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七海几乎是在缓过神来的即刻挣脱开了不二的手。
眼看着那边的人要向她走来，她的心中只剩下后悔。如果她早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绝不会站在这里竭力证明她是她。
她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假如他们接受了她是她，不过是让他们再一次体会失去她罢了，未免太残忍。
她也在瞬息之间厘清了另一件事——假设，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原本世界的那三个人，说不定也经历了类似的时空穿越，所以才会拥有未来的记忆。
但不会是这个平行世界，毕竟这个世界的他们目睹了她的死，不可能是关东大赛抽签那天那么平静的情绪。
原世界的事她目前顾不着，但在这个世界有三个人，无论怎么样，她都想去看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七海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平静：“其实刚才那个故事是我在她的SNS小号上看到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你们相信了。”
一片哗然中，几人皱起眉。
“我确实不是她，现在我后悔了。很抱歉制造了这场骚乱，我立刻离开，不会再打扰你们。”
七海向后轻退一步，接着猛地推开门，无视身后的呼喊，她在雨夜中沿着街道一路狂奔。
跑过第三个路口时，红灯亮着，七海缓缓止步，扶着路灯杆子弯下腰剧烈地喘息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一件糟糕的事。
她身上没有钱。
她没法坐新干线回神奈川。
早知道，就该在侑士认出她的时候先向他借点钱才对，虽然她也还不起。
现在该怎么办？
后方传来奔跑时鞋子践踏雨水啪嗒啪嗒的声音，七海转过头望见不远处那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收回手就往边上的巷子里跑去。
昏黄的路灯将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的水洼照亮，巷子边的红色自动贩卖机在冷雨中散发着幽光，她被堵在巷角，无处可逃。
“你要跑哪里去？”平等院面色冷厉。“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会放过你。”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诡异之处，他不能就这样放她走。
他从衣兜中掏出一包Peace并打火机，夹出最后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在雨幕中很快散开，混杂着一缕淡淡的酒气。
平等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七海怔怔地注视着烟头的红色火星，一时语塞。
“怎么。”他斜睨了她一眼，“第一次见职业选手抽烟？”
“你现在最好给老子解释清楚，你的这张脸，说的那些话，还有你的谋划。”
七海闭了闭眼。
“平等院。”
夹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声称呼，他许多年再没有听到过一次。
“看在我曾经牺牲自己的精神力让你领悟阿摩罗识的份上，看在我让你避免在八年前那场世界杯受重伤的份上，看在你替我......的份上，你让我走吧。”说到最后，她的眼底只剩下了不忍。
手一松，刚抽了一口的烟落地，碰到积水，火星烬灭。
平等院凤凰瞪大了眼。
“二阶堂？！”
“是我。”她没有犹豫地承认了，继而三言两语讲清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以及突然接收到了缺失的记忆。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不是？！”他抓住了她的肩膀。
“因为我不会留在这里。”七海淡淡地说，“死了就死了，当着他们的面死了又活又消失算什么事呢，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一阵沉默后，平等院冷笑了几声，紧随而来的是炮火般的质问，一句接一句，从冷斥到怒吼。
“二阶堂，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做人做事却永远只知道逃避，不考虑那些被你欺骗的人的心情！你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倒是死了个干脆！”
“你那是为他们着想吗？你只是为了满足你那点可怜可笑的道德感！”
雨丝打在身上，顺着锁骨滑落，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愧疚，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怎么想我我不管，但是，我想回神奈川去看一眼我的家人。平等院，你借我一点钱吧。”
“阿嚏！”
“啧。”他发泄似的碾了两下地上的烟蒂，脱下白色的衬衫外套示意她拿去。七海抓起衣服辨认出正反面便顺从地穿到了身上，肥大的衣袖衬得她纤长的身形更显单薄，平等院原本稍缓的面色又沉了沉。
“老子陪你一起去。”他不容置否地说。
“好。”七海迟疑片刻，“平等院，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死了的人没资格和老子讲什么健康。”
“你的外套上有股很淡的烟味，我有点嫌弃。”
“嫌弃就别穿！......啧......以后慢慢戒。”
坐在前往神奈川的新干线上，身侧的人头倚着窗户缓缓闭上了眼。平等院掏出手机，长叹了口气，随即给通讯列表上的四个人发去短讯。
【是她。来神奈川，她家。】
----------------------
门边的墙面上仍然钉着刻着“二阶堂”的名牌，铁制双开门紧闭着，路灯照亮了门框上的几片细细的蜘蛛网，还有被网兜住的几颗发亮的雨珠。灌木丛后，落地窗在雨水的侵袭下显得有些模糊，借着月色隐约能看到室内的景象——
榻榻米的地面，矮几上空无一物，边上的一圈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七海回到门口按响门铃，无人响应。
她戴上刚才在车站买的口罩，走到隔壁一户建，按下门铃。不知道八年过去了，隔壁那位老奶奶还住不住在这里，看名牌仍然写着青山两个字。
平等院凤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的一系列行动，心下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死后，除了葬礼前后，他并没有再主动接触她的家人，因此完全不清楚她家的近况。
听说她的父母经常去海外出差，但愿今天不在也只是出差。
玄关的门被拉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门前，没有推开大门。她浑浊发黄的双目警惕地打量着站在门后戴着口罩的少女，又扫了眼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大高个金发青年。
“有事吗？”
七海拘谨地理了理衣摆。“抱歉打扰您了，我想请问一下，隔壁的二阶堂家人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啊啦，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啊，我是......”七海急中生智，“我是山崎，是他们家儿子国中时的朋友，好久没有见了，正好路过这附近，就想着上门拜访一下。”
平等院点开刚才没及时看到的短讯，狂奔到门口，晚了一步。
【迹部景吾：平等院，你带她去那里干什么？！她的家人早就移民走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妇人抬起拐杖指了指边上的房子。“你的朋友有个妹妹你知道吧，她在六年前去世了。然后这家人大概是在两年后吧，就搬走了。说是留在这里会触景伤情，太难受了。”
“唉，也是可怜啊......”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移民去美国了，那家里两个大人经常去海外出差，就带着大儿子一起去了。”
“谢谢您，抱歉打扰了。”
“二阶堂......”背后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措。
“没关系。”七海转过身，语气平缓，“我想进家里看看。”她早就考虑到了他们搬家的可能，买口罩是不想在打听消息时吓到认得她的邻居。
门口的密码没有改，依然是她的“出生”年月日。穿过庭院，打开玄关门，“ただいま。”七海轻声说着，拖下鞋光脚踩上了地板。
他跟了一句“お邪魔します。”
打开灯，过道顿时亮堂了不少。七海拉开客厅的两扇纸门，月色下，映入眼帘的陈设没有什么大改变。只是电视机柜左右两边曾经放着两幅她和哥哥年幼时画的水彩画，本来还该有一幅家庭合照，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矮几和榻榻米表面浮着薄薄一层的灰，七海走到厨房，翻找出一块毛巾，沾了水默默地擦去桌面的灰尘，再要擦榻榻米，毛巾被一把夺过，他替她擦起来。
七海没有拒绝，起身从纸门后的壁柜中又端出了两个坐垫，放到了他擦过的地方。
“平等院，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好，需要我就说。”
“嗯。”
书房的电脑不出意料地不见了踪影，书柜里依然摆放着大量的书籍。上方是英文书籍，下方是几本美容书以及一些电子信息相关的专业书，最中央整整齐齐地立着网球杂志和网球专业书，她不需要弯腰或者踮脚就能伸手够到每一本。
拉开书柜下方的第三格抽屉，她的蓝色护照还留在里面，其他人的红色护照连同各类重要的文件都不见了。
走上楼，父母和哥哥的卧室都没有什么变化，干净整洁的和室，被褥都被收到了壁柜里。最后，是她的卧室。
七海站在门前做了个深呼吸，按下了门把手。
......
回到楼下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茶几上摆着一些饮料零食。
“我刚才去边上的便利店买的。”平等院解释了一句。
“谢谢。”七海挑了一听桃子味汽水，抿了一小口，是冰冰凉凉的香精甜味。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七海木然地与盘腿坐在对面的青年对视：“我不知道。”
拥有了未来的记忆，她已然明白自己重活一世是被给予了弥补遗憾的机会，虽然同时也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
不够圆满的单亲家庭，不健康的身体，对那两个人失利的执念，这些遗憾在这个世界都一一得到弥补，任务完成所以她才消失了吧。
她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想——这个世界的“她”并没有真的死去，说不定是回到了本来的世界，一如“她”死前说的那样。
本来一切在她死时就应当结束。但是她的死又给其他人带来了遗憾，错综混乱的因与果，执念，妄念，造成了平行世界的失控。
“我猜我被送到这里来，是为了弥补遗憾的。至于是谁的什么遗憾，我不知道。”
平等院凤凰了然地一挑眉：“那老子知道，一定是那四个人的遗憾了。”他又叹了口气，“你死之后，我就告诉了他们真相。自己在赛场上举起奖杯欢呼的时候，你是那样的情况，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不自责不痛苦？”
“二阶堂，你当初那么做，真是够狠心的。”结束评价，他猛灌了一口乌龙茶，随手抹去嘴角的茶渍。
他提议：“见他们一面吧，怎么样？”
“你不是早就通知他们了吗。”七海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在新干线上的时候。”
“平等院，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那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再见，这段离别的路被拉得太长，她怕越是离尽头近就越是舍不得，所以她选择了不说再见就离开。
他骂得很对，自作主张的牺牲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她以为靠自己独自承受就可以渡过的痛苦，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身上。
她有错，所以她认错。
平等院一愣，门铃在同一时刻响起。
“你去开门吧。”七海垂头盯着茶几边缘开始剥落的漆面，轻声请求道。
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脱鞋的动静。
七海站起身。
分明几小时前才在酒馆打过照面，可是此刻的目光交汇才真正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相见。
他们喊出她的名字。
七海张了张嘴，泪水瞬息间疯涌而出。
“对不起。”
眼看着那边的人要向她走来，她的心中只剩下后悔。如果她早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绝不会站在这里竭力证明她是她。
她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假如他们接受了她是她，不过是让他们再一次体会失去她罢了，未免太残忍。
她也在瞬息之间厘清了另一件事——假设，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原本世界的那三个人，说不定也经历了类似的时空穿越，所以才会拥有未来的记忆。
但不会是这个平行世界，毕竟这个世界的他们目睹了她的死，不可能是关东大赛抽签那天那么平静的情绪。
原世界的事她目前顾不着，但在这个世界有三个人，无论怎么样，她都想去看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七海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平静：“其实刚才那个故事是我在她的SNS小号上看到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你们相信了。”
一片哗然中，几人皱起眉。
“我确实不是她，现在我后悔了。很抱歉制造了这场骚乱，我立刻离开，不会再打扰你们。”
七海向后轻退一步，接着猛地推开门，无视身后的呼喊，她在雨夜中沿着街道一路狂奔。
跑过第三个路口时，红灯亮着，七海缓缓止步，扶着路灯杆子弯下腰剧烈地喘息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一件糟糕的事。
她身上没有钱。
她没法坐新干线回神奈川。
早知道，就该在侑士认出她的时候先向他借点钱才对，虽然她也还不起。
现在该怎么办？
后方传来奔跑时鞋子践踏雨水啪嗒啪嗒的声音，七海转过头望见不远处那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收回手就往边上的巷子里跑去。
昏黄的路灯将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的水洼照亮，巷子边的红色自动贩卖机在冷雨中散发着幽光，她被堵在巷角，无处可逃。
“你要跑哪里去？”平等院面色冷厉。“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会放过你。”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诡异之处，他不能就这样放她走。
他从衣兜中掏出一包Peace并打火机，夹出最后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在雨幕中很快散开，混杂着一缕淡淡的酒气。
平等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七海怔怔地注视着烟头的红色火星，一时语塞。
“怎么。”他斜睨了她一眼，“第一次见职业选手抽烟？”
“你现在最好给老子解释清楚，你的这张脸，说的那些话，还有你的谋划。”
七海闭了闭眼。
“平等院。”
夹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声称呼，他许多年再没有听到过一次。
“看在我曾经牺牲自己的精神力让你领悟阿摩罗识的份上，看在我让你避免在八年前那场世界杯受重伤的份上，看在你替我......的份上，你让我走吧。”说到最后，她的眼底只剩下了不忍。
手一松，刚抽了一口的烟落地，碰到积水，火星烬灭。
平等院凤凰瞪大了眼。
“二阶堂？！”
“是我。”她没有犹豫地承认了，继而三言两语讲清了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以及突然接收到了缺失的记忆。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不是？！”他抓住了她的肩膀。
“因为我不会留在这里。”七海淡淡地说，“死了就死了，当着他们的面死了又活又消失算什么事呢，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一阵沉默后，平等院冷笑了几声，紧随而来的是炮火般的质问，一句接一句，从冷斥到怒吼。
“二阶堂，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号，做人做事却永远只知道逃避，不考虑那些被你欺骗的人的心情！你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倒是死了个干脆！”
“你那是为他们着想吗？你只是为了满足你那点可怜可笑的道德感！”
雨丝打在身上，顺着锁骨滑落，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愧疚，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怎么想我我不管，但是，我想回神奈川去看一眼我的家人。平等院，你借我一点钱吧。”
“阿嚏！”
“啧。”他发泄似的碾了两下地上的烟蒂，脱下白色的衬衫外套示意她拿去。七海抓起衣服辨认出正反面便顺从地穿到了身上，肥大的衣袖衬得她纤长的身形更显单薄，平等院原本稍缓的面色又沉了沉。
“老子陪你一起去。”他不容置否地说。
“好。”七海迟疑片刻，“平等院，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死了的人没资格和老子讲什么健康。”
“你的外套上有股很淡的烟味，我有点嫌弃。”
“嫌弃就别穿！......啧......以后慢慢戒。”
坐在前往神奈川的新干线上，身侧的人头倚着窗户缓缓闭上了眼。平等院掏出手机，长叹了口气，随即给通讯列表上的四个人发去短讯。
【是她。来神奈川，她家。】
----------------------
门边的墙面上仍然钉着刻着“二阶堂”的名牌，铁制双开门紧闭着，路灯照亮了门框上的几片细细的蜘蛛网，还有被网兜住的几颗发亮的雨珠。灌木丛后，落地窗在雨水的侵袭下显得有些模糊，借着月色隐约能看到室内的景象——
榻榻米的地面，矮几上空无一物，边上的一圈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七海回到门口按响门铃，无人响应。
她戴上刚才在车站买的口罩，走到隔壁一户建，按下门铃。不知道八年过去了，隔壁那位老奶奶还住不住在这里，看名牌仍然写着青山两个字。
平等院凤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的一系列行动，心下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死后，除了葬礼前后，他并没有再主动接触她的家人，因此完全不清楚她家的近况。
听说她的父母经常去海外出差，但愿今天不在也只是出差。
玄关的门被拉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门前，没有推开大门。她浑浊发黄的双目警惕地打量着站在门后戴着口罩的少女，又扫了眼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大高个金发青年。
“有事吗？”
七海拘谨地理了理衣摆。“抱歉打扰您了，我想请问一下，隔壁的二阶堂家人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啊啦，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啊，我是......”七海急中生智，“我是山崎，是他们家儿子国中时的朋友，好久没有见了，正好路过这附近，就想着上门拜访一下。”
平等院点开刚才没及时看到的短讯，狂奔到门口，晚了一步。
【迹部景吾：平等院，你带她去那里干什么？！她的家人早就移民走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妇人抬起拐杖指了指边上的房子。“你的朋友有个妹妹你知道吧，她在六年前去世了。然后这家人大概是在两年后吧，就搬走了。说是留在这里会触景伤情，太难受了。”
“唉，也是可怜啊......”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移民去美国了，那家里两个大人经常去海外出差，就带着大儿子一起去了。”
“谢谢您，抱歉打扰了。”
“二阶堂......”背后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措。
“没关系。”七海转过身，语气平缓，“我想进家里看看。”她早就考虑到了他们搬家的可能，买口罩是不想在打听消息时吓到认得她的邻居。
门口的密码没有改，依然是她的“出生”年月日。穿过庭院，打开玄关门，“ただいま。”七海轻声说着，拖下鞋光脚踩上了地板。
他跟了一句“お邪魔します。”
打开灯，过道顿时亮堂了不少。七海拉开客厅的两扇纸门，月色下，映入眼帘的陈设没有什么大改变。只是电视机柜左右两边曾经放着两幅她和哥哥年幼时画的水彩画，本来还该有一幅家庭合照，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矮几和榻榻米表面浮着薄薄一层的灰，七海走到厨房，翻找出一块毛巾，沾了水默默地擦去桌面的灰尘，再要擦榻榻米，毛巾被一把夺过，他替她擦起来。
七海没有拒绝，起身从纸门后的壁柜中又端出了两个坐垫，放到了他擦过的地方。
“平等院，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好，需要我就说。”
“嗯。”
书房的电脑不出意料地不见了踪影，书柜里依然摆放着大量的书籍。上方是英文书籍，下方是几本美容书以及一些电子信息相关的专业书，最中央整整齐齐地立着网球杂志和网球专业书，她不需要弯腰或者踮脚就能伸手够到每一本。
拉开书柜下方的第三格抽屉，她的蓝色护照还留在里面，其他人的红色护照连同各类重要的文件都不见了。
走上楼，父母和哥哥的卧室都没有什么变化，干净整洁的和室，被褥都被收到了壁柜里。最后，是她的卧室。
七海站在门前做了个深呼吸，按下了门把手。
......
回到楼下时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茶几上摆着一些饮料零食。
“我刚才去边上的便利店买的。”平等院解释了一句。
“谢谢。”七海挑了一听桃子味汽水，抿了一小口，是冰冰凉凉的香精甜味。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七海木然地与盘腿坐在对面的青年对视：“我不知道。”
拥有了未来的记忆，她已然明白自己重活一世是被给予了弥补遗憾的机会，虽然同时也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
不够圆满的单亲家庭，不健康的身体，对那两个人失利的执念，这些遗憾在这个世界都一一得到弥补，任务完成所以她才消失了吧。
她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想——这个世界的“她”并没有真的死去，说不定是回到了本来的世界，一如“她”死前说的那样。
本来一切在她死时就应当结束。但是她的死又给其他人带来了遗憾，错综混乱的因与果，执念，妄念，造成了平行世界的失控。
“我猜我被送到这里来，是为了弥补遗憾的。至于是谁的什么遗憾，我不知道。”
平等院凤凰了然地一挑眉：“那老子知道，一定是那四个人的遗憾了。”他又叹了口气，“你死之后，我就告诉了他们真相。自己在赛场上举起奖杯欢呼的时候，你是那样的情况，他们知道了怎么可能不自责不痛苦？”
“二阶堂，你当初那么做，真是够狠心的。”结束评价，他猛灌了一口乌龙茶，随手抹去嘴角的茶渍。
他提议：“见他们一面吧，怎么样？”
“你不是早就通知他们了吗。”七海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在新干线上的时候。”
“平等院，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那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再见，这段离别的路被拉得太长，她怕越是离尽头近就越是舍不得，所以她选择了不说再见就离开。
他骂得很对，自作主张的牺牲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她以为靠自己独自承受就可以渡过的痛苦，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身上。
她有错，所以她认错。
平等院一愣，门铃在同一时刻响起。
“你去开门吧。”七海垂头盯着茶几边缘开始剥落的漆面，轻声请求道。
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脱鞋的动静。
七海站起身。
分明几小时前才在酒馆打过照面，可是此刻的目光交汇才真正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相见。
他们喊出她的名字。
七海张了张嘴，泪水瞬息间疯涌而出。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