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加入曹司空回许都的队伍,沈章花了很大的功夫。

    为了不着痕迹地让沈章加入回许都的队伍,曹司空的人也花了很大的功夫。

    沈章对这些一无所知。

    直到出发的那一天,他还在思考传信的进度。

    信件是前天发往许都的,快马轻骑,即便是绕远路,如今想必也已经过了渡口,最迟明日一早便能送到。

    曹贼此去许都,带着全套的车架、仪仗,想必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到。等到了许都,他还要拜别天子、宴请公卿,至少也要在那里盘桓几日。

    他们何愁没有下手的机会!

    辘辘的马车声传来,打断了沈章的思绪,曹司空的车架从内门驶出,紧随其后的是段夫人的马车。

    “恭送司空。”邺城司空府后院的女子和小孩们齐聚内府正门,一起为曹司空送行。

    段晞掀开马车的帷幕,最后看了一眼曹节,曹节也在望着她。

    她们两个就这么沉默着,直到消失在彼此的眼帘。

    内府的部曲们跟上,紧接着曹司空的车架出了正门,段晞和其余人马则从侧门出府,最后,在府外再次汇合,曹丕和曹植二兄弟也领着人马加入队伍。

    司空府高大的围墙消失了,段晞放下帷幕,又重新端坐在马车里。

    马车车轮压在石板上,发出辘辘的声音,还有宏大的鼓吹声、清脆的马蹄声、士兵们的脚步声,逐渐又有守卫清道、百姓跪拜的声音加入进来,即便是令人牙酸的盔甲甲片摩擦的声音,如今也显得可爱了起来。

    外面的世界喧嚣嘈杂,和司空府那种秩序井然的安静毫不相同,却是如此的活泼而有生气。

    段晞终于彻底摆脱了这座曾困住她大半个月的府邸,即便她如今依旧没有人身自由。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出了邺城门,待邺城各官员相送罢,仪仗队逐渐偃旗息鼓。曹休带着虎豹骑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分列汇入,严密地把曹司空的车架护卫在中间。

    军容整齐,马蹄隆隆,这一班人马,或者说这一支劲旅,就这样携着惊雷一般的气势,从邺城出发南下。

    “看到了吗?”段晞问刘禅,“这就是明年追击你爹刘皇叔的虎豹骑精锐,传说中你和你赵叔七进七出的对手。”

    “荆州地势复杂,水网密布,如今我们料敌于先,不见得没有抵御他们的方法。”刘禅又搓起了他袍子上的图绣。

    “你这话说的,”段晞吐槽,“以你爹和你相父的水平,难道看不出来曹操早晚要打荆州吗?为什么他们没有提前准备,拒敌于外,难道是不喜欢吗?”

    刘禅气急,“分明是因为刘景升忌惮我父,蔡氏诸人尸位素餐 !”

    “人家那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仗着没人看见,段晞毫无形象地瘫在锦垫上,把脚搭在几案上,脸上还搭着一卷竹简,“刘表自知时日无多,哪管死后洪水滔天?蔡氏等荆州士族树大根深,到哪里都有官当,他们急着入朝封侯,等曹司空平定辽东的消息传过去呀,估计他们连歌功颂德的文章都写一箩筐了。”

    段晞啧啧赞叹:“即便是曹老板,也没法子在荆州士族投降前占领荆州。”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刘禅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道,“你既然又拿话逗我,一定是有了方法。”

    段晞扒开脸上的书简,惊奇地看着刘禅:“我发现你不仅皱纹少了,脑子还变聪明了!”

    刘禅沉默着摸了摸他的老脸,难得没生气。

    段晞不再废话,“我再如何有方法,那也要等到脱身之后。我们来都来了,当然要摸清虎豹骑的底细,千万不能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有了奋斗方向,刘禅立刻斗志满满地“钻”出马车,在他有限的活动范围里努力地观察起虎豹骑。

    一直到第一天行程结束,段晞跟着曹司空住进馆驿,同伙兄也没有来找她。

    段晞毫不意外。

    这位同伙兄干大事而惜身,还有空见色起意,一身莫名其妙的傲气,脑子还不太聪明。

    “一看就是河北世家残类,能是什么好东西。”段晞评价道。

    坏东西沈章又在巡逻。

    白日出发晚,第一日并没有行进多少路程,为了曹司空和几位公子、夫人住得舒服,也为了避免被人堵在水边、走投无路,一行人停在了荡阴县的馆驿,计划明日再渡过荡水。

    曹司空和二位公子、段夫人自然是要住进馆驿,许褚亲自护卫在内,曹休带兵在馆驿外扎营守卫。原本守卫内府的司空部曲则被安排在馆驿内巡逻,沈章就在其中。

    沈章不敢、也不想再联系段氏,但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每次看到段氏还活得好好的,他心里的危机感就会短暂地消失一会儿。

    因此,段夫人被侍女扶下马车、进入馆驿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中。

    他似乎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为什么总是有机会看到段夫人。

    “段氏果真没有接触那人?”曹司空狐疑地问。

    “不错,自从出了府门,段夫人一次也没掀过车帘。只是,入馆驿时,那沈章曾特意窥看夫人。”负责监视沈章的人回禀道,此人正是和段晞有一面之缘的屯长于轨。

    曹司空面上不辩喜怒,挥手让他退下。

    于轨出门,正碰上段夫人带着婢女站在庭中,和司空的仆役交谈,他连忙行礼:“屯长于轨,见过段夫人。”

    段夫人回头,微微颔首,“原来是于将军。”

    “卑职微末之身,岂敢当夫人‘将军’之谓。”于轨忙辞谢。

    段夫人掩面而笑,“是我不懂军中之事,小将军别见怪。”

    于轨不敢和她多言谈笑,低头告退了。

    踏出院门之时,他听见段夫人问仆役:“司空果真用过晡食了?我亲手做了甜羹,你还是去通禀一番吧。”

    于轨在心里摇了摇头。

    曹司空当然没吃段晞“亲手”做的甜羹,他声称自己很感动,然后让仆役把段晞打发走了。

    段晞失落地带着香杏回去了。

    香杏捧着甜羹,道:“夫人何必失落,今日舟车劳顿,司空又事务繁忙,定然是刚刚歇下,您也早些歇息才是。这次随行的几个侍女出身微贱,怎么可能越过您去呢?”

    “哦?”段晞追问,“司空真的是事务繁忙,才不理会我的吗?”

    “那还有假,今日邺城来的飞骑就没停过呢!妾等在队尾看得清清楚楚。”香杏斩钉截铁。

    可她俩没走几步,刚转过弯去,游廊里就迎面走来了一行人。曹司空的亲信仆役亲自挑灯,引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少年男子,不是曹老板的两个好大儿又是谁?

    双方不尴不尬地见过礼,又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礼,最后默契地各走各的路。

    离得远了,香杏偷眼去看段夫人的表情。

    段晞装模作样地掉了两滴眼泪,“你果然是哄我!若无司空召见,二公子和四公子怎么可能深夜前去叨扰。司空不见我,根本就是厌弃我了!”

    香杏哑然,司空没召见,您不也自己去了吗?

    她心想,段夫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在司空府数年,第一次见这么有上进心的女子。

    “她就是段夫人?”曹丕拉着曹植,不着痕迹地落后几步,悄声问,“三娘到底喜欢她什么?”

    曹植回忆起那天段晞的言行,想了想,还是道:“我也不知道。”

    曹丕狐疑地看着弟弟,却只看到曹植诚恳地冲他眨巴着眼睛。

    “兄长,咱们还是快些吧。”曹植转向前面,“父亲还等着我们呢。”

    “你看出什么来了?”刘禅凑在甜羹旁边,拼命吸气。

    “明日再接着看看,”段晞嫌弃地离他远了一些,“如果明日还有这么多邺城军务,曹操这次在许都待的时间只会更短。留给我的时间就不多了,除非——”

    “除非什么?”

    段晞微笑,“除非曹老板大发善心,决定留我一命。”

    刘禅沉默。

    “那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刘禅如是说。

    第二日一早,就在曹老板的车架渡过荡水的同时,许都孔少府的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没有提前约定,也没有深情厚谊,侍中商曜就这么直接拿着拜帖,在清晨登了孔少府的家门。

    侍中虽为少府门下属官,但商曜和孔融的关系实在一般。

    无他,商曜是个守旧认死理的士人,和有些狂士气派、常有惊人之语的孔融实在说不到一块儿去。

    即便孔北海是位名士,即便孔少府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虽则二人话不投机,但商曜深知孔北海守护汉室的心和自己是一样的,向来尊重他。

    加之孔北海为人正直,也不曾给他使什么绊子,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一般,却相处得还算和睦。

    所以,这次商曜虽然来得冒犯,孔融还是把他请了进来。

    一进门,商侍中就要他挥退侍从,接着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死期将至,孔少府竟能安坐府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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