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地争吵，无休止地咒骂。
锅碗碎裂的声音像这段婚姻的挽歌，幽怨、尖锐又刺耳。
她看着那把举起的菜刀，尖叫着跑出门。慌乱中没有穿鞋，小脚丫踩过满是砂砾的砖路，血痕混着脏污。
她大哭着，挨家挨户地敲门，不停哀求：“救，救妈妈，救救妈妈！他要杀了妈妈！求求了，救救我们！”
敲了许久，没有门愿意为她敞开。绝望之际，她听到了门栓的响动。
转回头，看到了门廊顶灯洒下的黄色光晕，有人站在光里，像天使。
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妈妈得救了。
污糟糟的小脸绽开了笑，径直跪在门前，双手合十，嘴里重复着那句话，虔诚的仿佛信徒。
而等光晕散去，她才终于看清——门内是她那碎片似的家，走出的人也并非天使，而是她手持凶器的父亲，像无间地狱的恶魔。
猛抽了口气，夏月猝然惊醒，眼里满是惊惧。
天花板的吊扇要死不活地转着，她盯着房顶漏雨发霉的那一角，熟悉的灰绿斑点将她拉回现实。
昨天闹肠胃炎，有点发烧，下班回来她吃过药就早早睡了。
看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夏月坐在床边缓了缓晕乎的脑袋，抹着脖子上黏腻腻的汗。摸出手机翻着，只有喻华封——她的男友，和大学室友唐帆的消息。
看着满屏的未接电话，回了二人消息——
「还活着，昨天身体不舒服睡得早，刚醒。」
唐帆秒回——「没事吧？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请了半天假，睡一觉好多了。回聊，我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她去屋外的水池洗了头，又接了盆水回房，打湿毛巾简单擦了擦身子，吹干头发扎起马尾。
直到出门，喻华封都没有回信。
夏月租住在一片自建宅区，片区没有名字，只知道它辖属幸福街道。
听说这里以前是一片废弃的花田，住户们便自行给它取了名字，叫小花园。
小花园里的房子联排而建，一排十户，房子都是大差不差的二层装修。铁门入户有门廊，正对大门是一堵风水墙，墙面镶着绘满彩色山水风景画的瓷砖。
一层有三个房间，尽头处是水泥筑的外楼梯，一侧是栏杆，另一侧紧邻隔壁外墙。
楼梯拐过就是二层，栏杆顺着围起，直到和风水墙的上缘相接。
两层格局上下对应，门廊上方隔出了五平见方的露台。角落是水泥砌的洗手池，老式龙头缠着冬天防冻的布条，歪斜地靠着栏杆。
小花园大部分户主家的二层都按间出租，冬冷夏热，租金不高。
夏月就住在露台边上紧挨水池的小房间，西户，七月的天气，正闷热得厉害。
开学大四了，这是她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要靠自己赚学费。
小花园附近中小学各一所，周边有不少暑期托管辅导机构，她应聘了一家距离较近的，做些招生和辅导工作，偶尔也代课，赚些课时费。
走下楼梯，远远就听见门廊下几个阿姨在扯着嗓门聊天。夏月习惯性地戴上耳机，试图绕过她们。
“哎，小夏，出门呀？”
“嗯。”
她微笑点头，小心地跨过竹筐，手指暗暗用力加大音量盖过了背后的声音，依稀听到她们的话题转向了“女大学生”。
夏月不喜欢陌生人对她嘘寒问暖，也许是出于善意，但她也见过太多关怀背后藏起的窥私欲和杀人于无形的非议。
拐过巷子，她转弯抄了小路，绕过臭熏熏的公厕，进了另一条小巷。
夏月习惯低着头走路，数完了六巷排污管道上的水泥条砖，转来又查九巷路肩各家门前的石墩子。
这边的住户应该很有钱，装修都和别处不一样。别个都是水泥砌的，他们用的是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红色大理石。
她狠狠踢了脚碍眼的红砖碎块，凭什么有钱人不能多她一个呢？
如果有钱，很多事情都会变简单吧。
夏月出神地想着，脚下动作不停，泄愤似的踢着砖块，一路踹到了公交车站。
“儿子诶，儿子？路崇朝！”
“哎！”
路崇朝从震惊中回神，揉了揉被暴晒栏杆烫红了的胳膊，扬声应了楼下正唤他的舒阳。
“床单还没晾好吗？”
“晾好了！”
喊罢，他弯身捞起盆里的床单，手忙脚乱地搭在晾衣绳上。
整理好后，又扒着栏杆探出去大半个身子。
那道身影早望不见了，小砖块也跟着消失了。
路崇朝一时分不清，刚刚他看到的是真实，还是被热出了幻觉。
可水泥路上分明留下了一条条砖红色印记，它们歪歪扭扭地，延向了看不见的身影，和他的心底深处。
是她吗……
“弄完了就下来，多晒呀！你小姨从广东给你带了佛手柑，快下来尝尝！”
他应了声，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 ***
下午两点半，一楼大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昏昏欲睡。夏月走下讲台，查看他们暑假作业的完成度。
她负责的是小学高年级部，班里学生大多都跟皮猴儿似的，除了最末排角落里的女孩。
索一柠，夏月知道她，一星期前才来报的名，送她来的老太太还因为报名送的赠品太少和前台的同事发生了争执。
也因此，被刁难的同事对索一柠百般看不顺眼，同班的学生习惯了看老师眼色，对她的态度自然也谈不上友爱。
和同龄孩子相比，索一柠很瘦小，双颊凹陷，蜡黄的脸上有几块浅浅的白斑，头发稀疏。身上脏脏的，衣服还是报道那天穿的玫粉色长裙。
同学都说她穿得丑，身上臭，没人愿意和她说话，更不愿和她同座。
先前的代班老师便将她安排在了角落，身后不远就是卫生角和垃圾桶。
夏月接手这个班级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索一柠有一双很漂亮干净的眼睛，可她却总是低着头。
对于她，夏月没有给予过多的关心，她太明白这会给一个不被喜欢的孩子带来什么。
她走到角落，却见索一柠正对着作业本发呆，原本工整的字迹上满是黑色油笔的涂鸦。
夏月将她的本子收好，低声问：“要不要告诉我是谁干的？”
索一柠默默抬起头。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夏月心里有了数，安抚道：“我会找他谈，让他跟你道歉。放学后来办公室，我拿一本新的给你，先做别的。”
晚上七点，索一柠的爷爷才匆匆赶来接她。
老人佝偻着身子，骑着三轮，汗浸湿了前襟后背。车上是应季蔬菜，叶子蔫巴，根上带着土。
夏月带着索一柠出来，锁了机构大门，同索爷爷简单交代了下她本子被画花的事情。
老爷子闻言瞪着小女孩，手指戳着她的脑袋，“是不是你先惹同学不开心的！”
夏月忙伸手拦，“没有没有，是另一个学生的问题，我已经让他道过歉了。”
老爷子擦了擦汗，叹气道：“她爹妈离婚了，把小孩甩给我们，人都在外地，几年不回一次。我跟她奶也没文化，只会种个地……哦对了，小夏老师，这个作业要多少钱啊？”
夏月想了想，扯了谎：“不要钱，我这有多余的。一柠很聪明，也很听话，好好读书，以后一定有出息。”
索爷爷脸晒得通红，腼腆地笑着，“不求她有啥大本事，能拉扯大就行。小夏老师你快回吧，这孩子你多费心啊。”
“您客气了，应该的。”
斜阳下，夏月目送他们远去。
索一柠瘦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跟在爷爷的三轮车后面卖力地推着。
她望着那两道身影微微出神，突然拔腿追了上去。
*** ***
夏月坐在米线店里，满头大汗。
她点了份最便宜的清汤米线，加了一个煎蛋。等餐时拿起手机记账，然后看着脚边的一大袋子土豆开始犯愁。
冲动消费不可取啊……
她租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半米宽的柜子，一张可折叠的桌子，除此之外再多站两个人都会显得逼仄，哪里来的厨房给她烧菜？
“老板，两份肉酱米线打包，再加两个虎皮蛋。”
“哟，小路来啦？又给你妈带饭啊？”
路崇朝坐下等，随口应道：“天热，掌勺的闹罢工。”
“嗐，就说是，这鬼天气真要热死人了。”大姐擦了把汗，“气儿不多了，就一个炉灶，你坐着吹会空调，前面就一锅，很快的。”
“没事，不急。”
路崇朝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了出餐口，拽了几张纸擦着汗，揪起领口的衣服扇风。
他知道对角方向有一柜式空调，刚想过去吹吹凉风。
抬眼一看，只见空调扇叶被拨了朝下，那出风口前坐着一个姑娘，正看着脚边的大土豆子发呆。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前些天他看到的，果真不是错觉。
时隔三年，路崇朝终于又见到了夏月，那个他偷偷喜欢了很久的人。
路崇朝满眼的不可置信，慢慢倒退着，险些被椅子腿儿绊倒，踉跄着重新坐回座位。
心剧烈地跳动着，垂在身前的手紧张地搓着大腿，他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悄悄打量她——
身穿简单的白T和牛仔短裤，脚蹬一双浅色平底鞋，头发盘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了。
变化不大，只是比起从前，又瘦了许多。
眉头微蹙，双唇紧抿，嘴角下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眼睛低垂着，路崇朝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只是恍惚间，画面定格重合。
他仿佛回到了学校门口的串串店，有个穿校服扎马尾的女生蹲在角落。
她红肿着眼睛，将仅有的三根串串分出一根给了乞食的小狗，然后就那样看着它发呆。
意识到她是除自己外的唯一食客，路崇朝敲了敲玻璃窗，大姐探出脑袋，“咋啦？”
他看看墙上的菜单，扫码又付了十五块钱，指了指那份刚出锅的清汤寡水的米线，压低声音说道：“给她也加两个虎皮蛋，还有一大份肉酱。”
大姐疑惑，瞄了眼角落里的年轻姑娘，打趣他：“你们认识啊？”
路崇朝默了半晌，点点头，“算是吧，别告诉她。”
锅碗碎裂的声音像这段婚姻的挽歌，幽怨、尖锐又刺耳。
她看着那把举起的菜刀，尖叫着跑出门。慌乱中没有穿鞋，小脚丫踩过满是砂砾的砖路，血痕混着脏污。
她大哭着，挨家挨户地敲门，不停哀求：“救，救妈妈，救救妈妈！他要杀了妈妈！求求了，救救我们！”
敲了许久，没有门愿意为她敞开。绝望之际，她听到了门栓的响动。
转回头，看到了门廊顶灯洒下的黄色光晕，有人站在光里，像天使。
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妈妈得救了。
污糟糟的小脸绽开了笑，径直跪在门前，双手合十，嘴里重复着那句话，虔诚的仿佛信徒。
而等光晕散去，她才终于看清——门内是她那碎片似的家，走出的人也并非天使，而是她手持凶器的父亲，像无间地狱的恶魔。
猛抽了口气，夏月猝然惊醒，眼里满是惊惧。
天花板的吊扇要死不活地转着，她盯着房顶漏雨发霉的那一角，熟悉的灰绿斑点将她拉回现实。
昨天闹肠胃炎，有点发烧，下班回来她吃过药就早早睡了。
看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夏月坐在床边缓了缓晕乎的脑袋，抹着脖子上黏腻腻的汗。摸出手机翻着，只有喻华封——她的男友，和大学室友唐帆的消息。
看着满屏的未接电话，回了二人消息——
「还活着，昨天身体不舒服睡得早，刚醒。」
唐帆秒回——「没事吧？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请了半天假，睡一觉好多了。回聊，我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她去屋外的水池洗了头，又接了盆水回房，打湿毛巾简单擦了擦身子，吹干头发扎起马尾。
直到出门，喻华封都没有回信。
夏月租住在一片自建宅区，片区没有名字，只知道它辖属幸福街道。
听说这里以前是一片废弃的花田，住户们便自行给它取了名字，叫小花园。
小花园里的房子联排而建，一排十户，房子都是大差不差的二层装修。铁门入户有门廊，正对大门是一堵风水墙，墙面镶着绘满彩色山水风景画的瓷砖。
一层有三个房间，尽头处是水泥筑的外楼梯，一侧是栏杆，另一侧紧邻隔壁外墙。
楼梯拐过就是二层，栏杆顺着围起，直到和风水墙的上缘相接。
两层格局上下对应，门廊上方隔出了五平见方的露台。角落是水泥砌的洗手池，老式龙头缠着冬天防冻的布条，歪斜地靠着栏杆。
小花园大部分户主家的二层都按间出租，冬冷夏热，租金不高。
夏月就住在露台边上紧挨水池的小房间，西户，七月的天气，正闷热得厉害。
开学大四了，这是她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要靠自己赚学费。
小花园附近中小学各一所，周边有不少暑期托管辅导机构，她应聘了一家距离较近的，做些招生和辅导工作，偶尔也代课，赚些课时费。
走下楼梯，远远就听见门廊下几个阿姨在扯着嗓门聊天。夏月习惯性地戴上耳机，试图绕过她们。
“哎，小夏，出门呀？”
“嗯。”
她微笑点头，小心地跨过竹筐，手指暗暗用力加大音量盖过了背后的声音，依稀听到她们的话题转向了“女大学生”。
夏月不喜欢陌生人对她嘘寒问暖，也许是出于善意，但她也见过太多关怀背后藏起的窥私欲和杀人于无形的非议。
拐过巷子，她转弯抄了小路，绕过臭熏熏的公厕，进了另一条小巷。
夏月习惯低着头走路，数完了六巷排污管道上的水泥条砖，转来又查九巷路肩各家门前的石墩子。
这边的住户应该很有钱，装修都和别处不一样。别个都是水泥砌的，他们用的是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红色大理石。
她狠狠踢了脚碍眼的红砖碎块，凭什么有钱人不能多她一个呢？
如果有钱，很多事情都会变简单吧。
夏月出神地想着，脚下动作不停，泄愤似的踢着砖块，一路踹到了公交车站。
“儿子诶，儿子？路崇朝！”
“哎！”
路崇朝从震惊中回神，揉了揉被暴晒栏杆烫红了的胳膊，扬声应了楼下正唤他的舒阳。
“床单还没晾好吗？”
“晾好了！”
喊罢，他弯身捞起盆里的床单，手忙脚乱地搭在晾衣绳上。
整理好后，又扒着栏杆探出去大半个身子。
那道身影早望不见了，小砖块也跟着消失了。
路崇朝一时分不清，刚刚他看到的是真实，还是被热出了幻觉。
可水泥路上分明留下了一条条砖红色印记，它们歪歪扭扭地，延向了看不见的身影，和他的心底深处。
是她吗……
“弄完了就下来，多晒呀！你小姨从广东给你带了佛手柑，快下来尝尝！”
他应了声，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 ***
下午两点半，一楼大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昏昏欲睡。夏月走下讲台，查看他们暑假作业的完成度。
她负责的是小学高年级部，班里学生大多都跟皮猴儿似的，除了最末排角落里的女孩。
索一柠，夏月知道她，一星期前才来报的名，送她来的老太太还因为报名送的赠品太少和前台的同事发生了争执。
也因此，被刁难的同事对索一柠百般看不顺眼，同班的学生习惯了看老师眼色，对她的态度自然也谈不上友爱。
和同龄孩子相比，索一柠很瘦小，双颊凹陷，蜡黄的脸上有几块浅浅的白斑，头发稀疏。身上脏脏的，衣服还是报道那天穿的玫粉色长裙。
同学都说她穿得丑，身上臭，没人愿意和她说话，更不愿和她同座。
先前的代班老师便将她安排在了角落，身后不远就是卫生角和垃圾桶。
夏月接手这个班级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索一柠有一双很漂亮干净的眼睛，可她却总是低着头。
对于她，夏月没有给予过多的关心，她太明白这会给一个不被喜欢的孩子带来什么。
她走到角落，却见索一柠正对着作业本发呆，原本工整的字迹上满是黑色油笔的涂鸦。
夏月将她的本子收好，低声问：“要不要告诉我是谁干的？”
索一柠默默抬起头。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夏月心里有了数，安抚道：“我会找他谈，让他跟你道歉。放学后来办公室，我拿一本新的给你，先做别的。”
晚上七点，索一柠的爷爷才匆匆赶来接她。
老人佝偻着身子，骑着三轮，汗浸湿了前襟后背。车上是应季蔬菜，叶子蔫巴，根上带着土。
夏月带着索一柠出来，锁了机构大门，同索爷爷简单交代了下她本子被画花的事情。
老爷子闻言瞪着小女孩，手指戳着她的脑袋，“是不是你先惹同学不开心的！”
夏月忙伸手拦，“没有没有，是另一个学生的问题，我已经让他道过歉了。”
老爷子擦了擦汗，叹气道：“她爹妈离婚了，把小孩甩给我们，人都在外地，几年不回一次。我跟她奶也没文化，只会种个地……哦对了，小夏老师，这个作业要多少钱啊？”
夏月想了想，扯了谎：“不要钱，我这有多余的。一柠很聪明，也很听话，好好读书，以后一定有出息。”
索爷爷脸晒得通红，腼腆地笑着，“不求她有啥大本事，能拉扯大就行。小夏老师你快回吧，这孩子你多费心啊。”
“您客气了，应该的。”
斜阳下，夏月目送他们远去。
索一柠瘦小的身子背着大大的书包，跟在爷爷的三轮车后面卖力地推着。
她望着那两道身影微微出神，突然拔腿追了上去。
*** ***
夏月坐在米线店里，满头大汗。
她点了份最便宜的清汤米线，加了一个煎蛋。等餐时拿起手机记账，然后看着脚边的一大袋子土豆开始犯愁。
冲动消费不可取啊……
她租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半米宽的柜子，一张可折叠的桌子，除此之外再多站两个人都会显得逼仄，哪里来的厨房给她烧菜？
“老板，两份肉酱米线打包，再加两个虎皮蛋。”
“哟，小路来啦？又给你妈带饭啊？”
路崇朝坐下等，随口应道：“天热，掌勺的闹罢工。”
“嗐，就说是，这鬼天气真要热死人了。”大姐擦了把汗，“气儿不多了，就一个炉灶，你坐着吹会空调，前面就一锅，很快的。”
“没事，不急。”
路崇朝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了出餐口，拽了几张纸擦着汗，揪起领口的衣服扇风。
他知道对角方向有一柜式空调，刚想过去吹吹凉风。
抬眼一看，只见空调扇叶被拨了朝下，那出风口前坐着一个姑娘，正看着脚边的大土豆子发呆。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前些天他看到的，果真不是错觉。
时隔三年，路崇朝终于又见到了夏月，那个他偷偷喜欢了很久的人。
路崇朝满眼的不可置信，慢慢倒退着，险些被椅子腿儿绊倒，踉跄着重新坐回座位。
心剧烈地跳动着，垂在身前的手紧张地搓着大腿，他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悄悄打量她——
身穿简单的白T和牛仔短裤，脚蹬一双浅色平底鞋，头发盘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了。
变化不大，只是比起从前，又瘦了许多。
眉头微蹙，双唇紧抿，嘴角下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眼睛低垂着，路崇朝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只是恍惚间，画面定格重合。
他仿佛回到了学校门口的串串店，有个穿校服扎马尾的女生蹲在角落。
她红肿着眼睛，将仅有的三根串串分出一根给了乞食的小狗，然后就那样看着它发呆。
意识到她是除自己外的唯一食客，路崇朝敲了敲玻璃窗，大姐探出脑袋，“咋啦？”
他看看墙上的菜单，扫码又付了十五块钱，指了指那份刚出锅的清汤寡水的米线，压低声音说道：“给她也加两个虎皮蛋，还有一大份肉酱。”
大姐疑惑，瞄了眼角落里的年轻姑娘，打趣他：“你们认识啊？”
路崇朝默了半晌，点点头，“算是吧，别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