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苋霜回看他:“问什么?”

    白鹤尾:“为什么早就认出了你,但是却没有坦白?”

    坐在火炉上的水烧开了,发出滋滋的响声,苋霜坐着没动,与白鹤尾面对面,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着一股气氛,像是在沉默中对峙。

    烧水的声音越来越大,良久沉默过后,苋霜动了动身子,将烧开的水壶拿起,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滚烫的温度隔着茶杯传递到指间,苋霜对着茶杯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猜……你不敢吧。”

    白鹤尾一听就笑了,他也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不像苋霜那般等着茶水的温度适宜,而是就着烫口的温度直接喝了下去。

    “的确不敢。”白鹤尾盯着手中的杯子牵强的扯了下嘴角,“我害了你两次,不敢坦白实因心中有愧。”

    白鹤尾抬眼看向苋霜,两人的视线对接,彼此的瞳孔里都显映着自己。

    “是我的错。”

    白鹤尾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突如其来的坦白听起来更像是告白,四下无声,苋霜却草木皆兵。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苋霜敛声屏气的听着。

    “我于心有愧。”

    说完最后一个字,白鹤尾把茶杯放回桌上,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过苋霜。

    苋霜本来想移开视线,但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能避,于是故作轻松般说道:“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我嘛。”

    “行,既然今日说开了,那之前你害我的两次也一并算上,以后统统记得还。”

    白鹤尾盯了苋霜两秒,随即缓缓道:“好。”

    颜夕面上生着苋霜的气,可晚上还是让人专门收拾出来一间房给白鹤尾住,苋霜知道颜夕嘴上不说,可自己这次回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但或许是白鹤尾说的那些话太过突然和直白,苋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

    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白鹤尾早早便等在了苋霜门外。

    苋霜打开门看到他时,他手里正端着放了梅花糕的盘子。

    苋霜自然的拿着吃了起来,还顺带向白鹤尾问候了一句早安。

    今日秋高气爽,天空澄净,苋霜心情很好。

    但这份好心情在看到颜夕的那刻淡了下去。

    今日便是鬼节了,待到晚上鬼门关大开,她跟白鹤尾就又要离开这里。

    想着颜夕便直冲冲朝她走来,苋霜原地立定,等颜夕发话。

    “什么时辰走?”颜夕过来问她。

    “今晚子时。”苋霜道。

    “那跟大家一起吃顿饭再走吧。”颜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看着苋霜,“说不好你这一走又要多久,今日中秋,总得跟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是啊,苋霜想起来,今日也是人界的中秋。

    这一日,是阖家团圆日。

    “好啊!”苋霜完全没意见。

    于是破天荒的,朝月坊第一次没人练舞,大家高高兴兴的准备起了团圆饭。

    苋霜带着白鹤尾一起。

    虽然在一众忙忙碌碌的人中,白鹤尾有点儿游离人群之外,但苋霜硬是拉着他融了进去。

    白鹤尾也并不抗拒,安静的陪着苋霜。

    就这样欢闹着过了一天,大家在晚上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吃完时间尚早,苋霜带着白鹤尾坐在朝月坊最高的屋顶上看月亮。

    看着看着,苋霜忽然就生出些感慨。

    这座繁华的都城里,彼时亮着万家灯火。

    从前苋霜在人界四处流浪时,居无定所、漂泊不定,没有亲人朋友,人情冷暖也见识了不少。

    可突然有一日,她遇见了颜夕,被带到了朝月坊,又遇见了朝月坊的一众人,从此,她有了居所,也有了挂念她的人。

    看着天上的月亮,苋霜忽然问白鹤尾:“你是怎么知道隐铃能让我复生的?”

    白鹤尾与她并肩坐着,闻言开口:“因为我听到了隐铃的声音。”

    夜幕中开始闪烁繁星,苋霜看着觉得心里无比宁静。

    “第一次在人界遇见你的那个冬夜,我就听到了隐铃的声音,后来在湖心殿你死时,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时候就有所察觉了。”

    “后来你重生,我在人界重新……”白鹤尾莫名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重新遇见你,那时你手腕上的隐铃也在响,我便注意到了。”

    苋霜静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回忆。

    前两次隐铃的响时苋霜已死,她从未听到过这个响声,且那时苋霜手上并未出现过隐铃,隐铃是在她在人界重生以后才突然有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白鹤尾就能听到这个声音呢?

    苋霜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世事就是如此,有难解之处,就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同样难解。

    不必计较个中缘由,顺其自然便好。

    月至中天,子时就要到了。

    苋霜和白鹤尾往城门处去,街上已无行人。

    到了城门口,只见阴风四起,城门缓缓打开,出现一个黑色旋涡,二人走了进去。

    刹那间,脚下的路变成了幽蓝的河水,眼前也不再是人界的高楼城墙,而是万千极光所幻化的天幕,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四面开阔,看似有路却没方向。

    苋霜环顾四周,问道:“我们该往哪儿走?”

    周围不时有亡魂经过,白鹤尾道:“跟着这些亡魂走。”

    男男女女的亡魂零零散散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白鹤尾说,他们去的地方应该是断桥。

    “相传彼岸花就开在断桥两岸,人死之后亡魂进入忘川,要先去断桥在桥头喝下孟婆汤后,再重入轮回,转世投胎。”

    苋霜跟在白鹤尾身后边走边听他讲,好奇问道:“那有没有死了之后入不了轮回的亡魂呢,到时候该怎么办?那些亡魂也是来忘川吗?”

    白鹤尾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苋霜,道:“死后入不了轮回的亡魂不会来到忘川,而是直接消散于三界,那是真正的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听起来怪吓人的。”苋霜说。

    “这种情况是极少数,天道的存在不会让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的。”白鹤尾带着苋霜,继续跟着亡魂往前走。

    苋霜听完觉得不屑:“不会经常发生,那不就说明还是会发生吗?”

    “因为有些事天道也左右不了。”

    白鹤尾照常的语气说着,苋霜却听得一个激灵。

    什么样的人,生死就连天道也决定不了?

    正想着,苋霜一个愣神撞到了白鹤尾的后背上,原来白鹤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

    苋霜侧身上前抬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为之一惊。

    一座望不到头的长桥浮立于忘川河面之上,桥上是排着长队的亡魂,而在长桥的下方,河面上是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鲜艳无比,繁盛至极。

    苋霜看傻眼了:“这得有成千上万朵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雪扶生要的那一朵呢?”

    “先渡桥。”白鹤尾前旗苋霜的手,带着她站到了队伍的后方,又道,“之后我们要找到忘川主,没有忘川主的允许,我们是无法在忘川待太久的,这里毕竟是亡魂之地。”

    前方的队伍很长,白鹤尾跟苋霜排了很久,跟在亡魂后面,一点一点跟着队伍慢慢前行。

    等到了桥中央,苋霜低头去看桥下的彼岸花,花开十里,绵延不绝。

    那抹红有惊心动魄般的气势,壮观又美丽。

    正看得入迷,白鹤尾突然提醒她注意脚下。

    苋霜扭头一看,才发现脚下踩着的已不是石桥,而是成朵成朵的彼岸花。

    苋霜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白鹤尾仿佛无所不知,给她解释:“忘川的这座桥原本不是断桥,千年前第一任魔界之主花荻强渡忘川,手拿一把浮生剑,将这座桥从中劈断,自此以后,它才成了断桥。”

    “可这座桥需要供亡魂来渡轮回之路,所以后来忘川主便用彼岸花来当填补,修复了这座桥。”

    “但是断桥之名自此便也留下了。”

    苋霜听得啧啧称奇,感叹道:“你们魔界始祖这么厉害呢!不过她为什么要强渡忘川?”

    白鹤尾淡淡道:“为了救人。”

    苋霜:“救谁?”

    白鹤尾:“不得而知。”

    苋霜却仿佛想到什么:“强渡忘川救人,救的肯定是已死之人。真想知道她最后救成功了没有。”

    白鹤尾脸上的神色暗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的尽头,苋霜勾了勾白鹤尾的手,小声问他:“前面的那扇门是轮回门吧,我们总不能跟着进去,眼下怎么办?”

    白鹤尾松开苋霜的手,下一秒自行将手上划了道口子,而后道:“轮回之门生人不可强入,待会儿你站这别动,我要让忘川主现身。”

    苋霜有些担心:“你……你注意安全,别被吸进去了。”

    白鹤尾看着掌心流淌出的鲜血,极轻的笑了下,然后朝轮回门走去。还未到门前,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便将白鹤尾吸了进去。

    “白鹤尾!”

    苋霜心下一惊,顾不上其他,直接冲了进去。

    一片白光乍现,苋霜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感觉周身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卷在乱流当中,她整个人没有重心像是被吊在半空,刺眼的白光晃得苋霜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人要生生将她一撕两半,接着,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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