道,“是本王的王妃性子顽劣,怕她不小心跑到您船上来了呢。”

    月伽梨把掌心放置于青年的后颈,绕他走了一圈,随后冷笑:“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若你赢了即便要了我去,我也答应,若输了,便留下来当我刹罗的女婿吧”

    “哪怕把您的船翻个底朝天?”

    青年将宽大的掌心覆于月伽梨白嫩的手背上。

    月伽梨抽出手,面向众人朗声道:“当然!把东西呈上来!”

    林锦璨听罢,立刻起身,迈开步子朝绒毯中心走去。

    月伽梨握其托盘上的柱体:“这是我刹罗族闻风丧胆的塞娜刀。”

    “此游戏游戏两人参与,一人转动按钮交予对方,对方将刀放于自己脖子处,按动尾部按钮,若刀刃不出,按按钮之人答应对方任何条件,反之,若刀刃刺出喉管破裂,血溅当场。”

    月伽梨拨动了一番上方的宝石:“我小小刹罗可不敢落得个谋害大凉皇嗣的罪名,不如就拿他,来替您吧。”

    众人随月伽梨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方才为首跳战舞的少年。

    林锦璨,“……”

    这些贵族都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吗?自己寻求刺激连累人家一个靠卖身,哦不,卖艺的少年郎做什么?

    不远处的少年郎听罢走了过来,双膝乖巧跪于绒毯上,将刀摁压在自己脖子的大动脉处,似乎一点也不怕死。

    月伽梨笑道:“殿下要选什么颜色?”

    青年挑眉:“紫色。”

    月伽梨抬首示意跪在地上的少年动手:“愣着做什么,动手!”

    随着少年拨动的指腹,在场众人凝神屏息,鸦雀无声,在他们眼里这少年的生死取决于运气。

    林锦璨伏于地上,闭眼等待那一抹鲜红。

    “咔哒!咔哒…”

    船舱里只有呼吸声。

    几秒过去,直到转动的指腹停止,少年却跪在他们面前安然无恙。

    月伽梨和林锦璨都一怔。

    月伽梨不可置信,她抢过塞娜刀放于手心察看,难道机关失灵了还是被掉包了?这少年怎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端王却也是意外,他见月伽梨满脸惊慌,笑道:“圣女该您了,您这般意外,难不成这刀有什么蹊跷?”

    月伽梨深吸一口气转身:“怎么会呢!”

    “你,来替我!”

    “……”

    林锦璨看了眼指向自己的手指,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塞娜刀原本金属质地,动过手脚后,那桥梁机心处贴着一指甲盖大小的磁石,无论端王如何转动都会在指定位置停下,待匕首与空口吻合刺出,游戏者毙命。

    除非,握塞娜刀的人提前得知这刀有问题,将零磁粉藏于手心,扰乱磁场。

    只是,这男妓是如何知道的?

    林锦璨接过塞娜刀将其放在脖子上。

    若没有意外,这刹罗女胜券在握。

    可如今她又没有提前准备磁石,刀还是原来动过手脚的刀,也不能随便逃了,她这不是吃了砒霜再上吊,必死无疑吗?

    怎的兜兜转转,替罪羊就成自己了。

    怎么会有她这么倒霉催的公主!

    “动手啊!”

    月伽梨的话如同丧钟般敲响了,林锦璨咽了咽喉,手心被汗水糊住。

    “咔哒,咔哒”圆圈反方向转动着,林锦璨闭着眼睛,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该怎么办…

    她咬牙,捏紧最后一颗宝石,在睁眼的刹那,余光处飞来一道黑影将她扑倒在地,手腕磕在桌角传来剧痛使塞娜刀摔了出去。

    林锦璨忍不住闷哼一声。

    “大胆!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来人,杀了他们!”

    月伽梨话音刚落,仰面间,帘外的护卫便一个个拿着刀将他们围住,一魁梧的男子赶着邀功,将刺刀在空中掂量了一番,就直朝她眼球刺来。

    林锦璨闭眼轻呼一声,下意识死死搂住覆于她身上的宽厚背脊,许是害怕,她尖锐的指甲不听话地揪一块皮肤,然后五指用力一挠。

    被她抱住的人吃痛,唇齿间发出轻“嘶”声,但很快,她感觉被人单手横抱而起,几声兵器“哐当”声,他们很快杀出重围,破窗而逃。

    “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晚风醺醺,船帆鼓动,海上悬挂着一轮如玉盘般的明月,如黑幕的海面卷起银白色浪花,清冷的月光柔和地洒于甲板上和正亡命天涯的二人身上。

    林锦璨为了不让自己掉下来,手臂紧紧搂住黑影的脖子,一只手揪着对方后脑勺的头发,待喘了口气,锦璨定睛一看,带她逃生的竟是方才那跪于地毯上的少年。

    她讶异,开口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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