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园内风光正好,几位王爷和大臣正于此设宴招待巨阙部来使。

    陆渊曾在扶风城与西荒人多次交手,所以此次他也来了,羽真隐作为北陆二皇子,又是东陆贵客,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席间众人都到场,歌姬和舞者在不远处的池中舞台上奏乐起舞,座上众人相谈甚欢。陆渊的心思全然不在席上,也无意于歌舞美酒,羽真隐亦如是。

    宁姝听说陆渊会来,而且今日会到此处,于是自作主张地过来凑热闹。用她的话说就是:本县主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看着陆渊默默地坐在一边,自己和他隔着好几个人,一点儿也不方便说话,便想着挪到他身旁的空位去。谁知北陆二殿下竟然把她心仪的位子抢先坐了,顿时气上心头但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默默咒骂这个蛮荒之人毫无眼力。

    宿弦正从侧门静悄悄地过来,不想太引人注目。陆渊和羽真隐同时发现了她,示意她过来坐。她瞄了一眼席上的位子,只有宁姝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子,她的心凉了半截,但这也由不得她,于是在二人目光的追随下,只好径直走到宁姝身边坐了下来。

    宁姝本来因为没和她陆渊哥哥说上话而不悦,而且陆渊方才的眼神一直追随宿弦,这样一想简直更气了。本来自己还能用县主的身份压压她,但对方根本不吃那套,于是,当宿弦刚来到她身边时,宁姝就用自己觉得最伤人的表情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来干嘛?今日是招待巨阙使臣的日子,你凑什么热闹?”宁姝终于还是坐不住,虽然眼光落在表演的歌舞上,却偏偏忍不住要同宿弦搭话。

    宿弦原本在专心致志地观看表演……或者说看似在看表演,心思却放在巨阙部的使臣身上,听到宁姝主动搭话,依旧是在挖苦自己,但她已经习惯了。几日不见宁姝,她倒是偶尔会怀念一下逗她玩的日子。

    她转头对着宁姝笑了一下,是出于好意的笑,然后说道:“陛下交代我来此,那我自然是要来的。县主不知是受了何人的吩咐,居然也会对邦交之事感兴趣吗?”

    宁姝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炫耀自己能为皇帝所信任,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来的,而且不忘调侃自己任性妄为,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宁姝可不能丢了身份和颜面,于是咬咬牙,理直气壮地说道:“从小到大,我竟不知这宫里还有何处是我不能去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

    她发出一声冷哼,下巴挑着,眉眼轻挑,一副得意的样子。

    宿弦挺喜欢嘴上逗她玩,只因为宁姝虽刁蛮跋扈,却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要论心思深沉,在她所见过的人里绝对排不上号,况且其他人不是之前一口一个“姑娘、小姐、大人”地叫自己,就是在私下偷偷称自己为肃王的外室,让她都分不清这些人的不同,仿佛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制造的。

    “各位,想必观看歌舞大家已经腻了,正好今日东陆、北陆、巨阙的众位贵人齐聚一堂,要不我们换一种玩法!”

    陆明站起身来,突然提出这样的意见,倒是激起了众人的兴趣。

    其他人随即附和道:“王爷,不知您有何高见呐?”

    “听说西荒中人擅长以弓箭射大雁,北陆之人又尚武,不妨今日大家借此机会比试比试。我正好准备了很多靶子和上好的弓和箭矢,供大家一展雄风!”

    席间众人面面相觑,讨论了一番,一致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

    巨阙那边派出了几位看起来很勇武的年轻人。东陆这边几位亲王也决不想让陆明独占鳌头,他们各自选好弓箭和靶子,待准备好后,便挽起弓将箭矢放出去。

    随着第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尖锐刺耳,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检查的侍从看了看靶子的情况,大声宣布:“穆王正中靶心……信王正中靶心……湘王……射在边缘……巨阙部勇士云川正中靶心……”

    一场较量下来,双方正中靶心的人数是一样的,无法分出胜负。

    就在众人觉得打成平手的时候,巨阙部的一位女子站了出来,朝席间众人说道:“既然男子之间的比试分不出胜负,那女子之间比试看看如何?总不能只许你们出风头而要我们女子当看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那女子一身西荒打扮,着朱红色纱衣,腕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踩着精致藤鞋,看起来可爱明艳,说话间自带一股子骄傲劲儿。

    听旁人议论,宿弦才知道这是巨阙部的公主,很受宠爱,听说是她央求着父亲跟着使臣来东陆的。

    她对众人嫣然一笑,用嘹亮的声音说道:“对了,我叫翎水!”

    说完,她拿起一把弓掂量掂量,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余光瞟了一下靶子的位置,随即挽弓射箭,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翎水连发三箭都是正中靶心的。

    她骄傲地把弓收起来,朝席上打量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宁姝身上。

    在宁姝一脸诧异中,她径直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将弓递到她面前:“听手下说,你很厉害。我是巨阙部的公主,只是不知我这个黄沙里撒泼打滚长大的公主,比不比得过你这个水乡殿墙里长大的县主?”

    宁姝嘴角有一丝抽搐,心里暗暗埋怨今日自己的倒霉运气,既不能同陆渊哥哥叙叙旧,还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劳什子公主上来就要挑战自己。自己哪里会什么射箭啊?但不答应的话,免不了又要受她嘲笑,还会使东陆丢了脸面。

    就在她进退两难时,突然灵光乍现,指着身旁的宿弦对翎水说道:“她…她更厉害一些,更值得当你的对手!”

    宿弦顿时怔住,见宜芳县主这丫头危机之时倒是亲口说出自己比她厉害这样的话,真是见风使舵的好苗子。想到这儿,她不禁暗自叹气。

    翎水挪步到宿弦面前,问道:“你也是公主吗?”

    宿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今天的衣服不够朴素,她才这样问,于是挤出一个微笑,拿起桌上的杯子小抿一口茶,略有尴尬道:“不是。”

    “那就你吧,敢不敢来同我比试一番?”

    她看着翎水咄咄逼人的气势,又转头看看宁姝一脸肯定的模样,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若是拒绝,难免会叫西荒中人轻看了东陆,若是接受,又会暴露自己的本事。

    宿弦幼时在红枫镇便是被先帝身边的箭术高手,东陆禁军统领所救,进宫后她央求先帝空闲时同他学习箭术以防不时之需。她或许举不动长枪,扬不起鞭子,也不大懂武功,但箭术却练得极好,毕竟是她唯一被准许学习的防身术,或者说杀人术。

    沉默片刻,宿弦接过弓,自己只要做到略微比翎水好一些就行了。

    她缓缓走到场下,选了三支箭。

    回头看了一眼,宁姝正同她的小侍女一起向自己投来担忧又肯定的目光,而翎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陆渊和羽真隐正悠闲地端坐在角落里自己审视着,陆渊甚至还投来意味深长的笑。

    席上,陆渊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在宿弦以前替他做事出意外昏迷自己陪着她时,在每一次牵到她的手时,早已发现她指尖被弓弦磨出的老茧。况且她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她既然上去了,就一定是心里有谱的。

    “肃王看起来并不担心宿弦姑娘”,羽真隐在一旁默默喝了口茶,“看来宿弦姑娘不仅博学强记,箭术也了得。”

    陆渊瞥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上。

    她将箭矢搭在弦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拉起弓弦。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将箭矢送出去时,宿弦突然调转方向,瞄准了翎水刚刚射过的靶子。

    随着三声尖锐的声音,箭矢划过,直直地插在靶心,三支箭,接连将原本翎水的箭劈成两半。

    在众人的惊讶和赞赏中,她强装镇定地将弓放到一边,理了理衣角。

    翎水兴奋地走了过来:“你很厉害嘛,看来这高楼闺阁里也能养出你这样好的箭手!”

    “我叫翎水,记住了。你叫什么?”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程宿弦。”

    “宿弦,我记住你了,下次一起比试!”

    “其实,在场还有人箭术比我更高明。”她故意压低声音说道:“他们能够百步之外蒙眼射中目标。”说着便对翎水使了个眼色。

    翎水看向陆渊两人,气势汹汹地跑过去,同他们交涉了一番,两人终于从座上起身下来。

    宁姝跑过来凑到她身边,满脸好奇道

    “哎,你同那个什么公主说了什么呀?”

    “没什么,你虽然刚刚那么不仗义,我还是大度地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好好看着,你的陆渊哥哥要上场了。”

    她命侍从找来两块黑色布条,待陆渊和羽真隐拿好弓箭后,便走了上去。

    “阿宿对我的箭术这么感兴趣吗?”

    “没兴趣,只是大家都在,图一乐罢了。”

    陆渊略微蹲下,宿弦将布条蒙在他眼睛上。

    接着又给羽真隐系上布条。

    羽真隐赞许道:“宿弦姑娘,你的箭法可不在我们之下。”

    “殿下过奖了,我只是雕虫小技。”

    她依旧波澜不惊。

    两人正正面对靶子,仿佛挺拔的松树。二人挽弓射箭,几乎是同时射出。场内只听得长箭呼啸着离手而去,急速向前划破长空的声音,直到箭筒里的箭用完了,二人解下布条,众人目瞪口呆。只见箭矢全中靶心,力道之大,居然将靶心射得稀巴烂。

    这下,巨阙部的勇士包括翎水皆心服口服。

    宁姝在旁边很是激动,好像大家赞扬的是她的高明箭法似的。不过她转头一看,却不见宿弦的踪影,想必是刚刚众人聚精会神时她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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