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老师只讲每类题型的最后几道。伴随粉笔的沙沙声，黑板上渐渐出现有序的解题步骤。
老师一步步引导，如同抛出烧脑的谜语，给学生一点真相的小尾巴，让他们组建自己的思维。各种零碎的灵感闪烁在思考中的大脑，慢慢被拼凑，初步变得完整。
开始有人抛出解题思路，其实总结起来无非是那几种，倒是算得上出人意料。
“这道题做对的同学举手。”
乌泱泱的人群中有鲜少两只手臂举起。
“偏少啊，这道题是难，但也不至于只有两位同学吧。”
老师退下讲台：“好，就请两位同学上来给大家板书讲解。”
温瑜珏谦让道：“你先来吧。”
李奕辰就先带着卷子走了上去，接过老师亲自递来的粉笔，讲解得认真严谨。
轮到温瑜珏了，她走向讲台，接受老师带着鼓舞的眼神，洋洋洒洒地写下数字和符号，苍劲有力。
声音冷静，讲话如同解剖，仿佛能将题全然展开给大家看。条理清晰，富有逻辑。
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如教授般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虽然它并不存在。
“两位同学的解题思路可以说是翻新出奇，很厉害，但是不建议大家学习。”老师开了个玩笑，“好了，接下来，我们讲更具普适性的方法。”
温瑜珏坐在椅子上，心绪有些飘远，她放纵自己片刻，只因正在讲解的方法她烂熟于心。
她低着头，放任眼中愉悦的神情宣泄，品味成功带来的一点点附赠品，胸膛之中是渐渐升起的餍足。
还有更深刻的欲望和不甘混杂其中，她太清楚现阶段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是在现存的领域做到顶尖，如若有分毫差池都让她心烦意乱。
不够，现在还不够。她渴望——向前。
与此同时，霍肃正在养父的别墅里，霍征嵘的书房弥漫血腥，浓重的铁锈味几乎要麻痹人的大脑，令人作呕。
窗帘被拉严了，霍征嵘疑心深重，他不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泄露一点风声，哪怕这栋宅子古怪幽深绝不会有外人。
地上的人侧着身，疯狂地呕血，伤口如同沟壑遍布在皮肤，滚烫的液体透过衣物浸透地毯，慢慢冷却。
霍征嵘敞腿坐在沙发上，他已然年过半百，两鬓开始斑白。他一口口嘬吸着雪茄，深深吸气，混合着浓烈血液的气息让他兴奋而愉快地眯了眯眼。
他挥动手掌，吩咐：“霍肃，处理干净。”
默了默，补充道：“你亲自去做。”
霍肃原本站在沙发扶手旁边，得到命令后即刻回答：“好的，父亲。”
那人皮肤湿滑，要费一番力才能抱起他，手指不可避免地刺入伤口的血肉。这是霍征嵘玩乐之后的结果。
霍肃听到他虚弱而痛苦的颤抖呻吟，将手挪到伤浅之处。
这是第几次做这种事了？霍肃已经数不清了。
他沉默着走过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几乎暗无天光的花园——被茂盛阴森的植被遮蔽了天空。
他感受到顺着大腿流淌的男人的血，他本可以将男人拖行，就像其他人那样，但他从未选择那样做。至少他可以为将死之人减轻些许痛楚。
“嘭”
勉强惊吓到了林中飞鸟，树冠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鸟儿们自然地回归原位，十分熟练。
霍肃平静地看着花匠掩埋温暖的尸体，他又抬头打量天的缝隙。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灌进他本该是白色的衬衫，呜呜声奏响在林间。
也许是亡者怨恨的低语，霍肃心道。
繁茂的植物是如此淡然无害，谁能知道它们是饮血啖肉的怪物呢？
霍肃往回走，踢到一片白骨，顿下来，伸出手用血土将其掩埋。
起身，离去。
离开这座宅邸就像逃离魔物的巨齿，霍肃看着窗外，有阳光倾撒。
他抬起手，光线穿过指缝落到脸上，他感到灼烫。不过还好，渗透到骨缝的寒冷开始勉强被驱赶。
已是初夏，太阳落山变得晚了。汽车驶过前院，霍肃捕捉到蹲在花园一隅的身影。
长腿跨出，他伫立在绿团旁静静看着她。
她在播种着些什么，汗珠从鬓角流出，滑到下巴。被光明笼罩着的她是那么美好，让见者心生向往。
不知道打搅她的是什么虫子？让她惊慌一瞬。
温瑜珏扒开蜈蚣，把泥土填埋好，微笑着拍拍它，仿若鼓励般。
她站起身，缓了缓，等眼前清明就往回走。
霍肃的身影猛然闯入她的眼帘，她反应过来，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
“种了什么？”霍肃问，鲜见的面无表情，只有语气不冷漠。
“向日葵。”温瑜珏回答，眸光闪动，察觉到他的异样，“寓意事业学业顺遂光明。”
事业，霍肃在心中呢喃这个词。他了然了，如果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的话。
此刻他的唇角才勾起一抹淡笑。
“走吧，回家。”他轻声道。
春天的尾声彻底离去，为轰轰烈烈的夏天留下空间。在无知无觉间，花园里的蝉多了起来，每天都聒噪地尖叫，简直让人心烦。
温瑜珏路过花园就觉得烦闷，还好她的向日葵已经初绽花苞，开始有了舒展的迹象。
今天周六，她特地去选购了各种花茶，多是安神效用。这两个月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煮花茶，为她曾紧绷的神经带来缓和。几乎夜夜晚归的霍肃总能在打开门时就看到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
这两个月以来李阿姨无法一直在晚上陪着她，力不能及的部分是霍肃来弥补上的。在阳台玻璃上长久燃烧的亮光和霍肃晦暗的侧脸构成清寂夜晚唯一的安全感。
温瑜珏很感谢他，不再对他感到生疏，开始慢慢接纳他。
她打开门，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安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霍肃。
“瑜珏，你先去休息。”霍肃此时坐在沙发主位。
其余有三人零散坐在别处。穿着普通，看得出来是打理过的，衣领泛白。女人看起来是经过常年劳作的苍老，手指粗大。她身旁的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温瑜珏诧异的不是三人的外貌衣着，而是气息。
在目光扫视过去的第一眼，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三人身上的味道——讨好而刻薄，看似良善温和，实则尖锐。
她从女人耷拉着眼皮的笑眼中看到一种刺人的光，女人僵硬的嘴角肌肉更是在跟温瑜珏强调这种气质。
温瑜珏明白了霍肃的意思：他希望她回避。
她点点头，放好手中物品后回了房。
非她刻意猜测，只是这种情况她不需要思索，一个念头就如此主动地跳了出来：关系不好却硬要套近乎的亲戚。
霍肃向来对人礼貌，不会像方才那样冷漠。面无表情，随意的坐姿极有威压，根本不施舍他们一个眼神，语气凉薄。
不过女人一家似乎并没察觉，眼神热络得快要冒蒸汽，脸都笑僵了。
至于为什么想到是亲戚，霍肃的工作很难与这些人有直接接触，甚至难以产生关联。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亲缘关系，还是浅薄冷淡的那种。
温瑜珏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日落时分，温瑜珏走出房门路过霍肃的书房。她看到他沉默地坐在靠椅上，一只手搭在宽大的暗木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指节支撑着眉骨。
夕阳挥洒的余晖充满了整间书房，他的侧脸镌刻着落寞——或许只是在她看来，眼中平日常含的神采此刻也停歇下来，如同一潭死水。
她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厌烦的，憎恶的，难以平复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深刻哀伤。
这是怎么了？
她迫切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而烦忧？那些人，对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此刻她应不应该叫他，是会将他从孤寂中唤醒，还是会打搅到他？
温瑜珏思量再三，轻轻唤了声：“吃饭了。”
原谅她到现在还没有对他的称呼，因为两人正处在熟悉与亲近的交界，“霍先生”是必然不妥当的，“哥哥”也不见得合适。她想也许还因为自己对那个更为亲切的称呼感到些许羞赧。
霍肃如梦方醒般抬正头，一丝茫然出现在那张素来沉静的脸上，他看向温瑜珏。
温瑜珏重复道：“王阿姨喊我们吃饭了。”
“嗯。”
这次，温瑜珏坐在了霍肃旁边，其余空间已经被那三人挤满了。
女人眉梢喜气洋洋，面部肌肉放松了不再紧绷，脸皮下藏着些洋洋得意。她热切地说着些话，温瑜珏无心倾听。
然而女人话锋对准她：“小妹妹今年几岁啊？读高中了吧？”
“嗯，高三。”
“哎呦，那跟我儿子同一年级呢。”女人拿手肘戳了戳一旁头发乖顺的男生，眼神片刻不离温瑜珏。
温瑜珏笑了笑：“是吗？挺巧的。”干巴巴的回答。
不久后，女人抛出疑问，问怎么不能跟他们一起住主栋二楼呢？
温瑜珏心想，这哪里是问题，这分明是暗示，还要装得无辜懵懂。
霍肃没有搭话，让女人的言语落在地上。
“呵呵。”女人笑了两声。
她一旁的男人开口了："小肃啊，你看我们住在边边角角也不是办法，不方便的。"
他所谓的边边角角其实是这座宅邸侧边连着主栋的建筑，虽不及主栋阔大，但面积并不小，装修雅致整洁。
“以后你们不用过来吃饭。”
答非所问，显出独断专行的气息。
“啊？”女人叫了一声。
温瑜珏和霍肃两人早就没动筷了。平日即使只有两人，他们也是使用公筷的。
女人面对汤菜讲了许多话，他们的筷子翻动蔬菜，三双木筷整齐地捞起汤中的肉。油从瓷碟边缘洒了出来，斑斑点点地落在木桌上，反射出光。
温瑜珏移开目光，被站在厨房玻璃门后的王阿姨吸引了注意。王阿姨靠在门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个人的表演，她厚厚的嘴唇朝下撇出难以置信的弧度，眼睛在两个阵营上打转儿。
温瑜珏忍不住，不作声地露出微笑。
那女人开始讲述起霍肃的事情，说他小时候多可爱多乖巧，他那时才八岁。
脸上浮现起母亲般的慈祥光辉。
霍肃离席，置若罔闻，他吩咐王阿姨打扫干净卫生就可以走了，顺便扔掉碗筷。
温瑜珏告辞后回到卧室，放着英语听力沐浴。
她大概知晓一些了，这女人曾是霍肃养母，从前抚养过他一段时间。
养母......
可现在霍肃养父又另有其人——她偶然听到霍肃打电话时称呼对面的男人为父亲，关系似乎很疏远，与上下级无异。况且他现在姓霍，不姓曾。
那说明霍肃可能至少辗转到了两个家庭，他大抵是没有亲人了。八岁，八岁被收养，后来又出现变故，直到他成长到现在的模样。
思及此，温瑜珏蹙眉，心中有些酸涩，那些她曾察觉到的以为是错觉的微妙情绪原来是悲伤，原来是真相。
第一次，她想要真正靠近一点他的心，去小心谨慎地探查它受过多少伤，愈合了多少伤疤，是否会隐隐作痛？
老师一步步引导，如同抛出烧脑的谜语，给学生一点真相的小尾巴，让他们组建自己的思维。各种零碎的灵感闪烁在思考中的大脑，慢慢被拼凑，初步变得完整。
开始有人抛出解题思路，其实总结起来无非是那几种，倒是算得上出人意料。
“这道题做对的同学举手。”
乌泱泱的人群中有鲜少两只手臂举起。
“偏少啊，这道题是难，但也不至于只有两位同学吧。”
老师退下讲台：“好，就请两位同学上来给大家板书讲解。”
温瑜珏谦让道：“你先来吧。”
李奕辰就先带着卷子走了上去，接过老师亲自递来的粉笔，讲解得认真严谨。
轮到温瑜珏了，她走向讲台，接受老师带着鼓舞的眼神，洋洋洒洒地写下数字和符号，苍劲有力。
声音冷静，讲话如同解剖，仿佛能将题全然展开给大家看。条理清晰，富有逻辑。
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如教授般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虽然它并不存在。
“两位同学的解题思路可以说是翻新出奇，很厉害，但是不建议大家学习。”老师开了个玩笑，“好了，接下来，我们讲更具普适性的方法。”
温瑜珏坐在椅子上，心绪有些飘远，她放纵自己片刻，只因正在讲解的方法她烂熟于心。
她低着头，放任眼中愉悦的神情宣泄，品味成功带来的一点点附赠品，胸膛之中是渐渐升起的餍足。
还有更深刻的欲望和不甘混杂其中，她太清楚现阶段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是在现存的领域做到顶尖，如若有分毫差池都让她心烦意乱。
不够，现在还不够。她渴望——向前。
与此同时，霍肃正在养父的别墅里，霍征嵘的书房弥漫血腥，浓重的铁锈味几乎要麻痹人的大脑，令人作呕。
窗帘被拉严了，霍征嵘疑心深重，他不会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泄露一点风声，哪怕这栋宅子古怪幽深绝不会有外人。
地上的人侧着身，疯狂地呕血，伤口如同沟壑遍布在皮肤，滚烫的液体透过衣物浸透地毯，慢慢冷却。
霍征嵘敞腿坐在沙发上，他已然年过半百，两鬓开始斑白。他一口口嘬吸着雪茄，深深吸气，混合着浓烈血液的气息让他兴奋而愉快地眯了眯眼。
他挥动手掌，吩咐：“霍肃，处理干净。”
默了默，补充道：“你亲自去做。”
霍肃原本站在沙发扶手旁边，得到命令后即刻回答：“好的，父亲。”
那人皮肤湿滑，要费一番力才能抱起他，手指不可避免地刺入伤口的血肉。这是霍征嵘玩乐之后的结果。
霍肃听到他虚弱而痛苦的颤抖呻吟，将手挪到伤浅之处。
这是第几次做这种事了？霍肃已经数不清了。
他沉默着走过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几乎暗无天光的花园——被茂盛阴森的植被遮蔽了天空。
他感受到顺着大腿流淌的男人的血，他本可以将男人拖行，就像其他人那样，但他从未选择那样做。至少他可以为将死之人减轻些许痛楚。
“嘭”
勉强惊吓到了林中飞鸟，树冠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之后鸟儿们自然地回归原位，十分熟练。
霍肃平静地看着花匠掩埋温暖的尸体，他又抬头打量天的缝隙。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灌进他本该是白色的衬衫，呜呜声奏响在林间。
也许是亡者怨恨的低语，霍肃心道。
繁茂的植物是如此淡然无害，谁能知道它们是饮血啖肉的怪物呢？
霍肃往回走，踢到一片白骨，顿下来，伸出手用血土将其掩埋。
起身，离去。
离开这座宅邸就像逃离魔物的巨齿，霍肃看着窗外，有阳光倾撒。
他抬起手，光线穿过指缝落到脸上，他感到灼烫。不过还好，渗透到骨缝的寒冷开始勉强被驱赶。
已是初夏，太阳落山变得晚了。汽车驶过前院，霍肃捕捉到蹲在花园一隅的身影。
长腿跨出，他伫立在绿团旁静静看着她。
她在播种着些什么，汗珠从鬓角流出，滑到下巴。被光明笼罩着的她是那么美好，让见者心生向往。
不知道打搅她的是什么虫子？让她惊慌一瞬。
温瑜珏扒开蜈蚣，把泥土填埋好，微笑着拍拍它，仿若鼓励般。
她站起身，缓了缓，等眼前清明就往回走。
霍肃的身影猛然闯入她的眼帘，她反应过来，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
“种了什么？”霍肃问，鲜见的面无表情，只有语气不冷漠。
“向日葵。”温瑜珏回答，眸光闪动，察觉到他的异样，“寓意事业学业顺遂光明。”
事业，霍肃在心中呢喃这个词。他了然了，如果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的话。
此刻他的唇角才勾起一抹淡笑。
“走吧，回家。”他轻声道。
春天的尾声彻底离去，为轰轰烈烈的夏天留下空间。在无知无觉间，花园里的蝉多了起来，每天都聒噪地尖叫，简直让人心烦。
温瑜珏路过花园就觉得烦闷，还好她的向日葵已经初绽花苞，开始有了舒展的迹象。
今天周六，她特地去选购了各种花茶，多是安神效用。这两个月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煮花茶，为她曾紧绷的神经带来缓和。几乎夜夜晚归的霍肃总能在打开门时就看到她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
这两个月以来李阿姨无法一直在晚上陪着她，力不能及的部分是霍肃来弥补上的。在阳台玻璃上长久燃烧的亮光和霍肃晦暗的侧脸构成清寂夜晚唯一的安全感。
温瑜珏很感谢他，不再对他感到生疏，开始慢慢接纳他。
她打开门，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安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霍肃。
“瑜珏，你先去休息。”霍肃此时坐在沙发主位。
其余有三人零散坐在别处。穿着普通，看得出来是打理过的，衣领泛白。女人看起来是经过常年劳作的苍老，手指粗大。她身旁的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温瑜珏诧异的不是三人的外貌衣着，而是气息。
在目光扫视过去的第一眼，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三人身上的味道——讨好而刻薄，看似良善温和，实则尖锐。
她从女人耷拉着眼皮的笑眼中看到一种刺人的光，女人僵硬的嘴角肌肉更是在跟温瑜珏强调这种气质。
温瑜珏明白了霍肃的意思：他希望她回避。
她点点头，放好手中物品后回了房。
非她刻意猜测，只是这种情况她不需要思索，一个念头就如此主动地跳了出来：关系不好却硬要套近乎的亲戚。
霍肃向来对人礼貌，不会像方才那样冷漠。面无表情，随意的坐姿极有威压，根本不施舍他们一个眼神，语气凉薄。
不过女人一家似乎并没察觉，眼神热络得快要冒蒸汽，脸都笑僵了。
至于为什么想到是亲戚，霍肃的工作很难与这些人有直接接触，甚至难以产生关联。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亲缘关系，还是浅薄冷淡的那种。
温瑜珏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日落时分，温瑜珏走出房门路过霍肃的书房。她看到他沉默地坐在靠椅上，一只手搭在宽大的暗木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指节支撑着眉骨。
夕阳挥洒的余晖充满了整间书房，他的侧脸镌刻着落寞——或许只是在她看来，眼中平日常含的神采此刻也停歇下来，如同一潭死水。
她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厌烦的，憎恶的，难以平复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深刻哀伤。
这是怎么了？
她迫切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而烦忧？那些人，对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此刻她应不应该叫他，是会将他从孤寂中唤醒，还是会打搅到他？
温瑜珏思量再三，轻轻唤了声：“吃饭了。”
原谅她到现在还没有对他的称呼，因为两人正处在熟悉与亲近的交界，“霍先生”是必然不妥当的，“哥哥”也不见得合适。她想也许还因为自己对那个更为亲切的称呼感到些许羞赧。
霍肃如梦方醒般抬正头，一丝茫然出现在那张素来沉静的脸上，他看向温瑜珏。
温瑜珏重复道：“王阿姨喊我们吃饭了。”
“嗯。”
这次，温瑜珏坐在了霍肃旁边，其余空间已经被那三人挤满了。
女人眉梢喜气洋洋，面部肌肉放松了不再紧绷，脸皮下藏着些洋洋得意。她热切地说着些话，温瑜珏无心倾听。
然而女人话锋对准她：“小妹妹今年几岁啊？读高中了吧？”
“嗯，高三。”
“哎呦，那跟我儿子同一年级呢。”女人拿手肘戳了戳一旁头发乖顺的男生，眼神片刻不离温瑜珏。
温瑜珏笑了笑：“是吗？挺巧的。”干巴巴的回答。
不久后，女人抛出疑问，问怎么不能跟他们一起住主栋二楼呢？
温瑜珏心想，这哪里是问题，这分明是暗示，还要装得无辜懵懂。
霍肃没有搭话，让女人的言语落在地上。
“呵呵。”女人笑了两声。
她一旁的男人开口了："小肃啊，你看我们住在边边角角也不是办法，不方便的。"
他所谓的边边角角其实是这座宅邸侧边连着主栋的建筑，虽不及主栋阔大，但面积并不小，装修雅致整洁。
“以后你们不用过来吃饭。”
答非所问，显出独断专行的气息。
“啊？”女人叫了一声。
温瑜珏和霍肃两人早就没动筷了。平日即使只有两人，他们也是使用公筷的。
女人面对汤菜讲了许多话，他们的筷子翻动蔬菜，三双木筷整齐地捞起汤中的肉。油从瓷碟边缘洒了出来，斑斑点点地落在木桌上，反射出光。
温瑜珏移开目光，被站在厨房玻璃门后的王阿姨吸引了注意。王阿姨靠在门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个人的表演，她厚厚的嘴唇朝下撇出难以置信的弧度，眼睛在两个阵营上打转儿。
温瑜珏忍不住，不作声地露出微笑。
那女人开始讲述起霍肃的事情，说他小时候多可爱多乖巧，他那时才八岁。
脸上浮现起母亲般的慈祥光辉。
霍肃离席，置若罔闻，他吩咐王阿姨打扫干净卫生就可以走了，顺便扔掉碗筷。
温瑜珏告辞后回到卧室，放着英语听力沐浴。
她大概知晓一些了，这女人曾是霍肃养母，从前抚养过他一段时间。
养母......
可现在霍肃养父又另有其人——她偶然听到霍肃打电话时称呼对面的男人为父亲，关系似乎很疏远，与上下级无异。况且他现在姓霍，不姓曾。
那说明霍肃可能至少辗转到了两个家庭，他大抵是没有亲人了。八岁，八岁被收养，后来又出现变故，直到他成长到现在的模样。
思及此，温瑜珏蹙眉，心中有些酸涩，那些她曾察觉到的以为是错觉的微妙情绪原来是悲伤，原来是真相。
第一次，她想要真正靠近一点他的心，去小心谨慎地探查它受过多少伤，愈合了多少伤疤，是否会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