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窃笑:“那叫五马分尸。”

    杨濯这时突然喊了一声。

    “闭嘴,不准说话!”

    那胖子趾高气昂道。

    “听到没,我们公子叫你们这些狗东西闭嘴!”

    杨濯又喊了一声。

    “我让你闭嘴!净给我丢人现眼!”

    胖子悻悻闭嘴,不可置信回顾杨濯,只见他艰难扎着马步,头上放着几捆书简,□□还放着一香炉,炉里插着几束余烟袅袅的香。只要稍微挪动,便有烫胯之险。

    挨烫的滋味可不好受。杨濯暗暗想。出神之间,几卷书肉眼可见地晃了晃,即刻从他头上跌落,砸在他脚上。疼得他直皱眉吸气,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胖子将书卷从地上拾起,正打算将它们重新放置于杨濯头上。门口传来小乙的尖叫。惊得手中书卷一落,再次精准地砸中了杨濯的脚。

    杨濯气得脸色发白,一面嘶嘶吸气,一面怒目圆瞪。

    “公子,喜事喜事啊。主君被圣上封为平陵候了!您如今是小侯爷了。”

    许是过于激动,以至于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小乙从地上手脚并用爬起,顾不得脸上泥污,喜气洋洋朝杨濯跑去。

    杨濯见小乙浑身污泥,惊惶叫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小乙被喜悦冲昏了头,冲至杨濯跟前,抓着他的手臂上下摇晃。

    “公子你还蹲在这做什么,快收拾收拾,换身新衣!”

    说着就要拉他往院外走,一旁的胖子急忙伸臂阻挠。

    “哎哎哎,小乙你这是做什么?”

    二人就这样手忙脚乱打闹起来。

    “老登,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现在主君得了爵位,自然是要回府庆贺。”

    “小乙,你这头蠢驴,把公子的书卷惊掉了!”

    老登骂骂咧咧拾起掉在地上的书简,方欲放回他头上,杨濯又叫道。

    “拍灰了么?”

    老登摇摇头。

    “你直接把脏东西放我头上?”

    小乙方才莫名受了气,这下正好找到了借口。他直接将书简从老登手中夺过,扬起下巴摇头晃脑道。

    “你还是头蠢猪,我们公子可是洛阳城里高高在上沉鱼落雁高贵优雅的杨公子,岂能受这等委屈。”

    杨濯:“嗯?”

    老登瞠目结舌,顾不得和他多做解释,劈手夺过书简,拍了拍,又放回杨濯头上。

    “与你这蠢驴解释过多也无甚用。”

    小乙也不肯罢休,又将书简夺去。二人来来回回拉扯个不停。

    老登气道。

    “你这是想害死公子么?公子现在在受罚。”

    小乙瞠目道。

    “什么,居然敢体罚定陵候的儿子,是谁?我倒要看看这院里还能有人比定陵候还尊贵?”

    “是我罚的。怎么,有异议?”

    醇厚的嗓音自院门飘来。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袁俭大步走来,面色阴沉。

    小乙见是袁俭大驾光临,立马换了副嘴脸,拱手嘿嘿笑道。

    “原来是袁舅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立马自罚。”

    说罢就朝自己脸上甩了好几个响亮的巴掌。

    “哎呀,瞧我这狗记性,冒犯了舅爷,该打该打。”

    他一面自掴,一面频频向老登使眼色。要他也跟着做。

    老登一脸疑惑。

    “你别停下啊,继续扇啊,舅爷还在这呢。”

    “你你你…也冒犯了,怎么不吃巴掌。”

    “是谁说我倒要看看这院里还能有人比定陵候还尊贵?”

    老登心有不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

    小乙回顾袁俭,见他一言不发,神情肃穆,又堪堪笑道。

    “小人已经领罚,袁舅爷就莫要和我这等贱人一般见识了。”

    袁俭淡淡一笑,然而笑容转瞬即逝。

    “你们几个扰乱学堂秩序,公平起见,我便罚你们几个一起去抄书。”

    小乙和老登面面相觑,皆是目瞪口呆,又不约而同道。

    “哎呀,袁舅爷,我们两个狗东西大字都不识一个,您让我们怎么抄?”

    袁俭笑道。

    “那便从头开始。对了,我再纠正一下,是五马分尸不是五狗分尸。”

    “啊,可是可是……”

    “够了,你们俩能不能让我说句话。”

    杨濯怒吼一声打断了聒噪的二人。二人立马闭紧嘴,只留一双怯怯的目。

    见了袁俭,杨濯一改往日的张牙舞爪,低声下气向他舅父求饶道。

    “舅父,阿濯知错了,不该戏弄君主,舅父打也好骂也好,阿濯都毫无怨言。”

    他轻轻扯着袁俭的衣袖,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望向袁俭。

    “阿父,阿濯这次真的知错了,求求您饶了阿濯吧。”

    袁俭兀自淡然一笑。

    “那好,你跟他们一起抄书。”

    杨濯闻言蹶然而起,先前的委婉之态荡然无存,一下原形毕露。

    “啊,为什么他们犯错,我也要被牵连?”

    “多抄抄书总是好的。”

    袁俭笑道,拿出一卷竹简递到杨濯手上。杨濯瞪着二仆,眼珠子里都要喷火了。二仆心虚,心照不宣将头转过去。待袁俭走后,杨濯迫不及待揪着二人的头发又捶又打,破口大骂道。

    ”天杀的蠢猪,这回可害死我了。“

    二人被他揪着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口里哇哇叫道。

    “公子啊,饶了小的们罢,我们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们也要抄书。大不了我们把您的那份也抄了。”

    杨濯听他颠倒是非黑白,怒从心起,揪着他二人的脑袋往彼此撞去,二仆顿时眼冒金星。

    “本来就该你们抄!”

    深夜,嘉德殿香烟袅袅、灯火通明。刚被任命为中常侍的赵平正端着汤药趋步往殿中走去。行至内后殿门前时,忽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赵平不由紧张,加快脚步进入殿中。绕过门前屏风,将汤药放置在一旁的案几后,向皇帝端正施礼。

    “陛下,这是今日的汤药,良药苦口,还是尽快饮下.......”

    “喝什么喝,喝了这么久,朕的身体还是不见起色,有什么用!”

    赵平惊惧不已,连连在地上叩头。

    “陛下息怒,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兴许...兴许是这药效较为缓慢,总要些时日。”

    皇帝依旧龙颜大怒。

    “呵?药效?这都换了几个医官,斩了也无用,这分明就是有人图谋朕之性命!”

    “陛下安心。这宫城宿卫甚严,怎会有贼人?怕是陛下多想了。”

    赵平虽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惴惴不安。他有意顾左右而言他,是为打消皇帝疑虑。皇帝心中贼人指的定是皇后。

    如今皇帝对皇后已起了戒心,若是帝后离心,会不会重蹈前朝惨祸?赵平忧惧,不敢多想?

    “赵平,你去传令,医官居心险恶,意图谋害天子性命,即刻问斩。”

    皇帝发完脾气,轻描淡写抛出诏令。

    赵平再稽首,缓缓起身,正欲离去,皇帝又喊住了他。

    “先别走。朕还有一事。诏令也可明日再宣,就当是朕怜悯臧获[1]之狗命!”

    皇帝面色肃穆,向赵平招了招手。赵平再次不安,趋步至案前。卑躬屈膝道。

    “奴听凭陛下驱驰。”

    皇帝叹了一口气,手缓缓移动至凭几上。

    “黄育已殁。环顾左右,吾之心腹唯汝而已,眼下前朝不安、后宫躁动吾虽有心而无力。”

    赵平一下心领神会,立马以手指天发誓道。

    “奴此生忠于陛下,如有二心,必遭天谴!”

    皇帝眉头暂舒,欣慰笑道。

    “常侍有此心,朕不胜欣喜。”

    只见他开始翻阅案上的奏折,从中挑出一份抛在案边,对赵平道。

    “瞧瞧吧。”

    赵平躬身拒道。

    “陛下,这于礼于制不合......”

    皇帝面色倏然阴沉,厉声威胁道。

    “卿可是忘了方才的肺腑之言?”

    赵平惶然道。

    “不敢不敢。”

    只好趋前查看,只瞄了简牍上的一行,陈荣二字赫然醒目,他又迅速将眼风收起,恢复了方才卑躬屈膝的姿态。

    赵平心中大惊,这是弹劾陈荣的奏折,如此一来,已有人在暗处针对皇后。皇后一族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只是还不知陛下对陈荣的态度。

    “为何不往下看了?”

    皇帝的一声把他吓得心惊肉跳,赵平眉头跳了跳,唯唯道。

    “是。”

    往下读,这是由议郎荀守礼上书的。奏折上说陈荣为民除害,京中孩童特为此作谣而颂其美德。甚至有乡民为他建祠立碑。

    陛下现下猜疑未散,大将军居功至伟,却自矜其功而不言圣德,这叫陛下如何心平气和?陈氏一族这次恐怕在劫难逃,只能自求多福罢。

    赵平在心底为陈荣暗暗揪了一把。

    皇帝继续发问。

    “卿以为大将军其人何如?”

    赵平犹豫了片刻,缓缓道。

    “臣以为大将军中人之资,在其位承其职,犹有不足。”

    有一道汗自他的额角划下。

    皇帝微微笑道。

    “卿以为大将军有何不足?”

    赵平忙不迭答道。

    “宾主倒乱,不分主次。”

    皇帝释然一笑,振振袍袖,挺直腰板。

    “卿所言在理。”

    他又看了赵平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卿再看看这份。”

    皇帝又捡起另一份奏折,轻轻拍在案上。赵平诚惶诚恐接过。片刻疑惑道。

    “群臣请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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