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无尽的下坠。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滴水珠,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在黑暗里,被冰冷汹涌的浪潮裹挟着沉沉浮浮。

    忽然四面八方响起了细碎的人声,好似人鱼哀怜的悲曲。

    漆黑如墨的海底突然出现了一点光,她像是被吸引,顺着光束的方向流动。在流动的过程中,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从水珠慢慢变成了一条鱼。周围的海水也从墨黑渐变成了蓝色的清。

    距离水面最后几米,她奋力一甩尾,将身体抛出海面。

    最终,与光明相拥。

    -

    “哦上帝啊,多么可怜的小姑娘。”

    “看她苍白的小脸,呜呜我心碎了。”

    ……

    细碎的人声逐渐变大,各种嘈杂的声音涌入耳朵。机器的滴滴声,医生紧急又冷静的操作声,还有旁观人群的焦急与哭泣。

    病床上的银发女孩无意识地掀开眼皮,无焦距的眼神显得空洞又茫然。

    “快看,瑞莉醒了!”

    她能感觉到医生在她胸前的急救操作放松了一点,转而盯着旁边的仪器,和护士交谈吩咐着什么。

    灵魂的意识渐渐复苏,她的大脑开始转动思考。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纯白的天花板、陌生的人,这里是天堂吗?

    她的眼珠生涩地转了转,用余光看了一圈周围。

    白色的装修,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是医院没错了,可是天堂也会有医院吗?

    又是一番操作和检查,在确定脱离危险之后,她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杰森医生,瑞莉怎么样了?”一位棕色卷发的老妇人急忙问道,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

    “多琳夫人,瑞莉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由于她的年纪还小,身体发育未完全,落水会导致她的身体虚弱,尤其是呼吸道、心肺功能这一块。在成年之前尽量不要让她进行高强度运动。

    短期内她可能还会出现呼吸困难、咳嗽、胸痛、头痛、易疲劳等症状,我们的建议是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多琳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人救回来了就好。

    感谢送走医生之后,多琳又对旁边的一对年轻夫妻表示真挚的感谢。

    “格雷森先生,格雷森夫人,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要不是你们大发善心及时赶到,我一个老婆子都不知道怎么办!伟大的上帝会保佑你们的,亲爱的,你们都是顶顶好的好人。我和瑞莉以后会好好报答你们的。格雷森夫人,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我烤的司康和苹果派,等我回去我马上烤一些给你们送去……”

    老婆婆说话絮絮叨叨的,但是充满了真诚的谢意。格雷森夫妇没有打断多琳夫人,听完之后又好好安慰了多琳夫人,表示这是他们身为邻居应该做的。

    又是一番感谢和告别,等到多琳夫人重新坐回病床旁边时,她已经虚弱地陷入深眠。

    -

    早晨,温暖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被子上,照得瑞莉整个身体暖乎乎的。自从落水清醒之后,她就比常人更怕冷些。感谢好心的护士姐姐给她换了一个靠窗的床位,这样她就能接触到更多的阳光。

    半个多月的修养让瑞莉的精神非常好,因为她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感觉都可以把上辈子缺的那些觉全部补回来。

    没错,是上辈子。

    在彻底清醒的第一天,瑞莉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她不记得自己上辈子叫什么、住哪里,只记得自己是21世纪的华国人,年纪也不记得了,但肯定是一个成年的已步入社会的女性,因为尽管什么都没印象,但那些对工作的怨念还异常清晰。

    瑞莉最初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穿书,但这显然是多虑了。(bushi)

    经过这段时间的有意打听,她逐渐完善了原身的身份背景: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五岁女孩,名叫瑞莉·菲克特,目前跟着奶奶多琳·菲克特夫人生活。家住在英国伦敦恩菲尔德区步行街21号(虚构)。

    瑞莉不认为有什么网络小说是可以让她魂穿到英国的,幸亏之前小瑞莉的语言能力还在,以及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学习,瑞莉才觉得没有那么抓瞎。

    而对于小瑞莉的落水,瑞丽很遗憾,一个小小的五岁的生命就这么逝去了,作为“鸠占鹊巢”的人,瑞莉有一些羞愧,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她能来到这里,可能是命运的指引吧。别的先不说,瑞莉发誓一定会对多琳奶奶尽孝心的,而且也要好好感谢善良的格雷森夫妇。

    在这之外,如果可以的话,瑞莉还有一个愿望。

    她放下手中医院订购的报纸,报纸上由黑色油墨印刷的时间“1985”在阳光下反着细微的光。

    她会好好长大,然后回家去看看。

    -

    出院之后,瑞莉跟着多琳奶奶回了家。

    菲克特家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屋,但是处处又能看到温馨生活的痕迹。小屋周围是一个小院,小院用栅栏围了一圈。小院到家门是一条由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小路中间有一个黑色石子组成的笑脸。左侧小院里种了好些蔬菜,田地里插着一个颇具童趣的小稻草人,还围着一条红色的布围巾。右侧空地上摆着两根洗衣架。

    屋子里面是木头地板和木质家具,厨房和客厅是一体的,虽然空间狭小但东西俱全。厨房的墙上整齐挂着厨具,一口煮锅和平底煎锅置放在灶台上,台面一侧是烤箱。柜子里是干净的餐具和食材。厨房的角落有一个筐装着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客厅地板上铺着软软的地毯,浅色的沙发让人一看就想躺下睡一觉。电视柜子上除了电话还有一盆花。一旁的壁炉中柴火燃烧释放出温暖。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小盥洗室。多琳夫人的房间很朴素,但是干净整洁。瑞莉的儿童房很可爱,床上还有好几个娃娃。

    由于家里没有青壮年劳动力,政府每个月也会给她们发放一笔补助金。多琳夫人是一个比较有智慧的人,读过不少书,即使已经六十多岁也依旧头脑清晰,身体健康,目前她在附近的教堂图书室担任管理员,每个月能有一些微薄的薪酬。这些钱足够她们祖孙俩生活了。

    大致看来,菲克特家虽然不富裕,但能够保证自给自足。

    一到家,多琳就严肃地教育了瑞莉:“瑞莉,孩子确实应该享受快乐的童年,尤其是亲近大自然。但是我想你应该明白,平凡的事物背后也会存在危险。仙子湖泊固然美丽,但是你不应该离水边那么近!亲爱的,奶奶很担心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玩,如果只在家里就更好了。”

    瑞莉低着头,乖乖听训,接着认真点了点头。

    她能听出来,不让出去玩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是确是多琳奶奶真切的关心,如果小小的瑞莉真的出事,孤独的多琳奶奶该是多么伤心啊!

    而且这也很符合瑞莉自己的心意,因为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出去玩,重新回到儿童时期,最应该的就是好好学习才对,然后赚很多的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她还想着以后在华国买房呢。

    -

    本来5岁的瑞莉是应该上小学的,但因为落水,多琳奶奶担心她的身体,于是决定明年再送她去学校。

    一开始瑞莉乖乖待在家里,活动范围只有小院。她白天会帮忙照顾菜地,例如浇水锄草这样的小活。然后帮忙打扫一下屋子,洗碗,洗一些小衣服之类的。其余的空闲时间就看一些家里的书。

    没过几天多琳就发现了瑞莉的“勤劳”,虽然很感动,但还是严厉地流着泪禁止了她。明明让瑞莉在家是为了好好养身体,结果反倒更加劳累了,这怎么行!

    于是瑞莉就被多琳奶奶带去教堂图书室了。

    教堂图书室是教堂侧边的一个小房间,在最初教堂建立、传播教义的时代,这里只放置那些《圣经》之类的宗教书籍,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尤其经过了工业化时代,教堂里也多了很多不同的书。特别是经历过近现代的一战、二战之后,残酷的战争让生活变得窘迫,知识的价值更是崇高,教堂也为很多读不了书的孩子们提供了机会。图书室就是这样的一个载体。

    多琳夫人是图书室的老管理员了。战争期间她曾受到过教堂的庇护,她在这里见证了自己的婚姻、丈夫的死亡、儿子的受洗、孙女的平安……她感恩于上帝,并决定用行动传播主的福音。

    瑞莉两辈子第一次来教堂,虽然不信基督教但她还是保持着端庄严肃的神态,而且作为多琳奶奶的孙女,她也要有一定的礼节。

    之后的日子非常平和,瑞莉每天跟奶奶一起上班,在教堂里安静地看书,虽然这辈子口语能力没问题了,但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她还是会每天背一些单词,然后循序渐进的看那些语法书。即使没有去学校,但多琳奶奶的水平足以帮她解决很多问题。

    很快的,瑞莉开始看英国小学的课本,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她很快就看完了这些“启蒙书”。然后是中学的课本、课外的读物……

    多琳夫人不止一次觉得瑞莉在胡闹,但经过测验后,她才发现瑞莉是真的掌握了这些超出她水平的知识。

    瑞莉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晚霞的光线从教堂的彩色玻璃穿过,洒在多琳夫人的侧脸上。

    气氛有些沉默,同时也有种莫名的情感在空气中流动。

    多琳·菲克特慈爱又骄傲地看着瑞莉,蓝色的眼睛与瑞莉绿色的眼睛对视,仿佛在透过这抹绿色看些别的什么一般。

    “瑞莉,你很像你的父亲。”

    多琳快要流泪了,瑞莉的心脏在刹那间震动了起来。

    瑞莉的父亲吗?

    这样的激动必然是与小瑞莉身体的潜意识有关,小瑞莉在渴求父母的爱!这样的渴求是本能的。但何尝没有瑞莉自己的呢。

    瑞莉有些慨然,上辈子她没有亲人,没想到在死后来到了菲克特家,卑劣地占据了小瑞莉的身体,私占了多琳奶奶。她真的有资格拥有这美好的一切吗?亦或是,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梦一场呢?

    在这个黄昏,在耶稣像下,祖孙俩抱作一团,互相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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