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的老树在凄风苦雨中摇晃着手臂，沉默的老式公寓好似破败不堪的千年古堡，偶尔闪烁一两盏模糊的灯，让人忍不住怀疑是窃窃私语的女巫在此集会。
张东身披漆黑的雨衣游走在雨幕中，想到今天是百鬼齐出的万圣节，更加感到自己像是漂浮的幽灵。
手机传来一则简讯：“西方向如何？”
“连只老鼠都没有。”张东把手收进雨衣中艰难地回复，此时此刻他已经围绕奥狄制药漫步了好几圈，为了掩人耳目从头到尾开着忽视的能力。但无论从何种方向望去，这座老旧的药厂空无一人。
转回古堡门口数十米远的屋檐下，凌寒躲在两座房子中间的孔隙中观望。眼见张东无果返回，他也摇摇头：“十分钟之内无人出入。”
“我想正常人也不会在早上六点多开会。”张东看看手表，“不过咱俩一起装病逃学，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啧，既然我们抢占了先机，那就提前进去蹲点吧。”凌寒提议。
张东深吸一口气，将忽视的功率开到最大，在瓢泼大雨的掩护下，即使是鹰眼摄像头都难以追寻他们的行踪。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门，从一个小窗翻了进去。
他俩将雨衣折好塞到包里，凌寒手中出现了一只手风琴。经过这几天数百次的尝试，他终于开发出了手风琴的新功能：如果确定了一条连通外部的路线，那么提前布置好替身能力，便可以解开这条路上所有的简易障碍，譬如门锁与路障，用这招至少能保证顺利逃离。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行走在药厂的车间里，多年失修的流水线锈迹斑斑。
凌寒狐疑地说：“怎么感觉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张东点点头：“是的，刚才打开好几扇门，上面的门把都锈蚀了，上面贴着的封条也没人揭，况且地上那么多灰尘却一个脚印没有，很难想象他们会在这里谈判。”
凌寒有些紧张，如果之前青年与吴霜序说的“老地方”不是奥狄制药，那么寻找乔夕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别担心，”张东安慰他说，“这种暴雨天，乔夕是无敌的。”
“可别立flag，”凌寒连忙阻止，“动漫里说自己无敌的基本都没有好下场。”
两人继续探索到了上午九点，没有新发现，药厂就是最普通的药厂，无论是行政部门还是生产车间，都跟印象中的药厂别无异同，只是披上了一层陈旧的滤镜。
“在寸土寸金的深圳，这个药厂怎么到现在都没拆？”凌寒突然问。
“这不奇怪吧，附近的房子都很老很旧，政府的房改规划应该还没划到这……”说着张东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嗯……确实有点奇怪，正常来说老房区都是早早让住户签订房改合同，等过好几年跟钉子户谈妥了再开始房改。这附近的房区肯定达到年限了，但是没有任何房地产商或者政策涉足这里……”
“因为这个药厂很重要！”凌寒推断，“老房区就是最好的掩护，外人不会轻易涉足这里，家长也不会允许小孩子来这种地方玩。我早该发现了！”手风琴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强劲的声浪扬起一地灰尘。
“这次挣脱的目标为——整个工厂！寻找束缚的来源！”手风琴散发着奇异的荧光，一道碧绿的音符从风箱里飞出，两人紧随其后，到了药厂的荣誉室，这里贴着好几名优秀员工的照片，还有他们的个人简介。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呀，”张东纳闷地翻找着，打开一座空荡荡的奖杯陈列柜。
凌寒沉思，上下左右搜寻着线索，突然狠狠推动着墙边的立柜。张东见状也来一起帮忙，两人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柜子推到一边，露出一扇不知道多少年没开过的铁门。
“喂喂喂，你这替身也太好用了吧？”张东瞠目结舌。
凌寒一言不发地用替身打开门锁，门的内部黑不拉几，连向下的楼梯都深藏在黑暗中。他面不改色地挥挥手，示意张东跟上。
仿佛摸索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张东刚想骂街，凌寒却朝他嘘了一声，指着耳朵示意他仔细听。远处似乎传来蚊子一般细微的交谈。
“做好准备了吗……”
“今天……翻脸……小心……”
根本听不清楚详细的内容，但隐约能听到“吴先生”，“那个女孩”等关键词。凌寒心中一凛，感慨终于来对地方了。
“你的替身可以看到外面有没有人吗？”张东小声问。
凌寒切换成贝斯，轻手轻脚地扫了一个弦，回答他：“没人，最近的读心范围在十几米外。”
“那我开门咯……”张东轻轻一推，面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尖叫，还好忽视能够将声音短暂地包裹在其中。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像来到了医院，空气中也漂浮着化学试剂的味道。
“这才是他们的老窝啊。”凌寒小心地向前走，沿途的房间大多是实验式，陈列着奇怪的瓶瓶罐罐，也有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仪器。走到尽头是旋转的楼梯，张东示意他往上走，因为楼下有明显的嘈杂人声，凌寒同意。
楼上已经来到了地下空间的最高层，这层只有一个房间，标着巨大的“会议室”三个字，门口还贴着一个小荧光屏，写着“预约时间：11月1日，11:00—12:00”。
“十一点，那还有一会就到了，咱们先进去找个藏身之处呗，等会就能偷听他们谈话了。”张东说着把门推开，旋即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药厂的地下会有这么大的空间，像是把学校的大礼堂搬了过来。主席台上是面对面的两排桌椅，仿佛要开辩论大会一般，中间是主持人的位置。
“你快看，”凌寒站在桌子旁边，“这张桌子上只有一个名牌，写的吴霜序，另一个桌子上有三个，分别是沧渊、白瑜和临泽。”
“这就是上次朱斯蒂娜说的三巨头？”张东猜测，“吴霜序要一个人面对这三人吗？”
“刚刚上楼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一共就三层，基本都是实验室和生活区。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组织专门给科研人员的地盘，也就是吴霜序的地盘。”
“唉，紧张起来了。”张东在椅子上坐了坐，“希望他们不要打起来，这群常年待在实验室的弱鸡怎么会是沧渊的对手？”
“今天来得挺早。”冷漠的女声在身边响起，两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张东立马开启加速带着凌寒逃到门外。两人冒着冷汗往会议厅里偷瞄，一个传送门似的旋涡在主席台后方盘旋，沧渊和青年接踵而出。
“好久没来拜访了，希望老吴做好了准备。”一位壮汉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壮硕的身躯几乎要把旋涡挤破，在他背后跟着一位妙龄少女。
“嗯哼。”一位梳着油头，穿着夹克的外籍男子紧随其后，一瞬间凌寒以为自己看到了猫王，但一同走出的还有两位金发碧眼的美女，他差点惊呼这不就是运动会上遇到的两个“网红”吗！
“可以准备开始了。”最后一个人走出，旋涡的流动戛然而止。他半边脸被精致的歌剧面罩所掩盖，盛装之下华丽得像下一秒就要参加百老汇的演出；但裸露的另一半脸仿佛沉寂千载的坚冰，死一般凝重，让人不遑多看。
张东贴近凌寒的耳边悄悄说：“先撤吧，不要被包围了。”
凌寒点点头，结果两人刚走到走廊尽头，就感到有一大队人马熙熙攘攘地往上赶，光是听声音都能判断是人山人海。
“我草，这下完了，我们总不能开着忽视从人堆里穿出去吧？别人又不是傻子。”张东面如土色，凌寒也紧张到两腿瘫软。尽管狂风骤雨远在钢筋水泥之外，但他们的心中也早已掀起恐惧的风暴。
狭窄的走廊变成了滚烫的油锅，两只误入其中的小老鼠即将被煎熟。
“好久不见。”吴霜序一袭风衣，将他高大的身形衬的更加挺拔，犹如渊渟岳峙。
沧渊微微点头，临泽似笑非笑，面具男沉默不语，只有白瑜兴冲冲地朝他招手：“你这混蛋，知道我要来还不过来接客。”
“今天正事较多，老友相聚等下次吧。”吴霜序云淡风轻道。随着他的入座，研究人员们鱼贯而入，有不同人种和不同年龄的人，但老资历的人员坐的比较靠前。
主席台上，吴霜序独自面对着对面三个人，青年、少女、双胞胎姐妹分别站在他们身后，仿佛一场大战即将展开。面具男站在中间，平衡着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在临泽身边，还有一把空着的椅子。
凌寒好想立刻找到乔夕然后跑路，但他没法这么做。此时他和张东两个人挤在主席台上方狭窄的通风管里，他肥硕的身体占据了大多数空间，张东几乎被压成一把折叠椅。
“那么还差最后一位嘉宾，人就到齐了。”面具男打开了麦克风，他的声音极其醇厚低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央视的配音演员。
黑色的旋涡再度开始流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款款踏出，凌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乔夕毫无惧色，也无悲无喜，无比自然地坐在了临泽身边。她的脸色看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晚。
“乔夕……”凌寒悲哀又惶恐，好想一跃而下跳到上千人之间抓起乔夕的手就跑，跑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永远安全地藏起来。
面具男清了清嗓子：“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吴先生，先说说你为什么要终止合作？”
“因为你们有所隐瞒。”吴霜序冷冷地说，“一开始，我们约定的内容只是研究dio的血统，探索超自然现象并且尝试造福人类，在这科研方向上研究部属于独立部门。但自从命运之夜后，执行部的人屡屡干涉我们的实验进度，甚至贩卖我们的成果给海外机构，这让我们难以将合作继续下去。”
“不对哦吴先生，”洋里洋气的临泽用蹩脚的中文回答，“科研的内容你们自然是独立的，但科研的结果一直都是大家平分的呀，不然我们执行部的人千辛万苦养那么多科研人员做什么呢？”
“我们都知道，dio的血统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在漫长的生物学史中都是沧海一粟。不仅是因为其稀缺，更重要的是这有可能颠覆人类的伦理和道德标准，往深处说甚至可能加剧人类的分化，扩大阶级差距和社会矛盾……”
“这些我们会考虑，”沧渊打断了他的发言，“在这点上，存在了接近百年的组织比你清楚的多，我们会妥善解决一切。”
“是吗？”吴霜序反问，“那么如何解释你们对乔夕做的一切？以及‘仇恨女士’等研究？对未成年人都如此残酷，我怎能再相信你们的说辞？”
“我是自愿加入他们的计划的。”乔夕突然发话，在座所有人都镇住了。
吴霜序突然激动起来：“乔夕！你的社会年龄其实才一年不到，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精，你肯定是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别搞人身攻击哦，”沧渊身后的青年宗洋懒洋洋地说，“你也知道，‘契约’这种东西必须要双方自愿才能签订的吧？”
凌寒这才注意到乔夕手臂上多了一道符文，跟孟平嘴里的那个“契约”一模一样。
“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达成契约的。”乔夕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我有权决定我的人生，况且他们的目的跟我一致。”
“可他们曾经伤害过你和你的朋友啊！”吴霜序着急起来，“想想凌寒和张东，你们甚至差点被这群人杀死！你怎能轻易相信他们？”
面具男制止：“吴先生，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白瑜叹了口气：“吴霜序啊，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乔夕现在跟我们合作，我们自然不会对那两个孩子动手了，你只要继续完成你的研究，我们保证能让乔夕之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那么还有一件事，”吴霜序的面孔多了一丝冷峻，“朗基努斯计划。”
这个词一说出口，台下立马像炸锅了一样沸腾起来，凌寒借机用读心术向着台下施法，听到了无数杂乱的声音：
“朗基努斯计划？是真的？”
“不是吧？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啊……”
“吴先生既然都说出来了，那肯定假不了。”
“救命啊，我要退出！”
……
“安静安静！”面具男用手指戳了戳麦克风，台下的声音渐渐又回到窃窃私语。
“吴先生，捕风捉影的事，不要当真啊。”沧渊面无表情道。
这下轮到吴霜序占心理优势了：“在某些事情得到查证之前，我们的合作必须先终止。科学家可以平庸无为，但绝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如果半生心血成为了别人作恶的工具，我宁愿现在就烧毁所有的成果。”
“很遗憾这容不得你，”临泽摊手，“在座几千位科研人员都是签了合同进来的，你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毕竟你有一镜天谁也奈何不了你，但是他们如果翻脸了，且不说这么多外籍人员在中国怎么维持生计，还有很多人要赔付天价违约金。退一万步说，这些研究也是几代人一生的心血，你舍得为了一点闲言碎语将其覆灭吗？”
这几句话非常高明，一下子把吴霜序推到台下多数人的对立面。但奇怪的是，台下没有传来任何交谈与质疑的声音，反而集体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吴霜序哈哈大笑：“这台下的三千一百二十五名科研人员，都是我从世界各地亲自招募过来的，但凡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从科研履历到道德标准我都曾逐一考量，绝不可能纵容你们胡作非为。你以为我会轻易被你胁迫？你错了，在他们踏入这项研究时我就已经决心肩负起所有人的人生。该给的钱，我一分不差；要是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那我必然跟你们死磕到底！”
“支持吴先生！”一个愣头青大喊。
“支持吴先生！！！”地动山摇的呐喊响起，刚刚还有些动摇的人，现在早已坚定不移。是的，没有一个科研工作者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下轮到台上几个人左右不是了，沧渊一时无话可说，白瑜也拼命思索着怎么挽回合作，临泽干脆懒得管，转头跟姐妹花kiss kiss。
“救命，我脖子要断了……”被挤得实在无法忍受的张东推了推凌寒。此时全神贯注盯着下方情况的凌寒一不留神，顺势往前爬了两步，这一爬可大事不妙，老旧的通风管发出“刺啦”的哀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掉落到舞台中央。
一片死寂。
“呃……不给糖果就捣蛋？”凌寒发现三千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尴尬到说不出话来。
“过来！”吴霜序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凌寒藏在自己身后。沧渊声若寒霜：“按照条例，未经邀请擅闯一级会议者，死。”
“有没有搞错啊？”凌寒大声抗议，“你们讲了半天基本没啥我不知道的，唯一一个没听说过的朗基努斯计划你们也没讲清楚，就这也好意思叫一级会议呢？”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白瑜也打圆场，“在中国境内杀人，善后工作真的很夸张。”
临泽小声嘀咕：“不是吧，沿用快百年的规矩今天要首次破戒吗？”
“他不算外人……”吴霜序紧张得满头冒汗，“他是我们研究部的编外人员，跟我有一些私密合作，你们执行部的人无权插手。”
沧渊怒极反笑：“吴老头，活这么大年纪脸都不要了吗？还是说他是你的私生子，这么保着他？”
“乔夕，你别被他们骗了！快跟我走吧！”凌寒根本不理他们的争斗，转头苦苦哀求乔夕，“这周作业有好多，你再不回去写不完了，华哥要让你罚站一个月。”
万万没想到乔夕依然十分淡漠：“凌寒同学，请你独自离开吧，在朗基努斯计划完成之前，我没有继续回去上学的打算。”
凌寒呆住了，讷讷无语，不知所云，如遭雷劈。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乔夕其实是被洗脑了，回去一起听听歌看看电影就能好起来。至于逃生可以依靠手风琴和张东的忽视加速一起使用，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可乔夕的语气……怎么听都没有在撒谎。
“老大，你怎么看？”临泽问面具男。
所有人的目光朝他汇聚，似乎就等着他的宣判决定凌寒的生死，在几秒落水成冰的死寂之后，他开口沉声道：“拿下。”
没有丝毫犹豫，凌寒起身扑向乔夕。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双胞胎姐妹一同向着凌寒发起攻势，但凌寒挺着大肚子灵活地从两人中间穿过。
《补洞》，瞬时读取敌方即时的想法，预测进攻轨迹。
《朋友的帮助》，协助偏移敌方的攻击。
“乔夕！”凌寒想抓住她的手臂，却忽然感到手中有滑腻的触感，像是抓到了一只泥鳅一下子就滑开了。四目相对，乔夕的眼里竟然没有任何生机。
双胞胎立刻反应过来，一个飞踢将凌寒扑倒在地，他几乎听到自己下巴碎裂的声音，嘴里一阵浓郁的腥甜，
“住手！”吴霜序大怒，伸出手想要发动替身。
“很抱歉，这次我没法帮你。”白瑜身前浮现一只纯白的天平，“也请你冷静。”
吴霜序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当然明白老友的能力是专门针对他的，只是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对方会站在敌对面。
毫无预兆地，悬挂在会议厅顶端的大吊灯熄灭了，整个会场变得一片漆黑，台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起！”
挣脱能力发动，这次的目标是——地心引力！
一阵莫名其妙的浮力托起了凌寒，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两姐妹大吃一惊，警惕地退后一步。这就是凌寒的撤离路线，忽视加速挣脱的三重作用下，他即将到达通风口与张东会合！
“啊呀呀，原来还有同伙。”
很快有人重新打开了灯，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舞台中央。凌寒和张东像两只被猎人捕获的小鸟，在一只铁笼中扑腾。凌寒使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撼动铁丝，挣脱的使用也暂时到达了极限，萎靡不振的手风琴再也弹不出一个音符。
“原来，那天晚上是你？”凌寒紧张又凶狠地望向临泽。
“bingo！”临泽骚气十足地用小皮靴踩在他脸上，“老早就听说你们的替身能力很擅长逃跑，但如果我早就布好包裹整个会场的天罗地网，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张东一阵懊恼，这个能力确实完全限制了月光宝盒的发挥。
“临泽，你堕落到要对两个孩子动手吗？”吴霜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顺手把网中的两人切成碎片。
“那就要问问老大的意思了。”
“乔夕，别管我们，快逃吧！”凌寒用尽全力大喊，“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
“闭嘴，死肥猪！”金发女郎一脚踹向他的大肚子，凌寒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吴霜序再也忍不住，电光火石间从袖中掏出一只匕首刺向女人，却被沧渊、白瑜提着两把锋刃挡住。锋芒相接，寒光乍现，三人的气势相互压制，虽动作悬停在半空中，但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几乎要把围观的人压垮。
台下的人立刻失去了理智，纷纷吼叫着想上来帮助吴霜序。
“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哦。”宗洋微笑着站到舞台前，墨绿色的流光在他手中回旋，前所未有的重压压在每一个科研人员身上。年轻人相较之下还能堪堪蹲下，老一辈的学者毫无反抗之力地匍匐在地，艰难地呼吸着。
一拳猝不及防地踹向金发女郎的太阳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顺势倒地。另一位双胞胎想要出手回击，但是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踪迹，也被登时掀翻。宗洋大惊失色，眼看一团黑影即将扑向自己，本能地全力绽放重力压制。
张东被镶嵌在坍塌的舞台上，视线模糊，巨大的重力让他浑身的血液循环受阻。刚刚他趁着无人注意，用口袋里的钥匙数十倍速度地打磨铁网，在逃生的一瞬间开启全力加速与忽视解决了两个敌人，代价是加速的清算和重力在侵蚀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停下……停下……”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就失去了意识。
“要给他们长点教训。”临泽厌恶地说，铁网突然解构，化作数十把短刀覆盖在凌寒和张东的全身。
“快住手！”眼看他们即将一命呜呼，吴霜序不得不悲愤地喊道，“我以个人的名义协助你们完成研究，不要伤害他们任何人！”
“老东西，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沧渊第一次露出笑容，竟然如此阴森恐怖，“我们先断凌寒一手，如果几天内没做出结果就再断一手，一直到做成人彘为止。”
吴霜序气得浑身都在哆嗦，颤颤巍巍地仿佛老了几十岁。凌寒虽然身上每一寸骨头都痛苦地尖叫，但此时此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和年幼的他毫无反抗余地被人羞辱，那种无力感和尊严破碎的声音再次涌上心头，他气血上涌，大声喊：“不要答应他们！这群没有底线的畜生，只会用你的研究成果去害人！啊啊啊啊啊啊！！！！”
一刀割下去，他的臂膀上已经鲜血四溢。吴霜序本在和沧渊与白瑜对峙，气急败坏之下破绽百出。早年他的武艺还算的上精湛，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就磨平了他的锋利，三两下就被推倒在地，象征学者的眼镜也掉在一旁碎了。
“可以了，两个入侵者关入牢内，吴先生我们稍后再交涉。”面具男一直在盯着这一出好戏，眼见即将落下帷幕，轻叹一声想要结束这一切。
“这个地方催生了太多罪恶，理应通过毁灭获得新生。”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从头到尾身处风暴中央却一言不发的乔夕站了出来，走到凌寒身旁。
“喂喂喂，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和我们对抗吗？”宗洋盛气凌人道。
乔夕根本没有理他，反而转头向白瑜带来的少女说：“何小姐，能帮我治疗一下他们吗？”
少女迟疑了一下，望向白瑜，白瑜点了点头，她立刻单膝跪在凌寒身边，拔出手臂上的小刀。凌寒只觉得非常痒，血液竟然流回了自己的体内，伤口也不见踪影。
乔夕抬起手，之前契约的图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的合作终止了。”
“现在合不合作是你能决定的吗？”临泽有些意外，但强作镇定，“乔夕同学，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不愿意合作，我们就要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乔夕默不做声，众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顷刻间仿佛地震降临，所有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底下的人摔得东倒西歪、哀嚎一片，就连沧渊都满脸惊恐。壁灯在闪烁之后一盏一盏熄灭，一股不安的空气笼罩人间。
临泽最先回过神，收回断刃集成一把长剑劈向乔夕，可是那把长剑竟然从她身体里穿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乔夕冷冷地盯着他，一瞬间的杀意狰狞如罗刹，凶狠如夜叉。
“撤退，撤退！”宗洋喊着并冲向大门，结果汹涌的浪潮把他狼狈地冲了回来，接着天花板崩塌，水流宛如波塞冬的毁灭意志卷起了整个大厅。
“你还开着替身干什么！”吴霜序朝白瑜大喊，“不要命啦！”
白瑜这次终于站在老友这边，关闭了天平，吴霜序登时开启一镜天把三千多名科研人员拉到相反的世界，只留下沧渊、临泽、面具男、宗洋、昏死的双胞胎姐妹在浪潮中面面相觑。
水流如王座一般把乔夕托起到高处，凌寒背着失去意识的张东站在她旁边。
“之后每次见面，我都会痛下杀手，直到你们所有人死去。”乔夕放完最后一句话，带着两个男生消失在水中。
台上的几个人顿时感到一股拉力在拖着他们往下沉，即使扑腾到水面，水花也像大手一般覆盖在他们脸上想要隔绝他们的呼吸。
“我们还是低估这个女孩了。”面具男叹息一声，打开了黑色旋涡，几只藤蔓从中伸出，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脱离险境。
终于触到新鲜空气，数人贪婪地呼吸着，孟平端来几盏热茶，笑眯眯地问：“万圣节应该没有开泳池派对的习惯吧。”
“孟平，下次开会得带上你，”宗洋痛苦地咳嗽着，“不然真对付不来这几个小鬼。”
“是吗？我还以为是吴霜序让你们很为难呢。”孟平淡淡道，“不过无所谓了，朗基努斯计划仍在继续。”
“笨蛋，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啊？”
凌寒和乔夕坐在七天便利店的吧台上，点了些关东煮和车仔面。已经慢慢恢复意识的张东躺在儿童娱乐区，那里有暖气可以更好地休息，潮汐的能力已经把他们湿漉漉的衣服拧干。
“我压根没有任何危险的好吧！”乔夕气呼呼地说，“你刚刚在碰到我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吗？”
“啊？”凌寒还是傻呵呵地说不出一句话。
“唉，真的要被你气死，”乔夕摇摇头，“那天我在学校与何小姐相遇，她让我加入他们的朗基努斯计划，然后给我开了个条件，我觉得可以接受，就跟他们走了。我不是留了消息叫你们别过来找我吗？”
“什么条件？”
“就是说，他们要我配合参与朗基努斯计划，报酬是告诉我关于朗基努斯的一切，并且永不伤害我的家人们。不过从他们对你出手的那刻起，契约就解除了。”
“那等于你现在白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凌寒惊喜道，“快告诉我啥是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是基督教里刺杀神的那杆枪，他们的目标，就是弑神！”
“啥东东？”凌寒傻眼了，“什么神？咱们不是信仰的马列唯物主义吗？”
“其实他们也不确定。”乔夕耸耸肩，“在命运之夜之前，他们的核心任务就是研究透dio的血统，试图开辟生物学的新领域，既能名垂青史，也能造福人类，顺便赚点钱把组织上下喂得饱饱的。但是命运之夜后，他们断定有一种替身能够作用于全世界范围，可能会修改命运，可能会改变人类社会的现状，但总之这种替身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这是属于‘神’的替身。”
“那这根这个组织有啥关系？额……”凌寒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天爷，dio不就是这个神吗？”
“不，在他们眼中我才是，”乔夕自嘲地笑笑，“他们知道dio有过一种极强的替身叫做‘世界’，这种替身在人类有记录的替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而假如替身并不是完全唯心的东西，而是跟血脉有关，那dio的血统很可能是承担这种神级替身的载体之一。而我，在命运之夜后消除了不能见光的负面作用，更重要的是我本人甚至还是命运之夜修改世界线的真正核心人物，如果我能参与，也许就能够人为控制住这种替身能力。”
“他们要这种替身能力做什么？”
“弑神。”
“神是谁？”
“这我不知道，虽然他们也不清楚，但目的却很明确，假如真的能通过神级替身见到操纵命运的神，我们会一同杀死他，从此命运掌握在人类自己手里。”
“听起来像是把‘命运’这一概念拟人化了，”凌寒担忧地说，“假如其实并不存在命运之神，而在最终获得神级替身后，有人要利用你成为执掌人类世界的神呢？”
“这我当然有考虑过啦！”乔夕得意道，“最开始交涉的时候我在厕所里，所以我没直接和他们接触，而是用的马桶水制造的分身跟他们周旋了好几天。最近阴雨天气，我完全可以隐身在屋外和水分身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压根都没见到我真人。今天早上真的吓了我一跳，我刚入场就看到你们两个躲在通风口里，才想提醒你们赶紧走人，你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
“我……”凌寒窘迫地低下头，“抱歉，我真没考虑这么多，绝对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是太关心我了对吧，”乔夕戳了戳他的额头，“其实我很开心，能看到你们不顾危险来救我。我生气只是因为你们把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完全准备好就闯进敌人老巢了。不过凌寒同学，你今天表现的很帅哦。”
“嘿嘿。”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有个熟悉地身影走进店里。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吴霜序把雨衣的帽子放下，露出黑白交替的头发，“暂时安全了，他们应该不会来这附近了。”
乔夕有些不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吴先生，不小心淹了你们的地下室。”
“这没关系，珍贵的样品都在隔离层，淹掉的只有我们的办公室而已。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帮我们解围呢。”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乔夕简要地把朗基努斯计划跟他讲了，吴霜序感到非常意外，又有点可惜：“当初加入这个组织，是纯粹为了科研，最早的那批人更是放下人种和国家之间的隔阂携手开启了项目。但随着时间推进，我越来越感到管理层的那批人不太纯粹，有利用组织为自己谋利益的嫌疑。”
“说到这个，我一直有个疑问。”凌寒不解道，“替身能力这么逆天，现在各国的高层应该都会是替身使者吧，那会不会像《龙族》里的混血种一样暗中操作世界格局的走向？”
“虽说没有明确的统计，但替身使者圈内普遍还是有一种说法的，就是替身来源于强烈的愿望。”吴霜序解释道，“我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追逐财富与名利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单纯觉得身居高位就能获得幸福的人是无法得到替身的。相反，想要做出顶级料理的厨师，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的杀手会更容易觉醒替身。因此替身使者分布在不同的阶级与圈层，虽说精英不少，但很难集中在政治领域。”
“你们的管理层不就全都是替身使者？”
吴霜序呵呵一笑：“还真不一样，就算现在他们的追求有所改变，在最早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心愿。白瑜是我的大学同学，他的博士论文都有一半是我帮忙搞定的，他完全不擅长搞科研，而热衷于社交和处理人际关系，组织和一些上层的交际基本都是他来搞定的；沧渊来自克格勃，据说家里几度衰落，我对她的了解不多，但经历过苏联解体的那代人多少会有自己的执念吧；唯独临泽，这个男人在命运之夜后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当时组织异常混乱，资金周转严重断裂，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然而临泽带着海量资金加入了组织，瞬间变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人之一，我对他深深忌惮。”
“这简直比克格勃还强，外交、谍报、财经都有专业人士，那个面具男呢？”
“他是组织的首领，当初就是他对我发出了邀请，不过说实话，我对他了解不多。”吴霜序皱皱眉头，“几十年前他就是那副摸样，几十年过去我头都白了，他还是当初那副模样。每次见面都开着旋涡传送往返，我好奇他的替身究竟是传送门还是长生不老。”
“说到替身，你今天怎么不用一镜天？”
“那是因为白瑜的能力‘伪君子’，可以同时限制两个同种类型的替身使用，一方自愿才能成功限制敌方。我的一镜天属于领域类替身，因为过于强横，他只能同时制衡我和那两个姐妹才能达到平衡，她们分别是领域替身和幻觉替身，一个可以范围内隔绝内外的声音，一个可以放慢敌人的感官造成‘范围拉长’的效果，哦，可能跟张东的加速恰好反过来。”
“原来如此，”凌寒摇头晃脑，“话说你们的老窝原来就在乔夕家旁边啊，难怪你动不动就摸到她家去。”
“什么意思？”吴霜序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去过她家？”
两人愣住了，凌寒不解地问：“上次那封信？你邀请我们去儿童乐园见面的呀。”
“什么信？我没有写过啊？”吴霜序难得露出一丝惊恐，“难道说那天在咖啡馆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第三方在悄悄注意着我们？”
张东身披漆黑的雨衣游走在雨幕中，想到今天是百鬼齐出的万圣节，更加感到自己像是漂浮的幽灵。
手机传来一则简讯：“西方向如何？”
“连只老鼠都没有。”张东把手收进雨衣中艰难地回复，此时此刻他已经围绕奥狄制药漫步了好几圈，为了掩人耳目从头到尾开着忽视的能力。但无论从何种方向望去，这座老旧的药厂空无一人。
转回古堡门口数十米远的屋檐下，凌寒躲在两座房子中间的孔隙中观望。眼见张东无果返回，他也摇摇头：“十分钟之内无人出入。”
“我想正常人也不会在早上六点多开会。”张东看看手表，“不过咱俩一起装病逃学，也不太正常的样子。”
“啧，既然我们抢占了先机，那就提前进去蹲点吧。”凌寒提议。
张东深吸一口气，将忽视的功率开到最大，在瓢泼大雨的掩护下，即使是鹰眼摄像头都难以追寻他们的行踪。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绕到后门，从一个小窗翻了进去。
他俩将雨衣折好塞到包里，凌寒手中出现了一只手风琴。经过这几天数百次的尝试，他终于开发出了手风琴的新功能：如果确定了一条连通外部的路线，那么提前布置好替身能力，便可以解开这条路上所有的简易障碍，譬如门锁与路障，用这招至少能保证顺利逃离。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行走在药厂的车间里，多年失修的流水线锈迹斑斑。
凌寒狐疑地说：“怎么感觉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张东点点头：“是的，刚才打开好几扇门，上面的门把都锈蚀了，上面贴着的封条也没人揭，况且地上那么多灰尘却一个脚印没有，很难想象他们会在这里谈判。”
凌寒有些紧张，如果之前青年与吴霜序说的“老地方”不是奥狄制药，那么寻找乔夕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别担心，”张东安慰他说，“这种暴雨天，乔夕是无敌的。”
“可别立flag，”凌寒连忙阻止，“动漫里说自己无敌的基本都没有好下场。”
两人继续探索到了上午九点，没有新发现，药厂就是最普通的药厂，无论是行政部门还是生产车间，都跟印象中的药厂别无异同，只是披上了一层陈旧的滤镜。
“在寸土寸金的深圳，这个药厂怎么到现在都没拆？”凌寒突然问。
“这不奇怪吧，附近的房子都很老很旧，政府的房改规划应该还没划到这……”说着张东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嗯……确实有点奇怪，正常来说老房区都是早早让住户签订房改合同，等过好几年跟钉子户谈妥了再开始房改。这附近的房区肯定达到年限了，但是没有任何房地产商或者政策涉足这里……”
“因为这个药厂很重要！”凌寒推断，“老房区就是最好的掩护，外人不会轻易涉足这里，家长也不会允许小孩子来这种地方玩。我早该发现了！”手风琴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强劲的声浪扬起一地灰尘。
“这次挣脱的目标为——整个工厂！寻找束缚的来源！”手风琴散发着奇异的荧光，一道碧绿的音符从风箱里飞出，两人紧随其后，到了药厂的荣誉室，这里贴着好几名优秀员工的照片，还有他们的个人简介。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呀，”张东纳闷地翻找着，打开一座空荡荡的奖杯陈列柜。
凌寒沉思，上下左右搜寻着线索，突然狠狠推动着墙边的立柜。张东见状也来一起帮忙，两人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柜子推到一边，露出一扇不知道多少年没开过的铁门。
“喂喂喂，你这替身也太好用了吧？”张东瞠目结舌。
凌寒一言不发地用替身打开门锁，门的内部黑不拉几，连向下的楼梯都深藏在黑暗中。他面不改色地挥挥手，示意张东跟上。
仿佛摸索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张东刚想骂街，凌寒却朝他嘘了一声，指着耳朵示意他仔细听。远处似乎传来蚊子一般细微的交谈。
“做好准备了吗……”
“今天……翻脸……小心……”
根本听不清楚详细的内容，但隐约能听到“吴先生”，“那个女孩”等关键词。凌寒心中一凛，感慨终于来对地方了。
“你的替身可以看到外面有没有人吗？”张东小声问。
凌寒切换成贝斯，轻手轻脚地扫了一个弦，回答他：“没人，最近的读心范围在十几米外。”
“那我开门咯……”张东轻轻一推，面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尖叫，还好忽视能够将声音短暂地包裹在其中。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像来到了医院，空气中也漂浮着化学试剂的味道。
“这才是他们的老窝啊。”凌寒小心地向前走，沿途的房间大多是实验式，陈列着奇怪的瓶瓶罐罐，也有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仪器。走到尽头是旋转的楼梯，张东示意他往上走，因为楼下有明显的嘈杂人声，凌寒同意。
楼上已经来到了地下空间的最高层，这层只有一个房间，标着巨大的“会议室”三个字，门口还贴着一个小荧光屏，写着“预约时间：11月1日，11:00—12:00”。
“十一点，那还有一会就到了，咱们先进去找个藏身之处呗，等会就能偷听他们谈话了。”张东说着把门推开，旋即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药厂的地下会有这么大的空间，像是把学校的大礼堂搬了过来。主席台上是面对面的两排桌椅，仿佛要开辩论大会一般，中间是主持人的位置。
“你快看，”凌寒站在桌子旁边，“这张桌子上只有一个名牌，写的吴霜序，另一个桌子上有三个，分别是沧渊、白瑜和临泽。”
“这就是上次朱斯蒂娜说的三巨头？”张东猜测，“吴霜序要一个人面对这三人吗？”
“刚刚上楼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一共就三层，基本都是实验室和生活区。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组织专门给科研人员的地盘，也就是吴霜序的地盘。”
“唉，紧张起来了。”张东在椅子上坐了坐，“希望他们不要打起来，这群常年待在实验室的弱鸡怎么会是沧渊的对手？”
“今天来得挺早。”冷漠的女声在身边响起，两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张东立马开启加速带着凌寒逃到门外。两人冒着冷汗往会议厅里偷瞄，一个传送门似的旋涡在主席台后方盘旋，沧渊和青年接踵而出。
“好久没来拜访了，希望老吴做好了准备。”一位壮汉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壮硕的身躯几乎要把旋涡挤破，在他背后跟着一位妙龄少女。
“嗯哼。”一位梳着油头，穿着夹克的外籍男子紧随其后，一瞬间凌寒以为自己看到了猫王，但一同走出的还有两位金发碧眼的美女，他差点惊呼这不就是运动会上遇到的两个“网红”吗！
“可以准备开始了。”最后一个人走出，旋涡的流动戛然而止。他半边脸被精致的歌剧面罩所掩盖，盛装之下华丽得像下一秒就要参加百老汇的演出；但裸露的另一半脸仿佛沉寂千载的坚冰，死一般凝重，让人不遑多看。
张东贴近凌寒的耳边悄悄说：“先撤吧，不要被包围了。”
凌寒点点头，结果两人刚走到走廊尽头，就感到有一大队人马熙熙攘攘地往上赶，光是听声音都能判断是人山人海。
“我草，这下完了，我们总不能开着忽视从人堆里穿出去吧？别人又不是傻子。”张东面如土色，凌寒也紧张到两腿瘫软。尽管狂风骤雨远在钢筋水泥之外，但他们的心中也早已掀起恐惧的风暴。
狭窄的走廊变成了滚烫的油锅，两只误入其中的小老鼠即将被煎熟。
“好久不见。”吴霜序一袭风衣，将他高大的身形衬的更加挺拔，犹如渊渟岳峙。
沧渊微微点头，临泽似笑非笑，面具男沉默不语，只有白瑜兴冲冲地朝他招手：“你这混蛋，知道我要来还不过来接客。”
“今天正事较多，老友相聚等下次吧。”吴霜序云淡风轻道。随着他的入座，研究人员们鱼贯而入，有不同人种和不同年龄的人，但老资历的人员坐的比较靠前。
主席台上，吴霜序独自面对着对面三个人，青年、少女、双胞胎姐妹分别站在他们身后，仿佛一场大战即将展开。面具男站在中间，平衡着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在临泽身边，还有一把空着的椅子。
凌寒好想立刻找到乔夕然后跑路，但他没法这么做。此时他和张东两个人挤在主席台上方狭窄的通风管里，他肥硕的身体占据了大多数空间，张东几乎被压成一把折叠椅。
“那么还差最后一位嘉宾，人就到齐了。”面具男打开了麦克风，他的声音极其醇厚低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央视的配音演员。
黑色的旋涡再度开始流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款款踏出，凌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乔夕毫无惧色，也无悲无喜，无比自然地坐在了临泽身边。她的脸色看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晚。
“乔夕……”凌寒悲哀又惶恐，好想一跃而下跳到上千人之间抓起乔夕的手就跑，跑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永远安全地藏起来。
面具男清了清嗓子：“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吴先生，先说说你为什么要终止合作？”
“因为你们有所隐瞒。”吴霜序冷冷地说，“一开始，我们约定的内容只是研究dio的血统，探索超自然现象并且尝试造福人类，在这科研方向上研究部属于独立部门。但自从命运之夜后，执行部的人屡屡干涉我们的实验进度，甚至贩卖我们的成果给海外机构，这让我们难以将合作继续下去。”
“不对哦吴先生，”洋里洋气的临泽用蹩脚的中文回答，“科研的内容你们自然是独立的，但科研的结果一直都是大家平分的呀，不然我们执行部的人千辛万苦养那么多科研人员做什么呢？”
“我们都知道，dio的血统在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在漫长的生物学史中都是沧海一粟。不仅是因为其稀缺，更重要的是这有可能颠覆人类的伦理和道德标准，往深处说甚至可能加剧人类的分化，扩大阶级差距和社会矛盾……”
“这些我们会考虑，”沧渊打断了他的发言，“在这点上，存在了接近百年的组织比你清楚的多，我们会妥善解决一切。”
“是吗？”吴霜序反问，“那么如何解释你们对乔夕做的一切？以及‘仇恨女士’等研究？对未成年人都如此残酷，我怎能再相信你们的说辞？”
“我是自愿加入他们的计划的。”乔夕突然发话，在座所有人都镇住了。
吴霜序突然激动起来：“乔夕！你的社会年龄其实才一年不到，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精，你肯定是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别搞人身攻击哦，”沧渊身后的青年宗洋懒洋洋地说，“你也知道，‘契约’这种东西必须要双方自愿才能签订的吧？”
凌寒这才注意到乔夕手臂上多了一道符文，跟孟平嘴里的那个“契约”一模一样。
“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达成契约的。”乔夕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我有权决定我的人生，况且他们的目的跟我一致。”
“可他们曾经伤害过你和你的朋友啊！”吴霜序着急起来，“想想凌寒和张东，你们甚至差点被这群人杀死！你怎能轻易相信他们？”
面具男制止：“吴先生，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白瑜叹了口气：“吴霜序啊，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乔夕现在跟我们合作，我们自然不会对那两个孩子动手了，你只要继续完成你的研究，我们保证能让乔夕之后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那么还有一件事，”吴霜序的面孔多了一丝冷峻，“朗基努斯计划。”
这个词一说出口，台下立马像炸锅了一样沸腾起来，凌寒借机用读心术向着台下施法，听到了无数杂乱的声音：
“朗基努斯计划？是真的？”
“不是吧？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啊……”
“吴先生既然都说出来了，那肯定假不了。”
“救命啊，我要退出！”
……
“安静安静！”面具男用手指戳了戳麦克风，台下的声音渐渐又回到窃窃私语。
“吴先生，捕风捉影的事，不要当真啊。”沧渊面无表情道。
这下轮到吴霜序占心理优势了：“在某些事情得到查证之前，我们的合作必须先终止。科学家可以平庸无为，但绝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如果半生心血成为了别人作恶的工具，我宁愿现在就烧毁所有的成果。”
“很遗憾这容不得你，”临泽摊手，“在座几千位科研人员都是签了合同进来的，你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毕竟你有一镜天谁也奈何不了你，但是他们如果翻脸了，且不说这么多外籍人员在中国怎么维持生计，还有很多人要赔付天价违约金。退一万步说，这些研究也是几代人一生的心血，你舍得为了一点闲言碎语将其覆灭吗？”
这几句话非常高明，一下子把吴霜序推到台下多数人的对立面。但奇怪的是，台下没有传来任何交谈与质疑的声音，反而集体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吴霜序哈哈大笑：“这台下的三千一百二十五名科研人员，都是我从世界各地亲自招募过来的，但凡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从科研履历到道德标准我都曾逐一考量，绝不可能纵容你们胡作非为。你以为我会轻易被你胁迫？你错了，在他们踏入这项研究时我就已经决心肩负起所有人的人生。该给的钱，我一分不差；要是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那我必然跟你们死磕到底！”
“支持吴先生！”一个愣头青大喊。
“支持吴先生！！！”地动山摇的呐喊响起，刚刚还有些动摇的人，现在早已坚定不移。是的，没有一个科研工作者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这下轮到台上几个人左右不是了，沧渊一时无话可说，白瑜也拼命思索着怎么挽回合作，临泽干脆懒得管，转头跟姐妹花kiss kiss。
“救命，我脖子要断了……”被挤得实在无法忍受的张东推了推凌寒。此时全神贯注盯着下方情况的凌寒一不留神，顺势往前爬了两步，这一爬可大事不妙，老旧的通风管发出“刺啦”的哀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掉落到舞台中央。
一片死寂。
“呃……不给糖果就捣蛋？”凌寒发现三千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尴尬到说不出话来。
“过来！”吴霜序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凌寒藏在自己身后。沧渊声若寒霜：“按照条例，未经邀请擅闯一级会议者，死。”
“有没有搞错啊？”凌寒大声抗议，“你们讲了半天基本没啥我不知道的，唯一一个没听说过的朗基努斯计划你们也没讲清楚，就这也好意思叫一级会议呢？”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白瑜也打圆场，“在中国境内杀人，善后工作真的很夸张。”
临泽小声嘀咕：“不是吧，沿用快百年的规矩今天要首次破戒吗？”
“他不算外人……”吴霜序紧张得满头冒汗，“他是我们研究部的编外人员，跟我有一些私密合作，你们执行部的人无权插手。”
沧渊怒极反笑：“吴老头，活这么大年纪脸都不要了吗？还是说他是你的私生子，这么保着他？”
“乔夕，你别被他们骗了！快跟我走吧！”凌寒根本不理他们的争斗，转头苦苦哀求乔夕，“这周作业有好多，你再不回去写不完了，华哥要让你罚站一个月。”
万万没想到乔夕依然十分淡漠：“凌寒同学，请你独自离开吧，在朗基努斯计划完成之前，我没有继续回去上学的打算。”
凌寒呆住了，讷讷无语，不知所云，如遭雷劈。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乔夕其实是被洗脑了，回去一起听听歌看看电影就能好起来。至于逃生可以依靠手风琴和张东的忽视加速一起使用，成功率还是很大的。
可乔夕的语气……怎么听都没有在撒谎。
“老大，你怎么看？”临泽问面具男。
所有人的目光朝他汇聚，似乎就等着他的宣判决定凌寒的生死，在几秒落水成冰的死寂之后，他开口沉声道：“拿下。”
没有丝毫犹豫，凌寒起身扑向乔夕。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双胞胎姐妹一同向着凌寒发起攻势，但凌寒挺着大肚子灵活地从两人中间穿过。
《补洞》，瞬时读取敌方即时的想法，预测进攻轨迹。
《朋友的帮助》，协助偏移敌方的攻击。
“乔夕！”凌寒想抓住她的手臂，却忽然感到手中有滑腻的触感，像是抓到了一只泥鳅一下子就滑开了。四目相对，乔夕的眼里竟然没有任何生机。
双胞胎立刻反应过来，一个飞踢将凌寒扑倒在地，他几乎听到自己下巴碎裂的声音，嘴里一阵浓郁的腥甜，
“住手！”吴霜序大怒，伸出手想要发动替身。
“很抱歉，这次我没法帮你。”白瑜身前浮现一只纯白的天平，“也请你冷静。”
吴霜序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当然明白老友的能力是专门针对他的，只是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对方会站在敌对面。
毫无预兆地，悬挂在会议厅顶端的大吊灯熄灭了，整个会场变得一片漆黑，台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起！”
挣脱能力发动，这次的目标是——地心引力！
一阵莫名其妙的浮力托起了凌寒，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两姐妹大吃一惊，警惕地退后一步。这就是凌寒的撤离路线，忽视加速挣脱的三重作用下，他即将到达通风口与张东会合！
“啊呀呀，原来还有同伙。”
很快有人重新打开了灯，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舞台中央。凌寒和张东像两只被猎人捕获的小鸟，在一只铁笼中扑腾。凌寒使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撼动铁丝，挣脱的使用也暂时到达了极限，萎靡不振的手风琴再也弹不出一个音符。
“原来，那天晚上是你？”凌寒紧张又凶狠地望向临泽。
“bingo！”临泽骚气十足地用小皮靴踩在他脸上，“老早就听说你们的替身能力很擅长逃跑，但如果我早就布好包裹整个会场的天罗地网，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张东一阵懊恼，这个能力确实完全限制了月光宝盒的发挥。
“临泽，你堕落到要对两个孩子动手吗？”吴霜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顺手把网中的两人切成碎片。
“那就要问问老大的意思了。”
“乔夕，别管我们，快逃吧！”凌寒用尽全力大喊，“他们是真的会杀人的！”
“闭嘴，死肥猪！”金发女郎一脚踹向他的大肚子，凌寒痛苦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吴霜序再也忍不住，电光火石间从袖中掏出一只匕首刺向女人，却被沧渊、白瑜提着两把锋刃挡住。锋芒相接，寒光乍现，三人的气势相互压制，虽动作悬停在半空中，但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几乎要把围观的人压垮。
台下的人立刻失去了理智，纷纷吼叫着想上来帮助吴霜序。
“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哦。”宗洋微笑着站到舞台前，墨绿色的流光在他手中回旋，前所未有的重压压在每一个科研人员身上。年轻人相较之下还能堪堪蹲下，老一辈的学者毫无反抗之力地匍匐在地，艰难地呼吸着。
一拳猝不及防地踹向金发女郎的太阳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顺势倒地。另一位双胞胎想要出手回击，但是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踪迹，也被登时掀翻。宗洋大惊失色，眼看一团黑影即将扑向自己，本能地全力绽放重力压制。
张东被镶嵌在坍塌的舞台上，视线模糊，巨大的重力让他浑身的血液循环受阻。刚刚他趁着无人注意，用口袋里的钥匙数十倍速度地打磨铁网，在逃生的一瞬间开启全力加速与忽视解决了两个敌人，代价是加速的清算和重力在侵蚀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停下……停下……”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就失去了意识。
“要给他们长点教训。”临泽厌恶地说，铁网突然解构，化作数十把短刀覆盖在凌寒和张东的全身。
“快住手！”眼看他们即将一命呜呼，吴霜序不得不悲愤地喊道，“我以个人的名义协助你们完成研究，不要伤害他们任何人！”
“老东西，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沧渊第一次露出笑容，竟然如此阴森恐怖，“我们先断凌寒一手，如果几天内没做出结果就再断一手，一直到做成人彘为止。”
吴霜序气得浑身都在哆嗦，颤颤巍巍地仿佛老了几十岁。凌寒虽然身上每一寸骨头都痛苦地尖叫，但此时此景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和年幼的他毫无反抗余地被人羞辱，那种无力感和尊严破碎的声音再次涌上心头，他气血上涌，大声喊：“不要答应他们！这群没有底线的畜生，只会用你的研究成果去害人！啊啊啊啊啊啊！！！！”
一刀割下去，他的臂膀上已经鲜血四溢。吴霜序本在和沧渊与白瑜对峙，气急败坏之下破绽百出。早年他的武艺还算的上精湛，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就磨平了他的锋利，三两下就被推倒在地，象征学者的眼镜也掉在一旁碎了。
“可以了，两个入侵者关入牢内，吴先生我们稍后再交涉。”面具男一直在盯着这一出好戏，眼见即将落下帷幕，轻叹一声想要结束这一切。
“这个地方催生了太多罪恶，理应通过毁灭获得新生。”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从头到尾身处风暴中央却一言不发的乔夕站了出来，走到凌寒身旁。
“喂喂喂，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和我们对抗吗？”宗洋盛气凌人道。
乔夕根本没有理他，反而转头向白瑜带来的少女说：“何小姐，能帮我治疗一下他们吗？”
少女迟疑了一下，望向白瑜，白瑜点了点头，她立刻单膝跪在凌寒身边，拔出手臂上的小刀。凌寒只觉得非常痒，血液竟然流回了自己的体内，伤口也不见踪影。
乔夕抬起手，之前契约的图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的合作终止了。”
“现在合不合作是你能决定的吗？”临泽有些意外，但强作镇定，“乔夕同学，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不愿意合作，我们就要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乔夕默不做声，众人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顷刻间仿佛地震降临，所有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底下的人摔得东倒西歪、哀嚎一片，就连沧渊都满脸惊恐。壁灯在闪烁之后一盏一盏熄灭，一股不安的空气笼罩人间。
临泽最先回过神，收回断刃集成一把长剑劈向乔夕，可是那把长剑竟然从她身体里穿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乔夕冷冷地盯着他，一瞬间的杀意狰狞如罗刹，凶狠如夜叉。
“撤退，撤退！”宗洋喊着并冲向大门，结果汹涌的浪潮把他狼狈地冲了回来，接着天花板崩塌，水流宛如波塞冬的毁灭意志卷起了整个大厅。
“你还开着替身干什么！”吴霜序朝白瑜大喊，“不要命啦！”
白瑜这次终于站在老友这边，关闭了天平，吴霜序登时开启一镜天把三千多名科研人员拉到相反的世界，只留下沧渊、临泽、面具男、宗洋、昏死的双胞胎姐妹在浪潮中面面相觑。
水流如王座一般把乔夕托起到高处，凌寒背着失去意识的张东站在她旁边。
“之后每次见面，我都会痛下杀手，直到你们所有人死去。”乔夕放完最后一句话，带着两个男生消失在水中。
台上的几个人顿时感到一股拉力在拖着他们往下沉，即使扑腾到水面，水花也像大手一般覆盖在他们脸上想要隔绝他们的呼吸。
“我们还是低估这个女孩了。”面具男叹息一声，打开了黑色旋涡，几只藤蔓从中伸出，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脱离险境。
终于触到新鲜空气，数人贪婪地呼吸着，孟平端来几盏热茶，笑眯眯地问：“万圣节应该没有开泳池派对的习惯吧。”
“孟平，下次开会得带上你，”宗洋痛苦地咳嗽着，“不然真对付不来这几个小鬼。”
“是吗？我还以为是吴霜序让你们很为难呢。”孟平淡淡道，“不过无所谓了，朗基努斯计划仍在继续。”
“笨蛋，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啊？”
凌寒和乔夕坐在七天便利店的吧台上，点了些关东煮和车仔面。已经慢慢恢复意识的张东躺在儿童娱乐区，那里有暖气可以更好地休息，潮汐的能力已经把他们湿漉漉的衣服拧干。
“我压根没有任何危险的好吧！”乔夕气呼呼地说，“你刚刚在碰到我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吗？”
“啊？”凌寒还是傻呵呵地说不出一句话。
“唉，真的要被你气死，”乔夕摇摇头，“那天我在学校与何小姐相遇，她让我加入他们的朗基努斯计划，然后给我开了个条件，我觉得可以接受，就跟他们走了。我不是留了消息叫你们别过来找我吗？”
“什么条件？”
“就是说，他们要我配合参与朗基努斯计划，报酬是告诉我关于朗基努斯的一切，并且永不伤害我的家人们。不过从他们对你出手的那刻起，契约就解除了。”
“那等于你现在白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凌寒惊喜道，“快告诉我啥是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是基督教里刺杀神的那杆枪，他们的目标，就是弑神！”
“啥东东？”凌寒傻眼了，“什么神？咱们不是信仰的马列唯物主义吗？”
“其实他们也不确定。”乔夕耸耸肩，“在命运之夜之前，他们的核心任务就是研究透dio的血统，试图开辟生物学的新领域，既能名垂青史，也能造福人类，顺便赚点钱把组织上下喂得饱饱的。但是命运之夜后，他们断定有一种替身能够作用于全世界范围，可能会修改命运，可能会改变人类社会的现状，但总之这种替身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这是属于‘神’的替身。”
“那这根这个组织有啥关系？额……”凌寒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天爷，dio不就是这个神吗？”
“不，在他们眼中我才是，”乔夕自嘲地笑笑，“他们知道dio有过一种极强的替身叫做‘世界’，这种替身在人类有记录的替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而假如替身并不是完全唯心的东西，而是跟血脉有关，那dio的血统很可能是承担这种神级替身的载体之一。而我，在命运之夜后消除了不能见光的负面作用，更重要的是我本人甚至还是命运之夜修改世界线的真正核心人物，如果我能参与，也许就能够人为控制住这种替身能力。”
“他们要这种替身能力做什么？”
“弑神。”
“神是谁？”
“这我不知道，虽然他们也不清楚，但目的却很明确，假如真的能通过神级替身见到操纵命运的神，我们会一同杀死他，从此命运掌握在人类自己手里。”
“听起来像是把‘命运’这一概念拟人化了，”凌寒担忧地说，“假如其实并不存在命运之神，而在最终获得神级替身后，有人要利用你成为执掌人类世界的神呢？”
“这我当然有考虑过啦！”乔夕得意道，“最开始交涉的时候我在厕所里，所以我没直接和他们接触，而是用的马桶水制造的分身跟他们周旋了好几天。最近阴雨天气，我完全可以隐身在屋外和水分身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压根都没见到我真人。今天早上真的吓了我一跳，我刚入场就看到你们两个躲在通风口里，才想提醒你们赶紧走人，你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
“我……”凌寒窘迫地低下头，“抱歉，我真没考虑这么多，绝对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是太关心我了对吧，”乔夕戳了戳他的额头，“其实我很开心，能看到你们不顾危险来救我。我生气只是因为你们把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完全准备好就闯进敌人老巢了。不过凌寒同学，你今天表现的很帅哦。”
“嘿嘿。”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有个熟悉地身影走进店里。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吴霜序把雨衣的帽子放下，露出黑白交替的头发，“暂时安全了，他们应该不会来这附近了。”
乔夕有些不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吴先生，不小心淹了你们的地下室。”
“这没关系，珍贵的样品都在隔离层，淹掉的只有我们的办公室而已。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帮我们解围呢。”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乔夕简要地把朗基努斯计划跟他讲了，吴霜序感到非常意外，又有点可惜：“当初加入这个组织，是纯粹为了科研，最早的那批人更是放下人种和国家之间的隔阂携手开启了项目。但随着时间推进，我越来越感到管理层的那批人不太纯粹，有利用组织为自己谋利益的嫌疑。”
“说到这个，我一直有个疑问。”凌寒不解道，“替身能力这么逆天，现在各国的高层应该都会是替身使者吧，那会不会像《龙族》里的混血种一样暗中操作世界格局的走向？”
“虽说没有明确的统计，但替身使者圈内普遍还是有一种说法的，就是替身来源于强烈的愿望。”吴霜序解释道，“我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追逐财富与名利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单纯觉得身居高位就能获得幸福的人是无法得到替身的。相反，想要做出顶级料理的厨师，摸爬滚打在生死边缘的杀手会更容易觉醒替身。因此替身使者分布在不同的阶级与圈层，虽说精英不少，但很难集中在政治领域。”
“你们的管理层不就全都是替身使者？”
吴霜序呵呵一笑：“还真不一样，就算现在他们的追求有所改变，在最早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心愿。白瑜是我的大学同学，他的博士论文都有一半是我帮忙搞定的，他完全不擅长搞科研，而热衷于社交和处理人际关系，组织和一些上层的交际基本都是他来搞定的；沧渊来自克格勃，据说家里几度衰落，我对她的了解不多，但经历过苏联解体的那代人多少会有自己的执念吧；唯独临泽，这个男人在命运之夜后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当时组织异常混乱，资金周转严重断裂，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然而临泽带着海量资金加入了组织，瞬间变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人之一，我对他深深忌惮。”
“这简直比克格勃还强，外交、谍报、财经都有专业人士，那个面具男呢？”
“他是组织的首领，当初就是他对我发出了邀请，不过说实话，我对他了解不多。”吴霜序皱皱眉头，“几十年前他就是那副摸样，几十年过去我头都白了，他还是当初那副模样。每次见面都开着旋涡传送往返，我好奇他的替身究竟是传送门还是长生不老。”
“说到替身，你今天怎么不用一镜天？”
“那是因为白瑜的能力‘伪君子’，可以同时限制两个同种类型的替身使用，一方自愿才能成功限制敌方。我的一镜天属于领域类替身，因为过于强横，他只能同时制衡我和那两个姐妹才能达到平衡，她们分别是领域替身和幻觉替身，一个可以范围内隔绝内外的声音，一个可以放慢敌人的感官造成‘范围拉长’的效果，哦，可能跟张东的加速恰好反过来。”
“原来如此，”凌寒摇头晃脑，“话说你们的老窝原来就在乔夕家旁边啊，难怪你动不动就摸到她家去。”
“什么意思？”吴霜序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去过她家？”
两人愣住了，凌寒不解地问：“上次那封信？你邀请我们去儿童乐园见面的呀。”
“什么信？我没有写过啊？”吴霜序难得露出一丝惊恐，“难道说那天在咖啡馆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第三方在悄悄注意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