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众人带着敬畏聆听戎祎和廖竑的对话,妄图沾染一些生来便得众星捧月之人的“荣光”。

    “北构西折,回廊壮阔。升卿,你的祭台搭建的确实不错。”

    升卿是廖竑的字,戎祎作为他的表兄,一贯也愿意同他亲近,遂直呼名讳的同时,亦不吝啬夸奖。

    “谢殿下夸奖。”

    廖竑立即洋洋得意起来,他生来就是廖家的小儿子,自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世子又是自己的表兄,是故养成自小张狂的性子,便是公子戎烈也照样敢不给脸色。

    不知是不是清窈的错觉,廖竑似乎是有意无意扫了她一眼,方眉飞色舞,兴致勃勃道:“今日臣特意安排了一些别样的活动,请世子殿下观礼。”

    话罢,有小厮挂起帐幕,督台瞬间变成看台。

    伴随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众人不禁向下望去,台底下的洼地处不知何时放置了一座巨型的铁制囚笼。

    掀起笼子上覆盖的一层黑色篷布,一具曼妙的玉体赫然暴露眼前,四肢被吊在空中,灰头垢面,衣衫褴褛。

    笼子外,有差不多十根浑圆的滚木被有序地排列,放置在铁笼下方充当临时滚轮。

    十几名身材健硕的奴役拉起笼子两边挂着足有胳膊粗壮般的铁链,将硕大的铁笼往中央的祭祀台拉近着,行径缓慢,灰尘仆仆。

    “升卿,你这是......?”

    有琅朱公主在场,对方又是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戎祎生怕廖竑有些什么不雅的主意,污了自家未婚妻的眼,遂忍不住开口问起。

    “狼烟四起,边疆不宁,总有鼠辈觊觎我威威峣姜,想当年宣祖爷以军规‘宁断头马下,不退一里’立世。一寸寸建立起峣姜山河,春祭日祀,我等也绝不可忘其风华。”

    “此女乃是布瓦族族长之女,该族三番四次扰我国土,实在可恶!前两日我军忍无可忍,直捣布瓦族腹地,捉来此女。既要祭拜先祖,用其鲜血肉骨来祭岂不更表我辈心意。”

    此番话一出,众人齐齐惊叹,不多时便兴致高涨起来,尤其是那些仕家子弟,一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转头就跟着满口叫好。

    一族族长之女,说是位同公主也不过分。

    韩嵩征战沙场惯了,对各种折磨俘虏的手段向来不以为意。不过鄙夷地扫了扫在场这位异国公主的脸色,他嘴角上扬,竟也轻声附和起那些近乎不同辈的毛头小子们来:“是该敲打敲打。”

    在场唯一没注意到清窈神色的大概就是戎祎了。单纯的世子殿下听廖小公子说完后,松下一口气来:好在只是杀个人而已,不是什么不宜观看的场面。

    若非嫡子,当真废物。

    看了看自家兄长戎烈摇摇头,心中泛起不屑。出兵布瓦族的事他是知道的,双方因药草与山木之事,交恶已久,这次亦是因为一些小事,然尚不足以出兵,结果却大军压境。

    即便如此,还让人家的族长溜了,抓来一个弱女子问罪。

    久经沙场的戎烈对场地的变化十分敏感,直觉告诉他,此次事情没那么简单,后续怕是还有事发生。

    “那是什么?”

    站在穆姻身旁的程嫣,指着木塔脚下另一端的一根别制铜柱问道。

    由铁笼的行径过程来看,那根铜柱或将会是那名女子最终的目的地。

    “炮烙。”

    振臂一挥,廖竑嘴角带着狂傲恣睢的笑容,眸中一道幽光闪过,此时的他宛若一匹眼冒绿光的野狼,穷凶极恶。

    说罢,向着解束公主瞧去,见对方露出不忍的容色,立刻覆手上前,遏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侧过身子看向塔台下的场景,笑容邪荡:“公主可还喜欢啊?”

    说话间,这厮的眸子还不忘避过世子,寻衅地看了看清窈的方向。心中暗诽:虽是公主,不过都是女人,玩物而已,不听话怎么行呢……

    王后善妒,以至于现任峣姜王的后宫无甚妃子,不是不曾有,是不曾留下,其中就包括解束公主的母亲。

    区区一个佳人子,在她妄想诞下二胎之际,只得一个裹着草席躺着出了宫。

    母以子贵,反之亦是,是以公主在峣姜的地位并不高,以至于还未成亲,廖竑就敢踩在她的头上含沙射影。

    当然,廖家小公子也是狂妄,欺负欺负自家人便罢,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竟连带着清窈一起羞辱。

    俯看着脚下翻飞的扬尘,十指纤纤,丹蔻死死嵌进掌心: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王后与廖家本就是同气连枝,或许是从中宫那里听来了什么闲话?清窈想。

    早知廖后会派廖家的人来探她的底,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人家既没指名道姓,又无公开作对,此时此刻除却一忍再忍,她尚无办法。

    很快变数出现了,虽不着痕迹,清窈还是注意到某人身子微微一侧的变化。

    原本应站在她的偏右后方的闻不生,此时竟因不远处台阶上遥遥走来的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监工而悄悄移动站至她的偏左后方。

    那个位置无甚不妥,唯一不同,就是离穆家大小姐近了些,寸步距离的变化,却是能顾及与不在防护范围内的区别。

    有人劫囚!

    很快清窈就反应过来,而且单从有人直奔廖竑来看,不仅劫囚,怕是还有刺杀。

    不出意外,世子戎祎亦在他们的刺杀名单上,毕竟那可是峣姜未来的王,既然要下手,自然多一个是一个。

    思索片刻,清窈稳定心神,朝戎烈的方向悄悄挪了几分。下一瞬,刺客的刀就落到了众人中间。

    戎烈反应最快,顺手就将离得近一些的清窈拉开了。

    虽然戎祎离得他们也近,不过站在戎烈的角度似乎并没有要搭救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的理由。

    廖竑这家伙反应也快,不过余光扫到刀尖,立刻就将身旁的解束公主拉到跟前挡着,而他自己则与戎祎闪身向后退去,同时还不忘要将一旁的穆姻也拉去挡刀。

    这种情况下,闻不生哪里能容忍。防御不如攻击,他反身就将只知专心攻击的刺客一脚踹了出去。

    塔台之下,刹那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手持刀剑之人,穿过众多的奴役,冲去铁笼周边。

    督台之上也无差漏,他们身着奴役和监工们的衣服,突然化身刺客,一股脑蜂拥而上。

    关键时刻,那些仕家弟子们抱头鼠窜,倒是差点被刺中的廖竑半点也不见意外,冲着半空高喝一声“上”,便又不知从何地冒出许多护卫来,与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

    为首的刺客是来刺杀廖竑和戎祎的,尽管廖家小公子似乎提早有所防备,依旧防不住人家武艺超群,突破层层防卫。

    对清窈来说,戎祎若是在今日就死了,那可当真是大大不妙了。

    好在这帮人中间还有个韩嵩,远征大将军的名号也不是凭空得来的,二话不说就同那刺客打斗起来。

    既是打斗,自是不长眼的。眼见刺客后续愈发落败下来,多余的力气,让韩嵩心里不免开始盘算起来。

    他先是朝清窈身处的位置看了看,待确定方位后,便打算在潜移默化之间将刺客带过去。

    刀剑无眼,究竟是刺客会率先伤了这位小公主,又或是他出手误伤,就看天意。

    他想得很好,即便今天是要自己亲自出手才能杀了琅朱公主,无非一时之失,待日后两国起兵,朝中缺将,王君到最后也只得从轻处置于他。

    然而这位驰骋沙场的韩大将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目光落到对方身上的那一刻起,清窈就已猜到他心中所想。

    是故不待那位韩太尉打杀过来,她便迈着慌乱的步子,紧张地向后退去,身后的台阶也全当视而不见。

    转瞬之际,果不其然地被绊住,仰头向后倒去。

    只一声娇嗔地低音呼救,立刻就吸引到身旁戎烈的目光。到底是身法飞快的将军,顷刻间便将她护在怀里。

    坚硬壮硕的胸膛炙热滚烫,有一股肃穆风沙的味道。

    若非得分个高下,韩嵩生在经验更丰富些,戎烈则胜在年轻力壮些,二人谁输谁赢还真是不好说。

    且不说琅朱公主的侍女已经扑身上前,见此情形,韩嵩身为臣子,总不好上前推开戎烈,非要将他怀里的清窈打杀,只得憋着一口气,将计划作罢。

    被这一幕刺激到的还有穆姻与戎祎这对未来夫妻,美目流盼此刻只余泪眼婆娑,穆姻垂头,不知是否早已落泪;

    刺客们皆被拿住之时,戎祎火急火燎走上前来,将刚刚站稳的清窈拉至自己身后,怒火滔天般瞪着跟前的戎烈。

    清窈则不疾不徐地扫视四周,一旁解束公主还倒在地上,刺客靠近之时,她被吓得跌倒在地,并未被刀剑伤到,大概只是一些轻微的扭伤,程嫣正在旁边扶起她。

    督台上的刺客一一被就地正法,廖竑再无所顾忌,他贴近栏杆,向下望去,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整理衣襟;一边狠狠打量木塔下的情况。

    这帮“劫囚”之人,有些还在同护卫打斗,有些则围拢在铁笼四周用刀剑拼命砍着铁链,然则即便他们打击的火花四溅也难从精铁上破开半点口子。

    笼中的女人自始至终昏厥着,并不知道有人为她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窈甚至有些羡慕她,至少有人愿意为她拼命,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布瓦一族恐是倾巢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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