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陈秀香只觉得她这番话是在唬人,心中十分不屑,挤眉弄眼好一阵,张嘴咕囔道:嘁,这小丫头片子,放狠话谁不会啊!

    她抬起眼皮,正准备张嘴回击时,却率先对上了一双视线。

    只见对面的小姑娘明明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意,可那眼神里,却像是淬了冰似的邪气。

    见状,陈秀香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快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心慌般地朝后退了两步。

    “大婶,再会。”

    程芫比着口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便转身离开了。

    等她回到驴车旁时,程芯见了她这笑意盈盈的模样,偏着头好奇问道:“阿姐是从那位婶婶那里得了什么开心事么?”

    倒也不算什么开心事,只不过刚才看那大婶被吓着的模样,让人有些忍不住发笑罢了。

    想着自己刚才吓唬人的事肯定不能说给程芯听,于是随口编了个关于“狐狸”的故事边走边讲给她听。

    驴车停在了程家门口,姐妹俩先提着轻巧的东西进了灶房,正放好东西,就见林宗义跟了进来。

    “芫娘,这坛子往哪儿放?”林宗义抱着坛子站在进门处问道。

    程芫立马朝灶房内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墙角那处稍微能腾出点儿位置来,估计能勉强放下那三个坛子的。

    “林大哥,放这儿吧。”程芫跑过去挪了挪原来放着的占了位置的东西,又指了指地上的石板说道。

    这几块石板应该是屋子原先的主人家为了隔开地上的土渍而垫高的,程芫想:把坛子放这里也好,免得地上的爬虫钻进去弄脏了。

    坛子被陆陆续续搬到石板上放好,林宗义跟程芫打了声招呼,“芫娘,现下我去还车了。”

    程芫想的是这中午都过了,大家奔波一路,肚子也早该饿了,于是问道:“要不,吃了饭再去吧?”

    “我借车时,听车主人说过下午要用车的,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我先去还吧。”

    听完,程芫觉得有些道理,早些还回去免得耽搁车主人的事情,点点头应道:“那好,林大哥你快去吧,我先把饭做好,等你回来就能直接吃了!”

    林宗义离开后,程芫开始鼓捣吃食了。

    她没有去煮饭炒菜,转身打开了布袋,舀了几碗面粉出来,加水和起了面。

    就在刚刚,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简单的面食——面条,继而决定这顿吃手工面了。

    一个新手做面条,根本拉得不成样子。

    程芫把醒好的面团重新擀成了面片,用刀顺着切了几下,又往上撒了些生面粉。

    正往大锅里舀水的时候,就见旺财摇着小尾巴进来了,小脑袋却时不时地朝身后看去。

    程芫顺着旺财的视线伸头探了过去,便看见了林宗义的身影。

    没成想他能这么快就回,忙说道:“唉!林大哥,我这吃的没做好…还得再等一会儿。”

    林宗义踏进门便看见程芫一边柴锅里加水一边说道,又发现灶里没燃火,便走到灶前的烧火凳坐下。

    “没事,我帮你烧火,两个人一起能快些。”林宗义用火折子点柴,朝她回应道。

    火烧得好,水也开得快。

    不一会儿,锅里的水便扑扑翻滚起来。

    面条下锅后,程芫找了三个碗出来,其中两个平时吃饭的碗,给她和程芯用,而给林宗义准备的那碗,是家里能找到的最大的。

    等调好料汁,面条也差不多煮好了,不断往水面上浮起。

    挑面时,看着被筷子夹起的面条,程芫觉得它们很像以前吃的刀削面,虽然这是她用菜刀切的。

    忽然间灵光一现,心想:欸?既然是切的,不如就叫刀切面吧!

    灶房里的二人端起冒着热气的面条走到堂屋里,走过的一路都飘着浓郁的汤香。

    程芯支着脑袋看向桌子上冒着白气的碗,不得地好奇:“阿姐,那团白白的东西,该不会是面条吧?怎么长得不像我们平日里吃的那样的?”

    “就是面条,但阿姐拉不出像平日那种细细的面,就用刀切出来的,阿姐管它叫作刀切面。”程芫回道。

    “原来是这样呀,刀…切…面。”程芯点点头,呢喃出声。

    话落,挨不住肚里的饥饿感,三人囫囵地吃起了各自碗里的刀切面。

    吃过饭后,程芫带程芯跟着林宗义去了一趟他家里拿种子。

    这回来,程芫在院里走动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林宗义他家屋子背后,竟然有一片竹林!

    正值春时,猜想竹林里应该会发笋才是,借着好奇心,她绕过房屋走近看了看,果然看见了发得密密麻麻的竹笋。

    程芫望着笋,心中止不住地惊喜,心想:能吃的东西又多起来了!看样子这片林子的笋多得挖都挖不完!

    屋前的院里。

    林宗义在屋里找到种子拿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程芯一人蹲在地上划泥巴,打量整个小院,都没见到程芫的身影。

    他走到程芯面前时,黑压压的影子遮挡了白日的光源。

    程芯不由得抬起脑袋,看向高大的身影,说道:“大哥哥?”

    “你…阿姐,去了何处。”

    程芯给他指了指方向,“方才我见阿姐往那儿走了。”

    见林宗义跨步走了过去,程芯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也跟着过去了。

    两个人走到屋后的时候,程芫正蹲在竹子旁边思考笋的吃法。

    程芯看见了,也学着蹲在了她身旁,偏过一只脑袋过去,不解地问道:“阿姐,你这是在干嘛呀!”

    程芫思考得专注,被她这么一出现吓了一跳,身子顿时往后倾倒,一屁股撑坐在了泥地上,随后,又被一双大手架着胳肢窝缓缓扶了起来。

    “谢谢……”站好的程芫一边向林宗义道谢,一边拍着身上沾的泥灰。

    随后,睨了一眼“始作俑者”,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说道:“你这小鬼头,静悄悄地过来吓了我一跳。”

    “才没有呢,我和大哥哥踩着地上有声音的,好大好大声儿,分明是阿姐你看东西太专心了!”程芯咕囔道。

    看东西…哦对了,她刚刚想到怎么用笋了,平常炒着吃也可以,出摊去卖也可以!

    “对了!林大哥,这片竹林是你家的嘛?我看好多笋啊,你怎么不挖来吃啊?”程芫兴奋地问道。

    林宗义看了一眼竹林,点头说道:“是我家的。笋…吃不了,苦的,不会挖来吃。”

    程芫听了内心只摇头,心想: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这么多笋不吃,实在太浪费了吧。

    “林大哥,我想要!”

    林宗义见她指了指笋,眼里带着几分兴奋的光芒开了口,十分不解:为何要?

    “芫娘,它苦,吃不得。”

    “吃得吃得,你要相信我!”

    ……

    最后离开时,程芫不仅拿到了菜种,还收获了林宗义帮她背回屋的一大筐笋。

    回家后,程芫在林宗义的指点之下,刨好一个一个深浅均匀的洞坑,再将种子点进地里浇上一圈水。

    种好种子后,她便开始操作那意外收获的竹笋了。

    从大筐里捡出几个笋后,一顿掰笋剥皮、盐水浸泡、入锅水煮的操作,就是为了让笋中的苦味去掉,纵而在吃的时候尝不出异味。

    林宗义有些不信,一直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夹了一片煮好的笋片放入口中,吃过之后仍能满无表情地朝他看过来。

    “芫娘…不如你,漱漱口吧。”林宗义已经提前倒好一碗水,递到了她面前。

    见他这般,程芫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拒绝了水,耐心解释道:“林大哥,真的不苦,你吃嘛,尝尝就知道了,我不骗人的。”

    林宗义怕苦,是因为他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厉害的病,在他病迷糊之际,是被爹娘强硬地灌下许多药吃下,身子才渐渐好起来的。

    时至今日,他都能回忆起吃那药时,挣扎着溅得满身的药汁,那味道,是沁到心底的苦。

    幼时的影响太过深远,从那时起,他便一直抗拒带苦味的东西了。

    可看着程芫夹来的那片笋,林宗义发了怔,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于是合上拳头,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闭着眼缓缓张了嘴。

    程芫见他眼睫微颤着,作出一副英勇救义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心想:他…这么大个人,不会是怕苦吧?

    察觉自己发现了别人的小秘密,勾起的唇角立马压了下去,轻咳一下恢复神色。

    程芫将那片笋沾在了他的唇边,开口提议道:“林大哥,要不你就咬小边边尝吧,咬一点点嘬嘬味儿。”

    已经作好心理准备的林宗义忽然眼皮跳了跳,听见哄逗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咬边边…嘬嘬味儿?

    他心想:芫娘莫不是把他当成了没长乳牙的小孩儿了?

    下一瞬,林宗义便把一整个笋片直接咬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见他这样爽快地吃进嘴里,程芫心想:刚才自己是猜想错了?他原来不怕苦呀。

    嚼碎的笋片都咽下了肚,预想中的苦味却迟迟没来。

    林宗义瞬时睁了眼,感到不可置信,看着程芫的眼睛问道:“芫娘,怎么不苦?”

    程芫向他简单解释道:“只要方法用对了,那笋吃起来,就不会有苦味的。”

    随后,程芫教了他几种去掉苦味的方法,到晚上的时候,她便用去了苦味的笋片做了一道清香滑嫩的炒笋。

    林宗义非但没吃出苦味,还尝到了一丝淡淡的清甜,心中夸赞道:芫娘做菜,可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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