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查灭门（七）
谢雁看着字条上“藩王”二字不禁眉间紧锁，他转头看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苏青云。
帘外的光映着地上的雪，显得格外耀眼，照得苏青云半边脸庞都隐没在其中，看不真切。
那段被原主隐藏了三年的痛苦记忆在苏青云的脑海中彻底重现。
落水案，苏家灭门前苏济舟所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很寻常，就是一个喝醉酒的男子深夜走在河边，不甚失足落水后死亡，但偏偏在原主的记忆中苏济舟却不以为然，他为了这桩案子也一直宿在县衙内。
而这桩落水案发生的一个月后，苏家三十多口人惨遭屠杀，这桩案子最后也不过是已“失足”结案。
苏青云手中的朱笔在“失足”二字下反复划横。
难道当年苏济舟发现这桩落水案其实另有蹊跷，很可能就与这藩王有关。
是否是当年苏济舟知道了藩王的某个重要秘密才招来杀生之祸的？
藩王萧绩，当朝皇帝的皇叔。
三年前被皇帝传召入宫中参加祭神节，为何会出现在临青县？且如此胆大妄为地赶在皇帝眼下杀害朝廷命官？
且顾明堰在朝中为官，侍奉的是皇帝，居然敢与王爷交往甚密？
他们之间到底在谋划些什么阴谋诡计？
谢雁翻看着卷案，在翻到画像一页时，突然顿住了。
画像上的人便是落水案中失足去世的那名男子，包二，临青县石桥村人。
谢雁微眯了眯眼，觉得画像上的模样尤为奇特，与大靖人的长相尤为不同，那人的眉眼尤为深邃，显得鼻梁高挺，瞳孔是极黑的，面颊轮廓锋利且深刻，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的胡渣，却仍显得整个人都很粗犷。
特别像......
“谢雁。”
苏青云的声音将谢雁的思绪拉回，他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苏青云道：“包二和周瑞似乎都是石桥村人。”
—
顾明堰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他僵硬地转过身，对着身后之人毕恭毕敬地作揖道：“皇上万安。”
皇帝背着手，眼眸半垂地看向顾明堰，无人知道帝王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这静默的须臾间，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明堰后背的冷汗直流，正要准备接受皇帝的问责时，却听见皇帝道：“顾卿不必多礼，顾卿来藩王府可也是来看皇叔的？”
顾明堰受了恩典才敢抬起头，皇帝的眉目没了刚才严肃的气息，可以说得上柔和，顾明堰的心才落了地赶忙接话道：“对，臣听闻王爷他病了，就想着来探望一番。”
皇帝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和朕一同进去吧。”
“是，皇上。”顾明堰侧身顺势让开一条路，皇帝和随行的福安康相继跨步入门，原本还在大门口拦着人的侍卫此时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还未进屋就从门内传出一阵咳喘声，丫鬟正巧拿着水盆出来，迎面差点撞上皇帝，被福安康及时用手中的拂尘拦住了，福安康立刻横眉竖眼道：“大胆奴婢！没长眼吗！”
丫鬟赶忙放下手中的手盆，匍匐跪地，一双明黄色的龙纹样式的靴子就伫立在眼前。
大隋朝除了皇帝，谁还敢穿这种靴子。
丫鬟见冲撞的竟是天子，抖着声音赶忙磕头认错道：“是奴婢眼瞎，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发落了谁，他只是开口淡声问道：“皇叔如何了？”
丫鬟如实道：“王爷他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太医看过了，药方也开了，现如今仍有些咳喘，精神头不是很好。”
语毕，皇帝正要抬脚进入，丫鬟又道：“风寒可能会过人，皇上可以等过些日子再来。”
皇帝看了丫鬟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道径直道：“无碍。”
房门被推开，屏风后咳嗽的人呼吸一滞，皇帝走近轻唤了声道：“皇叔如何了？”
“皇上？！恕臣无礼，见皇上前来竟未来相迎。”萧绩扶着床榻正要起身做礼时，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行为。
皇帝微俯身道：“皇叔不必如此，好好养病便可。”
“多谢皇上。”
床榻边的丫鬟竖起长枕垫在萧绩背后，萧绩眼眸低垂，脸色苍白，呼吸声沉重又虚弱。
皇帝见萧绩如此，微皱起眉，关切道：“皇叔身子如何了？怎会感染上风寒，可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萧绩道：“多谢皇上关心，到底是上了年纪了，体虚，稍微累一些就风邪入体。”
他强撑起眼皮往向皇帝道：“这些天越发寒冷了，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笑了笑，点头看向萧绩的眼睛道：“皇叔放心。”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后皇帝因宫中事宜便离开了，顾明堰全程都站在屏风后面，不敢上前，只是离开时朝床榻上望了一眼。
萧绩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又偏头扫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跟着离开的顾明堰，原本混沌的眼睛逐渐清明，咳嗽声渐轻，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待皇帝离开后，他掀开被子下了，脸上也不见一丝的病气，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为他披上外袍。
萧绩走至窗前，透过缝隙看着皇帝远去的马车，片刻后黑暗中显出两人，其中一名隐卫单膝跪地恭敬作揖道：“王爷。”
顾明堰伸出手，将一封信函递了出去道：“将这封信完好无损地交到顾明堰手中。”
“是，王爷。”隐卫随即闪身离开。
窗柩外的光渐沉，黑暗中走出另一人，萧绩看着他的面容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多谢王爷夸奖。”
那人就站在萧绩面前，两人之间被一道金黄色的线切割开来，分明面前毫无一物，却如同照镜子一般。
除了样貌，连声音和语气都与萧绩一模一样，毫无分别。
日落夕沉，顾明堰坐在桌案前，一半的身子隐入黑暗中，眼眸森寒，手中捏着的信纸因为窗缝间的风而微微晃动。
不要让这两人活着走出临青县。
—
周瑞端详着手中的画卷，觉得的确有几番眼熟，思索片刻后像是忽而忆起来什么，忙道：“大人，我想起来了，这包二其实不算是我们石桥村人，大约二十多年前，大靖与西夷发生过一场战争，因临青县与西夷的土地接壤，战争结束后最为惨痛，当时也有很多因为战乱逃亡到此的西夷人，包二和他娘就是战乱之后才来的我们村子。”
“也因为包二的长相，村子里的人觉得包二定是他娘与西夷人生的种，那些孩童也时常欺辱他。”
那场战役是大靖有史以来爆发得最为激烈的一场，即使当时谢雁的年纪尚小，但长大后也听父亲说过此事。
周瑞像是又想起了些什么，继续道：“我记得当年西夷皇族还有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苏青云道。
周瑞道：“那场大战之后，西夷败退于我朝千里之外，且承诺每年向大靖进贡贡品才平息了战争，西夷王在这场战争中也受了重伤，没几月就撒手人寰了，但西夷王膝下只有一女，西夷的男子地位不可撼动，是不可能让公主既位的，但听说西夷王在去世前，他身边的大臣竟带回了一位皇子，经信物的比对后，确实是西夷王的孩子，西夷王过世后那名皇子就接替了皇位。”
“只是这位新西夷王刚继位，宫中就传出了一些风声，说.......说西夷王不举。”
“据说西夷那边还求请了皇上，当时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却仍是药石无医，后来不知为何，西夷那边突然传出西夷王曾有一子因战乱流落民间，至今都未被找寻到。”
西夷的皇子？
苏青云微皱起眉。
“包二的娘可还在世？”苏青云问道。
当年落水案的真相如何，也许作为亲生母亲可能会知道些内情。
周瑞点了点头，但有些犹豫道：“在世是在世，只是包二死后，他娘受不了打击，就......”
“就什么？”谢雁问道。
“疯了。”
—
石桥村一户庄户内，一名老妇怀中正抱着一只绣花鞋，她的脸上满是柔情，嘴里似是在唱着什么歌谣。
木门被推开，一名女子背后背着一捆木柴，身前抱着一名熟睡的孩童，她朝着院内喊道：“娘天快黑了，快进屋吧。”
院内的老妇却仍是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怀里的绣鞋呢喃着不成调的曲子。
女子无奈叹了口气，她将背上的柴火放下后转身正欲去关门时，木门被一只大手拦住。
女子一愣，看着站在面前，身量高大且陌生面孔的林昭，面色似是有些恐慌，不由得后撤几步道：“你们是谁？！”
苏青云赶忙拨开林昭，走上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就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包兰的家。”
那女子看到苏青云后浑身一震，眼眶一瞬间红了，一把抓住苏青云的手腕，激动道：“你可是苏济舟，苏大人的女儿。”
帘外的光映着地上的雪，显得格外耀眼，照得苏青云半边脸庞都隐没在其中，看不真切。
那段被原主隐藏了三年的痛苦记忆在苏青云的脑海中彻底重现。
落水案，苏家灭门前苏济舟所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很寻常，就是一个喝醉酒的男子深夜走在河边，不甚失足落水后死亡，但偏偏在原主的记忆中苏济舟却不以为然，他为了这桩案子也一直宿在县衙内。
而这桩落水案发生的一个月后，苏家三十多口人惨遭屠杀，这桩案子最后也不过是已“失足”结案。
苏青云手中的朱笔在“失足”二字下反复划横。
难道当年苏济舟发现这桩落水案其实另有蹊跷，很可能就与这藩王有关。
是否是当年苏济舟知道了藩王的某个重要秘密才招来杀生之祸的？
藩王萧绩，当朝皇帝的皇叔。
三年前被皇帝传召入宫中参加祭神节，为何会出现在临青县？且如此胆大妄为地赶在皇帝眼下杀害朝廷命官？
且顾明堰在朝中为官，侍奉的是皇帝，居然敢与王爷交往甚密？
他们之间到底在谋划些什么阴谋诡计？
谢雁翻看着卷案，在翻到画像一页时，突然顿住了。
画像上的人便是落水案中失足去世的那名男子，包二，临青县石桥村人。
谢雁微眯了眯眼，觉得画像上的模样尤为奇特，与大靖人的长相尤为不同，那人的眉眼尤为深邃，显得鼻梁高挺，瞳孔是极黑的，面颊轮廓锋利且深刻，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的胡渣，却仍显得整个人都很粗犷。
特别像......
“谢雁。”
苏青云的声音将谢雁的思绪拉回，他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苏青云道：“包二和周瑞似乎都是石桥村人。”
—
顾明堰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他僵硬地转过身，对着身后之人毕恭毕敬地作揖道：“皇上万安。”
皇帝背着手，眼眸半垂地看向顾明堰，无人知道帝王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这静默的须臾间，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明堰后背的冷汗直流，正要准备接受皇帝的问责时，却听见皇帝道：“顾卿不必多礼，顾卿来藩王府可也是来看皇叔的？”
顾明堰受了恩典才敢抬起头，皇帝的眉目没了刚才严肃的气息，可以说得上柔和，顾明堰的心才落了地赶忙接话道：“对，臣听闻王爷他病了，就想着来探望一番。”
皇帝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和朕一同进去吧。”
“是，皇上。”顾明堰侧身顺势让开一条路，皇帝和随行的福安康相继跨步入门，原本还在大门口拦着人的侍卫此时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还未进屋就从门内传出一阵咳喘声，丫鬟正巧拿着水盆出来，迎面差点撞上皇帝，被福安康及时用手中的拂尘拦住了，福安康立刻横眉竖眼道：“大胆奴婢！没长眼吗！”
丫鬟赶忙放下手中的手盆，匍匐跪地，一双明黄色的龙纹样式的靴子就伫立在眼前。
大隋朝除了皇帝，谁还敢穿这种靴子。
丫鬟见冲撞的竟是天子，抖着声音赶忙磕头认错道：“是奴婢眼瞎，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发落了谁，他只是开口淡声问道：“皇叔如何了？”
丫鬟如实道：“王爷他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太医看过了，药方也开了，现如今仍有些咳喘，精神头不是很好。”
语毕，皇帝正要抬脚进入，丫鬟又道：“风寒可能会过人，皇上可以等过些日子再来。”
皇帝看了丫鬟一眼，只是摆了摆手道径直道：“无碍。”
房门被推开，屏风后咳嗽的人呼吸一滞，皇帝走近轻唤了声道：“皇叔如何了？”
“皇上？！恕臣无礼，见皇上前来竟未来相迎。”萧绩扶着床榻正要起身做礼时，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行为。
皇帝微俯身道：“皇叔不必如此，好好养病便可。”
“多谢皇上。”
床榻边的丫鬟竖起长枕垫在萧绩背后，萧绩眼眸低垂，脸色苍白，呼吸声沉重又虚弱。
皇帝见萧绩如此，微皱起眉，关切道：“皇叔身子如何了？怎会感染上风寒，可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萧绩道：“多谢皇上关心，到底是上了年纪了，体虚，稍微累一些就风邪入体。”
他强撑起眼皮往向皇帝道：“这些天越发寒冷了，皇上定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笑了笑，点头看向萧绩的眼睛道：“皇叔放心。”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后皇帝因宫中事宜便离开了，顾明堰全程都站在屏风后面，不敢上前，只是离开时朝床榻上望了一眼。
萧绩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又偏头扫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跟着离开的顾明堰，原本混沌的眼睛逐渐清明，咳嗽声渐轻，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待皇帝离开后，他掀开被子下了，脸上也不见一丝的病气，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为他披上外袍。
萧绩走至窗前，透过缝隙看着皇帝远去的马车，片刻后黑暗中显出两人，其中一名隐卫单膝跪地恭敬作揖道：“王爷。”
顾明堰伸出手，将一封信函递了出去道：“将这封信完好无损地交到顾明堰手中。”
“是，王爷。”隐卫随即闪身离开。
窗柩外的光渐沉，黑暗中走出另一人，萧绩看着他的面容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多谢王爷夸奖。”
那人就站在萧绩面前，两人之间被一道金黄色的线切割开来，分明面前毫无一物，却如同照镜子一般。
除了样貌，连声音和语气都与萧绩一模一样，毫无分别。
日落夕沉，顾明堰坐在桌案前，一半的身子隐入黑暗中，眼眸森寒，手中捏着的信纸因为窗缝间的风而微微晃动。
不要让这两人活着走出临青县。
—
周瑞端详着手中的画卷，觉得的确有几番眼熟，思索片刻后像是忽而忆起来什么，忙道：“大人，我想起来了，这包二其实不算是我们石桥村人，大约二十多年前，大靖与西夷发生过一场战争，因临青县与西夷的土地接壤，战争结束后最为惨痛，当时也有很多因为战乱逃亡到此的西夷人，包二和他娘就是战乱之后才来的我们村子。”
“也因为包二的长相，村子里的人觉得包二定是他娘与西夷人生的种，那些孩童也时常欺辱他。”
那场战役是大靖有史以来爆发得最为激烈的一场，即使当时谢雁的年纪尚小，但长大后也听父亲说过此事。
周瑞像是又想起了些什么，继续道：“我记得当年西夷皇族还有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苏青云道。
周瑞道：“那场大战之后，西夷败退于我朝千里之外，且承诺每年向大靖进贡贡品才平息了战争，西夷王在这场战争中也受了重伤，没几月就撒手人寰了，但西夷王膝下只有一女，西夷的男子地位不可撼动，是不可能让公主既位的，但听说西夷王在去世前，他身边的大臣竟带回了一位皇子，经信物的比对后，确实是西夷王的孩子，西夷王过世后那名皇子就接替了皇位。”
“只是这位新西夷王刚继位，宫中就传出了一些风声，说.......说西夷王不举。”
“据说西夷那边还求请了皇上，当时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却仍是药石无医，后来不知为何，西夷那边突然传出西夷王曾有一子因战乱流落民间，至今都未被找寻到。”
西夷的皇子？
苏青云微皱起眉。
“包二的娘可还在世？”苏青云问道。
当年落水案的真相如何，也许作为亲生母亲可能会知道些内情。
周瑞点了点头，但有些犹豫道：“在世是在世，只是包二死后，他娘受不了打击，就......”
“就什么？”谢雁问道。
“疯了。”
—
石桥村一户庄户内，一名老妇怀中正抱着一只绣花鞋，她的脸上满是柔情，嘴里似是在唱着什么歌谣。
木门被推开，一名女子背后背着一捆木柴，身前抱着一名熟睡的孩童，她朝着院内喊道：“娘天快黑了，快进屋吧。”
院内的老妇却仍是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怀里的绣鞋呢喃着不成调的曲子。
女子无奈叹了口气，她将背上的柴火放下后转身正欲去关门时，木门被一只大手拦住。
女子一愣，看着站在面前，身量高大且陌生面孔的林昭，面色似是有些恐慌，不由得后撤几步道：“你们是谁？！”
苏青云赶忙拨开林昭，走上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就想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包兰的家。”
那女子看到苏青云后浑身一震，眼眶一瞬间红了，一把抓住苏青云的手腕，激动道：“你可是苏济舟，苏大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