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珏完成最后一个字符,停下笔来,想起了霍肃。

    沉静如松,无意间的神情是冷硬凌厉的,展露在她眼前的却是温润柔和。

    有时,那么片刻之间会流露出一丝微妙的情绪,极其复杂,难以用词语来拆分形容。她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敲门声打断温瑜珏的思绪。

    “瑜珏,准备好了吗?”

    闻言,她快步打开门:“嗯,走吧。”

    敞篷跑车,仍然是曜石黑,与他的气质极为相配,低调不张扬。

    “我们傍晚回来。”

    此时风和日丽,阳光乖巧不灼热,跳过笔直大道旁高耸茂密的树木的缝隙投在地面上,在风中形成扭动的光流。

    跑车驶向郊外,行进在鲜有人烟的宽阔道路上。飞驰的速度带人进入风的世界。

    墨镜搭在霍肃英挺的鼻梁,他额间的发丝被风向后拢起,露出茂密的发际线。唇恰到好处的厚度,强硬的性感。

    温瑜珏这才发现他现在的穿着,清爽随性,漫不经心。

    什么嘛,霍先生原来一点也不时尚。男大穿搭,稍显不同的只有牛仔裤下显露的优美有力的肌肉线条。

    配上跑车墨镜,看上去就像正在读大学的浪荡纨绔公子。

    温瑜珏想着想着笑了,鲜活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霍肃勾起唇角,心情难得生动:“怎么了?笑什么。”

    “你这样打扮看起来很年轻。”温瑜珏实话实说,眉眼弯弯。

    “很年轻?”霍肃扬眉,反问,“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很老吗?”

    "不。"温瑜珏倒是认真回忆思索,诚实道,“就是有点成熟。”

    谁叫他总是穿着西装呢?

    “成熟跟老的区别似乎也不大。”霍肃接着说。

    “怎么会?成熟是一种气质。”她的语气里有罕见的调皮。

    阳光在脸上变幻着形状,植被里已经初现蝉鸣。

    温瑜珏将身体靠在一旁,仰头感受流逝得轰轰烈烈的风,温暖的,和煦的,亲切的。

    两人偶尔交谈,霍肃更多的是在给她放松的空间。

    他提起温进,简单叙述了他的概况,声色不动,留意温瑜珏的反应。

    温瑜珏沉默片刻,随后简短地回应。

    “你很难过吗?”

    “不会,只是感觉很微妙。”

    开玩笑,难过?她简直狂喜好吗。

    温瑜珏除去这完全与感伤搭不上边的微妙感受外,笑意几乎要盈满心间,她要控制自己的声带才能不泄露笑声。

    “嗯,我让李阿姨这些天住你隔壁,晚上害怕就让她陪你。”

    温瑜珏手指蜷缩了一下:“好,谢谢。”

    等两人到家时天幕已经开始弥漫黑暗,远处云破处勾勒着蓝金色的线,残败不堪。

    温瑜珏打开卧室,袭来的是丝丝缕缕的幽香,温和含蓄,与今日霍肃身上的气味极其相似。

    她看到拥抱着茉莉花束的珐琅花瓶被摆在木桌三分之一的位置,心中涌起奇妙的感受。

    心脏颤动,却无关爱情。

    这种感受将她的心填满,让它变得轻盈柔软,好似被云团包裹,被蒙上水雾。

    她的手指抚触茉莉的花瓣,流连不返。

    消息提示音打断她的动作,她在花束面前坐下,打开聊天页面。

    是王焕之这小灵通提前把成绩发过来了。心脏难免紧缩,目光顺流而下,定格在第六个空格,635分,险胜第七名五分,却差第一名二十六分。

    跟预估的差不多,有点失落。她拍拍脸,心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九点钟的夜,平静却不寂寥。

    霍肃还在处理工作,近来的这段时间养父已经让他接手部分核心产业了,灰色地带,行差踏错便是荆棘深渊,要慎之又慎。

    就本心而言,他无意接触这些产业,但他姓霍。只要霍征嵘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他就逃不开泥沼,就无法彻底清清白白地站在阳光下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再忍耐,再蛰伏,再韬光养晦,哪怕还有十年二十年,他都得忍下去。

    书房的门被敲响,霍肃掩盖眸中冷色:“进。”

    是温瑜珏。

    她手中是杯温热的牛奶,正小心地被送达在霍肃的书桌上,远离了电脑和文件。

    霍肃眉眼松缓下来,微笑着看温瑜珏的脸,:“谢谢。”

    “不客气,早点休息。”

    等她的身影消失之后,霍肃看着那杯被灯光照射的牛奶,伸出手汲取它的温度。这样的温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上一杯牛奶的重现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

    慢慢占据胸膛的是复杂的情感,霍肃尝试将它剖析开来,最终还是失败。也许就像复合果汁,有些暖意,有点苦涩,还有被刻意忽略的哀伤。

    其余还有什么?他也不明白。

    时间的手拨动了指针,周一如期到了。上午第一节课是成绩公布,利落的总结听得温瑜珏心情舒畅,如果没有那些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就更好了。

    在班主任念到第六名时,台下有细碎的窃窃私语,大概能听出“一定是你”这类话。当“温瑜珏”这三个字在教室响起时,那些声响突然偃旗息鼓了,平静了一会儿再度响起,只是更加悄然。

    期中考后的课间不如往日轻松,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温瑜珏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混合在不那么友好的言语中。

    “她一个转学来的怎么可能考出那种水平。”

    “额......可能......”虚伪的含蓄表达。

    几人模棱两可的谈话中就给温瑜珏的成绩定了性。

    其中高傲神情出现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正是前几天断定温瑜珏解错了题的男生。

    自娱自乐的小丑,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道错题,温瑜珏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纸张上。

    “姐们儿有点牛逼啊,这次题挺难,还能考六百三。”王焕之正写出小学生的字体。

    温瑜珏玩笑道:“哎呀,一般般啦。”

    “呵,女人,不要用欲擒故纵的手段。”王焕之故作深沉。

    “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温瑜珏笑着回敬。

    看似欢乐之下,是仍然萦绕心间的恐惧。温瑜珏踏过不久前被清理干净血泊的地面时,手指总忍不住颤抖,要闭上眼才能暂避那鬼魅般的身影。

    那双眼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夜,钟表抵达十点整,霍肃仍未归。偌大的房子只有温瑜珏和李阿姨。

    温瑜珏采用激进的手法,在喝下大杯安神茶后又吃下两片安眠药,是正常用量的四倍。

    她可不想再做那该死的噩梦,明日的困意自有咖啡来抵消。

    大门忽然被打开,发出沉重的声响。来人带来些雨意,敞开的大门容纳风进入。

    盈满冷淡月光的客厅让温瑜珏无法看清男人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低沉的气压,她猜测霍肃心情恶劣。

    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句话,又恐搅扰他。

    温瑜珏站起身来,手不由自主地交叠在一起。

    男人沉默片刻,拂开肩上的雨滴,将外套脱下放置在臂弯。

    他没有看她,声音沉沉:“早点休息。”

    “你的头发湿了。”她温声温气地说,语气轻柔到好似霍肃是一片羽毛,仿若轻轻言语就会令他飘走。

    “嗯,早点睡吧。”

    平日里霍肃不露怒悲的,此时负面的情绪却显而易见,看来心情相当糟糕。温瑜珏的眸光在月光中闪动,她继续思量,自己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于是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递给霍肃纸巾和热饮,顺其自然地接过妨碍霍肃拿东西的外套,将其放在置衣架上。

    除开一句“安神茶,不会让人失眠”便不再说什么了。

    “嗯,谢谢。”

    依然是高挺的身姿,冷硬的侧脸,怎么看也不会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在温瑜珏眼中却处处是落寞,仿若沙漠荒凉天空中暗淡到闪烁都不明朗的星星。

    寂静黑暗的阳台,霍肃的手肘撑在石砌的围栏上,烟火在指间恍惚明灭,随着微风停歇又复生。

    事态发展比他预测的要快,变得更棘手了,他低估了对手的狼子野心。顾不上明里暗里的打压与羞辱,他必须尽快把自己从这场权利争夺的预热赛中先摘出去。

    如今正是行走在悬崖之边,局势随时有崩塌的风险。

    什么时候自己也在这场博弈中成了赌徒?吸入的烟也变得苦涩。

    目光触及到手边精致的茶杯,仿佛心脏都被烫了一下,可明明是恰好温柔的温度。

    喉结起起伏伏,所有茶水都抚慰了他的胃,连带着他的心。烟头被碾碎,被彻底遗弃在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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