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罗马事毕，我们一行人返回那不勒斯。因为在最终决战现场开箱组枪，我的背包被随手放在地上，结果不知道被谁破坏了，装在里面的格.洛.克被削了一半的枪口，那些圣水护符更是碎了一地。我失去了自己的行李背包。在罗马火车站，布加拉提赠与了我一个新的箱子：箱身是手工鞣制的小羊皮，边缘四角镶银，附赠密码锁。看起来华贵无比，像是前老板本人的藏品。
“走吧，”他说，“感谢你的同行，接下来，我们要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们在那不勒斯一家地中海风格餐厅里齐集一堂，包下整整一个大厅。纳兰迦一口气点了十份披萨，被阿帕基臭骂了一顿：如果只吃披萨，怎么算是庆功宴？可是披萨真的很好吃。纳兰迦表情委屈，转过头来，赫然露出额头上沾有细沙的倒十字印记，他问我：“玛格丽特披萨没有问题啊！海伦，你喜欢吃玛格丽特披萨吗？”
我婉拒：“抱歉，我不喜欢番茄的味道。”
米斯达听见后出奇愤怒：“不吃番茄的人滚出意大利！”
纳兰迦举双手双脚赞同。
阿帕基叹气，他也看向我，瞳孔灰白，表情僵硬，一粒细沙从他额间滚落，藏匿在衣领中。
闹了一会后，纳兰迦又凑过来，询问我是否可以给他占卜一下命运。我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别过脸，回答：“你会过上满意的一生。”
这时布加拉提那边竟然爆发出一阵欢笑。他和乔鲁诺不知道为什么，在喝酒上斗气起来，乔鲁诺明明还没到能饮酒的年纪，现在却把两瓶啤酒同时灌进嘴里，隔壁布加拉提更加夸张，他也在倒酒，倒的还是威士忌，令人心疑他是不是在胃里开了一条拉链。
在这个快活的中午，我们遗忘了一切，满心满意沉浸在胜利和成功当中，连对未来的迷茫都来不及升起，被庞大的幸福层层拥簇，就连命运都找不到我们。
我吃了一点特莉休的牛排，其他没怎么动。米斯达问我要装有Notorious B.I.G的玻璃瓶来研究（玩玩），我随手抛了过去，把他吓了得不轻。整个下午他们都在围着玻璃瓶中沉睡的触手叽叽喳喳，研究永生永活的替身原理，并决定单方面开除了这个无敌生物的替身籍贯。
乔鲁诺-乔巴拿打败了前首领，即将成为组织的下一任头目。他换上如同服丧般新的黑色制服，走到我的椅子后，我甚至能闻到一点小麦啤酒的味道。他稍微俯下身，把手掌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只瓢虫造型的纽扣。
“谢谢你组织这场聚会。”他说。
我伸手去碰那瓢虫纽扣，指尖碰触的下一秒，它形状突变，化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色蝴蝶。银蝶精致小巧，是一个漂亮的发饰。我接了过来。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吃喝的味道太重，我走到阳台去透气，遇上了在阳台看风景的布加拉提。他看见我，很和颜悦色，相互打过招呼后，我们站在一块看海。
“里面太吵了吗？”
“是有点，”我说，“但是我发现，吵吵闹闹，其实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布加拉提露出一点克制的微笑，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灌了十支麦卡伦。“我曾经的小队力其实还有个队员，可惜我们在威尼斯走散了。”
“我可以替你叫他回来。”
“不用，人各有路。”
我们在阳台上静静待了一会，看向遥远的大海。
他说：“就在刚才，我和特莉休说了房子的事情，我在那不勒斯郊外有一套公寓，虽然比较小，但如果她需要，可以住在那里。”
“特莉休会有自己的打算的。”
“是的。谢谢你能让我们一起吃上这顿饭，我想我再无遗憾了。”布加拉提的眼睛还是那么蔚蓝、透彻，并看穿了我，“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
“你学会了握住，也该学会放手了，海伦。”
这是布加拉提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他说我是个好孩子，能在威尼斯遇见我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幸运的事情。如果我想要脱离高桌，可以去【灯塔】酒吧找一个叫杰尼西的男人，他曾对他有恩，只要报上布加拉提的名字，杰尼西就可以为我弄到一个全新的身份。他还在说话，我沉默不语，看着自己的脚尖。
一只蚂蚁从花园的绿叶爬行，经过我的脚，去到另外一侧。在他终于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我才开口：
“可是布加拉提，我没有在你的身体划上倒十字，你的灵魂没有被我诅咒。”我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是自愿留下来的，为什么不贪恋人世呢？”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能够吃这顿饭，我很开心。但人的一生是有终点的。”布加拉提俯下身，双手按在我脸颊两侧，吻了吻我的额头。“找到你的终点，海伦。这样你才会觉得自己的一生有所意义。”
我很不可思议，但却又感到理所当然：布加拉提就是一个心如磐石的男人，认定的东西至死不会动摇。我看向餐厅内，黑白眼眸、额间印有倒沙十字的阿帕基和纳兰迦都在对我微笑。某一瞬间他们的脸色变得灰败惨白，如同站立的亡者，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嘴角带笑，平静，不舍，了却心愿。
我所见证到的结局，如此悲哀。
“如果我说我不呢？”
“那你就是否决了我们的一生。”
幸福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我低头垂泪，眼泪流尽后，亡者们额头上的倒沙十字逐渐脱落，这次灵魂上升，身躯倒下，天国不再显现，一阵风吹过来，把他们的灵魂都给吹散了。我慌忙跑出餐厅，寻找他们的灵魂，花园的树叶对我说：“他们原应回到天父那享得永生，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走在马路上，指示牌对我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问小鸟有没有看见三个满身光辉的男人，小鸟歪着头，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在生死之间的永夜游荡，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我抬起头，在路人脸上看见了我自己的面容。我问她我要往哪边走，她指了指路，我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我走进了你的教堂，神父。
*
狭窄昏暗的忏悔室被一层薄薄的木板分隔，一侧是年迈的神父，一侧是年轻的女孩。横斜的光从一个人的眼睛穿过一个人的心脏，阿德里安神父听完这个故事后久久没有说话，只让光静默地流淌。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神父说，“他们前半生都是依靠暴力和勒索而生活的黑.帮，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会被允许进入神的国度？”
“因为献身。”海伦回答，“如果能为他人献身者无法上天国，那天国也不再令人向往。而如今他们三人因为我一时的诅咒迷失在了生和死之间的荒野，说是我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我只希望能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
在一声漫长的叹息过后，神父最终承认：“是的，他们能上天堂。”
木制耶稣雕像出汗，雕刻在穹顶的天国之门降临人间，再次为三个因被诅咒而残留人世的灵魂打开大门。忏悔室外，三个人从教堂大门方向走来，为首的是一头蓝发至耳后的青年，穿白西服，眼神专注，面容坚毅。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壮硕的白紫发男人和身形较矮的黑发男孩，他们时而交谈，时而说笑，时而怒颜，但总归是团聚了。
“再见，海伦。”
“再见。”
“再见！海伦！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她低头不语，等金光消散时，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中正躺有一朵永不凋零的蓝色玫瑰。她站起身，向神父道谢，转身离开。神父叫住了她，问她讨要手中的书。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书给我，我可以用《玫瑰经》与你做交换。”神父说，“想想吧，你天生背负圣徒使命，米迦勒的全知之眼无时无刻注视着你，被选中者无一例外皆会走向一条残忍的道路。回到羊群之中，你会得到安宁。”
海伦笑了笑，提起手提箱，离开教堂。
“不了，神父，谢谢你。”她说，“我想了想，如果能够再重来，我依旧会诅咒他们的死。我还是更想当女巫。”
提箱抱书而来的女孩提箱抱书而走，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阿德里安神父一整天都心思繁复，当夜在床上无法安眠，一时间想到自己的长寿，一时间又想到献身，最后想起的竟然是她的迷途知返和死不悔改。
在那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阿德里安神父坐在书桌上，写下一封寄往大西洋彼岸的跨国信件。在那里，有个备受亡灵困扰的年轻人曾向他求助，但尝试所有驱魔办法后仍旧束手无策，只能一生活在魔鬼和亡灵并存的世界里。
【去找到一个叫海伦的女孩。】他满怀悲戚和怜悯地写下，【你有救了，康斯坦丁。】
可那封信件最终没能由他亲手寄出。阿德里安神父死在八十一岁的深夜，伏在书桌前与世长辞，在被圣多明我修道院的修女发现时，他的头发闪闪发光，嘴角带笑，面容祥和。教堂拱顶的天国之门壁画原本紧紧关闭，现在却向人间打开了一条缝隙。
“走吧，”他说，“感谢你的同行，接下来，我们要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们在那不勒斯一家地中海风格餐厅里齐集一堂，包下整整一个大厅。纳兰迦一口气点了十份披萨，被阿帕基臭骂了一顿：如果只吃披萨，怎么算是庆功宴？可是披萨真的很好吃。纳兰迦表情委屈，转过头来，赫然露出额头上沾有细沙的倒十字印记，他问我：“玛格丽特披萨没有问题啊！海伦，你喜欢吃玛格丽特披萨吗？”
我婉拒：“抱歉，我不喜欢番茄的味道。”
米斯达听见后出奇愤怒：“不吃番茄的人滚出意大利！”
纳兰迦举双手双脚赞同。
阿帕基叹气，他也看向我，瞳孔灰白，表情僵硬，一粒细沙从他额间滚落，藏匿在衣领中。
闹了一会后，纳兰迦又凑过来，询问我是否可以给他占卜一下命运。我不忍直视他的眼睛，别过脸，回答：“你会过上满意的一生。”
这时布加拉提那边竟然爆发出一阵欢笑。他和乔鲁诺不知道为什么，在喝酒上斗气起来，乔鲁诺明明还没到能饮酒的年纪，现在却把两瓶啤酒同时灌进嘴里，隔壁布加拉提更加夸张，他也在倒酒，倒的还是威士忌，令人心疑他是不是在胃里开了一条拉链。
在这个快活的中午，我们遗忘了一切，满心满意沉浸在胜利和成功当中，连对未来的迷茫都来不及升起，被庞大的幸福层层拥簇，就连命运都找不到我们。
我吃了一点特莉休的牛排，其他没怎么动。米斯达问我要装有Notorious B.I.G的玻璃瓶来研究（玩玩），我随手抛了过去，把他吓了得不轻。整个下午他们都在围着玻璃瓶中沉睡的触手叽叽喳喳，研究永生永活的替身原理，并决定单方面开除了这个无敌生物的替身籍贯。
乔鲁诺-乔巴拿打败了前首领，即将成为组织的下一任头目。他换上如同服丧般新的黑色制服，走到我的椅子后，我甚至能闻到一点小麦啤酒的味道。他稍微俯下身，把手掌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只瓢虫造型的纽扣。
“谢谢你组织这场聚会。”他说。
我伸手去碰那瓢虫纽扣，指尖碰触的下一秒，它形状突变，化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色蝴蝶。银蝶精致小巧，是一个漂亮的发饰。我接了过来。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吃喝的味道太重，我走到阳台去透气，遇上了在阳台看风景的布加拉提。他看见我，很和颜悦色，相互打过招呼后，我们站在一块看海。
“里面太吵了吗？”
“是有点，”我说，“但是我发现，吵吵闹闹，其实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布加拉提露出一点克制的微笑，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灌了十支麦卡伦。“我曾经的小队力其实还有个队员，可惜我们在威尼斯走散了。”
“我可以替你叫他回来。”
“不用，人各有路。”
我们在阳台上静静待了一会，看向遥远的大海。
他说：“就在刚才，我和特莉休说了房子的事情，我在那不勒斯郊外有一套公寓，虽然比较小，但如果她需要，可以住在那里。”
“特莉休会有自己的打算的。”
“是的。谢谢你能让我们一起吃上这顿饭，我想我再无遗憾了。”布加拉提的眼睛还是那么蔚蓝、透彻，并看穿了我，“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
“你学会了握住，也该学会放手了，海伦。”
这是布加拉提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他说我是个好孩子，能在威尼斯遇见我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值得幸运的事情。如果我想要脱离高桌，可以去【灯塔】酒吧找一个叫杰尼西的男人，他曾对他有恩，只要报上布加拉提的名字，杰尼西就可以为我弄到一个全新的身份。他还在说话，我沉默不语，看着自己的脚尖。
一只蚂蚁从花园的绿叶爬行，经过我的脚，去到另外一侧。在他终于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我才开口：
“可是布加拉提，我没有在你的身体划上倒十字，你的灵魂没有被我诅咒。”我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是自愿留下来的，为什么不贪恋人世呢？”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能够吃这顿饭，我很开心。但人的一生是有终点的。”布加拉提俯下身，双手按在我脸颊两侧，吻了吻我的额头。“找到你的终点，海伦。这样你才会觉得自己的一生有所意义。”
我很不可思议，但却又感到理所当然：布加拉提就是一个心如磐石的男人，认定的东西至死不会动摇。我看向餐厅内，黑白眼眸、额间印有倒沙十字的阿帕基和纳兰迦都在对我微笑。某一瞬间他们的脸色变得灰败惨白，如同站立的亡者，但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嘴角带笑，平静，不舍，了却心愿。
我所见证到的结局，如此悲哀。
“如果我说我不呢？”
“那你就是否决了我们的一生。”
幸福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我低头垂泪，眼泪流尽后，亡者们额头上的倒沙十字逐渐脱落，这次灵魂上升，身躯倒下，天国不再显现，一阵风吹过来，把他们的灵魂都给吹散了。我慌忙跑出餐厅，寻找他们的灵魂，花园的树叶对我说：“他们原应回到天父那享得永生，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走在马路上，指示牌对我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问小鸟有没有看见三个满身光辉的男人，小鸟歪着头，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是我害死了他们。
我在生死之间的永夜游荡，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我抬起头，在路人脸上看见了我自己的面容。我问她我要往哪边走，她指了指路，我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我走进了你的教堂，神父。
*
狭窄昏暗的忏悔室被一层薄薄的木板分隔，一侧是年迈的神父，一侧是年轻的女孩。横斜的光从一个人的眼睛穿过一个人的心脏，阿德里安神父听完这个故事后久久没有说话，只让光静默地流淌。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神父说，“他们前半生都是依靠暴力和勒索而生活的黑.帮，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会被允许进入神的国度？”
“因为献身。”海伦回答，“如果能为他人献身者无法上天国，那天国也不再令人向往。而如今他们三人因为我一时的诅咒迷失在了生和死之间的荒野，说是我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我只希望能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
在一声漫长的叹息过后，神父最终承认：“是的，他们能上天堂。”
木制耶稣雕像出汗，雕刻在穹顶的天国之门降临人间，再次为三个因被诅咒而残留人世的灵魂打开大门。忏悔室外，三个人从教堂大门方向走来，为首的是一头蓝发至耳后的青年，穿白西服，眼神专注，面容坚毅。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壮硕的白紫发男人和身形较矮的黑发男孩，他们时而交谈，时而说笑，时而怒颜，但总归是团聚了。
“再见，海伦。”
“再见。”
“再见！海伦！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她低头不语，等金光消散时，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中正躺有一朵永不凋零的蓝色玫瑰。她站起身，向神父道谢，转身离开。神父叫住了她，问她讨要手中的书。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书给我，我可以用《玫瑰经》与你做交换。”神父说，“想想吧，你天生背负圣徒使命，米迦勒的全知之眼无时无刻注视着你，被选中者无一例外皆会走向一条残忍的道路。回到羊群之中，你会得到安宁。”
海伦笑了笑，提起手提箱，离开教堂。
“不了，神父，谢谢你。”她说，“我想了想，如果能够再重来，我依旧会诅咒他们的死。我还是更想当女巫。”
提箱抱书而来的女孩提箱抱书而走，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阿德里安神父一整天都心思繁复，当夜在床上无法安眠，一时间想到自己的长寿，一时间又想到献身，最后想起的竟然是她的迷途知返和死不悔改。
在那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阿德里安神父坐在书桌上，写下一封寄往大西洋彼岸的跨国信件。在那里，有个备受亡灵困扰的年轻人曾向他求助，但尝试所有驱魔办法后仍旧束手无策，只能一生活在魔鬼和亡灵并存的世界里。
【去找到一个叫海伦的女孩。】他满怀悲戚和怜悯地写下，【你有救了，康斯坦丁。】
可那封信件最终没能由他亲手寄出。阿德里安神父死在八十一岁的深夜，伏在书桌前与世长辞，在被圣多明我修道院的修女发现时，他的头发闪闪发光，嘴角带笑，面容祥和。教堂拱顶的天国之门壁画原本紧紧关闭，现在却向人间打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