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溪流潺潺,映着晨间微光,明亮盎然。
苍苍脱了鞋袜踩在溪水里,冰凉的湿意驱散了最后一点困意,她欢蹦乱跳地踩水,丽娘跟在她身后举起长竿随时准备捉鱼。
“你还记得咱们来这干什么的?再跳下去信不信今天咱们一条都逮不到!”丽娘看苍苍玩得实在开心,眼见着几条鱼都跑了,才无奈提醒道。
“丽娘别担心,我抓鱼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今天的鱼都包我身上!”苍苍笑嘻嘻地说。
丽娘忍不住笑道:“看你能的样子,说的这么厉害,要不要跟丽姐姐比比?”
“要!”
苍苍只听要比赛抓鱼,直接往水里扑去,也不管丽娘喊没喊开始,一心就想着多抓几条鱼是几条,溪边岸上的阿伍,手臂上挂着鱼篓,静立一旁就这般看着她们这样嬉闹。
“我说五弟你怎么回事儿,眼睛快长人家姑娘身上了知不知道?你以前不是老说什么男女有别非礼勿视的……”舜行坐在溪边,手撑在草地上,悠哉打趣道。
阿伍笑而不语,眼中只有苍苍,一颦一笑,都是那般生动鲜活。
舜行摆了摆头,接着道:“你说咱们在都城王宫长大,从小规规矩矩的,一点儿都不快活,瞧瞧她们,多逍遥自在……都道南厌是邪恶之地,可偏偏是这里出了她们这样的姑娘,怪不可思议的,是不是?”
话音刚落,丽娘的竹竿插中一条鱼,立马伸到在苍苍面前,神气地炫耀起来,苍苍见鱼兴奋地抱着丽娘,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地笑声。
笑声清脆爽朗,感染着周围的一切。
“你看看苍苍那个丫头,自己一条没抓到,一点儿也不急,看丽娘抓到鱼跟她自己抓到似的,高兴成那样。”顿了顿,瞧了眼自己的弟弟道,“真招人稀罕。”
“什么?”
“我说,苍苍姑娘,难怪让我五弟稀罕的不行,一看见人家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他们从小在王后宫里受教,舜行见惯了他五弟性子温和,却沉郁寡言的样子,小小年纪总是心事重重的,原本在他母后宫里呆了几年,和几个兄弟姐妹一块玩久了渐渐有了好转,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无忧虑的孩子气,却自冠礼那年生辰后,匆匆迁出王宫,舜行几次去府邸,见他不是在鹿苑见鹿,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五弟虽说还是那个温厚谦和的五弟,看似和每个人都要好,但身上总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他总是拒绝敞开心扉,把自己关在府邸,一关就是两年。
身为贵族的他们,很少有不称心如意的时候,而他五弟,瞧着总甚少有欢娱时。
“三哥,真的,就想给她摘星星摘月亮。”阿伍喃喃道。
舜行瞥了眼,没再出声。
此时苍苍一手一条鱼,兴奋不已地喊着岸边望着她的阿伍,不顾飞溅的水花,挥舞两条鱼向他展示,阿伍展颜一笑,她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路蹚水过来,将鱼塞进他提的竹篓里。
“我说我抓鱼厉害,丽娘还不信要和我比,阿伍你帮我数着,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抓鱼最多!”
阿伍替她理了理衣襟,道:“去吧,我数着,你一定能赢的。”
“嚯——!”
突然一条鱼从远处飞来直冲舜行的胸口,砸地他直嚎,丽娘三步开外抱臂道:“你们俩公子爷就在这儿等现成的是吧?”
舜行将还在怀里扑腾地鱼塞进竹篓里,直起身笑呵呵地说:“这鱼真肥啊丽娘,你看我们这不是替你俩数鱼呢,要不你们姐妹先比着,剩下还要多少我来抓!”
“这还差不多。”
丽娘这才满意走开,回过头继续抓鱼,不多久就装下满满一鱼篓,苍苍同她不相上下,眼见差不多了,她朝舜行挥手,手持一条刚捞的鱼,同苍苍一起走向他们。
“这么看来,还是丽娘更胜一筹啊!”舜行一脸骄傲,“哎哟,又困又累,五弟你快给哥搭把手,我歇歇脚。”
说着就把鱼篓递给阿伍,打算就地坐下,谁曾想阿伍接过手轻轻一抖,鱼篓里的鱼就这样扑腾出去两只。
“啊啊啊啊——你抖什么啊五弟,这点东西都拿不动了吗!!!”
“你俩干什么呢!”丽娘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舜行你脑子进水了是吧!把鱼篓给他干什么!”
“五弟咱俩完了!!”
苍苍见状,笑意盈盈地踏着溪水奔向岸上的阿伍,他就在她快临近时会了意,顺势将竹篓尽数推给身旁抓狂的舜行,苍苍赤脚上岸,牵起阿伍手直奔向溪河边的茂林中,阿伍跟在身后任由她拉着,不一会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舜行一脸懵地在身后喊着:“哎……我说你们是要干嘛去,逃跑也不带我一个太不够意思了!”
话音刚落就被赶上前来的丽娘扑倒,随后就是一顿猛捶……
“我错了丽娘!别别别!武大将军!姑奶奶!轻点啊……”
“我给你都抓回来还不行吗!别打了!我赔你一百条也行啊!”
“你给我去水里清醒点儿吧你!”
阿伍一路僵硬地小跑着,没多久便开始轻喘着气。
“要带我去哪儿,苍苍?”
“你把丽娘的鱼弄掉两条,咱们不得打几只山鸡野兔赔啊。”苍苍终于停下脚步道,“不过呢你放心好了,丽娘不会太为难你哥哥的,我们平日里也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她有分寸,而且她好像和你三哥关系不错呢。”
“是吗?”
苍苍左顾右盼一边四处找山鸡,一边回道:“是啊,一般她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能闹起来的关系相当不错了。”
阿伍被她拽来拽去,道:“你们……很了解彼此…很亲近。”
“那当然啊,我和丽娘毕竟认识五年了。”苍苍想也不想道,“就像亲人。”
苍苍这才想起二人的手此刻还扣着,便打算松开,阿伍却紧了紧握着的手,苍苍不明所以看向他,抬手贴向他的脸道:“阿伍你脸色怎么有点白啊,是刚刚跑的太快了吗?我都忘了,你病刚好能不能跑啊……”
他看向苍苍红润的脸色,她好像越跑越精神似的,有些羡慕地摇头道:“我没事。”
“看着不像啊…你还是在这歇着等我吧,我去抓两只山鸡就回来找你,很快的。”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风风火火转身就要走,却被始终没松开的手弹了回来,险些跌进他怀里。
苍苍晕头转向问道:“你怎么了阿伍?”
阿伍眉目微蹙:“我真的没事。”
苍苍这才恍然大悟道:“知道啦,我的错,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跟紧我,等我抓到山鸡,你一只我一只,丽娘肯定就不跟你计较啦!”
“不对,感觉也要给你哥哥带一只,不然丽娘得罚你哥哥抓鱼抓到明天早上呢……”
苍苍嘴里嘀嘀咕咕,却丝毫不影响她专注地找寻山鸡野兔的身影,阿伍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她对他好,她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好。
阿伍低头看向她踩在青草上的白皙双足,不做声地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鞋脱去,苍苍回头发现时,他已经将鞋朝她递过去。
“阿伍,我不……”
“换上,会受伤的。”他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苍苍红着脸接过鞋子老老实实换上,笑里透着几分羞涩:“谢谢你,阿伍。”
阿伍偏过脸去,神色沮丧:“苍苍,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丽娘,可我希望至少,至少你可以拿我当自己人,别和我这样生疏,好不好?”
苍苍捧起阿伍的脸让他转过来看向自己,认真道:“怎么委屈巴巴的?阿伍,在我心里你和丽娘一样,对我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人,和你说谢谢也不是生疏,谁对我好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我都要心存感激,换做丽娘,我也一样会说谢谢啊。”
阿伍眸中渐渐有了亮色,道:“真的?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苍苍用力点头:“天底下除了丽娘,就阿伍你对我最好,你同样也是苍苍最亲最亲的人,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吗?”
她竟真的开始认真回想,自己之前有没有做的不好的事情让阿伍有所误会,虽然就算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她也多半记不起来什么。
“没有,怎么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孤单落魄日子里唯一的依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缓缓说着,同时覆上贴在他脸上的手,觉得窝心一般的柔软。
“苍苍,此生遇到你,我何其有幸。”
…………
当他们二人拎着山鸡回到溪河边,舜行正在河里捞鱼,丽娘在一旁坐镇指挥,看到二人并肩走来,视线扫过阿伍,随后落到苍苍和她抓着的山鸡上,失笑地摇了摇头。
舜行看到他们,仿佛见了救星:“五弟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阿伍道:“和苍苍去抓了几只山鸡来,三哥,丽姑娘,方才对不住了。”
舜行提着满满两筐鱼篓向他们走来:“害,兵不厌诈,你三哥心服口服,再说,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山鸡分我,我自己要吃一整只!”
苍苍抓着山鸡对丽娘道:“丽娘快看,我抓到了三只!回去我亲自烤给你吃好不好呀!”
“算你这丫头有良心,知道我好这口。”丽娘朝她走去,接过山鸡拽着她的胳膊就走,“走咯,回去吃鱼吃山鸡去!”
“走咯走咯”苍苍摇头晃脑地跟着丽娘走着,还不忘回身提醒两个磨磨唧唧的男人,“你们快点啦,跟上!”
“好。”
“来啦来啦!”
当日午后,几人便聚集在营帐内,马不停蹄地开始商讨平宁军如今的形势,以及接下来如何抵御外敌。
在丽娘入平宁军前,她将自己父母生前留给她的家产变卖,为军队带来了钱财物资,并从邻国偷渡过来的一些散碎兵器,他们的战况才渐渐有了好转,但也只是刚好能与匪寇一战。
她凭着一身本事和势如破竹的气势,与半月前带领平宁军打了第一场胜仗,极大鼓舞了士气,自此在军中颇有威望,军中人人都尊称她“武将军”。
然而,她带来的这些兵器对于吃紧的战事来说,完全供不应求,要想继续打胜仗,军队一定要扩充,可兵器不够光有人有什么用,一旦匪患了解他们的形势,只需多增派人手,他们将陷入巨大的困境。
直到前一阵子在北溪村,遇到为村民杀尽匪患,逃亡在外的东藜的王族将军舜行。
丽娘十分有胆色,先对素不相识但行善举的舜行致谢,瞧他虽然落魄,却一身傲骨和戒备,便先下马表示诚意,舜行这才放松警惕,同她几番交谈之下,便决定两军结盟,各取所需,平宁军这才迎来一丝曙光。
自此,舜行的军队便在北溪一带安营,平宁军大多村民出身,会种粮食瓜果,却不知如何御敌作战,也没有多少兵器,他便亲自择山谷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每日亲自练兵,并绘制兵器图样,预备着与丽娘商讨,想办法自己铸造兵器,才是一劳永逸。
“城中有的是会铸铁的师傅,找人学上几日,掌握要领,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铸铁需要的熔炉器具,要想从城外运出来,却也是件颇为头疼的事。”阿伍在听完这一切后,对众人道。
苍苍道:“你忘了丽娘的叔叔家是做什么的了?”
丽娘会心一笑:“不错,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们家做生意的什么路子都有,运这点东西出来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兵器解决了,后面一切才好说。”阿伍点头道。
“好样的,那就先这么着了,天不早了,都休息去吧,用兵打仗的事儿明儿再议。”舜行打着哈欠道。
苍苍望向营帐外的满天星空,点头道:“是啊,再的难事一桩桩都被你们解决了,今夜大家可要安心睡个好觉啊。”
起身前,阿伍悄悄偏头在苍苍耳边低语:“要一起去看星星吗?”
阿伍声音不大,但却被丽娘听的清清楚楚,她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致地牵起苍苍的手把玩,也不看两人,苍苍被二人间势同水火的气氛给逗乐了,便用口型回了句:“改日。”
“哎哟,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将就着和你三哥我挤挤睡吧,还行,不至于让你孤枕难眠。”舜行伸了个懒腰,顺手拍了拍阿伍的背,大摇大摆地去了他的营帐。
“你可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我们也快去睡吧。”丽娘受不了这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边说边推着苍苍往相反的方向走。
“好好好,丽娘你轻点不然我得栽跟头了。”苍苍果真被推的踉跄几步,“不是,怎么见你好像不太喜欢阿伍的样子?”
丽娘没有立刻回答,脑海里浮现出茶馆初见阿伍,连话都没说过,可见他眼珠子总是时不时左右转,审时度势地观察周围,就知道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偏偏苍苍半点都没瞧出来人家的七窍玲珑心,居然还觉得他柔弱无辜,把他当个小孩子护着宝贝着。
此番在北部再遇,他比之前从容稳重许多,却不过将心思藏得更深罢了,尤其是此前的话里有话和在苍苍面前那个劲儿,让她更加坚定了看法,奈何苍苍同他朝夕相伴那么久,情分有增无减,甚至比之前更信赖他。
丽娘一副审问的样子道:“我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倒是你,我要问问了,你怎么那么喜欢人家?”
“因为阿伍和丽娘一样,在你们身边,让我觉得自己很好啊。”
丽娘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道:“少来,你自己本来就好自己不知道,还要看在身边啊?”
苍苍笑着抱紧丽娘:“我不管,我最喜欢你们了,有你们在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哟,那万一有一天人家要回东藜,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啊?”苍苍转念一想,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对哦,他们迟早要离开的……不过这里是我家,我跟着去东藜干什么啊?”
“这你让我怎么说呢……”
苍苍将下巴放到丽娘的肩上,扯着她的衣袖道:“丽娘……有什么明儿再说好不好呀,我好困好——嗷呦困了。”
“哎呀行了,怕了你了,都多大了还来这套,睡吧睡吧!”
第二日一早,丽娘便动身赶往伶州城中,舜行与阿伍在营内,对着地图比划商议对策,如今平宁军与舜行的亲兵聚集在此处山谷,虽然隐蔽,但只要被发现,轻易便能被杀个全军覆灭,为长远打算,他们必须要另寻更好的地势安营扎寨,一个可以排兵布阵抵御围剿,易守难攻的地方。
“那不就是山上了,那群匪寇之前也在山上,城中的官兵剿了几次都没剿灭。”苍苍啃着手里的馒头,撑着脑袋听着他们二人商讨,回忆道。
阿伍应道:“正是,山坡陡峭,山峰险峻,不论是御敌进攻,还是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没有什么是比山上更适合的地方了。”
舜行指向地图的一处道:“丽娘说过,这方圆数十里,最适合安营的山地就是匪寇们占领的那座无尽峰。”
阿伍抿茶思索一阵,不露辞色道:“那就,夺了这无尽峰,做我们自己的寨。”
舜行苦恼:“虽说他们匪寇如今狂妄自大,自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他们,抢占到的村落都有一部分自己人驻守,可山上的情形却不得而知啊。”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他们摸不清匪寇的底细,不知山上情况如何,人是多是少,是断不能贸然进攻的,风险太大,他们承受不起…可若不攻占,他们眼下似乎又没得选。
他们齐齐望向阿伍,只见他嘴角含笑,怂了怂肩道:“兵不厌诈咯。”
苍苍歪着脑袋学着阿伍也怂了怂肩,虽然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舜行则抱着手臂,似会了几分其中之意。
他这个弟弟确实主意多,曾经连世子遇上难题,都会到他府中下棋一叙,总能疏解。如今他们二人合力,一个用兵,一个打仗,何愁没有来日?
无尽峰上
一道红色的烟火划破黑夜,烟火信号已被点燃,丽娘与舜行便知大事已成,潜伏在无尽峰山腰已久的二人相视点头,振臂一户,率领数百军队一拥而上,杀上山去。
半日前,平宁军假扮的商队,在丽娘的指导下伪装的像模像样。他们架着酒车从原先的官道抄近道走小路,不出半个时辰,便被匪寇截下,负隅抵抗的被就地射杀,其余一众连带着一坛坛葡萄美酒一同被压回了无尽峰。
当晚,匪寇们便大摆筵席,抱着抢来的美酒和强占来的民女,举杯畅饮,笑得好像他们不是恶贯满盈的刽子手,而是劫富济贫的英雄人物,却并没有让他们笑太久,穿肠破肚般的疼痛来势汹汹,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
待丽娘与舜行顺利杀上山,原本在平宁军眼里不可战胜的人间恶鬼,此刻早已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你是不是很疑惑,明明找村民试过酒,他们没有毒发,可你们却中了招?”
“噗——嗷—”
丽娘抓起血肉模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匪寇头领,将长剑一寸寸地没入他的咽喉,恶狠狠道:“居然拿人的身体养蛊,你也配做人!没错,给你们这群渣滓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毒,是蛇蝎蛊!”
以剧毒蛇蝎为蛊,以活人为容器,任由蛇蝎在体内相残,最终人化为一滩精血合着化形的蛊,无色无味,中蛊与无形,毒发必然致命,所以被当做养蛊容器的村民,自然没有反应。
“的确只有这样的死法,才配你们!”
丽娘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首级,拿起头颅站在最高处,想起曾经被毁去的村落,死去的无辜村民,含泪对着众人道:
“北部十六村的将士们!总有一天,我们将把所有匪寇杀个干干净净,让他们血债血偿!我们要将原本属于我们的家园,从他们那里——夺回来!”
“我们,只想要回家——!”
“回家——!”
“回家————!!”
“回家——————-!!!!!”
众平宁军跟着丽娘齐齐喝着。
的确,自始至终,在村落里耕作的淳朴村民,每日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他们从未害过人,却要遭此大难横祸,实在令人唏嘘。
一国之君昏聩无能,累及子民。
舜行在一旁,望着脸上溅血,快意恩仇的丽娘,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故土……
父君母后和一众兄长姊妹的尸骨如今仍在乱葬岗不得安息,阴山君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致使朝野动荡,百姓不安。
他知道他的父君在天有灵,定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哪怕过着寻常的日子,而不是将余生都搭在如何抢回王座,整日的活在仇恨里。
可他是父君的儿子,更是守卫东藜国土的将帅,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暴君,将父君祖辈的基业毁于一旦,将东藜的子民视作蝼蚁践踏。
在逃离追杀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时不刻不在恨阴山君的狠辣,恨他毁了他的家,他恨不能将其敲骨吸髓,更恨自己报不了血海深仇的无能。只要想到,在这世上他的亲人都被杀尽,只剩下自己,无论报仇与否,他都心痛地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遇到丽娘,他有了容身之所,开始一点点恢复清明神智,为着同样的夙愿一起拼命,渐渐有了方向,又在海边和五弟重逢,得知这世上还有他的亲人活着,他不再是一个人。
“回家……”
舜行哽咽,拳头捏紧,他的家,要何时才能回得去呢?
苍苍脱了鞋袜踩在溪水里,冰凉的湿意驱散了最后一点困意,她欢蹦乱跳地踩水,丽娘跟在她身后举起长竿随时准备捉鱼。
“你还记得咱们来这干什么的?再跳下去信不信今天咱们一条都逮不到!”丽娘看苍苍玩得实在开心,眼见着几条鱼都跑了,才无奈提醒道。
“丽娘别担心,我抓鱼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今天的鱼都包我身上!”苍苍笑嘻嘻地说。
丽娘忍不住笑道:“看你能的样子,说的这么厉害,要不要跟丽姐姐比比?”
“要!”
苍苍只听要比赛抓鱼,直接往水里扑去,也不管丽娘喊没喊开始,一心就想着多抓几条鱼是几条,溪边岸上的阿伍,手臂上挂着鱼篓,静立一旁就这般看着她们这样嬉闹。
“我说五弟你怎么回事儿,眼睛快长人家姑娘身上了知不知道?你以前不是老说什么男女有别非礼勿视的……”舜行坐在溪边,手撑在草地上,悠哉打趣道。
阿伍笑而不语,眼中只有苍苍,一颦一笑,都是那般生动鲜活。
舜行摆了摆头,接着道:“你说咱们在都城王宫长大,从小规规矩矩的,一点儿都不快活,瞧瞧她们,多逍遥自在……都道南厌是邪恶之地,可偏偏是这里出了她们这样的姑娘,怪不可思议的,是不是?”
话音刚落,丽娘的竹竿插中一条鱼,立马伸到在苍苍面前,神气地炫耀起来,苍苍见鱼兴奋地抱着丽娘,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地笑声。
笑声清脆爽朗,感染着周围的一切。
“你看看苍苍那个丫头,自己一条没抓到,一点儿也不急,看丽娘抓到鱼跟她自己抓到似的,高兴成那样。”顿了顿,瞧了眼自己的弟弟道,“真招人稀罕。”
“什么?”
“我说,苍苍姑娘,难怪让我五弟稀罕的不行,一看见人家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他们从小在王后宫里受教,舜行见惯了他五弟性子温和,却沉郁寡言的样子,小小年纪总是心事重重的,原本在他母后宫里呆了几年,和几个兄弟姐妹一块玩久了渐渐有了好转,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无忧虑的孩子气,却自冠礼那年生辰后,匆匆迁出王宫,舜行几次去府邸,见他不是在鹿苑见鹿,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五弟虽说还是那个温厚谦和的五弟,看似和每个人都要好,但身上总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他总是拒绝敞开心扉,把自己关在府邸,一关就是两年。
身为贵族的他们,很少有不称心如意的时候,而他五弟,瞧着总甚少有欢娱时。
“三哥,真的,就想给她摘星星摘月亮。”阿伍喃喃道。
舜行瞥了眼,没再出声。
此时苍苍一手一条鱼,兴奋不已地喊着岸边望着她的阿伍,不顾飞溅的水花,挥舞两条鱼向他展示,阿伍展颜一笑,她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路蹚水过来,将鱼塞进他提的竹篓里。
“我说我抓鱼厉害,丽娘还不信要和我比,阿伍你帮我数着,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抓鱼最多!”
阿伍替她理了理衣襟,道:“去吧,我数着,你一定能赢的。”
“嚯——!”
突然一条鱼从远处飞来直冲舜行的胸口,砸地他直嚎,丽娘三步开外抱臂道:“你们俩公子爷就在这儿等现成的是吧?”
舜行将还在怀里扑腾地鱼塞进竹篓里,直起身笑呵呵地说:“这鱼真肥啊丽娘,你看我们这不是替你俩数鱼呢,要不你们姐妹先比着,剩下还要多少我来抓!”
“这还差不多。”
丽娘这才满意走开,回过头继续抓鱼,不多久就装下满满一鱼篓,苍苍同她不相上下,眼见差不多了,她朝舜行挥手,手持一条刚捞的鱼,同苍苍一起走向他们。
“这么看来,还是丽娘更胜一筹啊!”舜行一脸骄傲,“哎哟,又困又累,五弟你快给哥搭把手,我歇歇脚。”
说着就把鱼篓递给阿伍,打算就地坐下,谁曾想阿伍接过手轻轻一抖,鱼篓里的鱼就这样扑腾出去两只。
“啊啊啊啊——你抖什么啊五弟,这点东西都拿不动了吗!!!”
“你俩干什么呢!”丽娘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舜行你脑子进水了是吧!把鱼篓给他干什么!”
“五弟咱俩完了!!”
苍苍见状,笑意盈盈地踏着溪水奔向岸上的阿伍,他就在她快临近时会了意,顺势将竹篓尽数推给身旁抓狂的舜行,苍苍赤脚上岸,牵起阿伍手直奔向溪河边的茂林中,阿伍跟在身后任由她拉着,不一会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舜行一脸懵地在身后喊着:“哎……我说你们是要干嘛去,逃跑也不带我一个太不够意思了!”
话音刚落就被赶上前来的丽娘扑倒,随后就是一顿猛捶……
“我错了丽娘!别别别!武大将军!姑奶奶!轻点啊……”
“我给你都抓回来还不行吗!别打了!我赔你一百条也行啊!”
“你给我去水里清醒点儿吧你!”
阿伍一路僵硬地小跑着,没多久便开始轻喘着气。
“要带我去哪儿,苍苍?”
“你把丽娘的鱼弄掉两条,咱们不得打几只山鸡野兔赔啊。”苍苍终于停下脚步道,“不过呢你放心好了,丽娘不会太为难你哥哥的,我们平日里也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她有分寸,而且她好像和你三哥关系不错呢。”
“是吗?”
苍苍左顾右盼一边四处找山鸡,一边回道:“是啊,一般她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能闹起来的关系相当不错了。”
阿伍被她拽来拽去,道:“你们……很了解彼此…很亲近。”
“那当然啊,我和丽娘毕竟认识五年了。”苍苍想也不想道,“就像亲人。”
苍苍这才想起二人的手此刻还扣着,便打算松开,阿伍却紧了紧握着的手,苍苍不明所以看向他,抬手贴向他的脸道:“阿伍你脸色怎么有点白啊,是刚刚跑的太快了吗?我都忘了,你病刚好能不能跑啊……”
他看向苍苍红润的脸色,她好像越跑越精神似的,有些羡慕地摇头道:“我没事。”
“看着不像啊…你还是在这歇着等我吧,我去抓两只山鸡就回来找你,很快的。”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风风火火转身就要走,却被始终没松开的手弹了回来,险些跌进他怀里。
苍苍晕头转向问道:“你怎么了阿伍?”
阿伍眉目微蹙:“我真的没事。”
苍苍这才恍然大悟道:“知道啦,我的错,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跟紧我,等我抓到山鸡,你一只我一只,丽娘肯定就不跟你计较啦!”
“不对,感觉也要给你哥哥带一只,不然丽娘得罚你哥哥抓鱼抓到明天早上呢……”
苍苍嘴里嘀嘀咕咕,却丝毫不影响她专注地找寻山鸡野兔的身影,阿伍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她对他好,她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好。
阿伍低头看向她踩在青草上的白皙双足,不做声地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鞋脱去,苍苍回头发现时,他已经将鞋朝她递过去。
“阿伍,我不……”
“换上,会受伤的。”他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苍苍红着脸接过鞋子老老实实换上,笑里透着几分羞涩:“谢谢你,阿伍。”
阿伍偏过脸去,神色沮丧:“苍苍,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丽娘,可我希望至少,至少你可以拿我当自己人,别和我这样生疏,好不好?”
苍苍捧起阿伍的脸让他转过来看向自己,认真道:“怎么委屈巴巴的?阿伍,在我心里你和丽娘一样,对我来说都是特别重要的人,和你说谢谢也不是生疏,谁对我好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我都要心存感激,换做丽娘,我也一样会说谢谢啊。”
阿伍眸中渐渐有了亮色,道:“真的?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苍苍用力点头:“天底下除了丽娘,就阿伍你对我最好,你同样也是苍苍最亲最亲的人,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吗?”
她竟真的开始认真回想,自己之前有没有做的不好的事情让阿伍有所误会,虽然就算是昨天刚发生的事,她也多半记不起来什么。
“没有,怎么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孤单落魄日子里唯一的依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缓缓说着,同时覆上贴在他脸上的手,觉得窝心一般的柔软。
“苍苍,此生遇到你,我何其有幸。”
…………
当他们二人拎着山鸡回到溪河边,舜行正在河里捞鱼,丽娘在一旁坐镇指挥,看到二人并肩走来,视线扫过阿伍,随后落到苍苍和她抓着的山鸡上,失笑地摇了摇头。
舜行看到他们,仿佛见了救星:“五弟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阿伍道:“和苍苍去抓了几只山鸡来,三哥,丽姑娘,方才对不住了。”
舜行提着满满两筐鱼篓向他们走来:“害,兵不厌诈,你三哥心服口服,再说,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山鸡分我,我自己要吃一整只!”
苍苍抓着山鸡对丽娘道:“丽娘快看,我抓到了三只!回去我亲自烤给你吃好不好呀!”
“算你这丫头有良心,知道我好这口。”丽娘朝她走去,接过山鸡拽着她的胳膊就走,“走咯,回去吃鱼吃山鸡去!”
“走咯走咯”苍苍摇头晃脑地跟着丽娘走着,还不忘回身提醒两个磨磨唧唧的男人,“你们快点啦,跟上!”
“好。”
“来啦来啦!”
当日午后,几人便聚集在营帐内,马不停蹄地开始商讨平宁军如今的形势,以及接下来如何抵御外敌。
在丽娘入平宁军前,她将自己父母生前留给她的家产变卖,为军队带来了钱财物资,并从邻国偷渡过来的一些散碎兵器,他们的战况才渐渐有了好转,但也只是刚好能与匪寇一战。
她凭着一身本事和势如破竹的气势,与半月前带领平宁军打了第一场胜仗,极大鼓舞了士气,自此在军中颇有威望,军中人人都尊称她“武将军”。
然而,她带来的这些兵器对于吃紧的战事来说,完全供不应求,要想继续打胜仗,军队一定要扩充,可兵器不够光有人有什么用,一旦匪患了解他们的形势,只需多增派人手,他们将陷入巨大的困境。
直到前一阵子在北溪村,遇到为村民杀尽匪患,逃亡在外的东藜的王族将军舜行。
丽娘十分有胆色,先对素不相识但行善举的舜行致谢,瞧他虽然落魄,却一身傲骨和戒备,便先下马表示诚意,舜行这才放松警惕,同她几番交谈之下,便决定两军结盟,各取所需,平宁军这才迎来一丝曙光。
自此,舜行的军队便在北溪一带安营,平宁军大多村民出身,会种粮食瓜果,却不知如何御敌作战,也没有多少兵器,他便亲自择山谷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每日亲自练兵,并绘制兵器图样,预备着与丽娘商讨,想办法自己铸造兵器,才是一劳永逸。
“城中有的是会铸铁的师傅,找人学上几日,掌握要领,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铸铁需要的熔炉器具,要想从城外运出来,却也是件颇为头疼的事。”阿伍在听完这一切后,对众人道。
苍苍道:“你忘了丽娘的叔叔家是做什么的了?”
丽娘会心一笑:“不错,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们家做生意的什么路子都有,运这点东西出来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兵器解决了,后面一切才好说。”阿伍点头道。
“好样的,那就先这么着了,天不早了,都休息去吧,用兵打仗的事儿明儿再议。”舜行打着哈欠道。
苍苍望向营帐外的满天星空,点头道:“是啊,再的难事一桩桩都被你们解决了,今夜大家可要安心睡个好觉啊。”
起身前,阿伍悄悄偏头在苍苍耳边低语:“要一起去看星星吗?”
阿伍声音不大,但却被丽娘听的清清楚楚,她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致地牵起苍苍的手把玩,也不看两人,苍苍被二人间势同水火的气氛给逗乐了,便用口型回了句:“改日。”
“哎哟,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将就着和你三哥我挤挤睡吧,还行,不至于让你孤枕难眠。”舜行伸了个懒腰,顺手拍了拍阿伍的背,大摇大摆地去了他的营帐。
“你可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我们也快去睡吧。”丽娘受不了这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边说边推着苍苍往相反的方向走。
“好好好,丽娘你轻点不然我得栽跟头了。”苍苍果真被推的踉跄几步,“不是,怎么见你好像不太喜欢阿伍的样子?”
丽娘没有立刻回答,脑海里浮现出茶馆初见阿伍,连话都没说过,可见他眼珠子总是时不时左右转,审时度势地观察周围,就知道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偏偏苍苍半点都没瞧出来人家的七窍玲珑心,居然还觉得他柔弱无辜,把他当个小孩子护着宝贝着。
此番在北部再遇,他比之前从容稳重许多,却不过将心思藏得更深罢了,尤其是此前的话里有话和在苍苍面前那个劲儿,让她更加坚定了看法,奈何苍苍同他朝夕相伴那么久,情分有增无减,甚至比之前更信赖他。
丽娘一副审问的样子道:“我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倒是你,我要问问了,你怎么那么喜欢人家?”
“因为阿伍和丽娘一样,在你们身边,让我觉得自己很好啊。”
丽娘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道:“少来,你自己本来就好自己不知道,还要看在身边啊?”
苍苍笑着抱紧丽娘:“我不管,我最喜欢你们了,有你们在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哟,那万一有一天人家要回东藜,你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啊?”苍苍转念一想,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对哦,他们迟早要离开的……不过这里是我家,我跟着去东藜干什么啊?”
“这你让我怎么说呢……”
苍苍将下巴放到丽娘的肩上,扯着她的衣袖道:“丽娘……有什么明儿再说好不好呀,我好困好——嗷呦困了。”
“哎呀行了,怕了你了,都多大了还来这套,睡吧睡吧!”
第二日一早,丽娘便动身赶往伶州城中,舜行与阿伍在营内,对着地图比划商议对策,如今平宁军与舜行的亲兵聚集在此处山谷,虽然隐蔽,但只要被发现,轻易便能被杀个全军覆灭,为长远打算,他们必须要另寻更好的地势安营扎寨,一个可以排兵布阵抵御围剿,易守难攻的地方。
“那不就是山上了,那群匪寇之前也在山上,城中的官兵剿了几次都没剿灭。”苍苍啃着手里的馒头,撑着脑袋听着他们二人商讨,回忆道。
阿伍应道:“正是,山坡陡峭,山峰险峻,不论是御敌进攻,还是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没有什么是比山上更适合的地方了。”
舜行指向地图的一处道:“丽娘说过,这方圆数十里,最适合安营的山地就是匪寇们占领的那座无尽峰。”
阿伍抿茶思索一阵,不露辞色道:“那就,夺了这无尽峰,做我们自己的寨。”
舜行苦恼:“虽说他们匪寇如今狂妄自大,自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他们,抢占到的村落都有一部分自己人驻守,可山上的情形却不得而知啊。”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他们摸不清匪寇的底细,不知山上情况如何,人是多是少,是断不能贸然进攻的,风险太大,他们承受不起…可若不攻占,他们眼下似乎又没得选。
他们齐齐望向阿伍,只见他嘴角含笑,怂了怂肩道:“兵不厌诈咯。”
苍苍歪着脑袋学着阿伍也怂了怂肩,虽然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舜行则抱着手臂,似会了几分其中之意。
他这个弟弟确实主意多,曾经连世子遇上难题,都会到他府中下棋一叙,总能疏解。如今他们二人合力,一个用兵,一个打仗,何愁没有来日?
无尽峰上
一道红色的烟火划破黑夜,烟火信号已被点燃,丽娘与舜行便知大事已成,潜伏在无尽峰山腰已久的二人相视点头,振臂一户,率领数百军队一拥而上,杀上山去。
半日前,平宁军假扮的商队,在丽娘的指导下伪装的像模像样。他们架着酒车从原先的官道抄近道走小路,不出半个时辰,便被匪寇截下,负隅抵抗的被就地射杀,其余一众连带着一坛坛葡萄美酒一同被压回了无尽峰。
当晚,匪寇们便大摆筵席,抱着抢来的美酒和强占来的民女,举杯畅饮,笑得好像他们不是恶贯满盈的刽子手,而是劫富济贫的英雄人物,却并没有让他们笑太久,穿肠破肚般的疼痛来势汹汹,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
待丽娘与舜行顺利杀上山,原本在平宁军眼里不可战胜的人间恶鬼,此刻早已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你是不是很疑惑,明明找村民试过酒,他们没有毒发,可你们却中了招?”
“噗——嗷—”
丽娘抓起血肉模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匪寇头领,将长剑一寸寸地没入他的咽喉,恶狠狠道:“居然拿人的身体养蛊,你也配做人!没错,给你们这群渣滓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毒,是蛇蝎蛊!”
以剧毒蛇蝎为蛊,以活人为容器,任由蛇蝎在体内相残,最终人化为一滩精血合着化形的蛊,无色无味,中蛊与无形,毒发必然致命,所以被当做养蛊容器的村民,自然没有反应。
“的确只有这样的死法,才配你们!”
丽娘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首级,拿起头颅站在最高处,想起曾经被毁去的村落,死去的无辜村民,含泪对着众人道:
“北部十六村的将士们!总有一天,我们将把所有匪寇杀个干干净净,让他们血债血偿!我们要将原本属于我们的家园,从他们那里——夺回来!”
“我们,只想要回家——!”
“回家——!”
“回家————!!”
“回家——————-!!!!!”
众平宁军跟着丽娘齐齐喝着。
的确,自始至终,在村落里耕作的淳朴村民,每日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他们从未害过人,却要遭此大难横祸,实在令人唏嘘。
一国之君昏聩无能,累及子民。
舜行在一旁,望着脸上溅血,快意恩仇的丽娘,不由地想起自己的故土……
父君母后和一众兄长姊妹的尸骨如今仍在乱葬岗不得安息,阴山君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致使朝野动荡,百姓不安。
他知道他的父君在天有灵,定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哪怕过着寻常的日子,而不是将余生都搭在如何抢回王座,整日的活在仇恨里。
可他是父君的儿子,更是守卫东藜国土的将帅,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暴君,将父君祖辈的基业毁于一旦,将东藜的子民视作蝼蚁践踏。
在逃离追杀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时不刻不在恨阴山君的狠辣,恨他毁了他的家,他恨不能将其敲骨吸髓,更恨自己报不了血海深仇的无能。只要想到,在这世上他的亲人都被杀尽,只剩下自己,无论报仇与否,他都心痛地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直到遇到丽娘,他有了容身之所,开始一点点恢复清明神智,为着同样的夙愿一起拼命,渐渐有了方向,又在海边和五弟重逢,得知这世上还有他的亲人活着,他不再是一个人。
“回家……”
舜行哽咽,拳头捏紧,他的家,要何时才能回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