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将周瞳塞回去已然来不及。

    白源漆如点墨的双眸微微一凝,语气幽幽,“我骗你,你便私自还魂来考验我吗?”

    九歌下意识道:“不是。”

    白源察觉她有难言之隐,正欲就此放过,不料转眸见周瞳怨力如此之盛,不禁肃然:“京城恶首?”

    陡然被判官审问,周瞳只能跪拜于前,老实交代,“请判官大人恕罪!我自知罪孽深重,网罗罪证助纣为虐,致数人枉死,引无数恶灵进金陵作乱。

    “如今报应不爽,身死后又贪念前尘,央求九歌姑娘让我如愿后进镇魂珠。今夜私宅无辜之人因我而死,本该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只是、只是我实在心有遗憾,请判官大人再准我逗留人间几日,寻得亲人为他们报仇后,刀山火海我也甘愿!”

    周瞳话语诚恳,白源见九歌不作声,便公事公办道:“你的罪,入刀山火海可赎不了。”

    闻言,周瞳愣愣跌坐。

    九歌本还记着她被操纵骗自己之事,听她撇开自己,揽下还魂一事,便替她辩解道:“她藏了那位指使她作恶的权贵的所有罪证,今夜那些人是来杀她拿回罪证的。”

    白源沉默片刻,上前探了周瞳的记忆,见真如九歌所说,语气稍缓:“一个月内,将那本罪证送上京城,还那些人清白,我便视你将功折罪,否则,你该知道后果的。”

    周瞳愣愣,随后领悟便要叩头,白源却止住她,“你不该谢我。另有一桩事要问你,九歌寻骨一事,你是如何得知?”

    周瞳睁大眼睛。

    九歌反倒镇定不语。

    她先前问那残识,并未言明寻骨之事。

    受何人指使与寻骨一事如何得知,是两种问法。

    白源此言,明显是知道她在寻骨的!

    周瞳则是惊讶于白源如此直言,看向九歌时眼神更是躲闪心虚。

    “是……控制我的恶灵告诉我的。”

    此言一出,可见周瞳找上九歌不是全受恶灵控制,难怪她会主动揽下还魂一事。

    九歌满含怨念回看过去,甩下一声轻哼。

    周瞳忙低下头。

    她才于生人变成怨灵,又莫名吞噬大量恶灵,骤然化成众多恶灵集合体,被反噬才正常。

    但控制反噬的主谋已被镇魂珠吞入。

    九歌兀自打量镇魂珠,区区恶灵知晓她失骨身陨复生一事,必然是被有心者告知!

    她失势时亦有宿敌,那时家里人出面护她,如今叛臣虽清,宿敌未绝!

    若那告密者实为宿敌,那她必然没有活路!

    她目光触及白源,不动声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源坦然道:“纪瑶也常为你置办防灾法器,并不难猜。你若是不想我知道,我便抹去这段记忆。”

    纪瑶护着九歌大半年,如今家中急召,便顺道查白源的底细,剩九歌落单,因而被盯上,也情有可原。

    但也不至于抹去记忆……

    她下意识说:“不用。”

    若白源有心告密,初见时便不会从转轮王那里保下她。

    只是,为何会选她碎镇魂珠?她那时的修为与态度,足以推却白源选她。

    周瞳闻言面色哀怨,方才审她时,这二位哪里这般好说话了?

    九歌视线再次落在镇魂珠上,倏地,感应再现!

    魂珠幽蓝光色冷冷,恰如摄人心魄的毒。

    噗通——噗通,心脏开始活跃。

    久不出现的感应一连出现两次,着实蹊跷。

    镇魂珠既吞掉知她寻骨的恶灵,现如今内里又有感应,只需进去查验一番,铲除主谋方能维持现状!

    白源察觉她的意图,出声阻止,“成千上万的魂魄汇聚于此,久视易心绪不宁,更不可轻易进入其内。况且那主谋若真能驱使恶灵,怕是正于暗处静观,以待获利。”

    她捏着镇魂珠试探道:“我若进去,或许可破你手上旧案。”

    “不可!”白源神色凝重,目光交织,九歌垂眸收起魂珠,恢复理智,“此处交由你清理,我带周瞳去客栈。”

    芙泉客栈是树精聚集之地,伙计都是信得过的。

    但周瞳不太可信。

    虽说主使恶灵已被镇魂珠吞食,但残留影响难保她不会再做出危险之事。

    芙泉客栈伙计法力虽不够,但看住一个周瞳绰绰有余!

    匆匆告别过后,九歌领着周瞳往客栈方向而去,半途再拿出魂珠,定神思索。

    “九歌姑娘?”周瞳出声唤她,“你不会是想——唔!”

    一道结界骤然将她禁声!

    九歌双眸一凝,又圈其周身缚住行动,在周瞳的惊愕下,决然进入了镇魂珠。

    ……

    噗通——噗通。

    心跳声渐渐远去,与千万道声音重叠呼喊,又似窃窃私语。

    “你……不该在此。”

    谁在说话?

    “你为何不在——”

    窃窃私语转变成尖锐呐喊,撕扯原有的意识,她眼前逐渐模糊,身体似被浪花激荡,又被冷风刺醒,眼前汪洋一片,脚下却奇怪地能踩在实处,像站在祭台上。

    汪洋徐徐掀起水帘,化成阵法,繁杂密文沿水帘四散成锁链,连接“她”脚下祭台。

    “仪式将启,吾再问你一遍,可愿以身为祭。”威严之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压迫着身躯。

    “她”张了张口——祭什么?

    所言之声却年轻而平稳:“愿意。”

    ——不对!这是何人记忆?

    锁链攀至身躯,触皮时如刺如刀,巨痛令“她”几欲昏厥!密文钻进血肉,勾出深处灵窍,缓慢往外拉扯!

    ——是强取元神!快停下!

    但无声之言制止不了,九歌眼睁睁被“强夺”元神,奄奄一息之际,又觉自己浮于水中。

    蓝色汪洋将“她”包裹,于幽冷水中传来一阵嘻笑:“又来一个冤死的!”

    “不对!她不在这里!”声音转为质问,“凭什么!”

    “你一定也在那堆枯骨中,等回到冥界——”

    尖锐声似贯穿元神,身体猛地被推了一把!

    九歌骤然睁开双眼,身上冷汗泠泠,凝眸看着镇魂珠内逐渐平稳下来的幽蓝光芒。

    她神色凝重,她的骨头在冥界吗?

    白源拦她,是因此事吗?

    那主谋恶灵知她寻骨,白源亦知!

    ——早就听闻上位面来了个身份不一般的神兽……

    半年前她刚入金陵,唯有在修复镇魂珠时,张开结界小范围之内以神兽之躯诱灵。

    之后便是今晚,以神兽之躯利诱寻骨一事,根本无人知她是——

    不!

    白源知晓!

    神兽血会暴露身份,当日她于船上吐血,是他遮掩销毁的!

    今夜也是他多次劝自己不要进镇魂珠!

    九歌眉头紧锁,耳畔忽的响起一声轻唤,“九歌姑娘?”

    ——他还放过了周瞳。

    等等!周瞳不是被她——

    噗的一下,后背被一剑贯入!

    血滴答滴答落下,拔剑动作一起,九歌踉跄着回头,呼吸声开始沉重,她捂着不断涌出血的伤口慢慢后退,不知何时破开她结界的凶手,却持剑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周瞳,再一次的,被操纵了。

    不过这一次操纵她的不是恶灵,而是一根红色丝线!

    红线!

    是他们!

    九歌凝眸后退。

    红线扎进周瞳后颈,如操纵傀儡般指挥着周瞳握剑的手,向九歌挥来!

    “滋——”

    废墟内,正凝神审问魂魄的白源忽的失手熔断锁魂链。

    “大人?”

    跟随的阴差不解地看向他。

    白源挥手重新连上锁链,沉声道:“继续。”

    阴差正欲续上先前问话,甫一开口,却再次被白源打断。

    “先带回去再审。”

    丢下这句,白源匆匆往通向芙泉客栈方向赶去。

    只是刚过长街中段,白源便愣在原地,眼前周瞳魂体相离,被结界分开钉住!地上剑光闪闪,寒意未消。

    “九歌!”他草草安置周瞳,便寻九歌身上的法器踪迹而去!

    ……

    月色,如无数银色利刃,割开夜里疾行的猎物。

    稳操胜券的白袍猎人倏地被结界震得口吐鲜血!他不甘地重新控制无数红线,直直冲向九歌的面门!

    她掌心涌出的火焰灵巧地化作朱雀模样,张着翅膀飞向红线。

    火光照得街道分外明晰,连同远处躲起来的操纵之人也逐渐露了面!

    那人头顶的白色帽子被火力冲倒,浑浊的眼底倒映的火光看不清他的情绪,可他手上控制的红线再次活跃着向九歌袭来!

    “果然是你们!”九歌双眸明亮,额间似有似无的纹路映着火光,像是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即将要飞出来。

    重重结界将他套在其内,一层层爆破,炸得他体无完肤。

    纯白的衣衫很快被染得鲜红,顾不上疼痛,他四肢并用,惊恐地爬起身转而奔逃!

    夜晚,适合一场生死追逐的游戏。

    猎人与猎物身份骤然置换。

    火焰般的红线划破追击,又被附着。

    烈火如网,与黑色气息纠缠着,牢牢将结界内被困住的猎物烧得无处可逃!

    他惊恐地四处扑火,失声道:“你怎会——”

    明亮的火焰将九歌那双金眸照得愈发有神采,她漠然道:“将我寻骨一事告密给恶灵的,是你?”

    对方却只顾扑火,无暇回答她。

    “只有你家那位知道此事,他必然是告诉了全族来报复我!季家向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不巧,我也是。”

    她面无表情地控制着火焰,“盯了我半年,当知我不仅仅是一只神兽。你家那位大宗尚且有求我的时候,你竟妄想杀我?”

    她站在斜坡上,火光将她清冷而精致的脸衬得天真无邪。

    她说:“我来告诉你,我们观禹山的人,是怎样睚眦必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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