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儿眼前依然是一团模糊,此时自然是不管了这么多,凭感觉出手,一掌劈下去,正好劈到那人脖颈上,便借势将那人踹到一旁,顾不得疼痛起身飞快逃走,那人也没再追过来。

    林欣儿跑回自己的府邸,门口月青正张望着,见了林欣儿急忙上前来,关切到:“出了什么事?怎么拖了这么久?”

    林欣儿拽下面罩,同月青走入府邸,肃然道:“有人巡查,好在有惊无险。傅麟人呢?”

    这时,江凌提着灯过来,恭谨道:“已经安置好了,在中堂。”

    月青和江凌便是林欣儿的手下,月青善用药,香、毒调制不在话下;江凌有一身力气,打打杀杀的事少不了他。

    林欣儿作为新派来的暗士头领,科考了两年,身边也只有这两个助手。当然,第三个已经到府里了。

    林欣儿脱下黑色夜行服,换上一身白色交领长袍,来到了前堂。

    烛光将堂里照的明亮,林欣儿三人进去后便关了门窗,却依然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其中还掺杂着呼噜声。

    傅麟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手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林欣儿坐在傅麟对面,“嗒嗒嗒”敲了几下桌子。傅麟一声呼噜戛然而止,睡眼朦胧抬起头,眼前年轻女子的面孔渐渐清晰,身体忽地一颤,惊叫道: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来人!......”

    江凌跨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只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的瞪着。

    林欣儿低头淡淡一笑,拿出一张字条放在傅麟面前,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

    鸩。

    傅麟垂眼一看,猛吸了一口气,眼睛又瞪大几分,声音忽地低下来。

    江凌见状,松了捂着他嘴巴的手,又退到林欣儿身后。

    傅麟目光直直落在那字条上,身子微微向前,手颤抖着将其拿起,微微摇着头,嘴里念念叨叨:“不......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傅麟骤然站起,急红了脸指着林欣儿。

    林欣儿身后,江凌眉一皱,又要过去,被旁边的月青按住。

    林欣儿泰然一笑:“如你所见。”

    傅麟闻言,手缓缓落下,烛光下,乱发微颤,沉思片刻,道:“你......你们,是商国长公主手下的那三名暗士?!而你!”傅麟又指着林欣儿。

    林欣儿默默不语,悠然看着傅麟。

    那傅麟自觉着不对,手又慢慢放下,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膝盖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

    缓了半响,手扶着桌子,跪地拱手,恭谨道:“臣拜见长公主!方才多有冒犯,求长公主赎罪!”

    傅麟本以为,林欣儿是长公主手下那位没露过面的暗士,但按理说,这三位暗士身份是平等的,可看眼前这三人,林欣儿分明是高其余两人一等,那便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月青暗暗戳一下江凌,两人走上前去将傅麟扶起。

    林欣儿柔和笑道:“傅老不亏是旧朝老臣,才思敏捷,智慧过人。”

    “长公主谬赞。”傅麟擦了擦额头的汗,坐直了身子,恭敬道:“只是老臣还有一事不解,请长公主指教。”

    “直言便是。”

    “公主既然给李启递了解决‘林欣儿’的密信,便是已然知晓李启私藏公款一事。以身为饵,让李启出手,待他漏出破绽,借参国律法将其拉下马来。”傅麟徐徐道。

    “正是。”林欣儿道。

    傅麟眉头一蹙:“公主您有所不知,李启向来于朝廷重臣郎中令钟正交好,且不说钟正会不会给李启兜底,万一他要借钟正解决‘林欣儿’,您......‘林欣儿’这官位......怕是凶多吉少啊。为何不直接下令撤了他?”

    林欣儿唇角一扬,悠悠道:“此计,确实是险。但若是直接下令撤了李启,李启怕是会将暗士都供出来,求参国庇护。”

    傅麟思考片刻,确是如此。

    李启这小肚鸡肠,又是爱财爱名,不狗急跳墙才怪呢。

    又问:“那钟正......?”

    林欣儿笑道:“这便要麻烦傅老您了。”

    “请长公主吩咐!”

    “过几日上朝时若出了事,您看准时机,说一句‘李启资助过你我。’”林欣儿道。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李启给傅麟发月银,也算是某种“资助”。

    “老臣记下了。但,这又是为何?”傅麟疑惑道。

    林欣儿婉儿一笑:“几日后你便知晓了。”

    说罢,林欣儿便让月青和江凌送傅麟回府。

    某日清晨,晨曦微露。欣儿穿了深绿官府,脑后挽了低髻又配木簪,出发前去早朝。

    路上,就听到街边几个出摊的老妇人议论什么夜晚怪事,便放慢了脚步,偷偷听着。

    “前几天夜里,出了个飞檐走壁的贼人!你看见没?”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妇人说。

    她旁边的妇人包了头巾,手上正不慌不忙装摆着物品:“嗬!没有!听着骇人!抓到没?”

    “肯定抓着了!”那布衣妇人一拍腿,不带一丝犹豫,“你猜怎么着,毕越将军回来了!那日夜里他亲自巡防的,肯定抓着了!”

    这“贼人”就是林欣儿无疑了。

    这么说来,那日追捕林欣儿的是毕越将军。那这就不足为奇了。

    毕越将军可是京都的红人,便也不用暗士去打听,光林欣儿在参备考这两年就已经听了他的不少传闻了。

    毕越,廷尉,也就是林欣儿的上司。

    三年前在商国作质子的参王回国登基,便是他这国尉统领诸军一路护驾来的。而后做了廷尉,执法公正,依法办案,又惩处贪官污吏,被百姓赞颂。

    由于廷尉比国尉官低,百姓便还尊称他一声“将军”。就是不知为何一年前忽然辞了官。

    后来参王要变法,朝廷百官大都守旧,支持参王的寥寥,参王便把这廷尉叫回来,给自己撑腰。

    但这还不是他最出名的,毕越最出名的,还得是他那深蓝的眸子。

    据说如入夜前蒙了雾的海,漂亮的不像话。

    林欣儿却不觉得稀奇,她曾见过蓝色眸子的人。

    那个小太阳似的男孩,叫月儿。

    只可惜那孩子已经死了。

    此刻,东边天上已经多了一抹胭脂,四下寂静,两个妇人也静了下来,加紧准备货物,只有清早鸟儿啾啾叫着。

    林欣儿站定宫门前,抬头看一眼墨蓝的天空,唇角微微扬起。

    像是这种颜色。

    深邃的蓝色总带着几点灿烂的光。

    林欣儿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抬手揉了揉心口,脸上却依然风平浪静的。

    晨鼓响,左右门开,林欣儿恋恋不舍垂下眸子,不想,直直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视线重合的瞬间,站在前面那人冲她笑了笑,后转过头,随班列入宫。

    林欣儿身体一颤,方才一瞬的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那双眼睛,就如此时的天空,东边胭脂似的的光映在上面,比天空更加炙热,几乎与林欣儿心里那残影重合。

    林欣儿晃了神,嘴巴不自觉张了张。

    回过神来后,才听到身后的官吏的催促声,便快步跟上前面人。

    行进途中,林欣儿偷偷瞄他,不自觉小声念叨着:“像,太像了。”

    一瞬之间,她还以为月儿死而复生了,竟然眼眶忽然一烫。

    此时,红日初起,晨风却也是冷的,风拂过衣摆,林欣儿心里也平静下来。

    他就是林欣儿那个“红人”上司毕越了,大约也是昨天夜里追捕她的。

    来不及多想,众官已经走到大殿。

    大殿内,雕梁画栋,熠熠闪光,参王子伏大约已过而立之年,玉面似雪,似是体弱,坐于宝座之上。

    林欣儿随众大臣行了礼,刚礼毕,便有大臣迈步出班列,站到了御前。

    “臣黄乙,谏议大夫,有要事禀报!”

    说罢,蹙眉肃目,打开奏章,朗道:“新科状元林欣儿,科考舞弊!”

    回音未平,殿内已是一片诧异叹息。参王双眉微蹙。

    林欣儿是参王亲自操手革新后,出的第一个女状元,举证稍有不慎,便会惹得龙颜大怒,若非手中必有铁证,他不会公然上奏。

    那黄乙继续上奏:“臣以为林欣儿,向考官方毅送财,买得这成绩。科考一个月前,林欣儿便去过考官方毅的府上,这人证便是方府的小厮,此为证词。”

    宫人接过黄乙呈上的奏章供词,给参王过目。

    林欣儿走出班列,声音洪亮:“卑职从未见过方毅,还请陛下明察!”

    那黄乙呵道:“铁证如山!还狡辩什么?!难道还要我把人证带来,你才肯认吗?”

    参王双眉紧蹙,还没有说什么。

    旁边,这谏议大夫的上级郎中令钟正耐不住了,站出来应和道:“陛下,科考舞弊,事关贤能选拔,此事马虎不得,还请陛下明察!”

    这便是了,李启真借钟正来解决林欣儿了。

    林欣儿厉声道:“考官方毅就在京都,黄大人怎不把他带来,当堂对峙?”

    黄乙蔑视一笑:“方毅前几日已被带到廷尉狱!已然认罪!”

    林欣儿心一缩:他们竟不惜折损一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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