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还有十天便是年。

    季然、崔易等人骑着快马,李罗带着将士们拉着囚车跟在后头,一路上披星戴月,本在十九日晚间便能赶到京城,谁想这半路落雪,路上湿滑,只得降低速度。

    终于在二十日天刚破晓时,看到巍峨的城门,遥遥望去,城门楼下站着几个人。

    再走近些,崔二疑惑道:“大人,那好似是陈公公,还有鸿胪寺少卿王大人——”

    催马在前的崔易也瞧见那几人,扬鞭加快马速,后头的几人也跟着,不到片刻,几人便到城楼。

    楼下几人上前行礼,崔易下马寒暄。

    季然下马,视线却落在城门外的一辆朴素马车上。

    趁他人注意力都在城门楼时,她朝马车所在的方向招手,只见马车上的门帘抖动两下,似在回应。

    离家多日,需回家一趟,季然走到王藻旁边,小声两句,拱手后便牵过缰绳,进入城里。

    马车也顺着方向离去。

    崔易感觉到,不动声色从眼角望过去,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继续与面前的官员寒暄。

    “崔大人,陛下辛苦你奔波多日,虽想让你多休息,但西夏皇子失踪一事事关重大,让你立即前往面圣。”陈公公左右挥着拂尘,脚底都要把泥地磨穿,他昨夜就等在这里,谁想到今儿才到。

    崔易颔首,对王藻交代两句,便翻身上马,陈公公跟在后头,两刻钟的时间,便入了宫门。

    宫道深远悠长,陈公公快步走在前面,崔易跟在后方,心里思索失踪案的疑点。

    说是失踪案,实际是一起刺杀案,西夏皇子十天前到郊外遭遇刺杀,不慎跌落河中,不见踪影。

    京中衙门和刑部、大理寺都派出人手到处搜查,一无所获。但鸿胪寺官员多次与西夏使臣队伍进行交涉,希望对方能提供线索,却遭到拒绝,甚至推搡冲撞。

    幸得掌管雀西军的镇西侯也在现场,当场镇压西夏人的气焰,但也只给十五天的时间,如果还找不到皇子的下落,那西夏军拼死也会进来找人。

    现在只有五天时间,难怪崇元帝如此心急。

    进入紫宸殿,就见鸿胪寺卿李照和镇西侯明尧已在,崇元帝沉着脸坐在御案后,翻开奏折。

    陈公公行礼后便站到崇元帝旁边站着。

    崔易行礼,崇元帝道:“拿给崔卿看看。”

    陈公公应是,上前捧过奏折,崔易接过后看了两眼,内容与这一路上接到的线报差不多,但其中有一点让他非常在意。

    “陛下,遇刺之地偏僻,皇子为何到那里?”

    接到崇元帝密信时,他已通过信鸽传信了解刺杀一事,但各方信件包含适才的奏折,都没有提到事情的开端,崔易特此一问。

    崇元帝摆摆手,让李照说。

    李照面沉如水:“这本来只是小儿之间的玩笑,谁曾想会走到这一步。”

    一切的源头,其实在三年开始。

    京中一直谣传着有几处闹鬼的地方,城内有三个,城外则有四个。

    这闹鬼一事在民间流传很久,也算是口口相传,在百姓的嘴里,至多是出现鬼火、鬼影之类的。

    但最近,这几处闹鬼一事竟然被写成戏曲,不仅拍了几出赢得满堂喝彩的人鬼恋戏曲,连茶楼的说书人都开始说起这几处地方的事迹,说书人以讲故事为生,自然将恐怖氛围拉到最高,这事就被几个公子哥听到了,他们对此来了兴趣,居然开始召集人手前去一探究竟。

    谣言始终是谣言,那些地方被探索过后,无异常后自然丧失兴趣,不当回事。

    直到最近八方蕃国使臣来朝,这闹鬼一事,被人当作谈资说给西夏和吐蕃的皇子公主听。

    李照的脸色如此之差,正是因为说给皇子听的人,是他的儿子李峰。

    使臣们的招待,除了鸿胪寺的官员,像西夏或吐蕃带着皇族来访,还会安排宗室招待,一些年轻外族皇子、公主,则会安排各府世子、县主招待。

    季然其实也在人选之中,只是母亲永宁公主替她报病,才被放过。

    这一消息,李峰也是被好友告知,他原本的意思只是当做谈资,谁想西夏皇子李元明非常感兴趣,得知其中一处就在京郊的小村子时更是兴奋,约好腊月初六去那探险。

    他知道皇子身份尊贵,本想拒绝,谁想皇子道会向鸿胪寺卿报备,到时候也会有很多人一起去,而且当时在场的几位侯府世子也一并附和,便只能答应下来。

    但就在初六那天,李峰与世子们在城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皇子踪影,打发随从去询问也是一无所获,最后日渐西斜,也只能打道回府。

    结果过了几天,西夏使臣报案,他们才知道约好的前一天,皇子竟自己带着几个随从跑去郊外。

    皇子遭遇刺客袭击,坠入河中,不见踪影。

    崔易听到这里,蹙眉问:“刺杀一事在初五,报案时间却在初九,西夏使臣为何不在初五便报案?当时立即加派人手搜索,应当能够找到皇子下落。”

    “这事我们也询问过,但未能获得答案,西夏使臣的意思是不相信我们,毕竟皇子对郊外有兴趣一事,只有犬儿和世子们知道。”

    “那个小村子你们让人走访过吗?”

    “京中衙门已安排人手摸爬过,没有有用的线索。”

    崔易低下头,思考片刻问:“据臣所知,这次来的西夏使臣队伍里,除了西夏皇子,应该还有一位西夏皇室成员,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

    “那是西夏现任国君的堂弟李怡,据探子汇报,此人一到京中便到处花天酒地,对皇子失踪一事一概不知,甚至完全不在意。”民尧道。

    这位皇室成员按民尧的介绍,似乎一直是西夏皇族里面的边缘人物,这次前来也是因西夏贵族国内忙着争皇位,不愿意当皇子的保姆,硬是推他过来。

    “说要发兵的人是谁?”

    “是西夏将军于锰,战场上我也曾遇过他,还算是个人物,可惜不受重视,一直受到打压。听说曾经得罪某个贵族差点死了,被皇子所救,这次皇子受到刺杀一事,唯他反应最大。”

    崔易道:“皇子似乎不受重视?”

    “这皇子虽说是西夏王的亲子,但地位可能还没有其他西夏贵族高,年纪太轻,性格过于柔弱,不善武,不符合西夏人尚武善战的习性。”明尧开口。

    李照叹气,目光切切:“谢大人,距离于将军定下的时间只剩5日,还望你尽早找到皇子的下落,不然老夫真……”

    大启与西夏议和已有七八年,现在的西夏将领早已不是当年的那批,大启朝不惧怕打仗,但如今天寒地冻,未有粮草准备,一旦边关发生战事,恐有差池。

    而且,皇子被刺失踪一事,也有西夏人自演自导,就为了找理由发兵的可能。

    “谢卿,此事就交给你,朕赐予你调人的权利,只是要快。”

    崔易思量片刻,抬头看向崇元帝:“臣遵旨,但臣有一请求,请陛下在事后容臣提出。”

    众人吃惊,不明崔易为何在这种时刻提出要求,此举难免有威胁之意。

    崇元帝垂眸,看不清神色,在他看来,崔易并无威胁之意,只是觉得请求不宜现在提出,也不觉得此案难办。

    让他不免产生些许好奇,对提出请求一事自然答应下来。

    **

    季然牵马走到城内偏僻的角落,马车跟在后头,周围无人,她把缰绳交给车夫,掀开门帘,里头是侍女紫鸢。

    紫鸢一下看到她便扑过来:“县主你终于回来了,你去了好多天,紫鸢好想你。”

    轻拍肩膀以示安慰,季然问:“我也想你,这段时间家里如何?爹娘有问什么吗?”

    紫鸢正要开口,就看到县主面容还是男子妆容,连忙从身旁的木箱取过锦帕与水,让她卸妆。

    边卸边听紫鸢说起季然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这次她离开京城,是以散心为借口。

    虽不知永昌伯府事件后,紫鸢是如何说的,但自那天起,平昌侯与安庆公主对季然的态度更加好,她一提要散心,就直接答应下来。

    离开前在家的日子也是很受呵护,她感受于此,心变得软软的,同样投桃报李,对他们嘘寒问暖。

    安逸的家中日子令人沉溺,但是善恶值要求在前,她不得不离开港湾。

    二人回到侯府,季管家就在门口站着,看到马车驶来,便上前迎接。

    “县主,你回来了。”季管家行礼,“侯爷和公主早早起了,哪都没去,一直在府里等你回来。”

    “让爹娘费心了。”听到这话,季然跳下马车,快步进去。

    偏厅外,平昌侯站在门前张望,看到季然的身影,便立即迎上。

    “然儿。”季渊上前揽过肩膀,笑着说,“肚子饿了吧,你娘在里面等你。”

    季然撒娇说饿了,二人一起进入偏厅,只见安庆公主刘樱也站起身等着他们。

    “你娘从昨日就煨了汤等你回来,知道接到人就立马安排厨子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季渊继续道,“自从收到你的信,你娘算算时间,从前天开始就安排人到城楼等,看昨日没回来,就猜到是今日了。”

    季然有些动容,上前搂住刘樱的手,撒娇道:“娘亲对女儿真好,娘亲用早膳了吗?不如一起用膳吧。”

    刘樱自然说好。

    三人用着膳食,季渊说道:“过两天,你堂哥应该就到京城了,你姑妈也会跟着一起来。”

    “你堂哥要参加春闱,之后几天乖乖待在家,等你姑妈到了好好陪陪她,你们许久未见乘机叙叙旧。”

    季然对堂哥没什么印象,对这个姑妈却很是好奇。

    据她所知,姑妈当年是自己在街边相中姑父,一见钟情,后面让人打听后更是主动上门提亲,可谓奇女子。

    姑妈一家住在郴州,姑父是郴州知府,武官出身,而这次参加春闱的表哥则是这几年有名的才子,连京中也有他的诗词集。

    季然连连称是,打包票等姑妈回来会好好招待,保准她满意。

    既然提到了春闱,季然感觉现在氛围还不错,道:“爹爹,娘亲,春围后大理寺会有一次对外仵作招聘考试,我想参加。”

    季渊二人脸色顿时一变,她连忙道:“爹爹,娘亲,我不是胡闹。”

    平昌侯放下碗筷,双眉拧紧,苦口婆心道:“然然,你一定要参加吗?要成为仵作,无论是仵作技艺还是医术技法,都要了解清楚,难度之高,更何况尸身腐败的气味,你受不了这个苦。”

    刘樱的态度却不一样:“侯爷,我倒是认为,让然儿前去参加也不错。”

    “夫人?”

    “如你所说,仵作这一行当不容易,何不让然而去试试。”

    看到他们的态度,季然也放下碗筷,神色严肃道:“我是认真的,之前我被冤枉一事,让我知道仵作一职的重要性,像书黎这般惨死之人肯定不在少数,如我真成仵作,我能替死者说话,这是行善积德之道。”

    “你想积功德,那这在城外施粥也一样。”

    摇摇头,季然:“施粥我要做,仵作我也要做。”

    看她态度坚决,季渊沉默,起身拂袖离开。

    刘樱:“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这大理寺的考试并不是那么简单。”

    “娘亲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一定会考上的。”

    安庆公主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女儿,自从知道她被人冤枉成凶手时是自己洗脱冤屈,还帮助大理寺找到凶手后,季渊便向刑部的好友了解仵作一事,还看了几本医书,吐了几次就连连说女儿一定不会感兴趣。

    谁想今天就被打脸。

    刘樱的态度一向是宠女儿最大,最后为女儿加油打气两声,便离开去安慰季渊。

    参加仵作考试一事,季然已经想很久了。

    她靠女扮男装混进大理寺,靠的是系统的易容术和辅助功能,但之后遇到的案子中,她深感朝廷对仵作一职的不重视,如这次的考试,也不外取二人。

    连京中如此,更遑论其他地方。

    据了解,大部分衙门没有仵作,一旦有案子,尸体都放在义庄让守尸人看守,查验尸体者大多为大夫,即便有仵作,也多如徐州案中,对尸体死因、尸表情况了解甚少的师传仵作,这种传授而来的认知不够的,有些甚至是错误的。

    这一点最为致命,错误的死因就会导致冤假错案的发生,无辜之人可能因此家破人亡。

    季然想改变这个情况,单单作为一个捕快不够的,她想要名正言顺进入大理寺后,用手上的权力,将正确的仵作之术延伸到她到不了的地方。

    她作为县主,进入大理寺后肯定受人瞩目,但这个瞩目会令人关注她破的案子,这之后她将在现代所学所感所见的收集出书并教授,一定能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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