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店肆林立,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琼楼内外客如云集,车声马蹄汇集一片,好不热闹。

    一人站在赌坊门外,她将长发竖起,藏于高帽下,穿着一身青衫百长,身姿清瘦玉立,面白净,抚折扇。

    沈云携还领着几个小厮,二人低着头,有些偷鸡摸狗的意味。

    那二人分别就是春雨秋叶。

    她们上前一步,压声询问:“夫...郎君,这会不会不太好?”

    这几日,她们特意观察一番沈之航的动静,发现他十分有规律地上门,先是去赌坊,然后才会去芙蓉楼小坐几个时辰。

    为此,沈云携特地换了一身装扮,以方便她们见机行事。

    可万一被人发现了,传出去了那可就糟糕。

    沈云携没理会,轻摇扇子,踏入其中,她们俩互相对视一眼,还是跟上自家主子。

    门外有接应侍者,他立即拦下,那人上下瞧了一圈,带有些许质疑声。

    “这位郎君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我们来月坊?”

    沈云携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正声道:“嗯,怎么。不行?”

    接待人又笑嘻嘻几声,似有疑虑。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来月坊有我们自家的一套规矩,这...”

    话落,一锭银子便出现在视野中,那人一见到银子双眼冒光,抬起十指,水灵灵地张爪。

    秋叶举着这锭银子,朗声:“怎么样。这够了吗?”

    “够了够了。”

    他接过银子,还上口咬了两下,确定是真银之后,美滋滋的,乐不思蜀。

    “几位郎君里边请。”

    他毕恭毕敬,伸手邀请。

    沈云携胸前摇扇,迈着豪爽的步伐进去,春雨秋叶紧随其后。

    掀开布帘,里头乌烟瘴气,人挤着人,围着一张张巨大的赌桌,上面划分两个区域,中间坐着一个美人,美人轻纱薄衣,纤纤玉手上放托盘,托盘里头藏在几颗骰子。

    不少人倾家荡产都要把本钱赌回来,妄想一飞升天。

    “我!我出六百三十两!换大。”

    “我我我,我赌小,我出七百八十两。”

    “...”

    也有人拿着地契在犹豫不决,头冒冷汗,旁人不知挑唆几句什么,咬咬牙豁出去了,就连身价都全部赌上。

    这里头儿的的味道浓重,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往右旁边一桌有人轰然倒地,这些都不足为奇,也无人在意,而是谴人将其拖出去。

    晕倒的那个人大概是连妻儿都赌上了。

    这种事见多了,已经习以为常。

    来月坊回本率很高,若是赢一次,便可置新房;赢二次,便可买长街;赢三次,便可直达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不过,回报率高是非常高,可代价也是巨大的,非常人不能承受的。来月坊赌的不只是金钱,还有人。

    就比如方才晕倒的那人,妻子可能会被卖到芙蓉楼为娼妓,运气好的话也有可能成为他人之妾,儿子可能会发配到沿江干苦力,也或许又有其他出路。

    总之,下场凄惨,性命把握在他人手中。

    沈云携看得心中不是滋味,她四处寻找一圈,都没能找到沈之航的身影。

    引路者举了举,让她上楼。

    看来,身份显贵之人可有专属席位,而一楼正是平民百姓所属处。跟着上了楼之后,那难闻的味道才逐渐消退下去,上面的空间更加宽敞,这二楼的人来着不凡,大多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会儿,沈云携终于找到了沈之航,他每次出入都比较低调,身边也没带什么人,生怕被发现。

    她打算静观其变,先观察再说。

    于是,沈云携找了一处地方,安逸地坐下。

    春雨秋叶看了看对方,不太明白自家夫人是何意。

    这来一趟来月坊,就什么也不干,坐一坐?

    “郎君,这...”

    她们二人一起坐在沈云携身旁,悄声。

    “且等着。”

    她说完,她们俩也不再说话了。

    夫人这么做自是有道理的。

    等了好一会儿,离得她们比较近的一桌突然激烈,昂声尖叫,那些躺在长桌上的金银财宝全部纳入沈之航的口袋中,可今日不知为何,沈之航不要这些财物,而是想换取其它东西。

    这来月坊也有另外一个规矩,若是想求什么人,办什么事,也可以来来月坊。

    只要你是赢家,不论提什么要求,来月坊能做到一定做到。

    沈之航跟来月坊的人说了些什么,便将人给带下去了。

    而另外一桌,也响起了欢笑鼓舞声,沈云携站起身,走了过去,春雨秋叶连忙跟上。

    她走过去,有人让开了路,露出里头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男子素衣长衫,五官周正,一根简单的玉簪挽发,他浑身散发着清贵之气,身边带着的下人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见来人盯着他看,男子也注意过去,沈云携对他微微一笑。

    “恭喜公子夺首。不知公子可与在下切磋一番?”

    男子身旁的下人刚想斥责,却被他阻拦下来。

    “可以,郎君不妨直言。”

    他似乎很熟悉,看来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突然的情况,想必不是来赢钱财的,而是另有图谋。

    “我们三局两胜定胜负,若是我赢了,公子不妨将您的彩头礼赠与在下。”

    男子笑了笑,似乎很感兴趣。

    他很欣赏能够直面挑战之人。

    况且,今日也是闲来无趣,想也没想,李奕承竟直接就答应下来。

    “若是郎君输了呢?”

    “公子可是有何要求。”

    “当场脱衣。”

    话出,旁人都觉得这李公子出的什么主意,大家都是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点儿都没意思。

    “李郎君,你这赌得也太没意思的,这不是手到擒来的胜出,好歹你也玩点大的叫大伙们开开眼界啊。”

    “就是啊,谁要看一大老爷们脱衣服,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姑娘来得有看头。”

    “李兄,你莫不是这段时间没来来月坊,人都糊涂了,不知道赌的是什么了?”

    可春雨秋叶的脸色却变了,很是难看。

    哪有这么侮辱人的。

    只有沈云携本人坐怀不乱,她莞尔,并没有反驳。

    看来,这李公子是来月坊的常客,不仅如此,还是赌局高手。

    如此,也不显得十分无趣。

    “可以。”

    巨大的长赌桌上,美人掩面,回眸一笑百媚生,她身肢摇曳又柔软,装有骰子的盅,转个不停。

    美人几轮作势下来,终于停下动作,把盅重重一放。

    她矫揉造作,长腿若隐若现,立在桌面上,语气娇软甜腻,勾得人痒痒。

    “两位公子,这把只比大小,你们二人谁先?”

    李奕承抬手,舍己先让对面的人先猜。

    “小。”

    她毫不犹豫。

    李奕承笑笑,不语。

    美人开盅,骰子三点。

    沈云携中了。

    旁人不免唏嘘一声,真是叫这小子走了运,刚好就猜中了。

    下一把,美人继续摇晃,那两颗骰子叮当作响,随即又定在桌面上,这次是李奕承了。

    “大。”

    开盅。

    果不其然是十二点。

    二人很快打成平手,越是到关键时候,神经越是紧张,也更鼓舞着人心,终于有人觉得没意思了,提议道。

    “二位都打成了平手,不如这样,这最后一把不比大小了,猜点数如何?谁若是猜中了,谁就算赢。若是二人都猜不中,那就取近舍远。”

    此番提议甚是合理,不少人都拍手叫好。

    说来这也算是来月坊的一个习惯。

    若是有人迟迟僵持不下,便会更换游戏规则,以此定胜负,看看最后的赢家。

    “我都可以,这要问问这位郎君的意见了。”

    这哪行啊!

    春雨秋叶很为沈云携担心,这就差最后一局了。

    夫人要是有什么意外,她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回去没办法交代的。

    他们私底下暗自拉着沈云携,眼神透露着乞求,想要她拒绝掉这种要求。

    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夫人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玩这种游戏,赌约太大了。

    “好。”

    沈云携抚摸二人的手,让她们切勿太过担心。

    商量完之后,美人更加卖力地摇骰子,几轮几轮下来,场面更为激烈,在场诸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嘭的一声,终于定局。

    “十。”

    “九。”

    二人异口同声,掷地有声。

    美人勾唇一笑,对着沈云携说:“这位郎君,你输了。”

    “怎么说。”

    “李公子是我们这儿的常客,这猜点数他更为一筹,几乎无人战胜他。”

    “是吗。这盖还没揭,怎么能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

    她一笑,慢慢揭开了盅。

    那点数竟然真的停留在十。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猜得如此准确无误,就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就连李奕承都只是解决这个数而已。

    其他人都看呆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高手,仿佛都在掌握之中。

    “不好意思李郎君,你输了。”

    这个结果,李奕承也挺意外,但只是惊异一刹那,很快恢复如常。

    他接受了这个现实,也如约将头筹献出。

    “说吧,你所求何事?”

    沈云携直言不讳。

    “我想要的很简单,只要方才离场的沈郎君所赢得的头筹。”

    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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