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携羽睫垂落,遮住眼眸那一方神色,她沉默不语,见她如此,涂宁大概也多多少少猜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她把伤药搁置在一旁的桌子上,便自己默默地退下。

    沈云携躺下,浸泡在浴桶中,热水模糊视线,也隔绝掉了外界的声音,她喟叹一声,这件事虽说告一段落,可心中始终有什么东西还没放下。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什么。

    此事结束之后,引来不少波动,有好也有坏,许多百姓早已看这邪魔外教不顺眼,一直觉得剿灭了才好,有人也在私底下偷偷探讨究竟是何人利用他们以女婴阴血作为肥料滋养,不过也有另外一波人,对此感到十分愤怒,他们认为有人在阻挡他们的风水与前途。

    这些各种各样的声音都遍布于乡野井市,参与其中的发声也日益增长,不绝于耳。

    这段时日,赵观澜经常不在府中,三天两头往外跑,据鲁叔说是被皇帝请到了宫中,回来得也比较晚。

    他身子弱,恐怕经不起这般折腾。

    虽说路途不算遥,可一来一回的属实有些劳顿。

    皇帝小儿压根不管这方面,他考虑到的只有自己。

    沈云携因为脚伤也一直静养在府内没有外出,更是很少见到赵观澜。

    专门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最后一次入府为沈云携瞧看,大夫起身,对她说道。

    “这几日也一直卧榻不曾挪动牵扯伤处,再加上敷药疗程,夫人差不多也好全了。”

    闻言,秋叶在一旁,乐呵呵的。

    送走大夫后,秋叶又重新回来,时不时望向外面,就连给沈云携倒热茶时都一个分神,烫伤了自个儿。

    沈云携忙用冷水给她浇了浇,这皮肤才不至于伤得厉害,只是红了一片。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噘嘴,“夫人,这涂娘子一坐在院子里就是一整日,也不吭声,好生奇怪。”

    说完,秋叶又凑近,表情像是看见什么离奇的事。

    “...还有昨日,巷口的那只流浪黄狗给她叼来一支花,从府后面的一个洞口偷溜着进来,还找到了我们毓秀苑。”

    “不仅如此,她好像懂畜生语言似的。”

    如此一听,沈云携倒是想起了上次在端国公府上,赵敏觉的那番话,她或许本意是想逼迫涂宁在危机时刻施展她的技能,让在场的人都大开眼界,令那几只狼狗停下来不再追逐她。

    可惜,涂宁并没有如她所愿,也就作罢。

    想着想着,春雨抓药回来了。

    也不知发生何事,她的脸颊留了一个五指印,红彤彤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春雨,你的脸怎么回事?”

    沈云携皱眉,严肃问道。

    春雨低头,摇一摇,半天才回应:“...夫人,我原是按照您的吩咐出去买药回来的,途径芙蓉院时,突然推出来一位女子,那位女子哭哭啼啼的抓着一位郎君的手不放。”

    “当时我看那位女子实在可怜又无助,便想着上前理论一番的,结果却被那人甩了一巴掌。”

    秋叶一听,登时生气,她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怒骂道。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欺压民女不谈,还随意打人。”

    “打你的人,你认识吗春雨,我找他算账去。”

    秋叶说着,撸起袖子就是要打架的气势。

    春雨没敢说,她看了又看沈云携,心中有什么顾虑。这点小心思,沈云携一眼看穿。

    “不必有顾虑,你说吧,到底是谁伤了你。”

    “是...是沈郎君...”

    她话说完,立马没了气,就连秋叶的架势也都消减去一半,直愣愣地注视着沈云携。

    而沈云携陷入沉思,她上次也见到了沈之航在大街上瞎逛游,不过不是在烟花之地,好像是在一处赌坊。

    那儿离沈府有些距离,赌坊也藏匿在深巷之中,他当时和几个男子推推搡搡的,还有说有笑。

    只是,她行动诸多不便,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如今一看,事情貌似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或许,她该出面一趟。

    午时三刻,皇宫宝祥殿内一阵寂静无声,只有时不时的落子音,皇帝一身明黄龙袍靠坐着,身后还有个贴身公公服侍着,皇帝怕冷,踩着两只金丝炉取暖,身上还披着一件虎貂。

    这件虎皮貂是皇帝前阵子下令寻能人异士捕杀的,这件虎皮貂的主人生前十分凶猛险恶,乃是万兽之王中的强者,皇帝起初只是想驯服它,毕竟他可是天子,就算是兽王也必须臣服于他脚下。

    但这只虎王实在难捉,更别说驯养,怕是不可能。

    因此,许多武士都命丧它口,无一幸免。

    于是,皇帝勃然大怒,直接下旨谁要是诛杀掉此虎,重重有赏!

    而,他脚下的那两只金丝炉是今年藩邻国贡献入宫的。

    藩邻国是战败国,每年都需得向南岳国进贡物资,他们国家领地稀少,比较落后,不过也有一些宝物和珍贵之材。

    金丝炉一只便价值千万金,此等好东西连他们的皇帝都不舍得用,如今却被他踩在脚下供暖。

    皇帝儿手中执棋,思虑好一会儿又丢弃掉那枚黑棋,脸有些拉不下来,烦躁道。

    “唉,毫无意义,为何朕总是败给你。”

    他想着,自己可是九五之尊,怎会输。

    公公四处去寻那枚黑棋,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他捡起后双手奉回皇帝眼前。

    赵观澜应对得游刃有余,他笑道:“这可是圣上第三十八次悔棋了,曹公公也是跟着受罪捡了六十七次。”

    乍一听,曹公公抖索一下,怕皇帝起异心不满,急忙解释。

    “赵二公子说得哪里话,这是老奴的福气。”

    这话,皇帝听去还算舒畅,连气都消散几分。

    他收回那枚黑棋,放在手心里,高高举起摩挲。

    “真没想到,是你揭下了悬赏令。”

    这事,皇帝儿也是得知不久,毕竟他之前对这档子事并不上心,也就无暇顾及是谁包揽了。

    赵观澜展开折扇,似乎想到什么,勾唇,纠正道。

    “也不算是臣的功劳。”

    “哦?”皇帝来意了,“这么说,还有人在帮你?”

    他没回答,许是默认了。

    “还有谁?”

    “沈尚书之女,沈云携。”

    赵观澜还是第一次如此认认真真地说出她的名字。

    “...沈云携?”

    皇帝对这名字比较陌生,可在脑海里一过,又好像哪里听到过,忽而想起,问。

    “是你那刚过门的小娘子?”

    赵观澜随即绽放一抹清浅的笑。

    “呵。”皇帝冷哼一声,嗤道:“倒是便宜她了。”

    皇帝是觉得,她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有什么资格抬为正妻?

    能入国公府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知这端国公是如何想的。

    “若是你愿意,往后朕可为你挑选称心如意的小娘子。也该摆摆那沈氏的位置。”

    “皇上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他刚说完,下一刻便传来一道甜腻又娇滴滴的声音。

    皇帝抬眼望去,竟是玉妃端着案板在门口,她穿着华丽,仪态万千,举止优雅,完全不似宫外那般尖锐坚韧。

    玉雨菲收敛住所有锋芒,保有男子喜欢女子模样。

    “爱妃,你怎么过来了?”

    说罢,玉雨菲将案板放在了一旁,轻捻一块绿豆糕在他嘴边,又顺势靠在他怀里,皇帝最遭不住这一举止。

    他的玉妃温柔似水,很合心意。

    每次看着她这张脸,都能让他心情大好。

    一开始,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毕竟太像了,她死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后来渐渐习惯了,觉得他是天子,有真龙护体,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也就逐渐接受。

    “你还说呢。”她嗔怪道,“这几日你就光顾着与赵义事下棋谈心了,也不愿多来我宫中走动走动,臣妾都等了你好几日。”

    她故作生气地在他胸口捶了几下,然后又脱离他的怀抱,自顾自地坐起来,佯装怒意。

    皇帝也不顾着这是何种场面,有没有其他人,直接就从身后抱住她,甚至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语气轻柔,哄道。

    “啊呦,真的是苦了我的爱妃,这样吧,今日观澜你早些回去。”

    赵观澜领命,由曹公公推着出去了。

    临到门口时,还能听见里头暧昧嬉笑声,赵观澜展开折扇,轻扬唇角。

    也不知为何,他忽地在想,他的小娘子是否也有这一面?

    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堙灭。

    外人退下后,皇帝哄了很久玉雨菲,她才不计较。

    玉雨菲看似无意,实则瞟一眼外头。

    她问道:“皇上,方才您与赵义事在谈些什么啊,也不同臣妾分享分享。”

    玉雨菲噘起小嘴,有些委屈,皇帝亲亲她的樱桃唇,一只大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乱摸。

    “也没什么事,就是提到他的娘子,想着寻个良辰吉日,为他再择选正妻。”

    他挑起玉雨菲的下巴。

    玉雨菲倒是想起了沈云携不畏艰险,舍命相救于她的一幕。

    “皇上看不上赵义事如今的娘子?”

    “庶出总归是庶出,上不来台面,也难登大雅之堂。”

    “皇上就如此看不上庶出吗?可臣妾记得,这赵义事也是庶出呢。”

    看似不经意间的询问,也是在窥探皇帝。

    果不其然,皇帝啧了一声:“这男子与女子哪能一样?”

    一语毕了,二人又再次耳鬓厮磨起来,已不再顾青天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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