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斯易冲完澡穿衣服的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听起来不急不躁,不过他还是用最快速度套上衣服,用毛巾擦着湿发去开门。

    赵胜宇一身防寒装备,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余斯易差点没认出来。

    “我猜你也差不多起了,来,吃早饭。”

    “昨晚没打游戏?”

    赵胜宇从不浪费周五的漫漫长夜,有时通宵,有时打到凌晨三四点。

    “打了呀,这不过来看看你。”

    手上的袋子被余斯易接了过去,赵胜宇摘掉棉手套,去探他的额头,“确实不怎么烧了。”

    “你怎么知道我发烧?”

    “昨晚梁希跟我打电话说的,让我早点睡觉,要是你今天还不见好,我得带你去输液啊。”

    雪下了一整夜,今早路面积雪,出门时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全副武装’,没伤着哪儿,不过现在卸装备就有点麻烦,穿得厚,弯腰都费劲,赵胜宇一边撑着鞋柜脱雪地靴一边接着说:“早上起来看手机,三点多的时候她发来微信,说你高烧退了,我想着你药效过了不会睡太久,就买了早饭过来。”

    余斯易擦头发的手一顿,眼睛移向梁希紧闭的房门。昨晚他浑浑噩噩但没完全丢失意识,只不过沉沉睡去再醒来,并不清楚她何时回房睡的觉,听赵胜宇那么一说,至少也有四点了。

    赵胜宇见余斯易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毛衣,骂骂咧咧地跑去卧室拿外套披他身上。

    余斯易看着赵胜宇打包盒里馋人的羊肉粉,“为什么我的是没味道的粥。”

    “粥清淡养胃,适合你这个病殃殃的人。”

    “你别吃那么香。”

    “行行行。”

    赵胜宇没待太久,今天他大伯请一大家子吃饭,赵爸赵妈一早就过去帮忙了,他要是去晚了,迎接他的将会是三姑六婆的‘关照’,简直无福消受,监督余斯易吃完药后便离开了。

    下午一点过,余斯易听到房间外的脚步声,他起身去厨房接了杯热水回客厅,又把电视机打开。

    梁希收拾完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后,余斯易问:“想吃点什么?意面怎样?”

    梁希:“好。”

    余斯易点了份牛排拼意面套餐。

    梁希朝餐桌上看。

    “别找了。”余斯易指了一下前面的茶几,“你的杯子在这。”

    里面有水,还是温的,梁希口渴得很,喝去大半。

    余斯易的状态看上去比昨晚好多了,过敏起的疹子也淡去一些。

    电视里重播着一档真人秀综艺节目,嘉宾们正乐呵呵地做游戏任务,余斯易注意到梁希在盯着他看,看什么呢。

    正想着,梁希忽然俯身过来,手背贴他额头上测温度,刚碰过水,她的手有点凉,他得忍着才不至于往后躲。

    梁希:“还痒吗?”

    “不痒了。”

    梁希别在耳后的长发垂落下来,余斯易目之所及是她饱满微张的唇,略显空荡的领口,里面估计还是什么都没穿。

    早上赵胜宇也这样给他测体温,没感觉不自在,或许是离太近的缘故。

    余斯易偏了一下脸,“你离我远点,免得传染给你。”

    “要传染昨晚就传染了。”梁希不以为意走去沙发另一边躺下,抖着腿挟恩图报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搬你费了多少劲,你不得给我捶捶肩捏捏腿?”

    她这么好奇的一个人,却并没对他糟糕的昨晚刨根问底。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打小他就明白,自己是处于两个家庭间的边缘人,很多事心知肚明,也很平静地接受了,可昨晚还是受了影响,说到底,他还是渴望能从岑珍那多得到一点关心。

    只不过是他想多了,连自己对洋葱过敏都记不得,何谈其他,或许偶尔的一次联络只是受那微不足道的责任感驱使。

    他甚至不该对此有想法,本就不是在她的期待中降生,所以理所应当地被摒除在外。

    他明白的。

    但对于他来说,把那些不必要的表面功夫省去,真诚一点,反而能落个舒坦。

    余斯易垂着眸,没什么波动地把事情全部告诉了梁希。

    说完,一转脸,看见梁希撇着嘴巴,一副要掉眼泪珠子的模样。

    他往梁希那边坐过去,轻轻掐她脸蛋,“我都不伤心你伤心什么?别忘了,我有个有钱的爹,多少人羡慕,你不是也常常嫉妒我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么。”

    梁希便问:“那叔叔对你好么?”

    余斯易弯唇,“好,他对我很好,几乎什么都满足我,就是忙了点,不过他空下来都会来找我。”

    “那就好。”

    梁希不想再看到昨晚的余斯易,他就应该恣意洒脱,被爱包围。

    “而且你要知道。”梁希望进他眼底,“你不是一个人,真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

    余斯易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目光却轻轻降落在她的眉眼处。

    “是不是觉得我的形象顿时高大无比。”梁希抬起双臂自我展示,“别太感动。”

    “嗬,别逗。”余斯易笑着挪开了眼睛,片刻后又忍不住看回她。

    梁希的注意力在余斯易舒展的笑容上,他笑起来是真好看啊,不管是小幅度的微笑,还是灿烂的露齿大笑,脸一点不崩。

    哭起来会好看么,长大后就没见他哭过。

    余斯易:“想什么呢?”

    想看你哭。

    这话梁希没敢说,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找打。

    “快帮我捶腿。”梁希转开话题,将腿放在他大腿上,“让我享受享受少爷的五星级服务。”

    余斯易不怎么客气地挠她脚底板,“大白天少做梦,我回房了。”

    梁希一下子缩回脚,“你个无情的男人。”

    “.....”

    “我刚还给你点了份甜点,看你这样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梁希眼睛一下亮了,“诶诶诶,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是个有情的男人。”

    “.....”

    雪断断续续落了一个多星期,绵绵白雪覆下,成为城市的主调。

    上午的课程结束,赵胜宇说想吃校外的餐馆,这周图省事儿,他们都是在食堂吃的饭,可供的选择很少,一天两顿,没几天就吃腻了。

    “走呗。”梁希也想去外面买杯热奶茶。

    她从书包里摸出毛线帽戴上,梁妈织的那顶。

    冰天雪地到温暖如春只一扇门的距离,在校外吃饭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学校食堂没有空调,全靠自己取暖。

    四个人点了两份卤肉饭、两份猪脚饭,外加一碟麻辣牛肉。肉都是提前卤制,出餐很快,老板附赠了小碗酸萝卜汤,天气热时会换成冰镇的绿豆南瓜汤。

    梁希一只手戴上塑料手套,一点点啃着骨头上的肉。

    婴儿时期开始,梁希就凭着圆润讨喜的脸在浮岭巷成为街坊邻里亲亲抱抱的小宝贝。后头学会说话,梁妈每次带出门,乖乖叫人的梁希更招人稀罕,胖乎乎的小手上总是拿着被塞来的水果小吃。

    人的相貌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而梁希完全等比例长大,满脸的胶原蛋白,吃相犹带着几分孩子的萌态,吃得专心,连卤汁蹭到了鼻尖也没发觉。

    “斯易,笑什么呢?”

    坐旁边的赵胜宇看到他垂着眼帘,嘴角有一点细小的弧度,确实是在偷笑。

    “没什么。”他迟疑了两秒说,“就突然想到刚才语文课上抽背,杨皓出的糗。”

    “那个呆瓜,昨晚拉我打火影,估计书都没翻开过。”

    填饱肚子,饭后甜点也不能落下。

    奶茶店在另外一条街上,可以抄近路从后门的小道穿过去,后巷比正街安静很多,没什么人从这里经过。梁希和胡伽手挽手走在前面,一墙之隔是每家店的后厨,能从半开的窗户看见厨房里忙碌有序的几道身影,有帮工阿姨坐在门口择菜。

    走了一段路,快到分路的地方,没事干习惯左右张望的胡伽忽然疯狂抖梁希手臂,在她耳边小声说:“快看右边。”

    梁希眼睛茫然转过去。

    一男一女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周围是砖头砌成的墙,形成一个狭小的半封闭空间。虽说有大树遮掩,但在白茫茫的雪景下,紧紧贴在一起的身躯还是较为明显的,不难看出是在接吻。

    两人吻得忘我,情动时脸朝他们这边偏了一点。

    梁希目不转睛盯着看。

    只是还没看够,人就被掐着脖子带走了。

    余斯易的手挪向她头顶的毛球挥了一下,“有那么好看?”

    肩膀后方是余斯易的胸膛,梁希完全是被推着走,“好看。”

    那两个人亲得好激烈,她没看错的话,男生的手好像伸进女生衣服了。

    真够大胆的,那个地方算不上多隐蔽,万一有聚餐的老师路过,结果可想而知。

    余斯易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少看这些。”

    “为什么?”

    还不是怕你贼心不死。

    买完奶茶回学校,操场上不少人在玩雪,有女生用脚在雪地上踩出兔子的形状,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去玩吗?”梁希问。

    “我就不去了。”胡伽哭丧着脸,有些烦,“快期末考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要考不好,我妈在亲戚面前直不起腰,我这个年还能过得好么。到时出去玩也要被说。”

    梁希叹一声,回头看向后头的两个人,准确说是看向赵胜宇,旁边那个肯定嫌幼稚,“胜宇我俩去玩会儿?”

    赵胜宇同样垮着脸,“哎我也得回去看书,这次考好我妈答应给我买台新电脑,你知道的我那破电脑老出问题,早想把它换了。”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好学了起来,上学路上都在背单词。”

    “我是个爱学习的宝宝。”

    “你要笑死我赵胜宇。”

    余斯易双手插兜走着,视线里是梧桐树枝上沉甸甸的雪,随后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雪地上踩兔子是幼稚了点,不过说上几句好听的,陪着玩几分钟也不是不行。

    然而一直走到善思楼前方的那块巨石,梁希都没再回头。

    可以。

    把他单独排开,问都不问一句。

    余斯易眄了一眼那人圆圆的后脑勺,一言不发从旁边越过去,率先进了楼。

    背影瞧着十分冷淡又傲骨磷磷。

    “别走那么快啊。”赵胜宇在后面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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