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餐桌,只剩下韩章对面有空位。

    “浅浅,快来吃早餐,不然凉了!”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她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坐到他对面,旁边坐着黎芷伶。

    黎芷伶温声问:“醒酒了,头疼不疼?”

    她摇头,“不怎么疼。”

    接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她没有参与话题,只顾埋头干饭,想着赶紧吃完离席。

    忽地,纪明谦问:“欸,韩章,有件事我很好奇,昨天你那衣服怎么松松垮垮?”

    宋浅浅放满咀嚼速度,感觉自己仿若像只红焖虾,再加把火,脸颊就要烧起来。

    黎芷伶观察眼色,看到好友的窘境,狠掐一把旁边的男人。

    纪明谦朝她讨好笑笑,又欠揍般补刀:“昨天你那着装实在不雅观,一点不像你平时作风。韩章,这么冷的天,你很热?不信你问问对面的妹妹,现在她热不热?”

    黎芷伶霍然起身,“大家慢慢吃,我吃好了。”

    纪明谦愣一秒,“伶伶,你这才吃了多少?”

    “你也吃好了。”黎芷伶抓住纪明谦的手,直接拖走。

    “伶宝,咱再回去拿点早餐,你刚才没吃多少。”

    “纪明谦,你闭嘴吧!”

    两人声音远去,宋浅浅身旁空落落,仿佛无所依傍,只剩下她自己和对面男人自成一个空间。

    她翘眼瞄他,正当他抬眸时,慌忙垂眼,埋头苦吃。

    她有些饥饿,早餐又很合胃口,顶着对面男人灼热的目光却如坐针毡,急得双腿在桌下抖动。

    贺扬和她坐同排,隔开纪明谦和黎芷伶空出的两个座位,好死不死开始发难。

    “宋浅浅,你很冷?”

    她嘴里塞满早餐,无法出声,瞪他一眼。

    贺扬来了劲:“你不冷,怎么腿抖成筛子样?吃饭也没个正形。”

    斜对面的方知灼、苏默言夫妇权当没看见,兀自聊天。

    她大力咀嚼,恨不得给贺扬扎小人,余光瞥见韩章黑如深潭的眼,又不自觉流连到他胸膛前,想到昨天钻进去时的热度和手感,莫名的热气直冲天灵盖,脑海中幻视水开的画面。

    她顾不上其他,喝一大口牛奶,梗直脖子,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准备跑路。

    贺扬又开口:“啧,你饿死鬼赶着去投胎,你——”

    “贺扬,食不言,寝不语。”韩章简单明快,一句话喝止,随手递来一张纸给她,“擦嘴。”

    她被突如其来的一张纸吓一跳,牛奶呛到气管,捂住嘴转身,对着地面,弯腰咳嗽不止。

    耳边生起椅子移动声以及方知灼的关怀声,背部遽然覆上一只大手,那只大手轻拍,帮她顺气。

    即使穿着厚实的衣服,那只手的存在却若直接无障碍贴近躯体,她一闻到那抹熟悉的香水味,全身细胞快要炸开,忙接过来人手中的纸巾,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开:“你们继续吃,我先回房漱个口。”

    很快,餐厅只剩下方知灼夫妇、贺扬三人。

    看到韩章也离席,贺扬摸不着头脑,“他们这一天天到底怎么了?幺蛾子这么多。”

    方知灼和苏默言两相对视,各自笑开。

    宋浅浅刚漱完口,一出来看到韩章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往后退几步。

    “过来,往哪里躲?”

    “哈哈,没躲。”她小碎步挪去,坐到他侧边的沙发,装作爽朗一笑,笑完发现他面无表情,只觉更加尴尬。

    “昨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他开门见山,直冲要害,黑瞳一眨不眨地逼视她,让她莫名有种始乱终弃的渣女既视感。

    “昨天的事?”她目光四处乱瞟,“昨天发生了什么吗?我有点不太记得了,喝得有点多。”

    “你认真的?”他明明语气平稳,然则给她幽怨的错觉。

    她紧抿唇,心虚瞄他,重重点头,“嗯。”

    承认是不能承认的,他们关系太复杂。她这种表态,韩章应当心知肚明她的意思,肯定不会继续这个话题。

    “嗯。”只见他低吟一句,看着她沉思。

    她松口气,站起来,假装自在道:“我先去收拾行李,我们待会就走——啊,你要干什么?!”

    话没说完,她看到他白玉似的手指开始解开大衣纽扣。

    他动作极为慢条斯理,紧接着解开里面的毛衣纽扣。

    她双手捂住眼睛,全身热血翻滚,喉头发紧,想立马说话阻止,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要、换、衣、服,你、回、房。”

    “你昨天扒了我的衣服,摸遍xiong膛,亲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还摸了我的嘴唇、鼻子、眼睛、眉骨。哦还有,你不仅摸了我的嘴唇,还揉了我——”

    “韩章,你别说了!”她捂住眼虽什么也没看到,可他的话足以令她再次脑补出昨晚的荒唐事。

    “我比较实事求是。”他语气仍旧稳重,“想起来了?没想起,我再细说。”

    她真是服了他,“想起了,想起了,你快别说!”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声音再次传来,“坐,谈谈。”

    她稍稍岔开手指,从指缝看到他穿着已恢复整齐,才放下手重新老实坐下,双手绞到一起。

    “你打算怎么办?”他再次重复。

    “你……想要我怎么办?”她试探问:“要不我给你赔钱?”

    “还没人摸过我,你昨天还摸得那么深——”

    “好好好,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是我色迷心窍,对不起!”她连忙打断他的话头,实在不愿意再回忆昨天那一幕。

    “你说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她垂头丧气,脸颊酡红,如遇到一场微醺,又如被酒浸泡充盈的杨梅,更像被霜打的茄子。

    韩章压下微弯的嘴角,“不用赔钱,我不缺,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撩起眼皮看他。

    “现在回答,你到底欠我什么?”他几乎脱口而出,语气和眼神皆带着不容反抗的逼迫。

    喉咙如被扼住,她怔然,比起震惊更多是害怕,微敛目光,“我……”

    “宋浅浅,说真话。”似乎察觉她的退缩,他语气变得严厉。

    她看他一眼,复又移开,“我不知道。”

    气氛刹那间降至冰点。

    他眼里,她畏畏缩缩,如同一只藏尽锋芒的刺猬。

    她不勇敢,如果不逼一把,永远不会说真话。祁安说,对女孩子要尊重理解。

    周至霆还不够尊重理解?对她,还不是半天打不出一个话。

    “宋浅浅,自欺欺人,并不好玩。”他话音冷硬。

    宋浅浅周身一颤,万千情绪涌入心头。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势必要撬动她心底那根刺。

    她何尝想自欺欺人,可没有办法,如若能不受掣肘,谁又想做个没有任何尊严的缩头乌龟?

    周至霆、妈妈、他之间,她从来没有主动选择权,甚至连外公外婆的去留,她也不能控制。

    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遭受白眼、谩骂和逼迫后,还会有人觉得不够。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样想着,眼里有了泪,抬头去看他,哽咽着,“韩章,我不知道。你明知道,这些不是我能做主的,我连家都没有。”

    她双目泛红,眸光包含祈求、挣扎、悲伤与无奈,他见状心尖生出酸涩,眼神须臾缓和,“你先收拾行李,我们待会回家。昨天的事,以后再说,算你欠我又一个人情。”

    他起身将抽纸递给她,慢慢走出房间,门未合拢,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听到。

    他攥紧双手,背靠墙壁,略显无力。

    还是不能逼太紧。

    回去时,方知灼送给他们每人一份新年贺礼。

    下游艇时,韩章两手提满,她也抱一个超大的海鲜礼盒。

    走到车旁,贺扬与她擦身而过,在她耳边来一句:“鞋带松了,小心摔个狗啃泥。”

    后备箱没开,她刚想把礼盒放地上去系鞋带,下一秒被一只手制止。

    她亲眼看见,那个高大俊挺的男人单膝蹲下,用纤长手指替她挽起松散的鞋带,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一刻,洁白的雪地里,他微微冻红的耳尖和鼻尖,乃至卷翘的睫毛,她从上至下,看得清清楚楚。

    她也隐约瞥见,他的认真、真诚、妥协,私心杂念开始动摇。

    如果可以,如果……

    她很快摒弃不实际的想法,为他的名声,他们更不能在一起。

    男人跪地系鞋带,竟从中凸显一丝虔诚,贺扬像见了鬼一样大骇,饶是再驽钝,也能窥见端倪。

    他坐在车上,惊诧之余,想到自己的经历,启动车,自嘲一笑:“这群人,果然没一个正常。”

    回程,宋浅浅坐在副驾驶座纠结许久,该说的话没说出口。

    车辆开进庄园,韩章忽然问:“想说什么?”

    “我和妈妈约好了,元宵节第二天就搬走。”说完,她偷瞄他。

    他将车停好,侧身认真问:“一定要走?”

    “嗯。”她点头。

    他看她很久,像要将她整个人看明白。

    少顷,他拿出一张黑卡塞给她,“好,外面不比家里,吃穿用度没这么方便。这卡,你拿着。”

    她的泪意霎时迫近眼眶,伸手婉拒,将卡还给他,“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自己可以。”

    他径直开门下车,“不想要,你扔了。”

    外面小雪飘摇,他宽厚背影隐于风雪里,无论多严寒,始终走得很稳,给人想要依赖的感觉。

    “韩章,你在生我的气么?”她开门下车,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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