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去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勇气,加占比很重的不要脸。

    一阵阵的罐头笑声里,昏暗的灯光下,傅元初看着一脸“任人宰割”表情的蒋京津,明知道不应该想歪,思绪却还是不自觉复杂起来。

    “蒋京津,”他顿了下,掩盖掉自己声音里不自觉的晦涩,“你又发烧了?”

    “感觉有一点哎。”明明半个小时前才量的体温,蒋京津顺着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自然地摸了摸额头,眨巴眨巴眼睛,“要不再辛苦你留在这里照顾我一下?”

    她看着一脸无语的傅元初,撒娇撒的自然:“真的不行吗一一?我回家会跟顾阿姨说你的好话的,真的……不行的话,回去我洗三天的碗——哦不,一个礼拜!”

    傅元初:“……”

    刚才不自觉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早该料到,蒋京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不。”所以傅元初干脆拒绝。

    “为什么不行?”蒋京津竖起眉毛。

    “男女授受不亲,”傅元初指了指电视,表情冷硬道,“这很难理解?”

    剧情恰好播到男女主探案中不得已要在外留宿的情节,即使导演和观众都知道两人最后会在一起,还是要求开两间房。

    蒋京津本来就不占理,一时语塞,恰好画面一转,服务员嘴角挂着抱歉的微笑,一板一眼说着老套的台词:“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间单人房了……”

    “看就看,”蒋京津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赶紧抓住机会,“人不还是住的一间房,还是单人间,我这至少宽敞好吧?”

    其实原本也没有害怕到真的不敢睡的程度,她之前也和朋友一起短途旅行过,最多就是订小一点的房间,晚上把灯全部打开,确保没有一个角落能藏“鬼”。

    偏偏生病的时候人就是更脆弱,刚才在房间才自己待了那么一小会儿,蒋京津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个,越想又越害怕,身体还虚弱,思绪却不受控制地乱飘,已经在颅内想了一万个恐怖小故事。

    “再说了,我俩小时候不是还一块儿洗澡呢,这有什么的。”蒋京津越说越起劲,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的。

    何况她真正的想法,是让傅元初睡沙发来着……

    “蒋京津!”傅元初警告她,“你少在那造谣,谁跟你一块儿洗过澡?”

    “哟哟哟,你现在不承认了?”实则她本人对这件事也已经没有丝毫影响,奈何胜负欲作祟,这会儿就是硬编也要压傅元初一头,何况这事还是可以稍微考据一下的。

    什么有求于人,立马就被蒋京津抛在脑后,她嘚瑟道:“顾阿姨告诉我的,你小时候洗澡还要玩玩具鸭呢,就黄色的,一捏就叫的那种!”

    小时候住家属楼,房子统一装的是太阳能,特别是雨水季节,能不能有热水全看天气,想洗澡得靠烧水。为了省事,常常是烧一壶水,就让两个孩子一块儿洗了。

    那都是上幼儿园之前了,别说什么性别之分,完整的记忆其实都没有。

    但长大后再提起来,怎么又能是一回事?

    还好相对昏暗的环境光还能掩盖住傅元初耳根的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蒋京津,你能不能闭嘴?”

    “你生气啦?”蒋京津摇头晃脑,“这有什么的,你害羞?我小时候也玩玩具鸭呀?我床上现在不也还一堆玩偶呢?”

    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他顺手送的。

    刺激完人又自顾自“圆场”,蒋京津负责挑事,也负责安抚。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傅元初的简直是南辕北辙,也没有刻意留意,傅元初幽暗的眼神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

    傅元初第无数次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接蒋京津那些无厘头的、满是小心思的话题开头,但也是第无数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脖颈上已经被挂上牵引绳,偏头一看,笑盈盈的蒋京津自然牵住另一端。

    话题快要完全跑偏之前,蒋京津终于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并不是要跟傅元初斗嘴:“好不好嘛一一?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睡沙发的!”

    蒋京津就是蒋京津,在和傅元初快十九年的斗智斗勇里,她早就练就了睁眼说瞎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本领。

    “不放心和我睡沙发,有什么关系?”事已至此,傅元初只能强迫自己再坦然一点。

    再怎么掩饰,她今晚也是打定主意要留住傅元初睡沙发的,这是圆不了的场,蒋京津也不准备圆,果断示弱:“一一,你真的忍心让一个病人睡沙发吗?而且我才刚铺好床哎……”

    得,一眨眼的功夫,床也变成她一个人铺的了。

    话题也从“到底要不要在一个房间睡”,自然过渡到“今晚到底谁睡沙发”。

    正到重要关头,蒋京津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被傅元初用毛毯几乎裹成一个蚕蛹,只能费力伸出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对傅元初冷眼旁观的咒骂吞下去,接通了视频电话。

    “顾阿姨?怎么是您呀!”确定了账号是林女士的没错,蒋京津问道。

    听到这个称呼,傅元初心里几乎立马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关怀了蒋京津有没有再发烧,顾女士就进入正题,问道:“京津,我交代了一一要好好照顾你,他现在在你旁边吗?刚打他电话没通,是不是又在玩游戏了?”

    傅元初也不是只玩单机游戏,如果在家的话,这个点确实习惯和荆磊他们一块儿开黑。

    “一一呀,”蒋京津拖长了声音,看到傅元初烦躁的脸色,话音才终于慢悠悠落定,“一一在我旁边呢。”

    顾阿姨这才又重新和善起来:“那你让一一接电话吧,阿姨跟他说点事情。”

    手机换到傅元初手上,他直接了断换成语音通话,听筒刚靠近耳边,就听见顾女士温柔到能听出威胁意味的声音:“一一呀,你是哥哥,好好照顾京津,听到没有。”

    傅元初生日比蒋京津大,说起来,小时候她好像确实是喊过他好一阵哥哥的。

    瞥了一眼又蛄蛹着要来偷听的蒋京津,傅元初嗤笑一声,打开了免提:“你问问人家认不认我这个哥哥?”

    粉色的手机壳,在他手里怎么看怎么别扭,很难形容,蒋京津觉得有种说了誓死不从命,却还要被逼着屈服的……美感。

    顾阿姨啧了一声:“一一,说话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不阴阳怪气的!”蒋京津立马抓住时机,接话道,“一一哥哥对我可好了,怕我今晚发烧,还说要睡沙发上,方便照顾我,阿姨你快劝劝他,沙发上多冷呀,那怎么能行?!”

    什么样的人能成功?

    当然是蒋京津这样有天赋的。

    一番话说的行云流水,脸部红心不跳,甚至还能带点嬉皮笑脸。

    但傅元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停留在那句“一一哥哥”上,热温从耳根扩散到脖颈,不受控制的,耳边都是她刻意放软的,用来做筹码的四个字。

    那根隐形的项圈慢慢收紧,窒息感涌上来,也伴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来源于窒息的快感。

    直到顾女士的声音把他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睡沙发上是有点冷,”顾女士难得有良心,又话锋一转,“一一,你去你房间把被子和毯子都抱过来吧,我记得酒店的沙发还是挺宽敞的,把空调温度打高一点……对了,照顾好京津,啊?”

    两人一块儿长大,不说一块儿洗澡这种老黄历,睡一个房间这种事,在家长眼里也根本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氛围。

    倒是让病号蒋京津一个人度过一个晚上,听起来更不靠谱。

    “怎么样一一,要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抱被子么?”挂完电话,蒋京津乐滋滋地道。

    说是这么说,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

    “你就懒吧蒋京津。”傅元初已经生不出什么脾气,自己去隔壁抱了被子过来。

    在跟蒋京津斗智斗勇这件事情上,但凡有一点良心,这辈子应该都赢不了。

    没看完的电影关掉,茶几收拾好,又给蒋京津加了一床毯子。

    不顾阻拦,傅元初只关心自己的睡眠,关掉了所有的灯,沉默着睡到那张确实还算宽,但仍旧需要他略微蜷缩起腿的沙发上。

    “一一,你睡沙发不会不舒服吗?”她难得这么关心他。

    “闭嘴。”黑暗里,傅元初淡淡的声音传来。

    “哦。”蒋京津翻了个身,试图闭眼,但下午吃过退烧药后实在睡太久,这会儿人说是神采奕奕也不为过。

    “蒋京津,闭眼。”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我睁眼了?!”

    没回答她这个没脑子的问题,傅元初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闭上没?”

    蒋京津总算还是有良心的,此时对傅元初算得上万分愧疚,也没再和他斗嘴,乖顺道:“哦,那我不说话了。”

    自觉地一下子完成了傅元初的两项指令。

    但下一秒,又问道:“一一,真的不能开灯吗?”

    不出意料,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答。

    拉起的窗帘把街道的路灯光也遮得严实,寂静又突然显得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两道不一样重的呼吸声。

    良久,有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是傅元初在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开始替她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黑暗能让人产生更强的联想能力,傅元初依旧延续了整完的不耐烦,不耐烦到,能让人想象出他的臭脸。

    但却奇迹般的,有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这还是第一次,蒋京津居然没有害怕这么黑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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