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寒风把脑子吹醒。
他告别安博里欧出门后，想到一件尴尬的事：张东的手机还在酒店，吴霜序依然渺无音讯，自己貌似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所以他乘坐电梯到达了酒店顶部的观光层四处张望，南京城的天空残留着放完烟花后淡淡的火药味儿。
然后他看到了玄武湖那恐怖的爆炸，可惜没法像乔夕那样直接变成水从楼上跳下去，只能慢悠悠地坐观光电梯下去，以新获得的腿力向湖畔飞奔……
接着他背起张东去医院急诊室做了处理。实习护士看到他手上的伤口差点晕倒，值班医生很严厉地打量着他们，可能是把他俩当成半夜出去打架斗殴的混混了。最后接了疫苗，开了点抗生素，凌寒急忙谢过医生，送张东回到幽灵房间。安博里欧见怪不怪，将沙发腾出来给张东躺着，贴心地为张东乔夕二人盖好被子。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应该去哪呢？
他回想着来南京这不到24小时内发生的一切。首先宝石商人多半是个纯粹的意外，但他帮助dio寻找到的虫箭肯定大有来头，这点必须找吴霜序问清楚；其次是吴霜序，他失联了这么久必然发生了意外，或许等待着他的救援；除此之外，今晚袭击他们的这些人来自何处？他们跟组织的关系是什么？更令人不安的是，吴霜序的三个探子加上老许一个都没出现，反而是陌生的刘氏兄弟招待了他们。关于这对兄弟，吴霜序从来没提到过，凌寒甚至有种感觉，就是这对刘氏兄弟压根不是本人，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杀手把科博的高层全清理了取而代之……
呸呸呸，这是恐怖片的剧情吧。凌寒拼命摇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脑海里抽奖机似的跳出左一个右一个念头让他冷汗直流。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去一趟科博公司。如果刘氏兄弟中有人在那里，就找他问清楚；如果没人在，那就从上到下翻个遍。
凌寒坐上出租车，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半夜三更的科技园在商业区中间像个鬼城，凌寒让出租车在园区外五百米的地方停下，打算偷偷溜进去。
要是被抓到了，就说我是吴霜序的私生子，父亲半夜不回家所以来抓奸。凌寒暗自决定。
他举目四顾，这个时间点，科研楼还依稀亮着几盏灯，是谁疯狂到春节的凌晨还来做实验？中年肖雨佳？随着视野拉长，他愣住了，科博公司的十楼还有一盏亮着的灯，仔细看还有个人在里面晃动。
凌寒心中警铃大响，揣摩着莫不是遭贼了？可是保安亭里保安还在好端端地坐着，小贼很难绕过他的视线闯进去。
他凑到贴着福字的保安亭前，把保安大爷吓了一跳，操着浓重的口音骂道：“你这小孩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凌寒听出是苏州口音心中一动，用同样的口音回答：“爷爷这么晚了还在值班？”
大爷听着亲切，哎呦一声：“还不是为了赚几个臭钱，谁家好人春节来值夜班。”
凌寒赶紧追问：“你看那么多灯还亮着呢，会不会是下班的人忘了关？”
“不会不会，”大爷连连摆手，“都是些早起贪黑的科研人员，现在的年轻人太辛苦啦，从早到晚待在实验室里，为国家做贡献……”
“可是公司也有一盏灯亮着喔。”
大爷扭头一看，表示不解：“还真是，那好像是涂总和徐总的办公室，照理说他们不会这么晚过来。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过会要是还开着我就去看看。嘿，没准能逮到小贼。”
涂？凌寒皱起眉头，涂姓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关于这个姓他有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完全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谢谢爷爷，早点休息，新年发大财！”凌寒赶紧别过大爷，翻进大楼旁边的草丛。
现在无疑是方便潜入的时机，凌寒没有犹豫地溜进了科研楼。有奥狄制药的前车之鉴，他现在见到瓶瓶罐罐就想到那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地下层，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走到四楼亮光的地方，这里摆着数台超算计算机，上面运行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几个小姐姐忙到脚不着地，一会在超净台添加试剂，一会在显微镜下观察，表情疲惫又习以为常。凌寒感到有些羡慕又有些惶恐，原来成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啊，干着自己热衷的事业并马不停蹄地工作，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退休。
“诶，小朋友？”有个姐姐注意到了凌寒，他有些意外但没有转头离开。这几位女员工毫无疑问跟替身使者的世界无关，从她们的眼睛就能看出，里面没有血腥气。
“抱歉……”凌寒有些愧疚打断了别人的工作，“我……我跟我家里人吵架了，就散步到了这里。”
“大过年的怎么会闹这么僵？”一个高个的女生打抱不平，“我看有些家长对自己的小孩太严苛了，一点宽容都没有。”
另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生温柔地问：“所以，是什么原因呀？”
“就是……”凌寒突然想到了吴霜序，怒气冲冲地说，“我爸本来说好今天带一家人出去玩，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真叫人担心！”
“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的人？”高个女生叫起来，“我跟你说，男人到了中年都会这样，我爸也是，天天说忙工作忙工作，其实就是不想回来见我们，宁愿赖在工位上也不回归家庭。我以后啊，可绝对不会找这种男人。”
眼镜妹细声细气地劝道：“可是他一直没回电话吗？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呢？你妈妈知道他去哪了吗？”
“没有没有，他肯定是去忙工作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凌寒赶紧收住，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些秘密泄露出来，边边角角都不行。
两个姐姐找了好多小零食塞给凌寒，虽然不久前吃了点宵夜，但凌寒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一股憨样逗得她们直乐，一边笑一边给凌寒介绍她们的研究成果，是一种尖端的生物传感器，能够以高灵敏度的探测能力监控血糖水平。
“姐姐我要回家了。”凌寒谢过她们，准备离开。
“要我帮你叫辆车吗？”眼镜妹问。
“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很近。”
“喂，见到你爸记得先不要给他好脸色，让他愧疚一段时间，之后每次你们吵架你都可以拿这件事要挟他。”高个女生支招，凌寒傻笑着点头。
“注意安全哦！”
凌寒走过整条走廊，在实验室里忙活的都是些年轻人，他轻轻拨弄贝斯，聆听他们的心声。有些人渴望出人头地，有些人祈祷文章不要被拒，有些人想着开春就跳槽，有些人一边做实验一边想着爱人，有些人幻想自己得了诺贝尔奖，还有人想着完成自己的项目造福人类名垂青史……这真是一群很可爱的人。
“唔，貌似整栋楼逛得差不多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凌寒隔着窗眺望远处，科博公司的那盏灯依然开着，老大爷在保安亭昏昏欲睡。
“那就去科博公司看一眼吧。”凌寒把眼镜妹给他的巧克力吃完，准备出发。
啪。
凌寒猛地转身，一张桌子上的陶瓷杯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谁在那里？”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是房间里显然空无一人。
砰。砰。
越来越多的文件夹、盆栽纷纷坠落，凌寒这才恍然大悟——是地震！
他有点慌张，扑到窗边往外看，貌似地震的强度不算太大，老大爷还在保安亭急急忙忙地打电话求助。但是震感明显不对，凌寒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天旋地转。
凌寒拉起手风琴，一块原本要砸到他头顶的砖块像果冻一样弹向别处，挣脱的能力显然足够造成轻微的冲击让自己保持安全，但当务之急是救下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他抓起桌上不知谁家小孩带来的齐天大圣面具，赶在顶楼塌陷之前穿越了废墟。
“救命啊……”眼镜妹微弱地喊着。
“娜娜，你没事吧？”高个女生在一片黑暗中呼喊。
“我没事，只是有点害怕……”眼镜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别怕，我们都好好的。”高个女生安慰道，“你家不在南京还好，等我找到手机要先问问家里人的安全。”
“他们一定没事的，”眼镜妹突然勇敢起来，跟高个女生互相打气。
“你那边能动吗？我的腿卡在什么东西下面了，出不来。”
“啊，我……”眼镜妹不知道怎么办，“我摸到手机了，我开手电筒看看……”
一束光照亮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还有一张猴脸。
“妈呀！”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比猴脸更加吓人的是他那一身不可思议的肌肉，仿佛打完血清的美国队长从脱胎换骨的仪器里走出来。
“莫慌，俺老孙来也，”他一抬手，压着高个女生的石板竟被简简单单地丢到一旁，砸出一个大坑。
高个女生突然痛苦地喊道：“啊，我的腿好像被压断了，走不了。”
“这，我们必须赶紧撤出这栋楼才安全啊，”眼镜妹又要哭了。
猴面人犹豫了一下，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悬浮在脸前，指尖浮动，像是演奏小号的音乐家。高个女生一脸愕然：“好像，没那么痛了……”
眼镜妹赶紧扶着她起来走向紧急出口，不忘回头喊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只是一袋‘咪咪’换五十年贷款骨折有点小亏……”凌寒小声嘀咕，转身扑向其他实验室。
情况都大同小异，凌寒把埋在废墟下的人挨个救起，整顿好没有受伤的人，让他们扶着伤者挨个下楼，然后自己从上跑到下，确认所有人都下楼了之后也匆匆奔向一楼。万万没想到大厅里站着黑压压一片人。
“怎么回事？”凌寒挤到人群前面，惊讶地发现周围几个出口都被断裂的建筑材料堵死了。众人一片绝望，四处打着手电寻找出路。
凌寒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飞起一脚，踹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对着人群喊道：“这里，快到开阔的地方去！”
汹涌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去，高个女生被眼镜妹搀扶着走过他身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看着他们所有人集中到科技园背后的体育场后，凌寒躲到远处摘下面具，打量起这座坍塌的建筑，突然发现一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
周围所有的房屋，从高楼到平房，都完好无损！是的！完好无损！目光所及之处有所损伤的就只有实验楼和科博公司大楼！
“小兄弟！”大爷看到他，急急忙忙赶过来，“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感到整个人都在震，报完119出来一看保安亭自己在动，然后左右两栋楼也在动。一定是材料老化导致的，这些建筑公司真是没良心啊……”
凌寒沉默，这是何等可怖的能力，范围广大、威力非凡不谈，精密度竟然能精准判断有人存在的区域！在自己认知之内，可能只有一镜天能与其相提并论。用来对付他会不会有点“杀鸡用牛刀”了？还是说敌人也以为吴霜序在此处，才发动这等程度的攻击？
同时熊熊烈火在他眼中升起。刚才的局部地震显然是替身使者所为，甚至专挑有人在的建筑展开攻势，完全不顾普通人的死活。无论目标是不是自己，这种恶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啊……”他突然想到科博大厦也遭到了攻击，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但里面的人也许会需要帮助。凌寒别过大爷，一口气冲上十楼。
“救命啊！有人吗！有人在吗？”老远就听到求救的声音，凌寒赶紧跑过去。然而十楼受到的冲击比其他楼层大得多，几根钢筋横在走廊上，一地的混凝土块让凌寒不敢轻易走过去。
“别担心，我来救你！”凌寒大声喊。
“快点啊！怎么来的这么慢！我要死了！”让人厌恶的声音像杀猪一样叫唤着。
凌寒叹了口气，毕竟救人要紧，强化全身的肌肉硬度往走廊深处走，全身上下在混乱之中被割开了几个血口。
“你怎么样？”凌寒砸开办公室的门，往里面望去，黑不溜秋的啥也看不到。
“糟透了，我的腿被压着了。”男人抱怨道，“快点把我救出去，我可不想截肢。”
“来了来了，”凌寒摸索着往里面走，看到确实有个男人被东倒西歪的办公桌和石块压在底下。深吸一口气，把桌子扔到身后，可惜一瞬间用力过猛加上黑暗让他失去了判断，桌子砸到屋顶又落下一阵尘烟，把本就乱成一团的办公室变得更加狼藉。男人尖叫：“你他妈在瞎搞什么？”
“抱歉，”凌寒怕吓到伤者，“我整理一下，马上就带你下去。”
他的手在废墟中几经拨弄，终于一缕月光照了进来，凌寒回头望去，男人低头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机的荧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让他永远难以忘怀的脸。
“喂，你愣着干嘛啊？”男人抱怨道，他看见凌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发怵。
如果不是背着月光，他应该能看到凌寒脸上的神情一会茫然不知，一会恍然大悟，一会痛苦万分，一会百感交集。
“涂经理，你还记得我吗？”
“你在胡扯些什么……”涂经理厌恶地看了眼少年的脸，突然惊恐道：“你不是消防员！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或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凌寒感到一阵悲凉。
“钱都给你，我银行卡还可以转，请你不要伤害我！”涂经理从沙发底下掏出几叠钞票，丢到凌寒脚下。
凌寒默然看着这么多鲜红的票子，如果这些钱能跨越时空扔到十年前，可能自己的童年会美好很多吧。
“妈妈你痛不痛……”
“妈妈没事，凌寒乖。”母亲用帽子盖住了头上被扯掉的头皮，要重新长出头发来要等好久好久。
“我一定会报仇的！报仇！”年幼的凌寒攥紧拳头，红着眼低吼着。
“千万不要！不值得为这种人渣垫上自己的人生。妈妈希望你做个好人……”
“我不明白，那个涂经理明明是坏人，为什么好人不能打坏人？”
“这是大人的事……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现在我是大人了，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涂经理看见凌寒在原地发呆，害怕地躲到角落里，想要打给110。可惜下一秒手机就被凌寒踢到墙上，顿时裆下一暖，尿了一裤兜。
“我的祖宗！我的爷！你要什么都好，你别要我的小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
“你也有家人，那么为什么没体谅过别人的家人？”
“青天大老爷！我没有！”涂经理像个小孩一样耍着无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力量在凌寒手里凝聚，以他的现在的身手可以轻易用石块砸死眼前的男人，而且绝对没人能发现端倪，这场地震、这个时机，简直是上天为他准备的复仇舞台，现在台下的观众已就位，只等他动手把复仇大戏完成，就会爆发如雷的掌声。
动手动手动手。
妈妈的帽子戴了很久，有同学见了问凌寒妈妈是不是秃头，妈妈只能苦笑着绕开他的学校。
动手动手动手。
爸爸辞了原本热爱且有前景的工作，为了更爱的家人，他不得不在深圳从头开始，没日没夜地面试才拿到一份勉勉强强的薪水。
动手动手动手！
是啊，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完成这次复仇。他仿佛看见年幼的凌寒噙着泪水望着他，多少年的痛苦，多少年的等待，巨大的悲伤，蚀骨的愤怒，所有恨意都指向了这一刻。
“我……我……”
黑贝斯奏出泣血般的轰鸣，两只手狠狠地扼住仇恨女士的咽喉。
“你……？”仇恨女士无比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布满的血丝像一头嗜血的凶兽。
“竟然是你！我本来想用替身看看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想到把你找出来了，我靠！”凌寒手中发狠地使劲，仇恨女士虽无实体，但在寄主的内心世界里，一旦被发现便无所遁形。
“明明他才是你的仇人，”仇恨女士的声音通过心灵传给他，“我给你力量，你可以把他轻易碾死，还有很多伤害过你和你妈妈的人，我都能帮你解决，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能够践踏你的尊严！”
“谢了不用，”凌寒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被人操纵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仇恨女士发出凄厉的嘶吼，散发无数黑影扑向凌寒，这是她最后的爆发，每道黑影都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仇恨女士会将这些痛苦无限放大，直到让敌人不堪忍受、痛苦到咬舌自尽。
“妈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啊？”
“你这孩子，怎么天天做这种发财梦？你应该想着当科学家、运动员才对。”
“可是科学家和运动员也很有钱啊。”
“钱钱钱！你把书读好了自然就会有钱，真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天天钻钱眼里了！”
“因为有钱之后就没人可以欺负咱们了……”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又不及格！我每天拼死拼活工作你就这么报答我？”
“妈妈，我感觉学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就是人上人。”
“可是妈妈，变成人上人之后呢？人上不会还有别人吗？不爬到最顶上是不是永远会被人踩一脚啊……”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爸爸你身上好重的酒味儿。”
“哎……宝贝儿子，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爸爸你说过不喜欢喝酒。”
“嗨……工作上的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长大真的好可怕。
张东说，等他成年之后一定要把足迹插满七大洲，现在已经完成了欧洲北美洲的任务，等一毕业就先前往南极洲，凌寒你呢？
凌寒说毕业之后先去奶茶店打个零工吧，还可以偷喝西米露。同学们一阵嬉笑，其实凌寒想的是赚点零钱给妈妈买件新的风衣，不要那种东门小商铺的，要那种高高地挂在橱窗里，在CBD区无数高跟鞋和高档皮鞋踩过的店里出售的。
“这个真是奥利奥？”
“是啊是啊，当然是了……凌寒你干嘛？！这是暖宝宝的铁粉啊，快吐出来。”
“妈的，我还真以为是奥利奥。”
“你在装什么，怎么可能有人连暖宝宝都没见过？”
“哈哈，我只是逗你们玩。”
其实他是真的没见过，没见过暖宝宝，也没买过奥利奥。
“凌寒你上课都在睡觉，作业也不写，考试不及格，你这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华哥你说的没错啊，生活从来不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每天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凌寒……”
眼泪如断了的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但他的双手依然没松开过，仇恨女士的黑影越来越稀薄，最终缓慢地消失在虚空。
“你赢了凌寒，但我已把自己的力量植入你体内，你最好往后余生再也不要入眠，只要你闭上眼，所有回忆都会进入你的梦里，那可真是……”
涂经理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明明有着一张少年的脸庞，身形却宛如巨兽。只见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好似弹吉他的动作，接着就闭上眼睛不动了，然后泪流满面。
现在一次性的替身的能力已使用结束，他再也无权窥探自己的内心。
凌寒睁开眼睛，涂经理慌不择路地爬到角落里，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涂经理沙哑地呜咽道，“你是我的祖宗，我的亲爷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唉。”一声叹息过后，夜晚重新归于宁静。
“小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受伤没有？我们送你去医院。”
消防员刚要冲入科博大厦，忽然一个胖胖的高中生从大门径直走出，神情一片淡然。
“我没事。”他轻声说。
“没事也去检查一下，你看这楼塌成这样，说不准有内伤。”消防员指着十楼的废墟说，结果就转头的片刻，高中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暇顾及他的去向，一队消防员很快把整栋楼探索完，担架上抬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下来，他满口脏话，说什么有人要打劫他，结果有贼心没贼胆被他吓跑了……
“嗨，同学，你没回家吗？”眼镜妹突然来到凌寒身边。
“没有，听到这边有动静，我就赶过来了，希望能帮上忙。那个高高的姐姐呢？”
“她去医院了，放心，没有大问题。”
“嗯，那就好。”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人呀？他救了我们所有人，但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谢他就走了。”
“这么厉害吗？”
“你没看见他的身手，那么大的石块，他轻轻松松就搬开了。而且不怕危险，一直在救人，天呐，他一定是个超人！”
凌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跟眼镜妹道别。
他走进麦当劳，点了三份麦乐鸡套餐。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但此时只想通过进食来转移注意力。
点开手机是三个未接电话，还有吴霜序发来的几条短信。
我遇袭了，刚刚才解决
你们遇到敌人了吗？现在安不安全？
接到电话了吗？回一下
凌寒？
凌寒把脸深深地埋到油炸食品堆成的小山里，悬着的心终于归入寂静。
乔夕睁开眼睛，旁边的沙发上是呼呼大睡的张东，手上绑满了绷带。
“你醒了？”安博里欧看表，“看来你们是真的累坏了，太阳马上都要落山。”
“第二天都快过去了吗？”乔夕怔住，“凌寒呢？”
“早上吴霜序来了一趟，我和凌寒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就先离开了。中午肖雨佳也回来了。凌寒不知道在哪里，应该在附近守护着咱们吧。”
乔夕没有回答，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凌寒的位置，于是乘坐观光电梯到达做顶层。斜阳落在凌寒的侧脸，他眺望着远处的城市。
“乔夕，”走到他身后，乔夕听见他喃喃自语。
“你还好吧？昨晚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看，我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凌寒掀起衣服，露出硕大的肚腩。
“真的没事？”
“真没事！”
乔夕叹了口气，轻声说：“凌寒，你在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敢盯着别人的眼睛，你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用手抠自己的衣服。你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也无妨，但说出来会不会让你好受些呢？”
凌寒愕然，视觉短暂与乔夕对上。乔夕从未在他眼里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前一秒还空洞无神的双眼转瞬便盈满了泪水。一种巨大的怜悯击中了乔夕的内心，她把哭到浑身颤抖的凌寒拥入怀中，在夕阳的投射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乔夕，拜托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告别安博里欧出门后，想到一件尴尬的事：张东的手机还在酒店，吴霜序依然渺无音讯，自己貌似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所以他乘坐电梯到达了酒店顶部的观光层四处张望，南京城的天空残留着放完烟花后淡淡的火药味儿。
然后他看到了玄武湖那恐怖的爆炸，可惜没法像乔夕那样直接变成水从楼上跳下去，只能慢悠悠地坐观光电梯下去，以新获得的腿力向湖畔飞奔……
接着他背起张东去医院急诊室做了处理。实习护士看到他手上的伤口差点晕倒，值班医生很严厉地打量着他们，可能是把他俩当成半夜出去打架斗殴的混混了。最后接了疫苗，开了点抗生素，凌寒急忙谢过医生，送张东回到幽灵房间。安博里欧见怪不怪，将沙发腾出来给张东躺着，贴心地为张东乔夕二人盖好被子。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应该去哪呢？
他回想着来南京这不到24小时内发生的一切。首先宝石商人多半是个纯粹的意外，但他帮助dio寻找到的虫箭肯定大有来头，这点必须找吴霜序问清楚；其次是吴霜序，他失联了这么久必然发生了意外，或许等待着他的救援；除此之外，今晚袭击他们的这些人来自何处？他们跟组织的关系是什么？更令人不安的是，吴霜序的三个探子加上老许一个都没出现，反而是陌生的刘氏兄弟招待了他们。关于这对兄弟，吴霜序从来没提到过，凌寒甚至有种感觉，就是这对刘氏兄弟压根不是本人，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杀手把科博的高层全清理了取而代之……
呸呸呸，这是恐怖片的剧情吧。凌寒拼命摇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脑海里抽奖机似的跳出左一个右一个念头让他冷汗直流。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去一趟科博公司。如果刘氏兄弟中有人在那里，就找他问清楚；如果没人在，那就从上到下翻个遍。
凌寒坐上出租车，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半夜三更的科技园在商业区中间像个鬼城，凌寒让出租车在园区外五百米的地方停下，打算偷偷溜进去。
要是被抓到了，就说我是吴霜序的私生子，父亲半夜不回家所以来抓奸。凌寒暗自决定。
他举目四顾，这个时间点，科研楼还依稀亮着几盏灯，是谁疯狂到春节的凌晨还来做实验？中年肖雨佳？随着视野拉长，他愣住了，科博公司的十楼还有一盏亮着的灯，仔细看还有个人在里面晃动。
凌寒心中警铃大响，揣摩着莫不是遭贼了？可是保安亭里保安还在好端端地坐着，小贼很难绕过他的视线闯进去。
他凑到贴着福字的保安亭前，把保安大爷吓了一跳，操着浓重的口音骂道：“你这小孩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凌寒听出是苏州口音心中一动，用同样的口音回答：“爷爷这么晚了还在值班？”
大爷听着亲切，哎呦一声：“还不是为了赚几个臭钱，谁家好人春节来值夜班。”
凌寒赶紧追问：“你看那么多灯还亮着呢，会不会是下班的人忘了关？”
“不会不会，”大爷连连摆手，“都是些早起贪黑的科研人员，现在的年轻人太辛苦啦，从早到晚待在实验室里，为国家做贡献……”
“可是公司也有一盏灯亮着喔。”
大爷扭头一看，表示不解：“还真是，那好像是涂总和徐总的办公室，照理说他们不会这么晚过来。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过会要是还开着我就去看看。嘿，没准能逮到小贼。”
涂？凌寒皱起眉头，涂姓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关于这个姓他有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完全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谢谢爷爷，早点休息，新年发大财！”凌寒赶紧别过大爷，翻进大楼旁边的草丛。
现在无疑是方便潜入的时机，凌寒没有犹豫地溜进了科研楼。有奥狄制药的前车之鉴，他现在见到瓶瓶罐罐就想到那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地下层，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走到四楼亮光的地方，这里摆着数台超算计算机，上面运行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几个小姐姐忙到脚不着地，一会在超净台添加试剂，一会在显微镜下观察，表情疲惫又习以为常。凌寒感到有些羡慕又有些惶恐，原来成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啊，干着自己热衷的事业并马不停蹄地工作，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退休。
“诶，小朋友？”有个姐姐注意到了凌寒，他有些意外但没有转头离开。这几位女员工毫无疑问跟替身使者的世界无关，从她们的眼睛就能看出，里面没有血腥气。
“抱歉……”凌寒有些愧疚打断了别人的工作，“我……我跟我家里人吵架了，就散步到了这里。”
“大过年的怎么会闹这么僵？”一个高个的女生打抱不平，“我看有些家长对自己的小孩太严苛了，一点宽容都没有。”
另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生温柔地问：“所以，是什么原因呀？”
“就是……”凌寒突然想到了吴霜序，怒气冲冲地说，“我爸本来说好今天带一家人出去玩，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打电话也不接，真叫人担心！”
“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的人？”高个女生叫起来，“我跟你说，男人到了中年都会这样，我爸也是，天天说忙工作忙工作，其实就是不想回来见我们，宁愿赖在工位上也不回归家庭。我以后啊，可绝对不会找这种男人。”
眼镜妹细声细气地劝道：“可是他一直没回电话吗？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呢？你妈妈知道他去哪了吗？”
“没有没有，他肯定是去忙工作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凌寒赶紧收住，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些秘密泄露出来，边边角角都不行。
两个姐姐找了好多小零食塞给凌寒，虽然不久前吃了点宵夜，但凌寒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一股憨样逗得她们直乐，一边笑一边给凌寒介绍她们的研究成果，是一种尖端的生物传感器，能够以高灵敏度的探测能力监控血糖水平。
“姐姐我要回家了。”凌寒谢过她们，准备离开。
“要我帮你叫辆车吗？”眼镜妹问。
“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很近。”
“喂，见到你爸记得先不要给他好脸色，让他愧疚一段时间，之后每次你们吵架你都可以拿这件事要挟他。”高个女生支招，凌寒傻笑着点头。
“注意安全哦！”
凌寒走过整条走廊，在实验室里忙活的都是些年轻人，他轻轻拨弄贝斯，聆听他们的心声。有些人渴望出人头地，有些人祈祷文章不要被拒，有些人想着开春就跳槽，有些人一边做实验一边想着爱人，有些人幻想自己得了诺贝尔奖，还有人想着完成自己的项目造福人类名垂青史……这真是一群很可爱的人。
“唔，貌似整栋楼逛得差不多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凌寒隔着窗眺望远处，科博公司的那盏灯依然开着，老大爷在保安亭昏昏欲睡。
“那就去科博公司看一眼吧。”凌寒把眼镜妹给他的巧克力吃完，准备出发。
啪。
凌寒猛地转身，一张桌子上的陶瓷杯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谁在那里？”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是房间里显然空无一人。
砰。砰。
越来越多的文件夹、盆栽纷纷坠落，凌寒这才恍然大悟——是地震！
他有点慌张，扑到窗边往外看，貌似地震的强度不算太大，老大爷还在保安亭急急忙忙地打电话求助。但是震感明显不对，凌寒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天旋地转。
凌寒拉起手风琴，一块原本要砸到他头顶的砖块像果冻一样弹向别处，挣脱的能力显然足够造成轻微的冲击让自己保持安全，但当务之急是救下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他抓起桌上不知谁家小孩带来的齐天大圣面具，赶在顶楼塌陷之前穿越了废墟。
“救命啊……”眼镜妹微弱地喊着。
“娜娜，你没事吧？”高个女生在一片黑暗中呼喊。
“我没事，只是有点害怕……”眼镜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别怕，我们都好好的。”高个女生安慰道，“你家不在南京还好，等我找到手机要先问问家里人的安全。”
“他们一定没事的，”眼镜妹突然勇敢起来，跟高个女生互相打气。
“你那边能动吗？我的腿卡在什么东西下面了，出不来。”
“啊，我……”眼镜妹不知道怎么办，“我摸到手机了，我开手电筒看看……”
一束光照亮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还有一张猴脸。
“妈呀！”两个女生吓了一跳，比猴脸更加吓人的是他那一身不可思议的肌肉，仿佛打完血清的美国队长从脱胎换骨的仪器里走出来。
“莫慌，俺老孙来也，”他一抬手，压着高个女生的石板竟被简简单单地丢到一旁，砸出一个大坑。
高个女生突然痛苦地喊道：“啊，我的腿好像被压断了，走不了。”
“这，我们必须赶紧撤出这栋楼才安全啊，”眼镜妹又要哭了。
猴面人犹豫了一下，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手悬浮在脸前，指尖浮动，像是演奏小号的音乐家。高个女生一脸愕然：“好像，没那么痛了……”
眼镜妹赶紧扶着她起来走向紧急出口，不忘回头喊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只是一袋‘咪咪’换五十年贷款骨折有点小亏……”凌寒小声嘀咕，转身扑向其他实验室。
情况都大同小异，凌寒把埋在废墟下的人挨个救起，整顿好没有受伤的人，让他们扶着伤者挨个下楼，然后自己从上跑到下，确认所有人都下楼了之后也匆匆奔向一楼。万万没想到大厅里站着黑压压一片人。
“怎么回事？”凌寒挤到人群前面，惊讶地发现周围几个出口都被断裂的建筑材料堵死了。众人一片绝望，四处打着手电寻找出路。
凌寒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飞起一脚，踹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对着人群喊道：“这里，快到开阔的地方去！”
汹涌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去，高个女生被眼镜妹搀扶着走过他身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看着他们所有人集中到科技园背后的体育场后，凌寒躲到远处摘下面具，打量起这座坍塌的建筑，突然发现一件让他毛骨悚然的事。
周围所有的房屋，从高楼到平房，都完好无损！是的！完好无损！目光所及之处有所损伤的就只有实验楼和科博公司大楼！
“小兄弟！”大爷看到他，急急忙忙赶过来，“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感到整个人都在震，报完119出来一看保安亭自己在动，然后左右两栋楼也在动。一定是材料老化导致的，这些建筑公司真是没良心啊……”
凌寒沉默，这是何等可怖的能力，范围广大、威力非凡不谈，精密度竟然能精准判断有人存在的区域！在自己认知之内，可能只有一镜天能与其相提并论。用来对付他会不会有点“杀鸡用牛刀”了？还是说敌人也以为吴霜序在此处，才发动这等程度的攻击？
同时熊熊烈火在他眼中升起。刚才的局部地震显然是替身使者所为，甚至专挑有人在的建筑展开攻势，完全不顾普通人的死活。无论目标是不是自己，这种恶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啊……”他突然想到科博大厦也遭到了攻击，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严重，但里面的人也许会需要帮助。凌寒别过大爷，一口气冲上十楼。
“救命啊！有人吗！有人在吗？”老远就听到求救的声音，凌寒赶紧跑过去。然而十楼受到的冲击比其他楼层大得多，几根钢筋横在走廊上，一地的混凝土块让凌寒不敢轻易走过去。
“别担心，我来救你！”凌寒大声喊。
“快点啊！怎么来的这么慢！我要死了！”让人厌恶的声音像杀猪一样叫唤着。
凌寒叹了口气，毕竟救人要紧，强化全身的肌肉硬度往走廊深处走，全身上下在混乱之中被割开了几个血口。
“你怎么样？”凌寒砸开办公室的门，往里面望去，黑不溜秋的啥也看不到。
“糟透了，我的腿被压着了。”男人抱怨道，“快点把我救出去，我可不想截肢。”
“来了来了，”凌寒摸索着往里面走，看到确实有个男人被东倒西歪的办公桌和石块压在底下。深吸一口气，把桌子扔到身后，可惜一瞬间用力过猛加上黑暗让他失去了判断，桌子砸到屋顶又落下一阵尘烟，把本就乱成一团的办公室变得更加狼藉。男人尖叫：“你他妈在瞎搞什么？”
“抱歉，”凌寒怕吓到伤者，“我整理一下，马上就带你下去。”
他的手在废墟中几经拨弄，终于一缕月光照了进来，凌寒回头望去，男人低头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机的荧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让他永远难以忘怀的脸。
“喂，你愣着干嘛啊？”男人抱怨道，他看见凌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发怵。
如果不是背着月光，他应该能看到凌寒脸上的神情一会茫然不知，一会恍然大悟，一会痛苦万分，一会百感交集。
“涂经理，你还记得我吗？”
“你在胡扯些什么……”涂经理厌恶地看了眼少年的脸，突然惊恐道：“你不是消防员！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或者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凌寒感到一阵悲凉。
“钱都给你，我银行卡还可以转，请你不要伤害我！”涂经理从沙发底下掏出几叠钞票，丢到凌寒脚下。
凌寒默然看着这么多鲜红的票子，如果这些钱能跨越时空扔到十年前，可能自己的童年会美好很多吧。
“妈妈你痛不痛……”
“妈妈没事，凌寒乖。”母亲用帽子盖住了头上被扯掉的头皮，要重新长出头发来要等好久好久。
“我一定会报仇的！报仇！”年幼的凌寒攥紧拳头，红着眼低吼着。
“千万不要！不值得为这种人渣垫上自己的人生。妈妈希望你做个好人……”
“我不明白，那个涂经理明明是坏人，为什么好人不能打坏人？”
“这是大人的事……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现在我是大人了，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涂经理看见凌寒在原地发呆，害怕地躲到角落里，想要打给110。可惜下一秒手机就被凌寒踢到墙上，顿时裆下一暖，尿了一裤兜。
“我的祖宗！我的爷！你要什么都好，你别要我的小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
“你也有家人，那么为什么没体谅过别人的家人？”
“青天大老爷！我没有！”涂经理像个小孩一样耍着无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力量在凌寒手里凝聚，以他的现在的身手可以轻易用石块砸死眼前的男人，而且绝对没人能发现端倪，这场地震、这个时机，简直是上天为他准备的复仇舞台，现在台下的观众已就位，只等他动手把复仇大戏完成，就会爆发如雷的掌声。
动手动手动手。
妈妈的帽子戴了很久，有同学见了问凌寒妈妈是不是秃头，妈妈只能苦笑着绕开他的学校。
动手动手动手。
爸爸辞了原本热爱且有前景的工作，为了更爱的家人，他不得不在深圳从头开始，没日没夜地面试才拿到一份勉勉强强的薪水。
动手动手动手！
是啊，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完成这次复仇。他仿佛看见年幼的凌寒噙着泪水望着他，多少年的痛苦，多少年的等待，巨大的悲伤，蚀骨的愤怒，所有恨意都指向了这一刻。
“我……我……”
黑贝斯奏出泣血般的轰鸣，两只手狠狠地扼住仇恨女士的咽喉。
“你……？”仇恨女士无比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布满的血丝像一头嗜血的凶兽。
“竟然是你！我本来想用替身看看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想到把你找出来了，我靠！”凌寒手中发狠地使劲，仇恨女士虽无实体，但在寄主的内心世界里，一旦被发现便无所遁形。
“明明他才是你的仇人，”仇恨女士的声音通过心灵传给他，“我给你力量，你可以把他轻易碾死，还有很多伤害过你和你妈妈的人，我都能帮你解决，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能够践踏你的尊严！”
“谢了不用，”凌寒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被人操纵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仇恨女士发出凄厉的嘶吼，散发无数黑影扑向凌寒，这是她最后的爆发，每道黑影都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仇恨女士会将这些痛苦无限放大，直到让敌人不堪忍受、痛苦到咬舌自尽。
“妈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啊？”
“你这孩子，怎么天天做这种发财梦？你应该想着当科学家、运动员才对。”
“可是科学家和运动员也很有钱啊。”
“钱钱钱！你把书读好了自然就会有钱，真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天天钻钱眼里了！”
“因为有钱之后就没人可以欺负咱们了……”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又不及格！我每天拼死拼活工作你就这么报答我？”
“妈妈，我感觉学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就是人上人。”
“可是妈妈，变成人上人之后呢？人上不会还有别人吗？不爬到最顶上是不是永远会被人踩一脚啊……”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爸爸你身上好重的酒味儿。”
“哎……宝贝儿子，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爸爸你说过不喜欢喝酒。”
“嗨……工作上的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长大真的好可怕。
张东说，等他成年之后一定要把足迹插满七大洲，现在已经完成了欧洲北美洲的任务，等一毕业就先前往南极洲，凌寒你呢？
凌寒说毕业之后先去奶茶店打个零工吧，还可以偷喝西米露。同学们一阵嬉笑，其实凌寒想的是赚点零钱给妈妈买件新的风衣，不要那种东门小商铺的，要那种高高地挂在橱窗里，在CBD区无数高跟鞋和高档皮鞋踩过的店里出售的。
“这个真是奥利奥？”
“是啊是啊，当然是了……凌寒你干嘛？！这是暖宝宝的铁粉啊，快吐出来。”
“妈的，我还真以为是奥利奥。”
“你在装什么，怎么可能有人连暖宝宝都没见过？”
“哈哈，我只是逗你们玩。”
其实他是真的没见过，没见过暖宝宝，也没买过奥利奥。
“凌寒你上课都在睡觉，作业也不写，考试不及格，你这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华哥你说的没错啊，生活从来不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每天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凌寒……”
眼泪如断了的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但他的双手依然没松开过，仇恨女士的黑影越来越稀薄，最终缓慢地消失在虚空。
“你赢了凌寒，但我已把自己的力量植入你体内，你最好往后余生再也不要入眠，只要你闭上眼，所有回忆都会进入你的梦里，那可真是……”
涂经理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明明有着一张少年的脸庞，身形却宛如巨兽。只见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好似弹吉他的动作，接着就闭上眼睛不动了，然后泪流满面。
现在一次性的替身的能力已使用结束，他再也无权窥探自己的内心。
凌寒睁开眼睛，涂经理慌不择路地爬到角落里，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涂经理沙哑地呜咽道，“你是我的祖宗，我的亲爷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唉。”一声叹息过后，夜晚重新归于宁静。
“小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受伤没有？我们送你去医院。”
消防员刚要冲入科博大厦，忽然一个胖胖的高中生从大门径直走出，神情一片淡然。
“我没事。”他轻声说。
“没事也去检查一下，你看这楼塌成这样，说不准有内伤。”消防员指着十楼的废墟说，结果就转头的片刻，高中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暇顾及他的去向，一队消防员很快把整栋楼探索完，担架上抬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下来，他满口脏话，说什么有人要打劫他，结果有贼心没贼胆被他吓跑了……
“嗨，同学，你没回家吗？”眼镜妹突然来到凌寒身边。
“没有，听到这边有动静，我就赶过来了，希望能帮上忙。那个高高的姐姐呢？”
“她去医院了，放心，没有大问题。”
“嗯，那就好。”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人呀？他救了我们所有人，但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谢他就走了。”
“这么厉害吗？”
“你没看见他的身手，那么大的石块，他轻轻松松就搬开了。而且不怕危险，一直在救人，天呐，他一定是个超人！”
凌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跟眼镜妹道别。
他走进麦当劳，点了三份麦乐鸡套餐。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但此时只想通过进食来转移注意力。
点开手机是三个未接电话，还有吴霜序发来的几条短信。
我遇袭了，刚刚才解决
你们遇到敌人了吗？现在安不安全？
接到电话了吗？回一下
凌寒？
凌寒把脸深深地埋到油炸食品堆成的小山里，悬着的心终于归入寂静。
乔夕睁开眼睛，旁边的沙发上是呼呼大睡的张东，手上绑满了绷带。
“你醒了？”安博里欧看表，“看来你们是真的累坏了，太阳马上都要落山。”
“第二天都快过去了吗？”乔夕怔住，“凌寒呢？”
“早上吴霜序来了一趟，我和凌寒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就先离开了。中午肖雨佳也回来了。凌寒不知道在哪里，应该在附近守护着咱们吧。”
乔夕没有回答，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凌寒的位置，于是乘坐观光电梯到达做顶层。斜阳落在凌寒的侧脸，他眺望着远处的城市。
“乔夕，”走到他身后，乔夕听见他喃喃自语。
“你还好吧？昨晚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看，我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凌寒掀起衣服，露出硕大的肚腩。
“真的没事？”
“真没事！”
乔夕叹了口气，轻声说：“凌寒，你在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敢盯着别人的眼睛，你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用手抠自己的衣服。你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也无妨，但说出来会不会让你好受些呢？”
凌寒愕然，视觉短暂与乔夕对上。乔夕从未在他眼里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前一秒还空洞无神的双眼转瞬便盈满了泪水。一种巨大的怜悯击中了乔夕的内心，她把哭到浑身颤抖的凌寒拥入怀中，在夕阳的投射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乔夕，拜托你永远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