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具尸体?”虞商有些不敢置信。

    程余点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神色严肃,“虽然乱葬岗离住人的地方远平时也没人取,但那会儿天暖和,再加上味道大,所以就有人去衙门报的案,我们也是那会儿才知道。”

    虞商问,“就没有发现一点不正常?”

    人死后魂魄被拘,不是抡刀枪棍棒的事,多少也得有法力波动。可是不说城隍庙,但是幽冥界,白天有日游神晚上有夜游神,再加上这些仙吏,难道就一点异样没有察觉?

    程余回忆了片刻,说,“那会儿经过吴府的时候确实竟感到使用法术的痕迹,但这人界当官的不少都跟修行者有来往,哪怕跟妖怪也不稀奇,尤其是这样的高门大户更不稀奇,尤其吴家人名声还出名的好,谁也没太在意。”

    “知道吴府那一群衣冠禽兽的时候,也是在张春娘逃出来之后了,当时张春娘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但她恨意深执念大,硬是一口气撑到现在,说就算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报仇雪恨才行。”

    程余说的和水莫晴说的差不太多,只是多了细节,更能窥其残忍。

    这些孩子都是从外地买来的,小的十一二,大的不超过十六,有男有女,大是女的,被剜肉的也都是女孩儿,他们都是是家里遭难或者穷的活不下去了,被吴府打着当奴仆的幌子买回来的。

    这样的女孩儿,通常都十分瘦弱,真像那样剜肉基本命就搭上了,然后魂魄也被控制起来。

    他们养在苍林城外的一处庄子里,每日现用现杀送,有些长得漂亮的还还在生前遭受过侵犯,在吴家当过家妓,每日熬药的时候,把人绑在特定的桌子上,用刀生剜,剧烈的疼痛让人疼的直抽搐,有不少人就这么直接活活疼死过去,没疼死的就眼睁睁地感受到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然后慢慢沉向深渊。

    吴家,远近闻名的大善之家,冬日搭粥蓬,若碰上有个灾祸什么出钱出力,专门给穷人看病抓药不收钱的惠民药局一年到头的开着,若不是张春娘这般,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张春娘现在呢?”虞商问道。

    程余说,“既报了仇,自然是安心去投胎轮回了。”

    “我记得,之前有两个人来要抓张春娘,自称受人委托,他们走了?”既然受人委托那就是得给人办事,不说抓住张春娘,但最起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家一家人归天啊!

    程余说,“他们啊,他们死了。”

    “死了?”

    “死了。”

    虞商有点意外。程余也奇怪,“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就死了。”

    虞商哦了一声,“之前是严城隍让你们在苍林散播吴家的事的?”

    程余惊讶,“将军您怎么知道。”

    这样的事经手的要么事吴家的心腹人,要么就被处理了,哪还能留到今天乱嚷嚷,“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正想再问几句,正殿就开始叫人。

    程余离开后,虞商就有点心不在焉,看不了几张表文写不了几个字就开始发呆,要不是白毛狐狸把她的手拍开,功德簿上就得多好大一摊污渍。

    她拍了拍白毛狐狸的头,强行拽回发散的心绪,把当天的事情处理完,这时也已临近黄昏。在回百花馆的路上,虞商又碰见了上次的那个牵着狗的相熟的老板,这次他手里依旧牵着一条狗,只是不再是上次那一条。

    他说之前那条狗眼睛瞎了,一直没日没夜的哀嚎,就喂了毒药埋了。然后赞叹的看了一眼遇上身旁的狐狸,“虞老板,你这狐狸从哪弄的,很厉害嘛!”

    虞商笑道,“就是在路边捡的,被野兽咬伤了,命大没死。”

    “野的东西就是比家训得好!”

    这个老板是出了名的喜欢狗或者狼,尤其是喜欢性子野脾气烈还听话的。前两者好说,但前两者和最后一个都有的就少了,脾气爆的不听话,听话的又过于温驯。

    他有一座院子专门来养狗,因为性子烈不服管被打死的狗或者狼不少,也因为此还被咬死了好几个家仆,后来赔了几只羊的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庸律例,奴仆是贱籍,若是误杀,赔两只羊钱即可。

    回到百花馆,虞商找了牛禾,让他帮自己打听点事。喂了会儿狐狸,发了会儿呆,虞商起身离开了凭风居。

    黑夜,街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巡夜兵的脚步声。

    吴府,开阔敞亮庄重气派的府邸,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只有脚步声。在不起眼处,几个仆小声说着最近传的热火朝天的传闻——吴家老太公杀人延寿,以人肉入药,如今吴府的死亡是厉鬼回来报仇索命。

    “怪不得我每次去老太公院里都觉得阴飕飕的,冬天冷夏天也冷,起初我还以为是块风水宝地呢!”

    “这算什么,西南角不是有个小院,整天锁着,有次我路过往里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那才是外面是夏天里面是冬天呢,那阴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那那些鬼魂是镇压在哪,吴老太公院里还是西南角的小院?”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过来厉声喝斥道,“什么东西,主人家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来人啊,把这几个刁奴给我打死,扔出去!”

    就在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要把三人押走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无风的地方忽然刮起一阵凉气,阴冷刺骨的感觉直往骨头缝里钻。

    在场众人神色顿时慌张起来,妇人身旁衣着比旁人要体面许多的奴婢话音都带上了颤抖,“……娘,娘子,这个时候就算了,毕竟家里几位郎君都才逝世,不好动打动杀的。”

    妇人面上也有了一丝恐惧,但还是强装镇定,厉声道,“再让我听见你们嚼舌根,一律打杀!滚!”

    虞商在一旁看着,没错,刚才的那阵冷风就是她吹的。

    刚才那妇人应该就是外嫁的女儿,好像是叫慧娘的。

    这院子里的阴气极重,风水也很奇怪,看着哪哪都好,但其实不管哪里都是反着来的。人在这样的风水里待得时间久了,肯定会出问题,不是短寿就是乱七八糟的毛病。

    兜兜转转,来到待客的正厅。

    吴府的这些房屋楼阁,无一不是华丽大气,这山顶屋檐雕梁画栋的,虞商光顾着看了,差点撞在柱子上。她虽然隐去了身形气息,但并不是化为虚无,依旧是实体,真要撞上了先不说疼不疼,肯定会引起注意。

    堂上几个人正在说话,除了吴慧娘,还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男人,后者身形高大俊美,即便穿着广袖大袍也很难掩盖眉眼间的桀骜。

    “我家一向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此番还望江副台令能为我一家老小讨个公道!”男人说的铿锵有力,声泪俱下,被称为江副台令的男人虚扶住,“吴侍郎莫要担心,江某来便是还令堂和阖府上下一个公道;再者,我经天台也有人死在苍林,我更是得让他们死的瞑目。”

    他们说的都是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且没什么用话,虞商听得直打呵欠,觉得她想在他们听见点什么怕是够呛,于是便离开前往吴老太公的院子。

    而在虞商身后,那个被称为江副台令的人有意无意的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吴老太公居住的院子不难找,只要往最阴的地方走,很快就到了。

    就想之前说话的那几个人说的一样,这院子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再看这院里的布局,这分明就是个养尸地。

    吴家老太公据说子三十年前好了之后也就再没有出过门,就照他院里的这个布局,怕他是想出去也出不去,这根本就是个养尸地,说白了就是个会喘气的僵尸,只不过把魂魄强行留在身体内了而已。

    离开这座院子又来到西南角的院子,和方才的院子里的情况不一样,之前的只是阴气重,而这里虞商明显能感觉到强烈的怨煞之气,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凝成水流淌到地上。

    但是,这里只有强烈的执念,并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张春娘是哪来的?

    而且吃药什么的她虽然不清楚,但就方才吴老头院子里的情况,根本不用魂魄来施法入阵,光一个养尸地就足够了。

    那之前杀那么多人,集那么多魂魄,说的什么魂魄入阵,是入的什么阵?

    第二天晚上,虞商一回来就听水莫晴在传音阵中喊她,“东家,今天有人说要见你。”

    “见我?”虞商道,“咱们店里酒水、米、油、肉、菜,都有人供应,要是谈生意就免了。”

    “不是,他不是来谈生意的,他说……”,水莫晴话语一停顿。

    “他说什么?”

    “……他说,咱们店里的酒掺水了,难喝,要见老板。”

    虞商,“什么酒?哪家酒馆的,真要掺水了,下次就不要他家的东西了。”

    水莫晴说,“……是黄玉酒。”

    虞商,“?”

    虞商在人界混了数万年,不耽于情爱,没有口腹之欲,在衣着妆容上也随意随心,对时兴的戏本子更是没什么兴趣,除了修炼打坐以外,就酿酒这么点爱好。

    喝过她的酒的谁不说好,如今百花馆的酒水,为了不影响品质,其他的是从别的酒馆买来的,唯独镇店的黄玉酒从来都是她亲手亲酿,还从没有人说过掺水难喝!

    这是找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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