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稳住心神,迎上黄婉华的目光:“我以为您只是在和我开玩笑,我以为您是为了让我迎合张祖菲所以故意……”

    “你以为我是故意给你画大饼?”

    林隐沉默,这时候的沉默就表示默认。

    “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想利用你去钓住张祖菲。那天晚上在豪思,谁都看得出他对你有意思。”黄婉华笑笑,“你身上有种独特的美丽,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等林隐接话,她又抢着继续道,“可如果我只是单单看中你的美丽,又何必找你。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哪里都有,你既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也不是好拿捏的那一种。我看中的,是你的聪慧,还有你的‘不争’。”

    “不争?”林隐暗中想笑,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如水。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争”的女孩了。

    这浮华的名利场终于将她腐蚀了。她变得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对物质和权利有了无尽的向往和欲|望。

    她想同她一样,走到哪里,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的“不争”,只是她的保护色。

    “你是我见过的,对名利最不感兴趣的女孩。”黄婉华的眼神里流出几分欣赏,“这么多年,无论在商场还是在圈子里,我见过太多的女孩子,她们大都急功近利,妄想着一步登天。所以你也知道,她们的名声不太好听,我们管这种女孩叫做捞女。”

    林隐的心一颤,拿着杯子的手差点没稳住。

    脑海里默默拿自己与黄婉华口中的那些捞女做区分。

    黄婉华并没有注意到林隐的慌乱,喝了口水,缓缓道:“所以我真正想做的是带你入圈,踏足我的阶层。”她看着林隐的眼睛,一字一顿,“就从做我的助理开始。”

    “你就当是我对你一见如故好了。”黄婉华回眸望着球场前方,脸上忽然现出了几丝少有的倦色,“我只有顾御这一个儿子,但你也知道他不成器。所以有时候……”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大家都懂。她现在亟需的是一个左膀右臂。

    林隐顺着黄婉华的视线也看向球场,她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她对于复仇的初衷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从原本单纯地只是想让黄婉华身败名裂,到现在想成为她甚至是替代她,这野心如同火种,一旦撒下,便会燎原。

    她曾经尝试过抵抗的,却发现越抵抗,念头就越强烈。

    最后,她终于不得不放弃,她知道,她要的,就是这一切。

    她终于变成了她讨厌的人。

    像一个轮回,也许她本就逃不脱这宿命的安排。

    *

    进展比预想中顺利很多。

    黄婉华在当天晚上就辞退了琳达,杀伐果决、干脆利落。

    顾御这个时候还在洛杉矶和别人开派对疯玩,根本不知道琳达的事情。

    等到他第二天宿醉醒来,才被身边的知情人告知,琳达已经独自一人离开了江城。

    那之后,没有人再见到过琳达,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消息。她同顾岭深一样,好像彻彻底底在林隐的生命里消失了。

    林隐辜负了她,也背叛了她。

    她利用了琳达对她的信任,却做了一件违背她良心的事。

    她抢了琳达的位子。

    呵,林隐握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她哪里还有良心。

    她的良心早在和张祖菲吃饭的那个晚上,就彻底摒弃了。

    浮华的江城、纸醉金迷的权贵圈。

    名利夺人眼,她也没有幸免。

    她同那些不择手段上位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她同黄婉华又有什么两样?

    林隐低低地笑起,又搁下酒杯转身走进卧室里。

    她拉开衣柜的门,满目奢侈品。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着它们,却徒然有种恶心的感觉。

    她拨开它们,开始发疯般地找一件东西。不是包、不是衣服、也不是名表珠宝。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是想找到那个东西。

    她知道它还在,只是被她塞进了某个角落里。

    可是衣柜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找不到。

    最后,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它们全都扔出了柜子,掷在地上。

    她跪坐在一堆耀眼生花的名贵的“垃圾”里寻找她那一份可悲的初心。

    一个带着坚硬铆钉的包,在她翻找的时候把她的手臂划出了道口子。

    鲜血立刻渗出来,污染了一片衣物。

    她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无声地在这个黑夜里沉默。

    伤口没有很痛,但血一直在流,是种麻麻的顿感,连同失落一起,逐渐布满她周身。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黑暗将她包围,她无处可逃,只好坐在成堆的衣物箱包中间,第一次像个孩子般无助地哭出声来。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没有人再会来安慰她了。

    其实从她站队黄婉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与别人划开了界限。

    *

    林隐身着正装,挽着公文包,跟在黄婉华身后走进了顾氏集团的大楼。

    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都向她们欠身点头,恭敬地说一句:“早上好,黄小姐。”

    这是她取代琳达,做黄婉华助理的第二十九天。

    这二十九天里,她经历了众人的质疑、异样的眼光、背后的嘀咕以及顾御突然闯进办公室里的一顿发飙砸东西,甚至抽了她一个耳光,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一一扛过去了。

    她知道,她对琳达的背叛,值得那个耳光。

    当时顾御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特码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我一直就知道是你。一开始你就处心积虑接近我妈,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把琳达搞走,自己挤上了,呵呵,姓林的,你还真的不简单!”

    “妈!你还不明白么?这个女人想要什么你看不出来么!琳达……你把琳达赶到哪里去了?”顾御咆哮到最后,喉咙里都是呜咽。

    “闹够了没有?”黄婉华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眼神扫过,将玻璃窗后那群八卦的脸扫回了原位,又看向顾御,忽然苦口婆心道,“闹够了就回去洗把脸、醒醒酒,然后再来公司上班。你要想位子不被别人抢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坐稳它!”

    “妈,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顾御涨红了脸看向林隐,“她和顾岭深是一伙的!你把她招进来,现在他们刚好可以里应外合!”

    “少在这胡言乱语,出去!”黄婉华脸色一沉,指向门口。

    顾御还要再说,但终究不敢忤逆母亲,跺了跺脚,摔门而出。

    林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捂着脸、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她无话可说。

    黄婉华在她身后注视着她,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个女孩远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

    同二十多年前的她一样,忍辱负重,最后一步步走上自己人生的台阶。

    她就像她的缩影。一个更为内敛的缩影。

    *

    林隐本以为自己是不适合做这种工作的,但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完全胜任了。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铿锵地走在集团大楼的第二十八层,这里高管云集,风景独好,举目望进大厅,各个衣冠楚楚、神采奕奕,见她时,会礼貌地点头微笑,神色中既尊重又绝无谄媚之情。

    她知道,他们未必看得起她,但也绝不会失了体面。

    在顾氏集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职位越高,楼层越高。

    但无人在意另外一句话: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十一点,公司的茶水间。

    林隐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有时间歇下来了,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远处高架上的车水马龙,神情有些落寞。

    身后有人走近,是法务部的艾瑞克。

    “Lynn,咖啡要不要?”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这些人也已经与林隐比较熟悉了。

    事实上相比起琳达,他们反而更喜欢林隐多一点。

    这个女孩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黄婉华一手拎过来的,就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相反,她勤奋好学,谦逊有礼,偶尔也会透露一些有关黄婉华工作上的信息给同事们以换取彼此间的信任,所以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在背后蛐蛐她了。

    林隐听见艾瑞克的声音,转了身,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笑着:“正在喝,谢谢。”

    “难得见你有空出现在茶水间的,今天中午没安排?”艾瑞克给自己做了一杯拿铁,顺便替林隐拉开桌前的椅子。

    “中午黄小姐有一个私人约会,不用我去。”林隐一边在椅子里坐了下来,一边又说,“而且她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我就比较轻松了。”

    “同时来了两大好消息,也难怪。”艾瑞克笑着推测,“中午的私约很可能就是和董事长哦。”他口中的董事长就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顾纵海。

    “哦?两大好消息?”林隐眯了眯眼,她现在对于职场间的客套寒暄已经很熟悉了,也会说一些周旋的话,“你们法务部这次倒是比我这边更灵通了。什么好消息连我这个总经办助理都不知道?”

    上个星期,林隐已经升至总经办了。职位比琳达之前的位子要高一级。

    “我估计最迟今天晚上就会宣布。不过我可以提早透露给你知道。”艾瑞克压低声音悄悄说,“听说董事长那边已经与深南科技签合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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