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浔捉住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下,温声说,“逗你呢。水快凉了,你再泡一会儿,身子暖和了就起来吧。”

    他只是想哄哄她,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她才这样伤心了一场,他还想着别的就太禽兽了。

    韫月看着他,“那你消气了?”

    宋亦浔只觉头皮发凉,“不气了,一点也不气。”

    韫月却长长叹了口气。

    她答应了明天带周美人出宫,她不愿失信于人,可今晚这样一闹,这个节骨眼再跟宋亦浔提,总感觉不太合适。

    宋亦浔心又悬了起来,“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绝不生气,我要是生气了,我,”他还没说,韫月抢先道,“你要是生气了,你今晚就回天禄宫睡去。”

    宋亦浔脸色变了变,但一想到自己的许诺,还是咬着牙答应了。

    韫月这才真的满意了,“那你出去等着吧,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等宋亦浔出去了,韫月在台阶旁坐下,除了头,整个身子没在水里。

    刚才站了这许久,肩膀处是有些冷的。

    她闭着眼,回忆着从到天禄宫开始的种种。

    在甘丞相们离开时,他尚且心情不错,即使提及地龙,他也只是对旁人不满,哪怕是动了杀念,也是害怕她说的那个可能。后来他抱着她回到华昌宫,她回头问他要不要一起洗时,他还笑了。

    不,不对。

    韫月忽然睁开眼,宋亦浔那时候确实笑了,却是郁气消散的笑。

    他抱了她一路,他的郁气从何而来?

    不会是因为那一会儿的杀意,这还不值得他气闷。

    可这之间,并没有别的事啊。

    脑海里又响起宋亦浔说“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他是委屈的,不甘心的,甚至有一丁点的愤懑。

    他只是想对她好,她却不领情,她不但不理解他,还责怪他。

    因为她主动邀他共浴,他心情变好了,可这时她为了说服她,明着夸他英明决断,实则阴阳怪气他刚愎自用,自嘲自己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决定。

    因为她的不理解,他已经很生气了,她还火上浇油,所以他才怒而先走。

    若不是她故意那么一摔……

    “!!!”

    韫月泡在水里,都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不知不觉时,她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韫月的心脏跳的好快,半是庆幸,半是后怕。

    今晚她是真的冲动了,她不该在他们的感情还没那么深刻的时候动他逆鳞。

    她真是最近过的太好,也跟着不清醒了。

    还好还好,他没有气到一时冲动当真舍下他,还好他盛怒之时还顾念着她。

    韫月拍着胸口让自己平复,思绪又不知不觉飘远。

    她那样惹怒了他,他还能忍着没对自己大发雷霆,还能在紧要时刻以她安危为上,是不是说明,他比她以为的,还要在意她?

    这大概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了。

    ·

    韫月只泡了一会儿,墨玉紫玉便进来了。

    头发湿了要绞干烘干,全身上下都要涂能滋润肌肤的脂膏。

    北边除了冷,风大又干燥,皮肤也容易干裂,若是不养护好就会又干又痒还疼,那她就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养护身体是个细致活,这一番事情做完了,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韫月出来,就见宋亦浔坐在床上看她看过的游记,她走过去上了床,宋亦浔就放下书,她顺势靠过去趴在他胸口,耳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缓缓吐了口气。

    “怎么了?”宋亦浔一听她叹气就紧张。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她转了下脸,直直地望着他,尖尖下巴轻轻戳着他胸膛,只是他肌肉结实,这点尖尖戳着他,也不会觉得不适。

    “你说。”

    “以后,不管我如何惹你生气了,你都不可以撇下我,可以吗?”

    宋亦浔下意识地就想说我不会生你气,可刚才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呢,忽然就很心虚,重重点头,“我答应你,决不食言。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他转而又问。

    韫月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肯提要求,总觉得往后的路更好走了。

    她立刻坐好了洗耳恭听。

    “……”宋亦浔拉着她手,“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明白地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坦诚以待。”

    韫月心里一突,他果然很生气她的阴阳怪气。

    她垂眸思考了会儿,决定直白问道,“可是,如果我说的太直接,让你很生气,气到要丢下我呢?”

    “就算刚才,我生气了,我也只是想自己消气,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比起生你的气,我更怕你误会我。”

    韫月微怔,他果然气他不理解,更气她因此怪里怪气。她垂眸轻轻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的。”

    她本来觉得,左右他们都和好了,刚才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必再提,免得又生事端,没想到他其实还介怀着。

    尽管现在他可以仍然爱她如往昔,那也是他们现在正蜜里调油,可时日一长,这样的事次数多了,再多的爱都会被消磨的,她属实大意了。

    宋亦浔一僵,竟有点不知所措,“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是我脾气不好,吓着你了,该我跟你赔不是。”

    韫月抬眼轻笑,“那我们就都不要再说抱歉了,今天的事就翻篇,以后就算再有争执,谁也不许翻旧账,好不好?”

    宋亦浔连连点头,“都听你的。”

    韫月展颜一笑,宋亦浔也跟着笑。

    两人到此刻,才算彻底消除了芥蒂。

    芥蒂已消,还有正事。

    韫月继续趴在他胸口,“还有一件事,说好了的,你不能生气。”

    原来之前都是铺垫,宋亦浔提起了心,就听她慢慢道,“之前你不是答应我可以出宫吗,我想明天去。”

    这绝不是重点,宋亦浔一点不敢放松。

    “恰好今天周美人出了点事,我答应她明天带她一起出宫。”韫月也知自己底气不足,话到后面,声音越小。

    带谁?

    宋亦浔简直怒目圆睁。

    韫月忙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你答应了不生气的。”

    想到自己的承诺,生气了要去天禄宫睡,宋亦浔硬挤出一丝虚假的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意外。”

    凭什么带那个女人去!

    最近后宫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再没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但防着意外,若是有人出事,还是会禀报他,所以他知道周美人自尽,只不过人没死,也不是被人害,他就不关心了。

    没想到,他就疏忽了那么一会儿,那女人就骗得韫月带她出宫,凭什么?

    他才陪了她两次。

    韫月便把今日之事大致讲了一遍,又说了带周美人出宫的原因,然后希冀地看着他,“你会答应的吧?”

    她也觉得这个要求其实很过分,自己身为王后,居然常常出宫就算了,居然还拐带嫔妃一起出宫,这要换个诸侯国,怕不得被骂上个三天三夜。

    但是,她又有种直觉,宋亦浔会答应的。

    “……”宋亦浔哼道,“有人才说无论如何不许我撇下她,结果转眼她就撇下我潇洒去了,还要我成全,我可不是宰相,肚里撑不了船,也成全不了。”

    “可是你答应了……”韫月一顿,宋亦浔把话接下去,“我答应你不生气,可没答应你同意你们出宫。”

    韫月不高兴地鼓起脸,正当宋亦浔担心她生气难过了,她忽然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这样呢?”

    “……”

    虽然宋亦浔也很受用韫月的主动,但他又不太能接受她是为了别人的主动,最终板起脸,“你确定你带她出宫,不是关心她的死活,只是担心她死了会对你不利?”

    韫月知道他不在意周美人的死,可能还巴不得她死,一个劲点头,“我跟她又不熟,我也不是圣人。”

    宋亦浔无奈地给出建议,“带她去城外的报恩寺吧,那里有很多活不下去的人。”

    王都毕竟是王都,附近郡县都尚算富庶,真要去那种百姓们过得极苦的地方,远不说,路也不好走,他不放心。反而报恩寺是个不错的选择。

    韫月有些纳闷,佛寺都是出家人和香客,怎能看到百姓之苦。

    宋亦浔“……”

    他不得不打击她,“你以前跟你父王母妃去佛寺,禁卫自然会清场,别说百姓,达官贵人都不能冲撞你们。”

    韫月赧颜,“以前总觉得自己读了许多书,什么都懂,从梁国一路行来,不止见了许多风景,也增长了见识,才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浅薄。”

    “你怎么会浅薄。”宋亦浔想也不想就夸她,“别的不说,就冲着你愿意为天下女子谋福祉,为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写史,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伟大。”

    虽然她是做了那么一丁点的事,但被他夸成到这程度,韫月还是很害羞,一把捂住他的嘴,“快住嘴吧,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多猖狂的人呢。”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想我闭嘴,得拿我喜欢的东西堵我的嘴。”宋亦浔扯开她的手,眸色深深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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