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委托
手塚国光这个人吧，他高兴的时候想每次都看出来是件有相当难度的事，但他不高兴的时候的表情总是流露得相当直白。
在他站在保健室的病床前面，以如此锐利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就连城田这么大条的人也觉得……有点心虚。他的眉心蹙起，嘴角略微向下，也不说话，但似乎是在用脸上的每块肌肉写着：我现在超级不开心。
城田调整了一下姿势，顺便避开他的视线整理了一下状况，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抱歉啦，给你添麻烦了吧？”
手冢抿了抿嘴唇，微微垂下视线，只是这一点的改变却让他整个人相当锋锐的气势都柔软了不少，“没有。你怎么样？”
“其实没什么问题我觉得，小鸣不让我走，非说想让我先好好休息。”城田扒头看了一眼，小鸣没在注意他们说什么，对手冢吐了吐舌头，“我想了一下，下一节课是英语，缺一节好像问题不大，就准备在这里睡一觉了。”
“不要担心课程，之后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手冢说着，用他刚来保健室时的冷冽表情扫了城田一眼，“现在，好好休息。”
“好吧。”城田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手冢想了想，“放学后我来保健室找你，一起去教室取个人用品之后送你回去？”
“那个，你们队今天不是要训练吗？”城田眨眨眼睛，今天周一，男队应该是活动日。
“已经和龙崎老师请过假了。”手冢解释，“先送你回去，如果时间还早的话我再回来训练。”
“诶——”城田这是真的没想到。男队和女队的训练时间安排整体上来说没什么大区别，平日的活动日一般都是先一会儿自主训练，四点左右开始群体训练，六点左右结束，之后大家自主训练。第六节课下课，城田再回去拿了东西，怎么也要接近三点半了。城田家距离学校的距离大概属于走路二十分钟，公交也二十分钟的那一种，手冢这趟回去的时间是够紧的。
“时间的问题你就别担心了。”手冢提前堵了城田的话，而后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还有……我的失误，中午看到你脸色不好的时候就该说的。”
“没事啦，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怎么也不能怪你没发现呀。”原来他是在为了这种事情不开心吗？城田笑着摇摇头，而后突然想起，“放学后要不直接在我们班教室门口见吧，从保健室回教室不会有问题的。”
“好。”手冢点头，“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城田挥了挥手。
城田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其实也并不是在逞强，第六节课虽然没回教室去上课，但她也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抓紧这点时间睡一觉了——一共就45分钟，刚睡着又要醒，不是会更困嘛。
于是她倚在床头的枕头上，拿出手机连上耳机，看起了自己之前比赛的录像。之前自己的比赛是没有的，但上周德国队的比赛是有人在做这件事的。况且，对于城田本人来说，相较于前两周成绩都还算不错的比赛，在吉隆坡的这几天并不顺利的比赛显然能暴露更多问题。
看着视频，正想着“这两局应该更主动一点的”，一扭头，城田就在距离自己脑袋超近的地方发现了小鸣的脸，吓得慌忙往后一躲。
“嗯……我就看一下你在看什么，”正在看着城田的手机屏幕的小鸣有点尴尬，连忙解释，“这是你的比赛吧？”
城田点头，“嗯，上周。”
“是什么比赛来着？”城田和请假时是和小鸣说过的，但时隔这么久她想不起来了也太正常不过了，只是感慨，“比赛的水准真是很高了。”
“世界青少年网球锦标赛U14……日本这边应该是叫国别战吧。”城田想了想，回答。
小鸣点点头，“真是厉害啊……说实话，我还是挺难想象你作为德国代表会是什么模样的。”
“什么模样……”城田挠挠头，“也没什么，其实就是一场场比赛往下打嘛。”
“这不一样，至少对我来说……国家队诶！紧张感当时就出来了。”小鸣笑道，“所以说还得说你也真是挺厉害的。大概也是我从没走到过这样高的地方的原因吧……”
城田一边听一边摇头，“没有，真的就是普通比赛，认真打就行了。”
“说起比赛……你对青学怎么看？”小鸣突然发问。
她问对青学怎么看，当然是问对网球队怎么看。城田思考了一下，说了实话，“正选和非正选之间的训练效果差异挺悬殊的，当然这并不一定是坏事。非正选那边我不太熟悉，正选这边……比赛普遍打得不太多，再有自信一些会更好。”
“自信？”小鸣有些诧异，大概是第一次听城田说到这么……精神属性的事情，“而且你说的是非正选训练效果不是很好吧，为什么又说不是坏事？”
“先说非正选的那个吧，比较好解释。”城田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大家的目标并不是参加什么比赛，取得多好的成绩。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想和朋友一起’，‘想学会打网球方便社交’甚至是‘想穿网球裙’才来到网球部的，对于她们本来的目标来说，本来就没有必要在网球部花费太多的精力。”
“那正选呢？”小鸣继续问。
“除了栗川以外，感觉上……比赛经验都不是很足。”城田挠挠头，“白马和田两个人的双打配了很久，默契没问题，但是她们的很多问题都被默契掩盖了，比赛里很容易被针对；花音球感不错，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是实际上运动能力很好，但是她今年才开始打比赛，因为经验不足非常不稳定；直子和花音的问题差不多，她合力很好，但是球龄短，到了赛场上不一定能打得出来；栗川……比赛应该打了不少了。”
小鸣点点头，“那你觉得栗川的状态非常好了？”
“并不是，只是相对来说。”城田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要说的话，栗川和五十岚应该是完全相反的状态。五十岚基础很扎实，技术其实不错，身体素质在同龄人里也算不错的，但是比赛里会对自己的底线不自信；栗川的话，我没和她聊过，感觉上球龄不短，基础可以，技术没有五十岚精细，身高还要差一些，但是比赛里她更敢打。这应该不是性格原因，我觉得栗川比赛经验更丰富的可能性比较大。”
“有个问题，”小鸣凑过来，“五十岚和栗川比赛的话，你觉得谁会赢？”
“比赛没打怎么说啊……”城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五十岚的技术水平实际上要在栗川之上，但是栗川临场状态一般都很稳定，还是得看发挥吧。”
小鸣拖着长音，笑容有些狡黠，“诶——你观察得很清楚嘛？”
“嗯？”城田抬起头，眨眨眼睛。
“明明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呢？”
城田突然和小鸣的视线相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你不是问我看法吗？这都只是我的看法……没有和大家说的必要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必要？”小鸣蹲下身，视线的位置事实上比坐在床上的城田还要低一些，看着她的眼睛，“因为这些本该是我这个指导者的责任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怎么说呢……城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否认，但还是说不出口，“是……这样吧……”
小鸣微微叹了一口气，“城田，说实话，小千夏毕业的时候和我说过，一定要把队长的位置交到你的手上，我是不太想的。我觉得你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办法对这支队伍尽责，今年你拒绝了成为副队长之后我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其实不是在说自己什么好话，但城田却点了点头，她完全可以理解小鸣的思路。
“但是，我好像是错了。我其实也是业余出身，这个你知道的。事实上，估计现在我和小风见开一局，我和她胜率都得三七开，我三她七。最近才开始想，这两年队伍的实力越来越强，成绩却没有突破是不是因为我的视野先到了极限。”小鸣并没有避讳她自己的问题，非常坦诚却有些无奈，“能帮帮我吗，城田？帮帮我，也帮帮青学？”
最后一句话在城田心中激起了一片涟漪，从关东大赛到现在她放在心底的疑问如今以另一种方式被挑了出来。她也……想帮大家的呀，只是，只是她也有那片赛场之外的疑虑，而这些偏偏是难以权衡的。小鸣说让自己帮帮她，自己又该怎么做？
城田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发涩，“要怎么做……？”
“我想把队伍交给你，”小鸣似乎也看到了城田的表情变化，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你来做队长。”
“我……”城田下意识地推辞，声音有些卡壳，“我可能不会在学校呆到国三毕业……”
“诶？”小鸣第一次听城田说这个，吃了一惊，“那明年的大赛？”
“夏天的比赛不会有问题，大概秋天或者冬天走，”城田说着，“国三……只要凑够足够毕业的出勤日我就会回国了，大概。”
听了城田所说，小鸣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我的想法还是之前我说的那样，希望你考虑一下。”
城田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
在他站在保健室的病床前面，以如此锐利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就连城田这么大条的人也觉得……有点心虚。他的眉心蹙起，嘴角略微向下，也不说话，但似乎是在用脸上的每块肌肉写着：我现在超级不开心。
城田调整了一下姿势，顺便避开他的视线整理了一下状况，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抱歉啦，给你添麻烦了吧？”
手冢抿了抿嘴唇，微微垂下视线，只是这一点的改变却让他整个人相当锋锐的气势都柔软了不少，“没有。你怎么样？”
“其实没什么问题我觉得，小鸣不让我走，非说想让我先好好休息。”城田扒头看了一眼，小鸣没在注意他们说什么，对手冢吐了吐舌头，“我想了一下，下一节课是英语，缺一节好像问题不大，就准备在这里睡一觉了。”
“不要担心课程，之后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手冢说着，用他刚来保健室时的冷冽表情扫了城田一眼，“现在，好好休息。”
“好吧。”城田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手冢想了想，“放学后我来保健室找你，一起去教室取个人用品之后送你回去？”
“那个，你们队今天不是要训练吗？”城田眨眨眼睛，今天周一，男队应该是活动日。
“已经和龙崎老师请过假了。”手冢解释，“先送你回去，如果时间还早的话我再回来训练。”
“诶——”城田这是真的没想到。男队和女队的训练时间安排整体上来说没什么大区别，平日的活动日一般都是先一会儿自主训练，四点左右开始群体训练，六点左右结束，之后大家自主训练。第六节课下课，城田再回去拿了东西，怎么也要接近三点半了。城田家距离学校的距离大概属于走路二十分钟，公交也二十分钟的那一种，手冢这趟回去的时间是够紧的。
“时间的问题你就别担心了。”手冢提前堵了城田的话，而后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还有……我的失误，中午看到你脸色不好的时候就该说的。”
“没事啦，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怎么也不能怪你没发现呀。”原来他是在为了这种事情不开心吗？城田笑着摇摇头，而后突然想起，“放学后要不直接在我们班教室门口见吧，从保健室回教室不会有问题的。”
“好。”手冢点头，“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城田挥了挥手。
城田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其实也并不是在逞强，第六节课虽然没回教室去上课，但她也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抓紧这点时间睡一觉了——一共就45分钟，刚睡着又要醒，不是会更困嘛。
于是她倚在床头的枕头上，拿出手机连上耳机，看起了自己之前比赛的录像。之前自己的比赛是没有的，但上周德国队的比赛是有人在做这件事的。况且，对于城田本人来说，相较于前两周成绩都还算不错的比赛，在吉隆坡的这几天并不顺利的比赛显然能暴露更多问题。
看着视频，正想着“这两局应该更主动一点的”，一扭头，城田就在距离自己脑袋超近的地方发现了小鸣的脸，吓得慌忙往后一躲。
“嗯……我就看一下你在看什么，”正在看着城田的手机屏幕的小鸣有点尴尬，连忙解释，“这是你的比赛吧？”
城田点头，“嗯，上周。”
“是什么比赛来着？”城田和请假时是和小鸣说过的，但时隔这么久她想不起来了也太正常不过了，只是感慨，“比赛的水准真是很高了。”
“世界青少年网球锦标赛U14……日本这边应该是叫国别战吧。”城田想了想，回答。
小鸣点点头，“真是厉害啊……说实话，我还是挺难想象你作为德国代表会是什么模样的。”
“什么模样……”城田挠挠头，“也没什么，其实就是一场场比赛往下打嘛。”
“这不一样，至少对我来说……国家队诶！紧张感当时就出来了。”小鸣笑道，“所以说还得说你也真是挺厉害的。大概也是我从没走到过这样高的地方的原因吧……”
城田一边听一边摇头，“没有，真的就是普通比赛，认真打就行了。”
“说起比赛……你对青学怎么看？”小鸣突然发问。
她问对青学怎么看，当然是问对网球队怎么看。城田思考了一下，说了实话，“正选和非正选之间的训练效果差异挺悬殊的，当然这并不一定是坏事。非正选那边我不太熟悉，正选这边……比赛普遍打得不太多，再有自信一些会更好。”
“自信？”小鸣有些诧异，大概是第一次听城田说到这么……精神属性的事情，“而且你说的是非正选训练效果不是很好吧，为什么又说不是坏事？”
“先说非正选的那个吧，比较好解释。”城田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大家的目标并不是参加什么比赛，取得多好的成绩。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想和朋友一起’，‘想学会打网球方便社交’甚至是‘想穿网球裙’才来到网球部的，对于她们本来的目标来说，本来就没有必要在网球部花费太多的精力。”
“那正选呢？”小鸣继续问。
“除了栗川以外，感觉上……比赛经验都不是很足。”城田挠挠头，“白马和田两个人的双打配了很久，默契没问题，但是她们的很多问题都被默契掩盖了，比赛里很容易被针对；花音球感不错，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是实际上运动能力很好，但是她今年才开始打比赛，因为经验不足非常不稳定；直子和花音的问题差不多，她合力很好，但是球龄短，到了赛场上不一定能打得出来；栗川……比赛应该打了不少了。”
小鸣点点头，“那你觉得栗川的状态非常好了？”
“并不是，只是相对来说。”城田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要说的话，栗川和五十岚应该是完全相反的状态。五十岚基础很扎实，技术其实不错，身体素质在同龄人里也算不错的，但是比赛里会对自己的底线不自信；栗川的话，我没和她聊过，感觉上球龄不短，基础可以，技术没有五十岚精细，身高还要差一些，但是比赛里她更敢打。这应该不是性格原因，我觉得栗川比赛经验更丰富的可能性比较大。”
“有个问题，”小鸣凑过来，“五十岚和栗川比赛的话，你觉得谁会赢？”
“比赛没打怎么说啊……”城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五十岚的技术水平实际上要在栗川之上，但是栗川临场状态一般都很稳定，还是得看发挥吧。”
小鸣拖着长音，笑容有些狡黠，“诶——你观察得很清楚嘛？”
“嗯？”城田抬起头，眨眨眼睛。
“明明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呢？”
城田突然和小鸣的视线相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你不是问我看法吗？这都只是我的看法……没有和大家说的必要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必要？”小鸣蹲下身，视线的位置事实上比坐在床上的城田还要低一些，看着她的眼睛，“因为这些本该是我这个指导者的责任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怎么说呢……城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否认，但还是说不出口，“是……这样吧……”
小鸣微微叹了一口气，“城田，说实话，小千夏毕业的时候和我说过，一定要把队长的位置交到你的手上，我是不太想的。我觉得你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办法对这支队伍尽责，今年你拒绝了成为副队长之后我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其实不是在说自己什么好话，但城田却点了点头，她完全可以理解小鸣的思路。
“但是，我好像是错了。我其实也是业余出身，这个你知道的。事实上，估计现在我和小风见开一局，我和她胜率都得三七开，我三她七。最近才开始想，这两年队伍的实力越来越强，成绩却没有突破是不是因为我的视野先到了极限。”小鸣并没有避讳她自己的问题，非常坦诚却有些无奈，“能帮帮我吗，城田？帮帮我，也帮帮青学？”
最后一句话在城田心中激起了一片涟漪，从关东大赛到现在她放在心底的疑问如今以另一种方式被挑了出来。她也……想帮大家的呀，只是，只是她也有那片赛场之外的疑虑，而这些偏偏是难以权衡的。小鸣说让自己帮帮她，自己又该怎么做？
城田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发涩，“要怎么做……？”
“我想把队伍交给你，”小鸣似乎也看到了城田的表情变化，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你来做队长。”
“我……”城田下意识地推辞，声音有些卡壳，“我可能不会在学校呆到国三毕业……”
“诶？”小鸣第一次听城田说这个，吃了一惊，“那明年的大赛？”
“夏天的比赛不会有问题，大概秋天或者冬天走，”城田说着，“国三……只要凑够足够毕业的出勤日我就会回国了，大概。”
听了城田所说，小鸣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我的想法还是之前我说的那样，希望你考虑一下。”
城田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