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妨试试以珠修珠。”

    熟悉女声自她背后响起,九歌闻言喜道:“纪瑶!”

    她自幼于纪瑶身边长大,师承纪瑶绝学——结界术。她失势后,也是纪瑶多番相护!因而对长辈之言更是听从。

    两颗镇魂珠中的恶灵被直接灌入亟待所修魂珠中,见裂痕的确消减,九歌却神色一变!

    纪瑶却意味深长道:“以珠修珠,看来殿下手中这颗,不是第一次破损了。”

    纪瑶眼光毒辣,九歌自是信她。

    “镇魂珠一开始便有异?”

    纪瑶展扇一笑,眼眸流转,“镇魂珠一旦破损,修复时需以怨力更重的恶灵,若非被好好修复,不仅没有镇压之能,还会被其中争斗的魂主驱使觅食。”

    九歌静观镇魂珠不语。

    如今已过半载,沉尸作乱那日,白源分明用它镇压过沉尸。

    他为何不曾与她说明?是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

    珠内幽蓝浮光将她双眸衬得格外冷,屋外雨珠凝冰,寒风骤斩庭院枝叶。

    纪瑶执扇微微压下她内心寒冰,“念及他送你防灾法器,不妨再给他个机会?”

    九歌目及腕处手链——是白源为她所寻防灾法器。自入住白宅,白源除却赠她法器,更是解她诸多不便,一有闲暇便与她为伴,共谈人世!

    她是真当此子一心为公的!良久,她终是低语:“去查他来历。”

    ……

    “话接上回,那京城恶首叛出秋毫后,虽下落不明,可所犯命案皆有此贼踪迹……”

    春台茶楼雅间内,结界骤然罩下,将外界说书吵闹声一并隔绝。

    九歌端坐其中,把玩着桌上各式手链耳坠之态的防灾法器。

    “好端端怎摘了法器?”

    白源来时便见满桌防灾法器,觑着九歌一脸不悦,斟酌道:“可是不喜欢这些样式?”

    九歌霉运缠身,入住白宅后,白源便为她寻来仙家用过的防灾法器。

    如今再看,当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闻他此言,九歌放下那无底洞般的镇魂珠,情绪不明:“样式虽好,却妨碍查案。妖冥使新添的几桩大案,似乎是受我霉运所致攻破,你该谢我的!”

    白源微微诧异,目及那些法器,言道:“妖冥使新案不曾交于……”

    话未尽,九歌倏地起身对他一拜,“当是谢你当初为我避开转轮王的审问。”

    冥界乌烟瘴气,其内徇私枉法之事不在少数,白源作为其中清流,肯真正替冤假错案寻理,免不了被人排挤打压,自是有些城府谋略,未曾想将她也算计了进去!

    借她霉运挣得些许功绩,也确实独属冥界一份!

    此言一出,白源却双目一睁,眸中水光微闪,正欲解释,九歌却俶尔捞起桌上一条手链,于白源灼灼目光中扔下一句“我最恨旁人骗我!”身影便骤然消失于此。

    白源追而复停,一道黑影忽现低语:“蛇妖案由赏善司扣下,随后妖冥使的阴差便找过九歌姑娘。”

    栽赃嫁祸四字不言而喻。白源眸中愠色翻滚,捏紧桌上的一件法器,见其上方位感应仍在时,神情陡转,捻诀附着其上,嘴角漾出几不可闻的弧度。

    “她既已起疑,此局不通,可否要……”黑影横掌于颈,似乎一声令下,他便即刻动手!

    白源冷眸一扫,“谁敢动她!”

    黑影只好垂眸静候令下。

    他要护她尚来不及,怎会动她!

    九歌如今只着一件防灾法器,纪瑶又早已离开,无法护她。

    此时她负气乱走,怕是会被冥界中人缠上!

    冥界内不喜他的人太多,他不止要和转轮王打交道,还要借十位阎王之手从中周旋。

    误打误撞以九歌霉运涨功绩之事发生过两次后,他便着手寻来防灾法器为她驱灾,以避开冥界视线。

    不曾想那些人竟还是注意到九歌,挑拨离间下还想利用九歌霉运升官。

    白源沉声,“阴帅私扣寿阳是大忌,妖冥使扣下的那些,皆送往赏善司和阎罗王处。给泰山王透个信,妖冥使也该换换了。”

    他负手推门,似要去收网。

    ……

    长街偏处,私宅被夏雨浇灭火势,雨珠悬于屋檐,清脆滴落。

    一身焦黑的女子立于九歌身旁,她得九歌还魂之故幸而再回旧身,可惜喉骨已被烧坏,虽能言语却低哑难听。

    “九歌姑娘,您所寻之骨,便在此地下。”

    九歌并不应声,琥珀双眸直视周瞳,言语寡淡:“京城恶首果真有手段!”

    周瞳满身伤口,面容烧焦,唯有眼中惶恐看得出她此刻惶惶不安,“您冒着被白判发现的风险替我还魂,许我完成未了心愿,我自不会骗你。”

    替恶灵还魂需冥界定夺,九歌非冥界中人,却与冥界判官相熟。此举已然是对不住那位判官朋友,却也表明诚意。

    “神兽之骨我虽不曾见过,但我从所食恶灵记忆中得知,那些修士将所猎神兽剜骨藏于此地,试图炼化以助飞升。”

    照常理而言,如她这般强大恶灵大可逼迫修士替她还魂,她却择了修为不高的九歌。

    她攥着焦硬衣角,低头细语,“况且,我听闻神兽可感应所失之骨,您若是……”

    话未尽,九歌便抬手示意安静。

    空荡废墟里除却耳畔的雨滴声,微弱共鸣声令九歌呼吸一颤,她掩下激动之色,漠然道:“带路。”

    她此行并非要与冥界规矩相逆,只是心中烦闷时遇恶灵主动寻她,她便借机差恶灵替她寻骨。

    她知周瞳居心叵测,因而她于还魂咒上略做手脚,一有不测,还魂咒即刻转为往生咒,届时寻骨无获,也可除去这恶灵。

    周瞳闻言一喜,调用怨力移开地上杂物时,九歌忽然止住其动作,本能令她终察周瞳有异!

    “先等等!”

    但已然来不及。

    地面本该开启暗道的阵法,竟变作束缚修为的禁制。

    九歌猛地看向周瞳额前突现的豆大印记。

    “好一个恶灵反噬!”

    话音方至,废墟陡然崩裂!地面宛如张开巨口,九歌不及撕开空间转移,身体骤然失重,瞬间被无数黑暗淹没!

    轰隆一声,地面重新合拢之际,一道玄色身影跳下,直到彻底合上,似从未打开过。

    ……

    冷意携潮湿水汽侵入皮肤时,九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昏暗中难辨方位,但神兽耳目不受阻碍。

    地上寒意彻骨,外围砖砌封锁,唯有细孔流通,铁链融铸下,四四方方的牢笼附着阵法,将她困在其中。

    “早就听闻上位面来了个身份不一般的神兽,被好好藏了半年之久,如今看来,”

    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在她四周回响,似在打量。

    “修为虽低,但筋骨血肉实为上乘,吃一口便可飞升了!那位实力最弱的判官竟不曾动你,搏他的前程么?”

    此恶灵是个极会说话的!

    九歌挣不开束缚她的禁制,察觉所剩不多的修为被压制得纹丝不动,悄然握着可传输法力的神器,漫然道:“利用那姑娘哄我来此,你可想过后果?”

    被操控的周瞳已形同傀儡般立在角落,那往生咒竟然生生被恶灵之力冲散。

    九歌暗暗蹙眉,这恶灵竟有些本事,想必收进镇魂珠修复之效更快!

    恶灵主使见她强撑,笑道:“那判官不在,还有谁救得了你?就算他来了,也逃不出我的禁制!”

    她常与冥界判官出入,这恶灵竟以为她现如今依靠冥界判官!

    九歌嗤笑道:“恶灵反噬如此明显,你道我明知有诈,为何还要涉险入局?”

    神器在她召唤下,蓄势待发。

    “莫非是你与那判官里应外合?”恶灵果真四下巡视,不待它折返,一道金色锤状结界狠狠将其敲在墙上!

    “你的修为分明被压制了——”黑暗里发出一声咆哮,“我要撕了你——”

    被锤散的恶灵不及重新汇拢,又被数道结界拍飞!

    九歌手握神器,快速结印,控制着结界毫不手软!

    力道之大令墙壁被凿出个洞!流银般的月色陡然穿下来,令九歌下意识闭了眼。

    然而就在此刻,被砸散的恶灵迅速聚集,裹挟着阴森森之气朝她袭来!

    九歌欲再次结印抵御,不料被控制的周瞳将神器撞开,结界倏地散去!

    阴邪之风近在咫尺,眼看是躲不过去了!

    九歌却在恶灵即将穿透自己身躯之际,欲解封印,眼前忽然一闪,黑色长刀飞舞斩断恶灵攻向,同时一道冷冽之声落下。

    “谁说我不在?”

    话音未尽,九歌便觉腰间一紧,阵法爆开的一瞬被人带出暗室!

    熟悉的清香自鼻间传来,她被对方坚硬的胸膛磕得脸生疼。视野里月色铺满,九歌迎着流银般的光线透过飞扬墨发,只瞧得见他染着月色的鼻梁。

    待落地,白源面色带忧,甫一松开手,九歌便扔下一句“你别插手”!转而身影便跃进月下!

    九歌满心要除去那戳她心肺的恶灵,法力一经运转,她自是不肯再受口舌之气!

    白源顺从地立于原地,袖间指尖微动,便听那恶灵尖锐狂怒,“你们果真狼狈为奸!”

    九歌却已然召回神器,凝结出无数结界,错过白源嘴角一抹得逞轻笑。

    狂暴狠厉的结界将嚣张的恶灵锤得稀碎,碎片又被九歌手心托着的镇魂珠一口吞掉。

    只余一道残识被困于结界中。

    九歌将大快朵颐的镇魂珠收好,目及那残识,神情不悦:“你受何人指使?”

    知她寻骨之事的人不多,周瞳是主动寻她,却未必知晓内情!

    残识于结界内四下冲撞未果,甫一对上九歌身后的白源,竟老实了一瞬,“我不知。”

    九歌眉宇微凝,只听它在消失前道:“我吞噬了一路恶灵,找到你时,只想将你也吞噬殆尽!那些妖也在找你!”

    妖?

    九歌倏地想起前几日妖冥使的大案。那些妖物作祟时的确是冲她而来,她挥刃斩除后,只当是霉运所致,并未细想。

    若它们是受指引要吞噬她,那便于霉运无关。

    那时白源赠她的防灾法器的确奏效,也确实无灾可引!

    那……她看向白源,见他蹙眉垂眸,眼睑处落下长长剪影,轻扑扇动,竟平添了几分委屈。

    她想起在春台茶楼时的语气,心下一软,“抱歉。”

    是她太过多疑。背叛她的人太多,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可镇魂珠一事疑点重重。魂珠一旦破损,修复时需以怨力更重的恶灵,若非被好好修复,不仅没有镇压之能,还会被其中争斗的魂主驱使觅食。

    似知她所想,白源主动解释:“镇魂珠并非只有镇压之效,冥界如今也并非能收押所有冤魂。这颗镇魂珠破损后所用修复之魂,牵扯甚广,冤情颇重。凭我之力查不出分毫,因此……”

    九歌了然:“所以你不惜以自身魂体相诱,让我出手打碎镇魂珠,又借转轮王之名诱我修复,实则是为你拖延查案时间。”

    难怪最初问时,他遮掩不言。

    “你可否把那句话收回?”温润而小心的语气自他口中而出,连神色也小心翼翼起来。

    那句话?

    九歌迟钝地回忆,未及准确捕捉记忆,只听嘭的一声,砖头堆叠之声将二人注意力调转。

    那被埋在废墟中的周瞳已慢吞吞爬起,双眼无辜望向他们。

    四下一片静寂。

    私自还魂是冥界大忌!眼下谁该先原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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