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愤然反驳,却被毕越抢了先,只见那身着朱色官府,玉冠束发,腰佩玉剑的走到林欣儿旁边,听他朗道:

    “臣前几日复职,发现廷尉司有人滥用刑法,昨日才处理了。臣见方毅被用了重刑拷打,极有可能是屈打成招,其中怕是有冤情!还请陛下明察!”

    郎官钟正眉头微微一皱:“黄乙是老臣手下人,臣知其心善,绝不会如此!请陛下明鉴!”

    他一开口,又有人随之附和:

    “臣以为,应严查方毅林欣儿!”

    “请陛下明鉴!”

    参王身体向来不好,又动了气,咳嗽起来。他是最不希望科考出岔子的人,若真有了这么一桩舞弊案,日后那些文官定会抓着这个不放,闹得新法执行不力,不了了之。

    只听参王斥道:“林欣儿!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欣儿不动声色扫视四周,眨几下眼睛,徐徐道:“过去两年,臣之吃穿用度、仆人住处,皆由李启资助,各类支出都记在李家的账本上,无余资行贿考官。陛下大可将李家管账的的小厮传来,问个清楚,还臣和方考官一个清白!”

    傅麟此时迈步出班,道:“老臣也曾被李启资助,见过林欣儿,可为其作证!”

    闻言,那钟郎官身体一震,眼睛忽的瞪大了。

    李启资助穷秀才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傅麟俸禄少,又与李启走得近,说傅麟受资助倒也都说得通。

    参王对身旁的宫人使了个颜色,宫人便派人去了。

    不久,只听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粗布衣服的矮个子仆人随着宫人进了大殿。

    这小厮不知是不是紧张的,手抖个不停,行了叩拜礼,道:“林欣儿共受资助八十六两。”

    这小厮,他专管给商国暗士送银两。

    傅麟本是听得心惊肉跳的,袖口已经搓起了毛。发展到这里,才喘了口气,展了展双眉。

    李启负责商国所有暗士的财务支出,所有账目都有详细记录,自然也包括林欣儿的。

    不过李启将此事全权交给那小厮,自己懒得看一眼,这才被林欣儿钻了空子。

    就算参王问道李启那里,他若想不暴露自己身份,便也不能说什么。

    他旁边的宫人将账本递给郎官,翻看半晌,道:“账上条目与其相符。”

    黄乙听后脸色骤变:“这!……谁知道她有没有私款!还请陛下明察!”

    “是啊,这一个账本,难说是不是造假的!臣以为,此事需严查!请陛下明鉴!”钟郎官肃然道。

    参王又咳几声,涨红了脸。

    此时,那毕越步伐庄重走到御前,站在林欣儿身边,厉声道:“陛下,此事不如交由我廷尉处理,定给众人一个交代!”

    参王听罢,叹口气,道:“那就将此事交与廷尉!继续查吧!”

    林欣儿却是眉间一皱。

    毕越是个孤高一流的,贿赂不了,身边又从不带侍卫,无法安插暗士,要是他来查案,恐怕难以控制事态发展。

    便道:“陛下,臣为廷尉毕越属官,如此,怕是不妥。”

    三

    “没什么不妥的!毕越向来秉公行事,又得民心,没人会说什么!就这样定了!”

    而后,唱奏事毕,参王退朝,林欣儿随着人流退出大殿。

    刚出宫门,便看见李家的马车在外面停着,言郎官阴着脸走到马车旁,脚下一顿,等李启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恶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在车轮上。

    那李启不明所以,愣了几秒,又将头缩了回去。

    林欣儿心里暗笑:这两个小心眼的,离间他们,简单的很。

    暗士领头李启与钟郎官合作,李启出钱向钟郎官买官职,这几年便如此安插商国暗士。

    但钟郎官并不是暗士,又是个小肚鸡肠的,自然不允许那些卖了官的暗士官位比自己高,便将他们收作自己的下属,一直打压。

    因此,暗士这几年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机密,纯作摆设。林欣儿来参,便是要扳倒几个大臣

    ,将商国暗士提几个官位。

    还今日一闹,大概是李启借方毅家安插的暗士向郎官钟正传了假消息,要将林欣儿拖下官位,却不曾想自己家里先出了“叛徒”,不仅自己阴谋没得逞,还莫名其妙因为“欺瞒盟友”和钟郎官闹掰了。

    没了高管加持,这李启,日后就好处理啦,而郎中令钟正,找个机会把他参与卖官一事捅出来,便能将他端了。

    现在麻烦的,是廷尉毕越。

    此时已是太阳高挂于天空,周围鸟树花草也都醒了过来。下朝的官员已经纷纷去了各自的部门办事。

    林欣儿环顾一周,没看到毕越的身影。

    这廷尉,果然是个任劳任怨的。据说参王子伏刚登基时,朝堂事物繁杂,毕越身兼数职,吃睡都在宫里。

    现在他刚一复任,又马不停蹄处理事务去了。

    林欣儿脚步一停,轻轻叹一口气。

    毕越是参王心腹,又得民心军心,来日若是参商交战,他再作将军,商国不知要有多大损失。看来早晚要除了他!

    林欣儿在被审查期间,被革职。此刻也不能去廷尉司,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第。

    京都中,一条曲江自东城分流为二,一条自北向南而下;一条横贯京都,将其分为南北两部分,林欣儿的府第便在北岸边上。

    府第内种松树若干,每逢风起,松涛涌动,甚是壮观,便起名叫“风入松慢”。

    府内仆从少,冷清的很。

    今日却不同,林欣儿刚到府门口,便听到里面闹闹嚷嚷的声音了:

    “你给我出去!出去!”一灵利声音穿破府门。

    林欣儿闻声一顿,看来府里来了个轰不走的不速之客。

    便整理好表情,板着脸,猛地推开门,厉声道:“什么人!”

    门内三个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林欣儿。

    只见一男一女站立两旁,中间一个穿浅绯色衣服的小姑娘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束花,圆嘟嘟的脸上写满无辜,眼睛慢慢泛了泪花,呜咽两声,接着哭喊道:

    “呜……状元姐姐骂我……呜呜。”

    旁边两人,男单手捂脸叹息,女捂着耳朵,急的跺脚。

    林欣儿措不及防听到哭声,直接定到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抬抬手又放下,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迟疑地走上前去,招呼另外两个人一起把这小姑娘哄好了,带进了府内。

    这圆脸姑娘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正顶着太阳,在内院里跑来跳去,追追蝴蝶,戳戳松针,这院子里难得起了悦耳的笑声。

    她怀里抱的那束花,已经被月青,也就是那个刚刚急的跺脚的女暗士摆好插到了白瓷花瓶里。

    林欣儿坐在内院松树树荫中,手上拿着一把挂着墨绿流苏的团扇,悠悠扇着。眼睛随着那个在松树丛中忽隐忽现的身影,才觉得,院子里真真切切地春意盎然了。

    那个叫江凌的男暗士皱着眉,看了眼那圆脸姑娘,慢慢走了过来,低声道:“这女子叫安圆圆,是江南边那个商人安氏的独女。刚刚她……”

    江凌一脸无奈,微微摇头叹息,似是不想回忆刚刚的噩梦。

    重新吸了口气,又道:“刚刚她敲了半天的门,喊了半天,我和月青实在受不住,就……真就开了一小道门缝,她自己就钻进来了,非说什么‘状元家这几日允许参观’,死赖在这里不走。哭了又喊喊了又哭……”

    说罢,江凌又撇嘴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林欣儿听罢,扇着扇子轻轻一笑,看着那圆脸姑娘笼着了一只蝴蝶,蹦跶几下,朝自己跑过来了。

    身边那江凌一看,大事不妙!目光闪动几下,木头似的转身“逃走”了。

    安圆圆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又笑着跑向林欣儿了。

    “状元姐姐!你看!”

    说罢,缓缓打开手,一只黄黑相间的凤尾碟,煽动几下翅膀,慢慢飞起,点了点林欣儿团扇上画的紫丁香,又飞到草丛中去了。

    林欣儿唇角扬着,刚想张口说话,却被安圆圆抢了先:“状元姐姐,我能不能叫你欣儿姐姐?”

    林欣儿欣然笑道:“当然。”

    那安圆圆喜上眉梢,张牙舞爪原地跳几下,转头又道:“我们家后面的小山上有一片小林子,能看到曲江的流水和城南的市井,欣儿姐姐!我带你去吧!”

    林欣儿笑着嗯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安圆圆的呦吼笑声堵了回去:“走吧走吧!”

    说罢,拉着林欣儿的手朝院门跑过去。

    林欣儿来不及反应,眼睛朝旁边一看,随后将团扇扔去。

    廊柱后面,月青伸出一只胳膊稳稳接住,看着被拽着跑的欣儿,惊讶的张了张嘴,小声道:“她……竟然没被闹疯?”

    江凌抱着胳膊,挑挑眉毛:“早晚的事儿……”

    两人见安圆圆蹦蹦哒哒拽着林欣儿跑过去,对视一眼,扭头躲进了屋里。

    *

    走过一段满是碎石的陡峭山路,林欣儿和圆圆两人来到山脚一片密林,从陡坡处俯瞰。

    此刻正值午时,虽闷热,但浓荫匝地,清凉蔽体,山上又有风徐徐吹来,也算是舒适。

    欣儿圆圆在坡上找了一棵根系盘绕的老树,各自找好了位置,坐稳瞭望。

    安圆圆指着一处,回头笑着对欣儿说:“种了一片桃花的,是我们家的院子。旁边的,是李家大院,就是那个盐商李启的。”

    林欣儿点点头,眼睛直直盯着李家大院,那院里,大小黑点时隐时现。

    想不到毕越行事如此高效,这就已经带了人马查起来了。

    圆圆眯细眼睛,傻张着嘴巴,疑惑道:“唉?李家大院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说着,顺着粗枝往前挪了几下,惹得枝头绿叶窸窸窣窣一阵响,她却依旧专心眯细眼睛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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