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冰其人，加上今日，他们只见了三次，印象却截然不同。
第一次柔弱的，面对相公的死讯，她的态度是伤心欲绝，却不想见到尸体。
第二次见面是生猛的，面对登堂入室吊丧的外室，她的态度是愤怒咒骂，却把个中内情直接爆出来。
这次见面却是严肃的，面对季然说的话，她双拳紧握，大义凛然，双眼直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翟夫人应该很清楚。”季然心里清楚，对方摆出这个态度，是在笃定他们找不到证据，故意虚与委蛇想要逼她把话说出来。
但她就是不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冰身上，这一下，她的目光不敢再直视季然，反而收回视线。
没有人说话，屋内的沉默在人潮中涌动，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就在嘴边。
终于，在持续半刻钟寂静的对峙后，杨冰耐不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去过章府。”
“章府？”季然眉梢一挑，心想抓到了，“翟夫人，我可从来没说过楮卿是在章府处理翟木绒的尸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我是听小桃说的。”杨冰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哦，我可不记得我们有在小桃面前说起这事。”季然语气瞬间沉下去，“该不会是她偷听吧？”
“如果是这样，那可要治一治。”
话音一落，杨冰瞪大双眼，不相信刚刚对楮卿如此温柔的季然，现在竟然直接换了个嘴脸。
“来人，把小桃拿下，带到前院掌掴二十。”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崔二拱手听命，直接往外面走。
从杨冰面前经过时，她踌躇向前挪动一步，随后又退回去。
小桃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不高，细皮嫩肉，喜怒形于色，看得出来在杨冰身边没受过什么罪。
而崔二身高八尺有余，全身孔武有力，可以说有两个小桃那么宽。
过了一会，巴掌声顿时在屋外响起，屋内特别安静，显得声音格外大，能感觉到力道特别重，似乎要将人直接扇倒在地。
随着巴掌声，哀嚎哭喊同时响起，是小桃的声音。
之后，甚至真的有人倒在地上沉闷的落地声。
杨冰这下坐不住了，她慌忙起身，想要走出去阻止崔二，却被将士直接拦住。
“你们给我让开。”她推搡着想要出去，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这时，外面忽然一道相比刚刚更加惨烈的求救声，“夫人……夫人救救我。”
这道声音，如同尖刺一般，直插杨冰心口，痛得她浑身发抖。
罪恶感让她立刻转身，快步来到季然身边，拉着她的手：“是我，是我跟在楮卿后面，是我，是我杀了章天他们。”
“求你，求你饶了小桃，她什么都不知道。”杨冰的声音软弱无力，带着哀求。
看着杨冰的神态，季然将拉着她的手挣开，望着其绝望的眼神，大声喊道：“崔二，带小桃进来。”
小桃走进来，面色煞白像是被吓到，但脸上没有半点被打过的痕迹，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干净净，她喊了声夫人。
此时，看着这场景的杨冰终于明白过来，她睁大眼睛看季然，“你……你骗我，刚刚她根本就没有……”
“咱们大理寺，办案审理可从来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季然一甩头，骄傲道，同时她对崔二眨眨眼，赞赏他果然聪明，自己一眨眼就懂。
杨冰无话可说，只能认罪。
季然功成身退，回到位子上继续记录审问过程，王藻开始审问杨冰的整个作案过程与动机。
“翟夫人，我们已经调查过当年的事情。”
王藻拿出一个刚刚刘副将送来的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翟家的账本，他翻到绣坊的那本，上面的落款名字竟然是章天。
章天居然是翟家已经收起来的绣坊的管事。
这样的身份，他们很自然想到，原先只是普通同窗身份的章天，为了巩固自己的管事地位，在找到主家的喜好后，就会顺理成章地从绣坊里找，然后找准机会，将这些女子送到翟木绒的手上。
待他们玩完后，忠心耿耿的管事大人再回收处理。
杨冰幽幽地说：“章天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那些女子吗？”她抚摸着脸，“一刀刀，一针针，玩完之后直接扔到大马路。”
“你可相信，我的娘亲，凭借两只断裂的手，从城外爬到村口，就要爬到家门时，她竟然又再一次被章天拖回去，再受折磨。”
“之后，我就没见过娘亲了……”
“呵呵……”杨冰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后来我爹也死了，但是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一开始说是征徭役去修何，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她惨笑，“但是其实他是被拉去挖盐死累的。”
“翟木绒和章天这两人，一次害我娘，一次害我爹，但我太小，之后我被远房亲戚收养，辗转之下，我竟然嫁给了翟木绒。”
当时的杨冰还很小，加上翟木绒作为幕后之人，她并没有见过。谁想在一次宴会上，章天也在席上，翟木绒竟然特地把人介绍给她。
也就是在那时，杨冰忽然想起这个人，这个一直在她梦中充当怪物存在的魔鬼。
与此同时，她一直当作依靠的翟木绒有了外室。
她不仅没办法手刃仇人，连自己的夫君都要失去，就在她为自己无法复仇，郁郁寡欢的时候，她见到了楮卿的样子。
这人她见过，是她娘亲朋友的孩子，也有着与她一样的遭遇。
开始，她是由于嫉妒，找人调查，结果发现了车楚的存在，也找到了绣娘案的线索。
通过这个线索，她发现了宿花谷里盐场的存在，也知道了当年她爹是在盐场被劳累死的。
“这时，我才知道，不仅是章天，翟木绒也是害我父母的仇人。”一想到这里，杨冰潸然泪下。
至此，她心中燃起复仇的熊熊烈火，也开始制订一系列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盐场的劳役根本没有停止，一直都是正在进行时。
“我曾经匿名让人上告应天巡抚，结果了无声息。”杨冰冷笑，“我也就知道，只有告到京上，才有被查的可能。”
当然，她认为求人不如求己，亲手了结章天的生命，为年幼的自己与父母报仇，同时也为楮卿找到机会，让她们也感受一把手刃仇人的快感。
之后，还安排忠仆上京告一告，揭发私自制盐贩盐，劳役百姓的勾当。
“我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杨冰抬头，“我绝不后悔，他们该死。”
绝不后悔四个字义正言辞，季然却插了一句。
“但章家那几个还在幼年的孩子，真的也该死吗？”
杨冰身子陡然僵住，随后闭眼，轻声说道：“我给了他们痛快。”
在万劫不复之时，谁为她考虑过还年幼的事情呢，要怪，就只能怪章天和翟木绒做出这样的事情，连累他们。
之后，杨冰三人认罪，被关进徐州府衙的牢房，季然、崔易等人则对这次的案件进行深度的调查。
特别是在翟家发现的册子，里头受害人的遇害时间跨度较广，相关的资料相对匮乏。
还有被征徭役，名义上被拉去修河实际上去挖盐的人员名单，这些人一去不复返，没个踪迹。
这些都是徐州案账册中需要补足的一部分，所以他们花费的时间很长。
更何况，朝廷上还在争吵盐湖的处理方式和谁来接任徐州知府一职的事情。
徐州知府官从正四品，是个很不错的等级，但相较其他地方，徐州没有能称得上台面的经济产业，只能算是鸡肋，有点关系的人都不太想去。
但现在不同，盐湖的出现，直接让徐州知府的含金量上了一个台阶，因此朝廷上各个派系都想安插人员，想分一杯羹。
甚至有人想要在当地重设盐监司，再造一个金娃娃。
长达一个月的交锋，最后是郑太师的姻亲，现居礼部尚书邱赏衣的弟弟——邱晁来接任这一职位。
邱晁原是徽州府同知，现在算是高升一职。
原本朝中还尚有异议，但很快朝臣的讨论重点发生转移，八国的使臣再有一个月就来到大启的疆土，要对崇元帝进行朝拜，送上贡品，以示友好邦交。
这种时候，正是朝中皇子表现的机会，朝臣们便开始按照各自的利益，开始吵这事。
还在徐州府处理公务的崔易，则收到一封快马加鞭的密信。
信中写的是崇元帝对他解决徐州案一事的批示：暂且按下查找盐湖账本一事，已安排邱晁前来接任徐州公务，速回京处理西夏皇子失踪案。
崔易收起密信，皱起眉，崇元帝对盐湖一事不甚在乎，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用心。
他从袖中拿出从杨冰那里得来的盐湖账本，心想：果然不把这个交出去是对的，他们还得暗中调查，不能惊动任何人。
“大人，行李已收拾妥当。”崔二从身后走过来，拱手道。
崔易把账本收回去，站起身：“走吧，回京！”
第一次柔弱的，面对相公的死讯，她的态度是伤心欲绝，却不想见到尸体。
第二次见面是生猛的，面对登堂入室吊丧的外室，她的态度是愤怒咒骂，却把个中内情直接爆出来。
这次见面却是严肃的，面对季然说的话，她双拳紧握，大义凛然，双眼直视：“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翟夫人应该很清楚。”季然心里清楚，对方摆出这个态度，是在笃定他们找不到证据，故意虚与委蛇想要逼她把话说出来。
但她就是不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冰身上，这一下，她的目光不敢再直视季然，反而收回视线。
没有人说话，屋内的沉默在人潮中涌动，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就在嘴边。
终于，在持续半刻钟寂静的对峙后，杨冰耐不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去过章府。”
“章府？”季然眉梢一挑，心想抓到了，“翟夫人，我可从来没说过楮卿是在章府处理翟木绒的尸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我是听小桃说的。”杨冰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哦，我可不记得我们有在小桃面前说起这事。”季然语气瞬间沉下去，“该不会是她偷听吧？”
“如果是这样，那可要治一治。”
话音一落，杨冰瞪大双眼，不相信刚刚对楮卿如此温柔的季然，现在竟然直接换了个嘴脸。
“来人，把小桃拿下，带到前院掌掴二十。”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崔二拱手听命，直接往外面走。
从杨冰面前经过时，她踌躇向前挪动一步，随后又退回去。
小桃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量不高，细皮嫩肉，喜怒形于色，看得出来在杨冰身边没受过什么罪。
而崔二身高八尺有余，全身孔武有力，可以说有两个小桃那么宽。
过了一会，巴掌声顿时在屋外响起，屋内特别安静，显得声音格外大，能感觉到力道特别重，似乎要将人直接扇倒在地。
随着巴掌声，哀嚎哭喊同时响起，是小桃的声音。
之后，甚至真的有人倒在地上沉闷的落地声。
杨冰这下坐不住了，她慌忙起身，想要走出去阻止崔二，却被将士直接拦住。
“你们给我让开。”她推搡着想要出去，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
这时，外面忽然一道相比刚刚更加惨烈的求救声，“夫人……夫人救救我。”
这道声音，如同尖刺一般，直插杨冰心口，痛得她浑身发抖。
罪恶感让她立刻转身，快步来到季然身边，拉着她的手：“是我，是我跟在楮卿后面，是我，是我杀了章天他们。”
“求你，求你饶了小桃，她什么都不知道。”杨冰的声音软弱无力，带着哀求。
看着杨冰的神态，季然将拉着她的手挣开，望着其绝望的眼神，大声喊道：“崔二，带小桃进来。”
小桃走进来，面色煞白像是被吓到，但脸上没有半点被打过的痕迹，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干净净，她喊了声夫人。
此时，看着这场景的杨冰终于明白过来，她睁大眼睛看季然，“你……你骗我，刚刚她根本就没有……”
“咱们大理寺，办案审理可从来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季然一甩头，骄傲道，同时她对崔二眨眨眼，赞赏他果然聪明，自己一眨眼就懂。
杨冰无话可说，只能认罪。
季然功成身退，回到位子上继续记录审问过程，王藻开始审问杨冰的整个作案过程与动机。
“翟夫人，我们已经调查过当年的事情。”
王藻拿出一个刚刚刘副将送来的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翟家的账本，他翻到绣坊的那本，上面的落款名字竟然是章天。
章天居然是翟家已经收起来的绣坊的管事。
这样的身份，他们很自然想到，原先只是普通同窗身份的章天，为了巩固自己的管事地位，在找到主家的喜好后，就会顺理成章地从绣坊里找，然后找准机会，将这些女子送到翟木绒的手上。
待他们玩完后，忠心耿耿的管事大人再回收处理。
杨冰幽幽地说：“章天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那些女子吗？”她抚摸着脸，“一刀刀，一针针，玩完之后直接扔到大马路。”
“你可相信，我的娘亲，凭借两只断裂的手，从城外爬到村口，就要爬到家门时，她竟然又再一次被章天拖回去，再受折磨。”
“之后，我就没见过娘亲了……”
“呵呵……”杨冰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后来我爹也死了，但是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一开始说是征徭役去修何，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她惨笑，“但是其实他是被拉去挖盐死累的。”
“翟木绒和章天这两人，一次害我娘，一次害我爹，但我太小，之后我被远房亲戚收养，辗转之下，我竟然嫁给了翟木绒。”
当时的杨冰还很小，加上翟木绒作为幕后之人，她并没有见过。谁想在一次宴会上，章天也在席上，翟木绒竟然特地把人介绍给她。
也就是在那时，杨冰忽然想起这个人，这个一直在她梦中充当怪物存在的魔鬼。
与此同时，她一直当作依靠的翟木绒有了外室。
她不仅没办法手刃仇人，连自己的夫君都要失去，就在她为自己无法复仇，郁郁寡欢的时候，她见到了楮卿的样子。
这人她见过，是她娘亲朋友的孩子，也有着与她一样的遭遇。
开始，她是由于嫉妒，找人调查，结果发现了车楚的存在，也找到了绣娘案的线索。
通过这个线索，她发现了宿花谷里盐场的存在，也知道了当年她爹是在盐场被劳累死的。
“这时，我才知道，不仅是章天，翟木绒也是害我父母的仇人。”一想到这里，杨冰潸然泪下。
至此，她心中燃起复仇的熊熊烈火，也开始制订一系列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盐场的劳役根本没有停止，一直都是正在进行时。
“我曾经匿名让人上告应天巡抚，结果了无声息。”杨冰冷笑，“我也就知道，只有告到京上，才有被查的可能。”
当然，她认为求人不如求己，亲手了结章天的生命，为年幼的自己与父母报仇，同时也为楮卿找到机会，让她们也感受一把手刃仇人的快感。
之后，还安排忠仆上京告一告，揭发私自制盐贩盐，劳役百姓的勾当。
“我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杨冰抬头，“我绝不后悔，他们该死。”
绝不后悔四个字义正言辞，季然却插了一句。
“但章家那几个还在幼年的孩子，真的也该死吗？”
杨冰身子陡然僵住，随后闭眼，轻声说道：“我给了他们痛快。”
在万劫不复之时，谁为她考虑过还年幼的事情呢，要怪，就只能怪章天和翟木绒做出这样的事情，连累他们。
之后，杨冰三人认罪，被关进徐州府衙的牢房，季然、崔易等人则对这次的案件进行深度的调查。
特别是在翟家发现的册子，里头受害人的遇害时间跨度较广，相关的资料相对匮乏。
还有被征徭役，名义上被拉去修河实际上去挖盐的人员名单，这些人一去不复返，没个踪迹。
这些都是徐州案账册中需要补足的一部分，所以他们花费的时间很长。
更何况，朝廷上还在争吵盐湖的处理方式和谁来接任徐州知府一职的事情。
徐州知府官从正四品，是个很不错的等级，但相较其他地方，徐州没有能称得上台面的经济产业，只能算是鸡肋，有点关系的人都不太想去。
但现在不同，盐湖的出现，直接让徐州知府的含金量上了一个台阶，因此朝廷上各个派系都想安插人员，想分一杯羹。
甚至有人想要在当地重设盐监司，再造一个金娃娃。
长达一个月的交锋，最后是郑太师的姻亲，现居礼部尚书邱赏衣的弟弟——邱晁来接任这一职位。
邱晁原是徽州府同知，现在算是高升一职。
原本朝中还尚有异议，但很快朝臣的讨论重点发生转移，八国的使臣再有一个月就来到大启的疆土，要对崇元帝进行朝拜，送上贡品，以示友好邦交。
这种时候，正是朝中皇子表现的机会，朝臣们便开始按照各自的利益，开始吵这事。
还在徐州府处理公务的崔易，则收到一封快马加鞭的密信。
信中写的是崇元帝对他解决徐州案一事的批示：暂且按下查找盐湖账本一事，已安排邱晁前来接任徐州公务，速回京处理西夏皇子失踪案。
崔易收起密信，皱起眉，崇元帝对盐湖一事不甚在乎，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用心。
他从袖中拿出从杨冰那里得来的盐湖账本，心想：果然不把这个交出去是对的，他们还得暗中调查，不能惊动任何人。
“大人，行李已收拾妥当。”崔二从身后走过来，拱手道。
崔易把账本收回去，站起身：“走吧，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