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女久等了,你的骨汤米线!”

    夏月回神,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蛋和一大坨肉酱,不大确定地问:“老板,我不是……只加了一个煎蛋吗?”

    大姐很爽快,手一挥,“啊,那个啥,咱店里搞活动,店庆!今天进店消费的都送,放心吃吧!”

    夏月狐疑地搓着筷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四周。

    只有出餐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身量很高,身材匀称,穿着无袖短T和短裤,脚趿拉着一双黑色拖鞋,左手拎着半个西瓜,右手拿着手机,正低头看着。

    她不认识,这种光看背影就知道很好看的人在夏月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看回碗里的“高配”米线,她搅了搅嗦起来。

    也许是看在这些个土豆子的份上,老天也让她交了一回好运吧。

    夏月的饭量不大,打包了碗里剩下的鸡蛋,方才等餐的男人也早已离店了。她同老板娘再次道谢,拎起土豆回了家。

    夏天的雨来得毫无征兆,也可能是阴沉的云被夜幕掩盖了。

    她冒雨一路小跑,途径垃圾站时偶遇了一对流浪狗母子。

    小奶狗摇着尾巴紧紧依偎着狗妈妈,乖乖等着它给自己挖出“宝藏”。

    大狗瘦骨嶙峋,前爪奋力扒拉着,毛被突降的大雨浇湿,鼻子还在不停地嗅闻。

    夏月没敢细看,迅速转回目光。

    她尚无法改变自己的困境,却又总同情其他陷入苦难的世间物,这种无力感很让人痛苦。

    所以悲天悯人还是视而不见,她通常选择后者。

    夏月跑出了很远,转个弯就要到家了。雨越下越大,她的身上早已湿透了。

    突然间,她掉了头往回跑,把手里的袋子甩向了垃圾站。

    通常选择后者,但也时常例外。

    *** ***

    隔天一早,她提着塑料袋,怯生生地敲开了房东孟阿姨的门。

    “阿姨,这是我昨天下班在一个老人家那里买的,有点多了……我楼上做不了饭,菜给您吧,就是淋了点雨,您要不嫌弃——”

    “哎哟不碍事不碍事的呀,蔬菜还是这种地里现摘出来挂泥的才新鲜哎。”

    孟阿姨笑盈盈地接过袋子,拉着她进了房间,“小夏,你赶时间嘛,阿姨想跟你说个事情。”

    夏月看看时间,还来得及,“您说。”

    “是这样的呀,我儿子啊马上要结婚了,我打算把这套房子重新装修一下给他做婚房。原本也不急的,怎么也能让你住到开学,可现在女方那边出了些变故,家里人想把婚期提前,所以我……”

    夏月立刻明白了,“没事,我搬,下午我找找中介,顺利的话后天周日我就搬。”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虽然往往会给自己添堵,但她还是答应得很干脆,只问了自己预付的房租。

    孟阿姨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不用找中介,阿姨帮你留意好了,我有个朋友家也有房间要出租,装修很好的!”

    见小姑娘面露难色,她忙又说:“租金你不用担心,我帮你去谈,舒阿姨人很好说话的!”

    夏月点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周末休息,孟姨带她去了那位舒阿姨家看房。

    房子在九巷,距离不远,就在夏月每天去公车站的必经之路上。

    舒阿姨家就是那些装修与众不同,让她每每看到都或多或少产生些仇富心理的豪华“小别墅”。

    其实房子构造是一样的,只是更精致些。

    和孟阿姨家不同的是,这里除了门廊上方的阳台,整栋房子全罩在了定制的玻璃天窗下。

    大门也不是易生锈的铁门,而是合金材质,中式造型复古气派。

    孟阿姨摁了门铃,不多会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夏月正抬头好奇地打量着门上的花纹,突然间望进了一双深邃干净的眼睛,如同黑曜石,镜片都挡不住的有神。

    鼻托支在高挺的鼻梁两侧,镜架上方一对浓眉似剑隐入碎发间,双唇微微抿起,不说话时看起来斯文又锋利,偏那眼睛添了一分柔和多情。

    她愣神几秒,忙挪开了眼,脚蹭着退了一小步。

    开门的男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

    他看到门外的人也愣了,旋即反应过来,侧身将二人请进门,嘴上还不忘夸两句,“孟姨啊,您这纱厂一枝花真是不假,怎么就不会老呢?”

    讲话的声音沉沉的,很温柔,讨巧又有礼,很难让人讨厌。

    孟姨笑呵呵地拍他,“你小子,就贫!你妈呢?我跟她讲好的,今天带小夏过来看房。”

    夏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她偷眼打量这个一身居家打扮的年轻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她想着,如果左手再拎个西瓜……

    那人突然回头,夏月忙假装去看廊下的绿植,听到他问:“一个人住吗?”

    “嗯?”

    是在问她,夏月又点点头,“嗯。”

    三人进了屋,舒阿姨洗好了一盘水果,招呼他们坐下。

    夏月性格内向,不擅长社交,她捧着个被硬塞进手里的水蜜桃,在对面母子二人打量的目光中如坐针毡。

    看的出来两位阿姨关系匪浅了,东拉西扯地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归正题。

    “小夏你今年多大呀?看起来跟我儿子差不多哎,还在读书嘛?家是哪里的呀?一个人出来租房子爸爸妈妈放心吗?”

    这个氛围,加上这些个问题,诡异得离谱。

    夏月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她很想站起来,干脆说自己不租了。

    可看着舒阿姨温柔的面庞,那双真诚的眼睛里并无恶意,她于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开学大四了,是安市人,我父母——”

    一道男声打断了她,“妈,说房子,人家是来租房的。”

    “问问嘛……你自己不找还不许我急啊?”

    这话讲得很小声,舒阳冲儿子翻了个白眼,又和善地对夏月道:“那阿姨带你上楼看看房间?”

    夏月应声紧跟着起身,放下了手里的桃子。

    她犹豫地看着上面被她抠出的指甲印,觉得有些没礼貌,可现在伸手再拿走她又不太好意思,便只好悄悄将桃子转了个面,心里暗暗抱歉。

    舒阿姨回卧房拿了钥匙,还在向她打听:“哎小夏,你是哪个高中的呀?”

    “市二中的。”

    “真是有缘!跟我儿子一所学校!你今年大四……同届呀?他叫路崇朝,在学校应该还是小有名气的,你们说不定还见过呢。”

    路崇朝没有跟上去,他站在门后,侧耳偷听着。

    一段冗长的沉默,好久才听见一句蚊子哼哼似的回答——

    “我……没什么印象。”

    脚步声到了二层,咚咚的。

    路崇朝呆站片刻,走向沙发,他坐在夏月方才坐过的位置,垂眼看着果盘。

    双唇紧抿着,早没了方才和孟姨打趣的谈笑风生。

    他将那被刻意藏起的桃子攥在手里把玩,盯着上面一排排的指甲印,然后用力啃下一口,和着满满的汁水吞下。

    二层只有一间待租,就在楼梯右手边。

    房间面积不大,但干净通透,基本的家具也都有。

    “怎么样小夏,我没骗你吧?条件很不错的!”

    背阴的房间有些暗,舒阿姨打开了灯。

    “就是光线不好,空间太小了点,来这边打工的多是夫妻,一家三口根本住不下,不然老早就租出去啦!”

    夏月也觉得很不错,她摸着白色纱帘,问起了租金。

    舒阳很爽快,“孟阿姨说你在兼职赚学费,初入社会不容易,我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金就照你先前的付,按月交就行,你预付的房租孟阿姨之后会转我,怎么样,考虑考虑嘛?”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夏月浅浅笑着,有些腼腆,“不考虑了,我明天就搬。”

    只是不巧,遇上了雨季,原定的搬家计划又拖延了四五日。

    终于雨停了,却并没有放晴,天空依旧阴沉沉的。

    舒阿姨当天一早便联系了她,说让她的儿子过来帮她搬家。

    她一直忙着打包行李,看到信息后刚想要回绝,就听到楼下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有人打开了铁门,接着是孟姨的问话——

    “小路,这么早呀,吃饭了吗,要不要来两个汤包?”

    “吃过喽,我来帮房客搬家。”

    “噢噢,小夏在楼上呢,你去吧。”

    夏月忙将打包好的纸箱推到房门口,不想让人窥见她室内的简陋。

    好在东西不多,路崇朝到房门口时,夏月已经落了锁。

    “……都收拾完了?”

    她满身的汗,没吱声,只闷头推着箱子。

    路崇朝吃了闭门羹,并不气恼,他把剩下的行李扛下楼放上三轮车,又回头抱起夏月身前的纸箱。

    夏月提着扫把站在敞篷的电动三轮车前,翠绿翠绿的颜色,不知他哪里搞来的。

    路崇朝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安置好,扶着她踏上车斗,里面有个早早备好的粉色小板凳。

    他跟孟姨道了别,插好铁门,坐在了驾驶位上。

    一句句“倒车请注意”中,夏月听到了男人的念叨:“车是公交站旁收废品大爷那借来的,方便,就是四边的围挡扣不紧,你扶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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