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里突然多了一个帖子。

    【去根室看日出的话,各位前辈有何建议?】

    #1 Naoki_K

    「喝酒时听朋友说那边是日本最东端,就想过去看看,请问该怎么去呢?」

    #2 Hotaru

    「诶~好浪漫!好像是可以坐根室本线」

    #3 Naoki_K --> #2 Hotaru

    「感谢,我去搜索下!是想和女友一起去呢……」

    #4 sunrise

    「哈,楼主要求婚吗?那就趁早去吧,花咲线要关停了噢!」

    #5 Naoki_K --> #4 sunrise

    「(^^ゞ是呢,想给她一个惊喜。另外,请问花咲线是什么?」

    #6 su; #5 Naoki_K

    「真是个小白,话说你不是搜索去了吗?根室本线由泷川市的泷川站出发,途经带广市与钏路市,前往根室市的根室站。钏路站到根室站间就称为“花咲线”。」

    #7 Naoki_K --> #6 sunrise

    「是这样呀,谢谢您!网络信息很少啦……」

    #8 Ht; #6 sunrise

    「花咲线真的会关停吗?不是说旅客蛮多的」

    #9 moonlight --> #8 Hotaru

    「什么呀,只是要撤站而已,别听他瞎讲。」

    #1t; #9 moonlight

    「我朋友在JR北海道工作,他是这么说的啊。」

    #11 moonlight --> #10 sunrise

    「我就是JR的,他说的不对噢。只是要撤掉花咲线的有人车站罢了。」

    #12 su; #11 moonlight

    「啊,那就是厚岸站嚒?也改成无人车站?」

    #13 moonlight --> #12 sunrise

    「是的,最后一个了。」

    #14 Ht; #13 moonlight

    「哇!相关人士出现了!」

    #15 Sasuke --> #13 moonlight

    「什么时候?」

    #16 Ht; #15 Sasuke

    「天啊是版主大人!!」

    #17 su; #15 Sasuke

    「版主,好久不见。」

    #18 moonlight --> #15 Sasuke

    「约莫是到开春。」

    本来只是中学社团活动时,为了方便与其他学校的社团分享信息而建立的铁道迷论坛,几年间不知不觉也吸引了学生和铁道迷之外的人群,有了一千多个会员。大学毕业后,他忙碌于工作,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整日往里头发文章、分享淘到的列车旧物和新购入的模型之类,连论坛的管理都怠慢了些,仅是每日睡前匆匆浏览几眼,删掉一两个无谓的灌水帖。

    论坛也已不如往日,过去结交的朋友们要么就是去了东京,要么就是结婚生了小孩,变了兴趣,它也自然而然地淡了下去。难得出现一个正经的热帖,他点进去,发现是花咲线的相关。毕业旅行时,他、鸣人、鹿丸、丁次,他们一群人就去了根室的納沙布岬,做了一回日本本土上最早见到日出的人。

    厚岸站是花咲线上除两个终点站外,唯一的非无人车站,车站附近的海产养殖很出名。他们那会儿还特意下了列车,在车站逗留了一夜。驿站旁有个瞭望铁塔,远远地便能望见晴日里泛着粼粼波光的厚岸湖,近岸养殖了很多牡蛎。四月已到了品尝牡蛎的最末时节,价格也变得便宜起来,正好满足了他们几个囊中羞涩的学生。那大约是他们几个完整聚在一起的最后时刻。

    中央和地方政府日日喊着要振兴地方,投资,搞基建,搞旅游,搞营销。可是人们要生活,要好的生活。老年人可以满足于乡下地方,可是年轻人还没见过灯红酒绿,他们总会要出去的。他读书的时候,花咲线沿线还有三四个车站,不是站在路边的冷冰冰的铁皮小房子。驿站里住着铁道员,像前店后厂那样,和饮食店比邻而居着。

    他突然间来了兴致,决定赶在撤站前再去一回。

    他登上MSN,给鸣人发讯息,问他双休日去哪里。对面应该也正好是在线上,很快就回过来。

    「唷!大忙人佐助!终于想起我啦?」

    「周六空着吗?」他又问道。

    「啊~周末要回網走,抱歉啦!」

    「知道了。」

    「你要找我干嘛去啊我说?」

    「不干嘛。」

    「嘁……又来这套。」

    2008年的3月初,北海道仍下着暴雪。他打包了些必要品,把相机和它们都装进背包,周六天还没亮时,他就从札幌出发了。六点五十六分踏上千岁线,到南千岁站后转了石胜线,晃晃悠悠过去小半天,又到新得站转根室本线,临到中午,才终于到了钏路站,坐上花咲线的快速车。短短的列车里加上他也不过六七人,大家心照不宣地隔开了座位,都离得远远的。饶是他享受坐铁路的这种蹉跎时刻,一路上也实在过于无聊。早知道应该喊上鸣人,他回網走倒也顺路。现在倒好,荒郊野岭,他翻开手机,连信号都没一格。

    从包里拿出ipod,塞好耳机,他寻起了昨日下载好的宇多田光的新歌,听说Stay Gold这张单曲的初动销量并不好。可是谁管呢,她都半年多没动静了,他觉得好听就好了。

    在根室站附近住了一夜,早起看过日出,便搭上最早一班列车,打算去厚岸站。他计划在车站附近吃顿饭,购置些特产,就在午后返回札幌。行程密集紧凑,一刻也不能浪费。

    只是车站的萧瑟倒好像是浪费了他的好意。周日的上午,附近一片清冷,偶有几辆小车在道路上穿过,三三两两的住户零落在偌大的土地上,商店的卷帘门半开半阖,两面的车站没几人进出,他们毕业旅行时去吃的那家饭店,也已经关了。只有瞭望塔还在那里,但也不如记忆中那般的高。短短十年,物非人非,他心里不免落寞起来。在周遭走走停停,厚岸湖的水像老者的呼吸一般,厚重地涌着岸边,他拍过些照片,退回驿站。

    下一班列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

    真无聊啊。他质问起自己,大费周折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莫名其妙地一个人夹在情侣夫妻间看日出,莫名其妙地下了车来这个萧条的车站连午饭都没得吃,莫名其妙地浪费一个大好的双休日。他不知道论坛里那个人会不会来,他反正是来了,这两天天气又阴又冷,他现在又冻又饿,来回花去两万圆,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他复塞上耳机,在温暖的候车室里闭目休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会儿,正昏昏沉沉地要睡去了,他被一个女人唤醒。

    “请问——”她笑盈盈地问他,眼眸流光,露出皓白的牙齿,鼻尖冻得发红,“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连忙慌地把背包搁回腿上,摘下耳机,告诉她,“可以,你坐。”

    她落座在他身旁,取下手套放进包里。他闻见她身上散出的香味,夹杂在寒凉的气流中令人格外清醒。

    呃……候车室还挺大的?她干什么要坐他旁边?

    他奇怪地瞥她一眼,如坐针毡地收起腿脚,束缚着坐姿。

    “你不是本地人吧?”她大方地看过来,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

    “嗯,札幌过来的。”

    “正巧呢。”她轻轻柔柔地说着,“我也是去札幌。”

    “……嗯。”

    她去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等上了车她不会还要一起聊天吧?不好……吧。

    “哟!小雏田来啦。”听到两人的说话声,铁道员从工作间里探出头,打了招呼,“这周怎么样?”

    “桃地先生好!还不错,谢谢您关心。”她笑着回应那边。

    Hi·na·ta·

    她姓日向吗?

    “我是日向雏田,日向在这里念Hyuuga噢,雏田是雏鸟的雏,田野的田。”她很快转过身来,跟他介绍自己,“你呢?外乡人先生。”

    Hyuuga·Hinata·日向雏田。

    有趣的名字。

    “宇智波佐助,叫我佐助就好。”

    “佐助……”她念起来,“很好听的名字。”

    有吗?不是挺普通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道,“一般大家都去根室站呢。”

    “去过了。”他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同这个奇怪的女人说太多,一边嘴巴自己动起来,“以前来过这里,想过来看看。”

    “以前啊……”她似懂非懂地接起话茬,“变了很多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问他,“多久以前呢?一年?三年?”

    “十年。”他心想,一年和三年会有什么差别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她替他主张起来,“那时候附近还有很多店呢。后来逐渐没了游客,都关了。”

    “什么原因呢?”他不自觉地问道。

    她笑了两声,“佐助,你从哪里过来?又去过了哪里?”

    札幌。根室。

    “是吧。哪有什么原因呢。这里不是大家想去的目的地,就是这样而已。”

    “……嗯。”他也好奇地问她,“你去札幌做什么?”

    她嘴边仍挂着笑,笑吟吟的眼睛却突然黯淡下去,“是私事,不好告诉你。”

    “噢……抱歉。”

    真是莫名其妙的。

    “没关系。”她倒是自作主张大方起来了。

    她从衣袖里挪出手表,看了时间,“车快来了,去站台吗?”

    他还没回答呢。

    她又告诉他,说工作室里面可以敲纪念章,说她见过一些铁道迷这么做过。

    “今天应该是朱色那辆キハ40呢,你见过吗?”

    “没有。”

    “印章换过两回样式啦。”她戴上手套,“一般是キハ54噢,经常见的是车身有条红线的那辆,有鲁邦三世涂装的那辆稍微少见些。キハ40最少了,我也只坐过三四回。”

    “我想拍一下。”他只坐过キハ54,但听说过这辆有名的朱色キハ40,铁道宅们有时说它是明太子色。他想了想,或许不是稀少的红色,而是明太子色的说法让它出名了也不一定。

    “佐助。”她冷不丁地叫他。

    “啊?怎么了?”

    “可不可以也帮我拍一张?”她突然害羞起来,脸红了一些,“我很喜欢那辆车。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坐车,请帮我留个纪念吧。”

    “好。”

    也不是不可以,按个快门的事,又不麻烦。

    “谢谢你。”她喃喃地说着,“听说到了夏天会有新的蓝白色涂装。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呢……”

    “怎么给你?”

    “什么?”

    “照片。”

    “噢!照片的话……可以发我邮件,也可以洗出来寄给我。你觉得哪种好点?”

    “都可以。”

    “那……”她讪笑着,“那拜托你两样都给我,好不好?”

    “……”他纳闷了片刻,心想她一副和他很熟稔的样子,但她都这样要求了,又不能拒绝,“也行。”

    列车的鸣笛声远远地响起来。

    她听见了,急急忙忙地拉着他跑出候车室,“走啦——”

    天不知道何时晴了。朱红色的列车从苍茫的灰青色大地中驰来,车顶积了层白雪,镀着一身的光,缓缓地驶进了站。她笑着和它挥手,列车员也鸣喇叭回应她。然后她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着他的镜头,阳光升到了正好处。

    返回札幌的路上,她果然也坐在他旁边,和他东扯西扯,有心无心地聊了一路。她问他既然喜欢铁道,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他和她说了一些,她就愉快起来,要他仔细讲讲,临了,用很是羡慕的语气说,“真好,我都没出过北海道。我也想坐东海道线,也想去东京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会有的。”他告诉她。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听歌吗?”他问她。她不说话后,两人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好呀。”

    他把右耳的耳机递给她,她戴起来,他也戴起左耳。歌姬的声音流露出来,通过鼓膜传进脑袋。她靠在玻璃车窗边,望向窗外,偶尔跟着节奏晃起手指,恬静地微笑着。他也望向车窗外。

    大好きだからずっと

    何にも心配いらないわ

    My Darling, Stay Gold

    无邪気に笑ってくださいな

    いつまでも…

    あなたの瞳の奥に潜む少年

    私のほんのうくすぐってやまない

    Ah…どうか そのまま

    Good Luck

    悲しいことはきっと

    この先にもいっぱいあるわ

    My Darling, Stay Gold

    伤つくことも大事だから

    大好きだからずっと

    何にも心配いらないわ

    My Darling, Stay Gold

    无邪気に笑ってくださいな

    いつまでも…

    她说,我也喜欢呢。

    “喜欢什么?”

    “这首歌。”

    到了札幌,分别前,她把电邮地址给他,感谢他的好心,祝他一日愉快。

    “Hinata。”他叫她,又突然想起她说她的日向是Hyuuga,“日向。”

    “佐助?”她的脸颊微微泛起嫣红来,“很高兴能遇见你。”

    “……我也是。”他忽然忘了原本是要说什么。

    “我还会来的。”她说,“下周同样的时间,还会来的。”

    “噢……”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摸了摸头发,“嗯。”

    “那就再见啦。”她笑着摆摆手。

    “再见。”

    他要说什么来着?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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