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审判
牙关打着战，苏芳拼命劝住了自己。
冷静点、冷静点……就和做梦一样！对，梦里的文字都是无法解读的，不足为怪！
乙游部分暂时掉线，是时候面对一惊一乍的恐怖部分了，破游戏的玩法可能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勉强抚平了情绪，她又把视线转回手机上。
谁能想到，在这种场景下看到日常中最为熟悉的事物，竟比看到一水袋的骨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诡异感就好像……
就好像和朋友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正演到要紧处，朋友忽然不见了；一转头，却发现她出现在大荧幕上，取代了恶鬼的位置，扑向手无寸铁的主人公。
如果手机就是第三件道具的话……
对对，手机是新道具，说明游戏进度往前推进了，这是好事呀！
苏芳短时间内使用了各种正念法，让情绪恢复到正常水平。
既然是道具，粗糙一点也很合理嘛。她用指尖捡回签文，试着长按屏幕底端验证指纹，成功解锁了……一块完全空白的屏幕。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完全空白，不光一个app都没有，连基本的时间、天气、电量显示都不存在。
现在可好，手机到了异世界，变成了纯粹的发光小白板，只能当个手电筒用。
该不会是系统发现火折子容易熄灭，特地补充的照明设备吧？那还怪贴心的。
……好失望。
所以没有别的用途了吗？苏芳不死心地戳着白惨惨的屏幕。
同姓歌手还在扬声器里殷切地唱着，就好像真有人在未知空间催她接电话似的。
不然还是接一下吧？可人要怎么用手电筒接电话呢？
在循环到“接受我的爱”这一句时，苏芳不抱太大希望地按下了侧边的实体按键。
正在不远处，佛像却仿佛展开了奇怪的力场，再次吸引住了她。
这回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哦哦，只不过是本该眉眼俱笑的弥勒佛，右眼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啊……
什么东西？
苏芳手一抖，一不小心把手机给关机了。
这下，发光小白板光也不发了，歌也不唱了。
也好，至少让悬而未决的紧绷感消停了一会。
苏芳揉揉眼，再一看，弥勒佛并没有变动，仍然眯着眼，看上去竟十分乖巧。
……形容词略嫌大不敬了，还请佛祖不要怪罪。
短短一个小时过去，苏芳惊喜地发现，她容忍恐怖的阈值好像变高了？
比如现在，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是体力条清零、人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真的吗，恐怖游戏还有体力条？倒不如说，这是某种惩罚机制吧。
其实，中式恐怖还有一个关键要素：因为微小的错误受到过度的惩罚。
简而言之，不守规则必自毙。
恐怖的点就在于规则未知。惩罚是必须惩罚的，那么后期的解谜阶段就相当重要了，圆不回来很low，会沦为业界笑柄。
喂，大厂的制作人在听吗？苏芳已经提示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能不能让她满意了。
让一个会恐惧的活人、会电子低潮的玩家满意吧，反正根据马太效应，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业界大佬身上，根本看不到那些人微言轻的作者……
带着失落与愤怒的余烬，苏芳丢开手机，头一歪，枕着骨灰水袋睡着了。
***
考场男人多、阳气灼人，经商量，冯素珍（苏芳饰）独自前去应考，而她的男鬼夫君留在破庙里，就不跟着凑这趟热闹了。
“把我藏在佛像旁边的稻草下面吧。”李郎提议道。
他说凶神恶煞的佛像似乎赐予了他一些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倍感舒适，就连子时才能现身的限制都解除了。
苏芳听了腹诽道，是赋予了你一些邪门之力吧。
穿着草鞋的一只脚刚迈出去，李郎又出声拦住了她。
他说：“就算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的。”
苏芳很茫然。这条线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怎么说得像是要永别了？
啊，大概对游戏角色来说，这是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件大事吧。
而对玩家苏芳来说，她只是体验了角色重要的人生切片，以满足自己的恋爱需求。
——虽说她不吃李郎这款纸片人，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一起闯关的队友……倒不如说，比较像一起坐牢的狱友。
李郎虚虚握住她的手腕，淡色的眸中蕴有水雾，目光望向不可观测的远方。
他幽幽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只希望，我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永远不变。”
“当然不会变！那什么，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也不会变！”苏芳豪迈道。
给低维生物的承诺又不用兑现，要多少有多少。
不带感情地看待李郎，如果他的人设是卑微小狗，利用愧疚唤起母爱，似乎也是种经典套路。
但摸着良心又一想，玩家与乙游男主之间的亲密关系，确实是能够在保全性命的状况下随时抽身而退的。
苏芳知道，这是相当一部分女玩家的真实需求。
比起离开这里，更让她感到难过的是——为了全线通关，将来还得想方设法走李郎的be线。
身在恐怖世界，难保be不会见血。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抱歉，逃避式地背过身去。
“我上路啦，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临走前，苏芳想了想，把手机塞进了袖子里。
虽说发光白板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个小方块带来的安定感是不可限量的，说它是新的锚也不为过。
如果要查作弊，古人又没见过手机，自然不会把它写进条例里——能钻的空子一定要钻，是bug恶意探索者的自我修养。
正在脑内规划路线时，“啪”的一声，苏芳直接被传送到了下一张地图。
行吧，垃圾游戏有3d建模但不多，本质上还是个大型ppt。
想想也很无奈，谁会专门为女玩家做一款无缝地图的开放世界啊！
最让苏芳感到遗憾的是，本想进城后找找厕所，因为一般的恐怖游戏，厕所都是存档点……
可是，系统连点卯流程都跳过了，也没让她见着其他考生。猛地，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推进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没错，正是传说中的科举专用小单间，考生九天六夜的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别说考试通过率了，存活率都很成问题。
苏芳心想，搞什么，明明这part才是最值得跳过的吧！难道真要她一个现代人来写八股文吗？
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她的文史哲水平基本停留在高中阶段；大学毕业后，只怕连高中水平都没有了。
这还怎么闯进殿试？已经不单单是通关失败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暴露自己的无知……
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个倒扣的档案袋，苏芳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却是研究生考试注意事项。
好的，这一定是用脑电波还原了她失败的人生。
事实上，一闻到牛皮纸和油墨的气味，苏芳的冷汗就顺着脊背淌了下来。
——比巴甫洛夫的狗流下口水还要迅速。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考试才是刻在她dna里的中式恐怖……
往好处想，考研总比科举容易点吧！苏芳强迫自己振奋振奋精神。
她承认，在游戏中经历的这些还算得上有效中式恐怖，进而给了她一种玩家vs游戏、双方打了个平手的快乐。
没什么好怕的，来啊，战个痛啊，不要以为是大厂她就怕了！
她定了定神，抓起笔筒中的0.5黑色签字笔，用小刀裁开档案袋，拿出一套试卷，以及满是红线的答题卡。
……密……封……线……内……不……准……答……题……
Q1：为什么进入乙女游戏行业？
苏芳抓抓头。这到底是ai还是大数据的产物啊？
为不同玩家分别定制的考题应该没有参考答案吧？若真如此，她诚实应答就是了。
为什么把自己送进这个行业呢？此事还要从苏芳十几年的ACG接受史说起。
本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追少女漫连载的小女孩，后来她觉得全由别人把故事喂到嘴里也太无聊了吧，为了提高参与感，在朋友的介绍下，一脚跨进了乙游圈。
体验了各式各样的人生后，她又发现，她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哪一类男主，而是这个主人公百分百是女性的世界。
在真实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男玩家的舞台；只有打开乙女游戏，她才能暂时离开观众席，成为世界的中心。
如此想着，苏芳工工整整写下四个字：因为热爱。
答题卡的预留区很小，应该没有字数要求吧？正想着要不要展开论述一番，写下的字便化为实体，晃晃悠悠飘离纸面、消散在空中；试卷上的问题、答题卡上的空白也跟着顶上了一格。
不是吧，一题一交卷？智能科举，玩的就是心跳。
Q2：行业都饱和了，你还掺和进来干嘛？
苏芳眼睛一眯。这问得也忒不客气了吧！都有点故意刁难的味了。
于是遇强则强的叛逆心也上来了。整理整理思路，首先，她只是看起来像个文弱学生，内里却和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一样，有九万吨的看不惯在身上；为了看不惯的乙游剧情，曾创下万字长评痛斥staff的战绩……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她刚入坑就被经典大作○○○狠狠创飞过。
刚走完两条线，苏芳怒摔键盘：不是吧大哥，你都乙女游戏了，还拿我女主当摄像头呐？
再看各大论坛，对此感到不满的不止她一个人，然而大部分玩家表达不满的方式是：骂女主。
因为被过度聚焦男主的剧本娘剥夺了存在感，所以都是女主的错。
……
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明明都怪乙游男主不守乙游男德吧！
问题来了。
所谓“乙游男德”，究竟指的是什么？
乙女游戏，是为想在虚拟世界中体验恋爱的女性玩家设计的一类游戏；那么作为卖点的纸片男，生来就是要围着女玩家打转的。
所以，在当时的苏芳看来，管他有没有历史原型呢——
**不把女主/玩家放在眼里的乙游男主，跟反物质有什么区别！**
入行后，她终于发现，这些硌牙感的源头是——
有产能的大厂，基本都由海量中老年男高管主宰。
脑海中浮现出那群家伙急功近利的嘴脸，苏芳心中生出底气，带着饱满的情绪，用四个大字回答道：
“匹妇之怒”。
原来如此啊。
眼看着答案被系统收走，苏芳为她迟来的自我觉察感到惊心。
原来她是因为生气才会成为一个乙女游戏策划的啊！
不怕消磨热爱，也不怕吃加班的苦，只是为了给那些不把女玩家放在眼里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Q3：你终日沉迷乙女游戏、逃避婚育职责，是不是太自私了？
什么意思？
苏芳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破游戏怎么还带审判玩家的呢？
接着往下看问题，Q4：你对乙游饭圈化有什么评价？乙游难道不是培养easy girl的温床吗？ Q5:女主党和主控党不对付，是因为你们女人天生热爱雌竞吗？Q6：每天沉浸在虚幻的爱情里，从不关注现实中男孩子的难处，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
苏芳恨不得要掰笔撕试卷了——噢哟，总算找到机会问出这堆爹味问题了，贵厂还真是偷偷藏不住啊！负分，等她逃出去，一定要给全线产品打负分！
恍然间，耳畔响起短促的电流音。
“滋啦”。
滋啦你个大头鬼！正在气头上呢，给她排队！
不过这是游戏音效还是她又气到幻听了？
小小的晕眩感过后，回头看试卷时，密密麻麻的题目竟像废弃大楼一样坍塌了，散落的文字似是受重力牵引，顺着纸张底端滑向了不可知的空间。
紧接着，空白试卷上竖着浮现出半文不白的新问题。
仔细一看，还是手写体。
“除‘水课’外，大学还学什么？缘何无礼乐射御书数等类？”
苏芳微张着嘴。这又是闹哪出？
半天等不到答案，第一个问题被挤到最右边，试卷中央浮现出了新的一行字。
“调停者和小蝴蝶因何事相连？”
出题者似乎有些着急，这个问题很快也被顶到了最右，下一个问题竟还出现了乱码了：
“缘何厌恶事先不问便打垫画？”
接下来却是更为简短的问题，细看内容，活像诱人点进链接的诈骗短信。
“现在是何时辰？”
“姓名？”
“婚否？”
“肚子很大的笑脸弥勒佛，喜欢吗？”
“怕成这样，噙着一包眼泪也要走下去吗？”
——问题刚填满半页试卷，连语言修饰都演不下去了。
“到我身边来吧。”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可不可以？”
“他们危险，我是好人。”
“为什么犹豫？”
“为什么不回答？”
手中的签字笔自己动了起来，竟替苏芳在答题卡上写好了一个“解”字。
苏芳大脑宕机了。
回头看试卷时，新浮现的文字直接叠在了下一层之上，字号还越来越大：
“回答我啊。”
“回答我啊。”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
——试卷逐渐被这两个字填满，以一种疯狂的速度。
游戏系统却像是深谙物极必反之道，就在整张纸快被涂成全黑时，顷刻间，所有文字全都消散了。
试卷正中央，仅剩四个黑色加粗的印刷体汉字：
“罪不容诛”。
冷静点、冷静点……就和做梦一样！对，梦里的文字都是无法解读的，不足为怪！
乙游部分暂时掉线，是时候面对一惊一乍的恐怖部分了，破游戏的玩法可能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勉强抚平了情绪，她又把视线转回手机上。
谁能想到，在这种场景下看到日常中最为熟悉的事物，竟比看到一水袋的骨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诡异感就好像……
就好像和朋友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正演到要紧处，朋友忽然不见了；一转头，却发现她出现在大荧幕上，取代了恶鬼的位置，扑向手无寸铁的主人公。
如果手机就是第三件道具的话……
对对，手机是新道具，说明游戏进度往前推进了，这是好事呀！
苏芳短时间内使用了各种正念法，让情绪恢复到正常水平。
既然是道具，粗糙一点也很合理嘛。她用指尖捡回签文，试着长按屏幕底端验证指纹，成功解锁了……一块完全空白的屏幕。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完全空白，不光一个app都没有，连基本的时间、天气、电量显示都不存在。
现在可好，手机到了异世界，变成了纯粹的发光小白板，只能当个手电筒用。
该不会是系统发现火折子容易熄灭，特地补充的照明设备吧？那还怪贴心的。
……好失望。
所以没有别的用途了吗？苏芳不死心地戳着白惨惨的屏幕。
同姓歌手还在扬声器里殷切地唱着，就好像真有人在未知空间催她接电话似的。
不然还是接一下吧？可人要怎么用手电筒接电话呢？
在循环到“接受我的爱”这一句时，苏芳不抱太大希望地按下了侧边的实体按键。
正在不远处，佛像却仿佛展开了奇怪的力场，再次吸引住了她。
这回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哦哦，只不过是本该眉眼俱笑的弥勒佛，右眼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啊……
什么东西？
苏芳手一抖，一不小心把手机给关机了。
这下，发光小白板光也不发了，歌也不唱了。
也好，至少让悬而未决的紧绷感消停了一会。
苏芳揉揉眼，再一看，弥勒佛并没有变动，仍然眯着眼，看上去竟十分乖巧。
……形容词略嫌大不敬了，还请佛祖不要怪罪。
短短一个小时过去，苏芳惊喜地发现，她容忍恐怖的阈值好像变高了？
比如现在，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是体力条清零、人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真的吗，恐怖游戏还有体力条？倒不如说，这是某种惩罚机制吧。
其实，中式恐怖还有一个关键要素：因为微小的错误受到过度的惩罚。
简而言之，不守规则必自毙。
恐怖的点就在于规则未知。惩罚是必须惩罚的，那么后期的解谜阶段就相当重要了，圆不回来很low，会沦为业界笑柄。
喂，大厂的制作人在听吗？苏芳已经提示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能不能让她满意了。
让一个会恐惧的活人、会电子低潮的玩家满意吧，反正根据马太效应，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业界大佬身上，根本看不到那些人微言轻的作者……
带着失落与愤怒的余烬，苏芳丢开手机，头一歪，枕着骨灰水袋睡着了。
***
考场男人多、阳气灼人，经商量，冯素珍（苏芳饰）独自前去应考，而她的男鬼夫君留在破庙里，就不跟着凑这趟热闹了。
“把我藏在佛像旁边的稻草下面吧。”李郎提议道。
他说凶神恶煞的佛像似乎赐予了他一些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倍感舒适，就连子时才能现身的限制都解除了。
苏芳听了腹诽道，是赋予了你一些邪门之力吧。
穿着草鞋的一只脚刚迈出去，李郎又出声拦住了她。
他说：“就算到了下辈子，我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的。”
苏芳很茫然。这条线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怎么说得像是要永别了？
啊，大概对游戏角色来说，这是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件大事吧。
而对玩家苏芳来说，她只是体验了角色重要的人生切片，以满足自己的恋爱需求。
——虽说她不吃李郎这款纸片人，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一起闯关的队友……倒不如说，比较像一起坐牢的狱友。
李郎虚虚握住她的手腕，淡色的眸中蕴有水雾，目光望向不可观测的远方。
他幽幽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只希望，我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永远不变。”
“当然不会变！那什么，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也不会变！”苏芳豪迈道。
给低维生物的承诺又不用兑现，要多少有多少。
不带感情地看待李郎，如果他的人设是卑微小狗，利用愧疚唤起母爱，似乎也是种经典套路。
但摸着良心又一想，玩家与乙游男主之间的亲密关系，确实是能够在保全性命的状况下随时抽身而退的。
苏芳知道，这是相当一部分女玩家的真实需求。
比起离开这里，更让她感到难过的是——为了全线通关，将来还得想方设法走李郎的be线。
身在恐怖世界，难保be不会见血。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抱歉，逃避式地背过身去。
“我上路啦，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临走前，苏芳想了想，把手机塞进了袖子里。
虽说发光白板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个小方块带来的安定感是不可限量的，说它是新的锚也不为过。
如果要查作弊，古人又没见过手机，自然不会把它写进条例里——能钻的空子一定要钻，是bug恶意探索者的自我修养。
正在脑内规划路线时，“啪”的一声，苏芳直接被传送到了下一张地图。
行吧，垃圾游戏有3d建模但不多，本质上还是个大型ppt。
想想也很无奈，谁会专门为女玩家做一款无缝地图的开放世界啊！
最让苏芳感到遗憾的是，本想进城后找找厕所，因为一般的恐怖游戏，厕所都是存档点……
可是，系统连点卯流程都跳过了，也没让她见着其他考生。猛地，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她推进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没错，正是传说中的科举专用小单间，考生九天六夜的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别说考试通过率了，存活率都很成问题。
苏芳心想，搞什么，明明这part才是最值得跳过的吧！难道真要她一个现代人来写八股文吗？
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她的文史哲水平基本停留在高中阶段；大学毕业后，只怕连高中水平都没有了。
这还怎么闯进殿试？已经不单单是通关失败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暴露自己的无知……
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个倒扣的档案袋，苏芳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的却是研究生考试注意事项。
好的，这一定是用脑电波还原了她失败的人生。
事实上，一闻到牛皮纸和油墨的气味，苏芳的冷汗就顺着脊背淌了下来。
——比巴甫洛夫的狗流下口水还要迅速。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考试才是刻在她dna里的中式恐怖……
往好处想，考研总比科举容易点吧！苏芳强迫自己振奋振奋精神。
她承认，在游戏中经历的这些还算得上有效中式恐怖，进而给了她一种玩家vs游戏、双方打了个平手的快乐。
没什么好怕的，来啊，战个痛啊，不要以为是大厂她就怕了！
她定了定神，抓起笔筒中的0.5黑色签字笔，用小刀裁开档案袋，拿出一套试卷，以及满是红线的答题卡。
……密……封……线……内……不……准……答……题……
Q1：为什么进入乙女游戏行业？
苏芳抓抓头。这到底是ai还是大数据的产物啊？
为不同玩家分别定制的考题应该没有参考答案吧？若真如此，她诚实应答就是了。
为什么把自己送进这个行业呢？此事还要从苏芳十几年的ACG接受史说起。
本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追少女漫连载的小女孩，后来她觉得全由别人把故事喂到嘴里也太无聊了吧，为了提高参与感，在朋友的介绍下，一脚跨进了乙游圈。
体验了各式各样的人生后，她又发现，她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哪一类男主，而是这个主人公百分百是女性的世界。
在真实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男玩家的舞台；只有打开乙女游戏，她才能暂时离开观众席，成为世界的中心。
如此想着，苏芳工工整整写下四个字：因为热爱。
答题卡的预留区很小，应该没有字数要求吧？正想着要不要展开论述一番，写下的字便化为实体，晃晃悠悠飘离纸面、消散在空中；试卷上的问题、答题卡上的空白也跟着顶上了一格。
不是吧，一题一交卷？智能科举，玩的就是心跳。
Q2：行业都饱和了，你还掺和进来干嘛？
苏芳眼睛一眯。这问得也忒不客气了吧！都有点故意刁难的味了。
于是遇强则强的叛逆心也上来了。整理整理思路，首先，她只是看起来像个文弱学生，内里却和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一样，有九万吨的看不惯在身上；为了看不惯的乙游剧情，曾创下万字长评痛斥staff的战绩……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她刚入坑就被经典大作○○○狠狠创飞过。
刚走完两条线，苏芳怒摔键盘：不是吧大哥，你都乙女游戏了，还拿我女主当摄像头呐？
再看各大论坛，对此感到不满的不止她一个人，然而大部分玩家表达不满的方式是：骂女主。
因为被过度聚焦男主的剧本娘剥夺了存在感，所以都是女主的错。
……
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明明都怪乙游男主不守乙游男德吧！
问题来了。
所谓“乙游男德”，究竟指的是什么？
乙女游戏，是为想在虚拟世界中体验恋爱的女性玩家设计的一类游戏；那么作为卖点的纸片男，生来就是要围着女玩家打转的。
所以，在当时的苏芳看来，管他有没有历史原型呢——
**不把女主/玩家放在眼里的乙游男主，跟反物质有什么区别！**
入行后，她终于发现，这些硌牙感的源头是——
有产能的大厂，基本都由海量中老年男高管主宰。
脑海中浮现出那群家伙急功近利的嘴脸，苏芳心中生出底气，带着饱满的情绪，用四个大字回答道：
“匹妇之怒”。
原来如此啊。
眼看着答案被系统收走，苏芳为她迟来的自我觉察感到惊心。
原来她是因为生气才会成为一个乙女游戏策划的啊！
不怕消磨热爱，也不怕吃加班的苦，只是为了给那些不把女玩家放在眼里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Q3：你终日沉迷乙女游戏、逃避婚育职责，是不是太自私了？
什么意思？
苏芳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破游戏怎么还带审判玩家的呢？
接着往下看问题，Q4：你对乙游饭圈化有什么评价？乙游难道不是培养easy girl的温床吗？ Q5:女主党和主控党不对付，是因为你们女人天生热爱雌竞吗？Q6：每天沉浸在虚幻的爱情里，从不关注现实中男孩子的难处，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
苏芳恨不得要掰笔撕试卷了——噢哟，总算找到机会问出这堆爹味问题了，贵厂还真是偷偷藏不住啊！负分，等她逃出去，一定要给全线产品打负分！
恍然间，耳畔响起短促的电流音。
“滋啦”。
滋啦你个大头鬼！正在气头上呢，给她排队！
不过这是游戏音效还是她又气到幻听了？
小小的晕眩感过后，回头看试卷时，密密麻麻的题目竟像废弃大楼一样坍塌了，散落的文字似是受重力牵引，顺着纸张底端滑向了不可知的空间。
紧接着，空白试卷上竖着浮现出半文不白的新问题。
仔细一看，还是手写体。
“除‘水课’外，大学还学什么？缘何无礼乐射御书数等类？”
苏芳微张着嘴。这又是闹哪出？
半天等不到答案，第一个问题被挤到最右边，试卷中央浮现出了新的一行字。
“调停者和小蝴蝶因何事相连？”
出题者似乎有些着急，这个问题很快也被顶到了最右，下一个问题竟还出现了乱码了：
“缘何厌恶事先不问便打垫画？”
接下来却是更为简短的问题，细看内容，活像诱人点进链接的诈骗短信。
“现在是何时辰？”
“姓名？”
“婚否？”
“肚子很大的笑脸弥勒佛，喜欢吗？”
“怕成这样，噙着一包眼泪也要走下去吗？”
——问题刚填满半页试卷，连语言修饰都演不下去了。
“到我身边来吧。”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可不可以？”
“他们危险，我是好人。”
“为什么犹豫？”
“为什么不回答？”
手中的签字笔自己动了起来，竟替苏芳在答题卡上写好了一个“解”字。
苏芳大脑宕机了。
回头看试卷时，新浮现的文字直接叠在了下一层之上，字号还越来越大：
“回答我啊。”
“回答我啊。”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回答”
……
——试卷逐渐被这两个字填满，以一种疯狂的速度。
游戏系统却像是深谙物极必反之道，就在整张纸快被涂成全黑时，顷刻间，所有文字全都消散了。
试卷正中央，仅剩四个黑色加粗的印刷体汉字：
“罪不容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