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温雨眠听到矮个男人在一旁小声嘀咕,“那个,我看到那边有零星亮光,像是手电筒,警察应该快到了。”

    听到这话,温雨眠从浮想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松开搂着雷啸肩膀的手臂,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也松开。

    雷啸紧了紧手臂,而后才一点点松开。

    天边残存的光亮落在雷啸脸上,照得他脸上伤比方才还要触目惊心,唇边还有些凝固的血迹。

    温雨眠心疼得不行,想起包里装有消毒湿巾,准备起身去拿,腰腿刚一发力,又重新跌回地上——一个姿势维持太久,她腰背酸痛,腿脚发麻,一阵雪花滋滋啦啦在脚上乱窜。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雷啸慌忙扶着她上下打量,颇有惊弓之鸟的味道。

    “没,”温雨眠咬牙等酥麻的感觉过去,半点不敢动,“腿麻了。”

    麻劲过了,温雨眠翻出消毒湿巾,捧着雷啸的脸细细擦拭。

    “对了,”温雨眠突然凑近几分,小声问,“你刚才怎么发现这两个人是杀害你妈妈的凶手?”

    雷啸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灰头土脸却让人挪不开眼的面容,轻声道:“他那时在我身后说了句“冤有头债有主,黄泉路下看清楚”,发音很特别,像某种吟唱,当初的绑匪也说过这句话,腔调一模一样,我在瑾城呆了十多年,从没听到第二个人说出这种腔调。”

    温雨眠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十五年前听过的一句话还记得那么清楚。”

    二人又说了几句,温雨眠想起今晚这情况应该没办法回家,翻出手机给外婆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刚挂上电话,就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举目望去,原本漆黑的山路上出现十来道手电筒的光照。

    不过片刻,一位村民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十来位穿着警服的警察行至近前。

    一位干练的中年女警上前两步,出声问:“谁报的警?”

    温雨眠立马开口,“我朋友帮忙报的警,这两个被绑起来的人是十五年前一起绑架撕票案的……”

    话还没说话,陈欢拔高声音打断,“警察同志,冤枉啊!我和我男人来爬山,下山路上遇见这两人,他俩莫名其妙想要把我推下这断崖!边上那两个男的是他们的同伙!”

    温雨眠扯着嗓子试图压过陈欢的声音,“你放屁!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警察叔叔不会放过你们的!杀人犯!”

    “不是不是,”矮个男人连连摆手,“我和阿木是担心这两位学生的安全,才想着上山找找,我们之前不认识,这四个人都不认识。”

    三个人同时说话,还为了让警察能够听到自己说不断拔高音量,仿若一百只鸭子叽叽喳喳在叫唤,吵得人脑壳痛,完全听不清。

    中年女警皱眉对身后的警员打了个手势,“把这六个人都带回去。”

    。

    温雨眠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四面墙雪白,对面坐着一位男警,一位女警,女警正摆弄着面前的电脑。

    看着两人身上的警服,温雨眠恍惚间想起上次进派出所的情形——她和雷啸飙车,被警察叔叔抓回派出所教育。

    除了办身份证,她总共就进过两次派出所,两次都和雷啸有关。

    天知道,她是再守法不过的公民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温雨眠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男警目光锐利地盯上她。

    温雨眠摇头,“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我们正式开始,”男警面无表情地看着温雨眠,声音低沉而压迫,“我们是张家口公安局明安派出所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需要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不得隐瞒、歪曲或伪造事实。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或其他帮助,请告诉我们。你听明白了吗?”

    温雨眠点头。

    “名字。”

    “温雨眠。”

    “年龄。”

    “21。”

    “职业。”

    “大学生。”

    “就读学校。”

    “京大。”

    “……”

    “请描述一下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和具体情况。”

    温雨眠从偶遇陈欢和刘毅开始,详详细细讲到雷啸听出刘毅那段吟唱。

    “警察叔叔,雷啸一定没听错,而且刘毅,就是被绑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还问雷啸是怎么发现的,陈欢,就是那个被绑着的女人,整了容,雷啸也没亲眼见过刘毅长什么样。”

    “听没听错我们自会查证,你继续说。”

    温雨眠又条分缕析地将四人怎么打起来,另外两个男人在事情中起什么作用娓娓向警察们道来。

    讲完整个过程,对面的男警又问了几个问题,而后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接着一旁的打印机吐出三页纸,男警将打印纸连同一只中性笔递给温雨眠,“在你签署这份审讯记录前,请确保你已阅读并理解内容。如有错误或遗漏,请提出修改。签名仅表示你确认记录内容,不代表认罪。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居然这么快就完了,签完字温雨眠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就跟在男警身后向外走。

    “你去哪儿?”身后女警沉声问。

    男警也回过头,姿态戒备地看她。

    温雨眠茫然道:“口供录完了,我要回家了呀。”

    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女警蜷起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高材生,你现在还不能走,请坐回原位等待指示。”

    温雨眠一拍额头,她只想着自己是帮助警察抓捕逃犯的热心市民,完全忘记陈欢指控她谋杀的事情。

    她乖巧地坐回凳子,双手放在膝盖上,试图辩解,“姐姐,我没有要谋杀陈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而且她根本没有我要害她的证据,她就是被我们揭穿杀人犯的身份,所以胡乱攀扯,真的不能放我走吗?警察姐姐。”

    女警并未正面回答,“有没有证据我们会勘察。”

    温雨眠见女警不欲多说,也没再继续多言,警察办公讲究证据,确实不可能因为她的两句话、一面之词就放人。

    也不知道雷啸妈妈那起命案留下了多少证据,能不能对逮捕陈欢、刘毅起到决定性作用。

    如果证据不足以将这二人绳之以法,雷啸会怎么办?

    他绝不可能放过杀母凶手!他一定会自己动手!

    温雨眠脑袋里一道惊雷炸开,她摆正坐姿,双手合十,暗自祈祷——阿姨,您一定要帮帮雷啸,那两个烂人不值得他双手沾满鲜血!

    女警很快也离开询问室,留温雨眠一个人,她思绪不受控制地胡乱纷飞,甚至开始想他们应该算互殴,如果能多治安拘留几天就好了,给警察争取更多调查时间。

    。

    这天晚上,温雨眠睡得极其不安稳。

    警察没关押她,但也不让离开,她只能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靠着眯了会儿。

    打了架本来身上就不舒服,蜷在沙发上就更是感觉哪哪都难受。

    好不容易睡着,满脑子都是雷啸抓住那两个凶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画面,霎时就被惊醒。

    就这样迷迷糊糊醒醒睡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雨眠被人摇醒,睁开眼是昨天那位女警的笑脸,“高材生,你可以回家了哦。”

    温雨眠迷迷糊糊地出声“什么”,而后立马反应过来,这么快就放他们回家,十有八九是确定了陈欢和刘毅的犯罪行为!

    “确认陈欢和刘毅是凶手了吗?!”

    “对不起,我们不能透露案情。”

    温雨眠揉揉眼睛,没再追问,反正一会儿见着雷啸总能知道具体情况,她跟着女警身后往外走。

    刚走下楼梯,温雨眠就看见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一束灯光下,在黑暗中耀眼极了。

    “雷啸!”她高喊一声,朝他飞奔而去。

    温雨眠跑得很快,带起一阵风,扬起女警的头发。那两个少年人在柔和光里相拥,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年轻真好啊。

    一名男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撞了撞她肩膀,“笑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我询问的每个人都能像这位高材生一样,讲话这么条理分明就好了。”

    男警挠挠头,“我同意,我询问的那个雷啸也特别好沟通,不愧是庆大的高材生。”

    雷啸在喊声中回头,就见一个人影正朝他飞奔而来,下意识展开双臂,将扑进他怀里的人抱了个满怀。

    温雨眠整个人埋进雷啸怀里,良久后再抬头,竟是泪流满面。

    雷啸立马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温雨眠摇头,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太开心了。我们抓住了杀害你妈妈的凶手,真好。”

    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亲手抓住伤害妈妈的凶手,终于能告慰妈妈的在天之灵。

    缠着他十五年的梦魇终于被他狠狠击碎。

    雷啸粗粝的手指抹过她脸上残存的泪痕,低声说:“是啊,真好。”

    温雨眠拉下雷啸给自己擦脸的手,自己扯着防晒衣的袖子抹了一把脸,感慨过后开始好奇,“对了,怎么这么快就确定这两人是凶手了?你不是说当年留下的证据不多吗?”

    “我和你说过,我妈手镯里藏着一把小刀,我猜她趁歹徒不注意划伤了他,留下一滴血迹,只不过当年一直没找到匹配的DNA,我和他们说明具体情况后,这边的警察应该联系上瑾城那边,进行了DNA对比,确定这两人就是当年杀害我妈的凶手。”

    “果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温雨眠点头,随即又疑惑地开口:“那为什么他们今天突然要接近你?不应该是跑的越远越好吗?”

    “我猜是为了杀我。”

    温雨眠握着雷啸手腕的手骤然收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在我身后念了那句冤有头债有主,我猜如果我们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应该就会动手推我下悬崖。”

    温雨眠一向喜欢雷啸的声音,像大提琴音一般,低沉雅致,此刻听他这句话,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好半晌那股悚然的感觉才慢慢褪去,“这次是谁想害你,有头绪吗?”

    “能从我妈和我的死亡中都获得利益的人并不多,如果说我妈的死还牵扯她工作上的纷争,那么再加上这么多年后试图杀死我,幕后主使就只会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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